第61章 抓贼
“你要打听谁?”
“一个叫许剑刚的人,开了一家服装加工厂。”苏霄霄说,她也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了,“你听说过没?”
宋桥没说话,表情凝重,像在记忆里搜索在哪听过这个名字。
“我去问问。”他最后说。
苏霄霄抬起头来,有些担忧地看向他:“会不会很麻烦啊?”是不是又得去找什么李哥胡哥。
“不麻烦,只是打听个人而已。”宋桥说,低头把腰包里的零钱整理好,若有所思,“我好像听过这个人。”
没过几天,宋桥竟然真把许剑刚的背景查清楚了。
许剑刚,男,37岁,初中毕业,家住杨家巷附近的小区,参军退伍回来以后在家混了几年,后来开了家棋牌室,服装加工厂是他老婆搞起来的。
他老婆以前干过针织厂女工,下岗以后,找了十来个附近县城的裁缝和女工,做起了服装加工生意。一开始是小作坊,光有一个车间流水线,只做车缝,在外面工厂接裁片生产,计件式算钱。等赚一点钱以后买了设备做裁床和后整包装,再多找了些人,就开始接大一点的单了。
虽然老婆很能干,但许剑刚这个人风评却很不好。
他父母走得早没人管,当兵之前就是街上的二流子,大伯做主送他到部队,希望能扳过来,可惜也没能把他扭上正道,许剑刚一回来就跟吴市的□□扯上关系,开始是给地下赌场当保安,几年以后自己开起了棋牌室,整天乌烟瘴气,干得都是赌博,放高利贷这一类的买卖,偶尔还会涉huang。附近的人都不敢惹他家,路上看见就绕道走。
苏霄霄听完这个消息,联想起那几次银行流水和对不上号的账户现金,心里有了个初步猜测。
她怀疑徐舅妈每次从客户那里结回贷款以后,并没有及时进到公司的账上,而是把钱拿去给许剑刚放高利贷了,等回本再用后款补前款。
桂姨说不定收了她的好处,也可能没收,只是单纯不想管闲事,反正她也把钱补上了,就是晚一点而已,所以发现苗头的时候就没吭声。
这时冲刺班已经开学了,苏霄霄放学直接去了厂里,把过去大半年的银行流水,账户资金,收据凭证等等整理好,连同这一段时间的考量,晚上一起告诉了她爸。
苏爸爸自己也有人脉,查起来比她要容易多了。
苏妈妈脑子晕乎乎,身体却冰凉,直到往娘家走的路上走时还乱糟糟地理不清楚头绪。
她怎么也想不到,只不过几天的功夫,本来好好的日子就变了样。
先是有一天,她打完牌回到家,接到弟媳妇的电话,哭着跟她说苏爸爸跟徐舅舅在厂里大吵一架,闹得天翻地覆,差点就动起手来,然后苏爸爸叫了厂里的小年轻把徐舅舅和她的东西都扣起来了,还说要叫公安局来抓人。
苏妈妈一听徐舅妈声泪俱下的控诉,赶忙火急火燎给丈夫打电话,打了几次没打通,这时苏爸爸恰好回来了,脸色铁青,头发也有些乱,衬衫皱着,背后被汗浸湿了一大片。
“怎么了这是?”苏妈妈瞪大了眼睛,愕然道,“你是疯了还是在哪惹的邪火?春霞刚跟我说你和建军打起来了,怎么回事?”
苏爸爸鼻子里冷嗤一声,这一路开车他也稍微平静一点了,去厨房灌了杯水,出来跟老婆说:“我让徐建军跟他老婆都从厂里滚蛋了。”
苏妈妈差点当场晕过去,还没跟苏爸爸嚷起来,丈夫就先跟她摊了牌。
苏霄霄能查出来的,苏爸爸当然也能查,甚至比女儿更敏感,他不信徐舅妈能忍得住光是拿去放个高利贷,肯定还有零零总总的别的。
最后请了审计公司来查,一查才发现,这么多年徐舅舅和徐舅妈不仅用账上的钱放高利贷自己赚利息,私底下前前后后从厂里挪走的总共有将近三十万。
苏爸爸一边扯下衬衫丢进洗衣机,一边对老婆说:“让他们滚蛋已经是客气了,我还想去法院告他们呢!我跟徐建军说了,让他把钱吐出来,不吐的话就等着进局子吧!”
苏妈妈脑子被这个惊天大雷炸得嗡嗡响,她怎么也想不到,弟弟夫妻俩能这么大胆,关键是,他们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往亲姐姐姐夫家伸手。
“是不是搞错啦?”苏妈妈抱着一线希望问,“管账的不是另一个姓桂的吗?搞不好是她做的,推到春霞头上……”
苏爸爸冷笑一声:“对,我跟那个姓桂的还要算账。家贼难防,狗也装聋作哑!”
“可、这是……可是……怎么会呢?”苏妈妈思绪混成一团,她当初让弟弟和弟媳妇去管钱,就是觉得是家里人,当然比外人靠得住,这世上还有比亲弟弟一家更亲近的人了吗?他们再怎么不好,平时再有些小矛盾,大是大非上肯定还是向着自家人的啊!
何况平时她扪心自问,对徐建军一家也是够好了,怕他们拿的钱不够,时不时给补贴……为什么他们还要挪厂里的钱……到底是为什么啊!
“不行,我得去建军家看看。”苏妈妈自言自语,站起来就要往外走,“肯定是哪里搞错了,我相信建军不是这种人。”
苏爸爸收拾好自己,坐在沙发上平了平气,扭头对老婆说:“你去徐建军家也好,跟他们说,尽早把那三十万退回去,我就不追究了,还能继续做个亲戚。”
苏妈妈连衣服都没换,匆匆赶到徐姥姥家。
开门的是徐姥姥,看见门外只有女儿一个人,脸皮立刻耷拉下来,转身就进去了,丢下三个字:“进来吧。”
苏妈妈焦灼地跟着徐姥姥进去,嘴里问道:“建军呢?我有事问他。”
徐姥姥往厨房里走,表情漠然地说:“出去了。”
“那春霞呢?”
“买菜去了。”徐姥姥弯腰从厨房灶台下面的柜子里舀出一杯米,倒进锅里,叹口气,扶住腰,面露痛苦。
“妈,怎么了?腰又疼了?”苏妈妈注意到徐姥姥在做饭,赶紧扶住她,自己接过米杯,舀了三杯倒进电饭锅,放在水龙头下面淘起了米,三遍之后加水,插上电煮米饭。
徐姥姥站在一边,面沉如水。
苏妈妈做好饭,转头看看冰箱:“怎么一个菜都没有。”
徐姥姥长长地叹口气,捂着腰往外走。
“我老了,管不动了。这个家,没一个让我省心的。”徐姥姥坐进沙发里,用拳头捶着腰,虚弱地说,“怎么还不死哦,留在这世上活受罪。”
苏妈妈跟着出来,一屁股坐在徐姥姥边上,着急地说:“妈,建军跟你说了吗?他、他跟春霞从老苏厂子里挪了三十万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真的是他干的吗?他要这么多钱干什么,是不是又去赌了?”
徐姥姥半阖着眼,听苏妈妈在旁边心急如焚的絮絮叨叨,自己一言不发。
苏妈妈见徐姥姥不说话,忍不住摇了摇她的手臂:“妈!你倒是说句话呀。”
“说什么!”徐姥姥突然睁开眼,喝了一句,“我还没死呢,你就为你男人出头,跟我吵吵!你心里哪还有我、有你弟弟?既然这样,你找苏临阳去就是了,还来找我干什么?”
苏妈妈张着嘴,不知所措。
“我……我不是替老苏出头,就是想找徐建军两口子问清楚……”
“问什么问!有什么好问的!”徐姥姥瞪着女儿骂道,“你不就是嫌徐建军拿了你的钱了吗?你心里除了钱跟你男人,还有什么?啊?”
“钱钱钱,你不就是要钱吗!把我的棺材本都掏给你!行不行!再不济,把这房子卖了换成钱给你,够不够?”
“一张嘴就要三十万,你要逼死我们老徐家啊,啊?怎么样,拿不出来的话,你是不是要送你弟弟弟媳妇去坐牢啊?”
“也行,都走,都走了才干净,就留下我这把老骨头跟我婷婷两人相依为命,反正生了你这头吃骨头不吐渣子的白眼狼,早晚也要把我们一家人逼死!”
苏妈妈被自己亲娘劈头盖脸一顿斥骂,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徐姥姥骂完她,自己也累得够呛,默默喘着气,屋里一片寂静。
半响,苏妈妈艰涩地开口:“妈,我都糊涂了……徐建军要这么多钱干什么?我平时给你们该买的都买了,隔三岔五还有补贴,他、他们两口子为什么还要从公司拿钱……”
“不是我帮老苏说话,这、这三十万不是三万两万……一下子少了这么多,厂里周转成问题不说,以后,以后说不定还要送笑笑出国。这……他怎么能动他亲侄女的钱啊……”
徐姥姥面色严峻,表情如同被焊住了一般冷酷。
“你买什么啦你买?偶尔搞点不值钱的东西,一点小恩小惠就以为自己不得了了,是不是?是我们老徐家的大恩人,是不是?”
“肉、鱼、我平时吃的药,一家老小吃穿用,哪样不要钱?啊?”
“讲来讲去,建军还不是为了我,为了婷婷,为了我们老徐家,不得已才动了一点。你要怪就怪你老娘,身体不好争气,不能给你多少好处,反而拖累你弟弟。”
“平时装的亲亲热热,一家人似的,苏临阳拿了我们家多少好处!但他对你弟弟有任何照顾吗?人家都是想方设法让自家人捞好处,揩油水,他倒好,不但把建军调到办公室,天天坐冷板凳,还瞧不起他!你弟弟能怎么办?啊?那么点死工资能干什么,不只能自己想办法吗?”
“一出事,你看看你们夫妻俩的德性跟嘴脸吧!!我就后悔,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我女儿嫁给苏临阳那个狼心狗肺的狗崽子,把我好好的女儿给带坏了,回家逼着她老娘给钱啊!我没脸见人啊我————”
说到这里,徐姥姥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用手捶自己的胸口。
苏妈妈被徐姥姥这一出吓得六神无主,禁不住也哭了:“妈,你别这样,我错了……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