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深渊的形象
苏霄霄琢磨了一天，第二天晚上去问苏爸爸，苏爸爸很惊讶女儿竟然看出这么多东西，不禁夸赞道：“哟，可以啊笑笑，你这学习能力比你老子强多了，”同时也如实告诉她，“最近生意是不景气，好几个客户这段时间都没下单了。”
他疼爱地看着女儿，不在意地说：“没事，你别担心，老爸心里有数呢。夏天本来就是外贸淡季，欧美的客户都赶这个时候度假去，等过了8月就又回来了。”
苏霄霄问道：“那你要不要在客户那定期跟进一下，联络联络感情？我买护肤品的柜姐时不时还给我发个短信问候下呢。”
苏爸爸看着电视里抗日剧看的入神，失笑道：“懂的还不少……笑笑，你老爸的工厂没那么大，能做的产品范围有限，很多新客户要的外贸订单我们做不了。跟我们来往的客户一般都是以前合作过几次，他们再口口相传拉来新客户。所以不用急，啊，他们有采购需求的时候自然会打电话给小余或者发传真的。真是，我女儿太懂事了，这么为老爸操心。”
苏霄霄想了一夜，已经有了头绪，她摇摇苏爸爸的胳膊，认真地说：“就算产品就那么几件，只要客户够多，也能做成单子。爸，你们公司需要在平台上打广告，让更多的销售商知道你们。”
未来十年会是华国发展的黄金十年，只要苏爸爸的厂子能挺过今年的经济危机，一定会蒸蒸日上的。
苏爸爸疑惑道：“什么平台？展销会吗？下一次展销会还要等到十月份呢。”
“不是的，是网络平台。”苏霄霄紧紧抓着苏爸爸的手臂。
这时的网络购物已然处于蓄势待发的阶段，虽然华国的网民总数这一年还只有两亿多，虽然很多老百姓提起买东西第一反应依旧是去实体店，虽然信用卡和网银等支付手段目前因为手续繁琐在民间尚未普及，但短短几年之内，网购就会以让人眼花缭乱的速度横扫几乎所有商业领域。
此时阿x爸爸的企业对企业批发销售平台已经建立快十年了，尽管它的影响力将来会遍及全球，一跃成为国际第一大全球批发贸易市场，但现在懂得利用电商体系去发展客户的人还是少数。
如果苏爸爸可以早一点在平台上注册工厂，建立起自己的口碑和客户，以后就可以领先一步，搭上电商走向巅峰的东风。
“爸爸，现在国际上使用网络平台找合作商的人越来越多了，只要客户都知道了你，哪怕专精几种产品业务，也可以做起来。再说了，产品范围也可以扩大的啊。”
苏爸爸揉了揉眉心，跟很多年纪偏大的人一样，他对于网络的基本概念还停留在社交，冲浪，博客上，若是说起做生意，整体态度还是比较保守的。
毕竟只要有个猫就能上网，也不知道对面是人是鬼，哪有面对面的谈来得可靠，就算打电话传真也比网上联系来得真实。
但女儿说的也有道理，毕竟她大了，对于时下的潮流比自己更了解，何况她现在正在兴头上，这么关心家里的事，难得的积极性也不好打击。
“行。爸爸也不懂这些新技术，你看着办吧。怎么注册那个……什么网络平台？要多少钱你跟我说，要不要让厂里的小马帮你？你有什么事就找他。”
苏爸爸妥协了，捡个瓦片还能垫垫桌子腿呢，就当是花几万块钱给女儿一个锻炼的机会。
要真能拉来小鱼小虾的客户，把注册费给赚回来，他就知足了。
“太好了！没事，我自己摸索就行！”
说完这个，苏霄霄略微纠结了一下要不要告诉他舅舅和舅妈在厂里小打小闹捞钱的事，踌躇半天还是选择压下去。
她隐约有种感觉，事情好像没这么简单。
还有两周冲刺班才开学，厂子那边继续跟一堆账搏斗，但没必要天天去招人烦，苏霄霄发现自己的空闲时间多了，有空就会去看看丸子。
上次湖州事件就这么不了了之，宋桥不愿意跟她多谈后来在黑店发生的事情，问多了只说自己陪李哥喝了几杯，喝完了就靠在椅子上睡了半宿。
苏霄霄怕他又把自己往外推，不再多问，去了只聊丸子的事。
这一年的夏天好热，她怕晒，都是赶在大清早去长街，宋桥睡眼惺忪地刚开门，丸子经过一夜的溜达也困得要命，一主一猫往往连打哈欠都是同步的。
偶尔，苏霄霄会在店里碰见王雨涵。
王雨涵这个人，很难不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这个女生是个矛盾体，身上同时糅合了天真和性感，柔弱和乖戾，娇贵和糜烂。
她长相其实是偏清秀挂的，窄窄的瓜子脸，淡淡的眉毛下面长着一对小杏眼，小小的鼻头小小的嘴，尤其是眉毛有一点点的垂，用老人的话说就是天生苦相，但苏霄霄觉得她如果往清纯方向好好打扮一下，会别有一番楚楚动人，有点琼瑶爱情片御用女主角内味儿。
可王雨涵审美别具一格，爱好夜店风，总是画着大浓妆，眼影涂的黑黑的，口红偏好深莓色。
她属于小骨架，个子不矮但是看着十分纤细，偏偏又喜欢穿那种黑色火辣的御姐服装，看上去活像等不及长大的小女孩偷穿妈妈衣服。
可能就是因为这一种违和感，妆容和衣着虽然暴露，却不让人觉得低俗，倒有一种怜悯甚至是怜爱。
苏霄霄每次看见她，都觉得她有点像掉在烂泥里的玫瑰，随时可能被碾碎。
王雨涵对苏霄霄表现得很有敌意。
她对宋桥说话都是用那种弱弱的祈求帮助的口吻，不得不说，这对于一个内心深处向往着自己父亲曾经的仗义豪爽的十七岁少年来说，真的很吃这一套。
苏霄霄在王雨涵那的待遇就不一样了。不知道为什么，王雨涵好像本能地对同性有抵触，苏霄霄跟她说话，基本得不到回应。偶尔当着宋桥的面，苏霄霄跟她寒暄，她必须得回答的时候，也都是看着宋桥说的。
而且，王雨涵总会给别人一种自己受了欺负的错觉，即使很平常的一句话，王雨涵也会露出受伤的表情，搞得苏霄霄简直是莫名其妙。
有一次在店里碰到，苏霄霄没话找话，客气地问她在哪个学校念书，王雨涵没回答，而是低下头，弱弱地跟宋桥说：“宋哥，我学校不好，给你丢脸了。”
那一刻苏霄霄心里只有哔了狗的感觉。
又有一次，丸子像是病了，蔫蔫的趴在窝里，食欲也不好，平时狼吞虎咽的罐头碰也不碰。
苏霄霄吓坏了，以为是误食了什么东西，焦急地抱着它要去看医生，宋桥打算关了店跟她一起去。
兵荒马乱的时候，王雨涵来了，问宋桥怎么回事，苏霄霄正好在问宋桥丸子最近都吃了些什么东西，听见这话，王雨涵霎时白了脸，眼圈一红，眼里迅速蓄满了泪水。
苏霄霄看她这样，以为是她不小心喂了丸子，赶紧问道：“怎么了？你喂丸子了吗？”
王雨涵呜咽着道：“我没有……你何必问宋哥，你直接说是我给她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就是了。”
她一边掉泪一边拉住宋桥：“宋哥，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苏霄霄：“……”被害妄想症是病，得治。
宋桥也十分头痛，私下跟王雨涵说：“她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多想。”
“好的宋哥，是我不好宋哥，我太敏感了。”王雨涵低下头，十分温顺地说，“其实我知道她不是故意瞧不起我。”
“可能是我想多了……但是，像她这样好家庭出来，学习又好的优等生，看我们这些社会上混的人的时候，肯定多多少少都带了点看不上的意思。”
“她是好人，但是宋哥，我们跟她，不是一路人。以后她肯定会考上好大学，找个好工作。”
“到时候距离越来越远，互相看不惯，还不如现在就干脆别来往。”
宋桥没说话，烦躁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王雨涵赶忙殷勤地给他点上火。
“宋哥，其实是我自己害怕，”王雨涵可怜巴巴地拉着他的袖子，眼泪又掉下来，“虽然我家有钱，但我爸不管我，家里那个烂女人恨不得我死在外面，好给她的儿子腾地方，那些跟我一起玩的人没几个怀好心的，要么看不起我，要么想占我便宜……只有你对我是真好，像我亲哥一样……”
“宋哥，你妈妈后来找的男人也不是什么好人，他儿子就是个又贱又怂的杂碎，我知道的，这个世上只有我懂你，别人都不知道你心里的痛苦。”
“宋哥，你千万不能丢下我……”
烟头忽明忽暗，透过袅袅烟雾，王雨涵的脸庞显得十分模糊，宋桥眯起眼，仿佛看见另一张窄长的面容，一样的瘦弱，一样的卑微可怜，一样的孤立无援。
苏霄霄并不十分清楚宋桥到底跟王雨涵那帮人在哪里混。
宋桥在她面前从来不抽烟，也绝口不提晚上出去干了什么。他好像过着两种生活，在苏霄霄跟前，时光永远停滞在他们刚认识的时候，他还是那个爱打球，不善言辞，有点中二的高中生。
只是有时苏霄霄会想起在湖州的那个晚上，紧紧扣住她的手臂、姿态坚决把她扯出酒吧的那个宋桥。
她有一种感觉，他好像在往深渊处迅速滑落，可自己却拉不住他。
一周过去的时候，苏霄霄还是找不到账目的关键问题。
她抱着丸子神游，一下一下地摸着丸子的毛，眼神却漫无目的地看着前方。
宋桥忍不住问她：“你在想什么啊？”丸子都快被摸秃噜皮了。
苏霄霄回过神来，啊了一声，低下头，丸子已经给她摸睡着了，正打着小呼噜。
“我想打听一个人，但是完全没有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