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除夕
等苏爸爸回家的时候已经是一周后，人看着瘦了一圈，他整个星期都在疲于奔命，找加工厂重新改衣服，可惜快过年了，工厂也要放假，紧赶慢赶，最快也得年后交货。
甲方是老客户介绍的日本服装卖场，本来就数日韩客户最难搞，头一次跟苏爸爸合作又出了这种事故，对方搞得很光火，直接提出拒绝收货。
苏爸爸托了中间人从中再三斡旋，请对方吃了几次饭，连连赔罪，对方才勉强答应扣款把这批货收了，这次不追究，以后还能继续合作。
搞定甲方，苏爸爸再回头查加工厂，当时出样品的时候用的本来不是这个工厂，后来原订的厂要赶另一批货，徐舅舅就联系了这一家。
两边扯皮了好几天，责任算是一半一半，这个厂也同意承担了一小部分损失。
苏霄霄不得不感叹徐舅舅的好运气，等苏爸爸忙完这一切已经累的精疲力尽，没力气跟他算账了。
徐舅舅在家龟缩了几天，看问题差不多解决了，苏爸爸也过去气头上那一阵了，腆着脸拎着东西过来姐夫长姐夫短地赔礼。
苏爸爸懒得跟他啰嗦，反正也不能就此让他滚蛋，干脆再让他闲一点把手里的事都分配出去，全当自己多养了个儿子，每个月白发几千块钱工资供着他。
到了除夕那一天，从起床时天就阴阴的，苏霄霄一家早早去了徐姥姥家。
一进门，徐姥姥笑眯眯地迎上来，接过大包小包东西：“怎么又带这么多，我哪用得着。”
“不光是给你的，我前两天去南市逛，给婷婷买了件新衣服。”苏妈妈脱了鞋，换上棉拖，“这大冷天，光是楼下走一圈都冻得人耳朵疼。”
“你这当大姑的，给侄女买件衣服也应当。”徐姥姥没客气，回头叫陈丹丹，“去叫你姐出来，笑笑他们来了。”
苏妈妈四下看了一圈，陈姨父和陈丹丹在客厅看电视，徐舅舅坐在沙发上发短信，陈小姨和舅妈都在厨房准备年夜饭：“婷婷呢？大过年的还在房间学习？这孩子，也太用功了。”
徐姥姥跟她使了个眼色，嘴上说：“今天你就别提考试。拿成绩单那天从学校回来哭了一晚上，说没考好，晚饭也不吃，后来就一直闷在房间里，刻苦学习呢。我就担心她身体能不能撑得住。”
“我去看看。”苏妈妈不放心，跟着徐姥姥去了徐梦婷的房间，陈丹丹刚敲了门，徐梦婷把门打开，头发随便扎在后面，裹着一件旧棉袄，脸色有点苍白，恹恹的，叫了声姑姑。
“婷婷啊，来，看大姑给你买的大衣。”苏妈妈看着心疼，跨进去，把手里拎着的袋子铺在床上，“前两天去南市买的，我，你姥姥还有你一人一件。快穿上，试试看。”
徐梦婷垂眸看过去，苏妈妈买了貂皮大衣，给徐姥姥的是灰色带花纹的，穿上贵气，给徐梦婷的是年轻款，雪白雪白，皮草细密柔软，领口一圈厚绒毛，配着朱红色的水晶扣，少说也得要两万。
她脸色好了不少，被苏妈妈推着换上，在镜子前左右照了照。
“好看！”苏妈妈喜滋滋地下结论，“我们婷婷个子高，能撑得起来。你看这穿着多漂亮，颜色也好，穿上像小公主似的，今年过年就这么穿！”
徐梦婷佯装无意地问了句：“笑笑的跟我这件是一样吗？”
“你甭理她，前几天刚被她气了我一回，这次不给她买。”苏妈妈挥挥手，其实她本来也看好了一件给苏霄霄，结果一想起她顶嘴还若无其事的样子，心里就咽不下这口气。
买什么买，买了她还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学习好了就敢跟自己顶嘴，还是教训得少了。
苏霄霄正在剥糖炒栗子吃，远远听着房间里的欢声笑语，皮草什么的，还是饶了她吧，这个时候的款式大都是中老年太太款，穿了瞬间老十岁。
“笑笑姐，你知道为啥婷婷姐不高兴吗？”陈丹丹小声问她，今天她一来就没见到徐梦婷，徐姥姥脸色也阴沉沉的，搞得她大气不敢出。
陈姨父进门以后没话找话跟徐舅舅聊天，徐舅舅却不搭腔，坐在沙发上板着脸玩手机。直到苏家来了，陈姨父和陈丹丹才松了口气。
苏霄霄点点头，前一阵苏妈妈开完家长会回来，红光满面，肉眼可见被其他家长艳羡了一个小时。
路上照旧碰到舅妈，两下一对比，徐梦婷这次考了年级十五，比期中的名次落后了三名，有生以来头一次被苏霄霄压下去了。
因为这次她考得好，苏妈妈对她稍微软和了一点。
“笑笑姐，你太厉害了，跟吃了神药似的，一次比一次牛。”
苏霄霄把栗子壳抖进茶几上的小垃圾桶，拍了拍手上的屑，摇摇头：“其实年级前五十名都挺厉害的，也就是看谁发挥的好，有时候一个不小心的失误就能拉开好几名。”
年夜饭准备的十分丰盛，妯娌几个齐心协力在厨房忙活了大半天，整出一桌子好菜。
几乎所有食材都是苏爸爸之前送过来的年货，今天又捎了几瓶洋酒。
徐姥姥一叠声地让大伙上桌开饭，徐舅舅才收起手机，脸色阴郁。
这一年徐舅舅在厂里做的很不得意，回家成天发牢骚。
他本来大小算个经理，又是关系户，厂里那些业务员和工人们都敬着他，惹不起躲得起。几次事情一出，苏爸爸给他换了个职位，大家表面上不说什么，背后都不把他当回事儿，徐舅舅脸上不好看，回家发了几次火。
“一个个都他妈的势利眼！”徐舅舅咬牙切齿，“老子是经理的时候，舔吧得比谁都欢！一下来马上翻脸不认人！等老子以后发达了，你看老子还搭理不搭理他们！”
徐姥姥一般是帮着他骂，但免不了也数落他几句，最后徐舅舅不耐烦了：“你是不是我亲妈？怎么成天帮着外人说我？他苏临阳不就是撞大运，碰到好时候，这才弄了个厂子。当初他跟我姐结婚的时候，兜里穷的叮当响，穿不上鞋的穷亲戚一串一串的，现在倒是人五人六抖起来，还有脸教训老子！”
徐姥姥恨铁不成钢，气道：“你要不去赌，上点心在货上，哪来这么多事？你姐夫那个人我最清楚，重感情，念旧情，要面子，但凡你靠谱一点，也不至于到现在这样。”
徐舅舅怒道：“上次我拍着胸脯跟老三说了能拉他入伙投资，他也答应得好好的，临到头了反悔，跟我说没钱了，这不是把我当猴子耍！本来他要能投个一百万，把他那厂房抵押再从银行贷个一百万，一帮人把地买下来盖个酒楼，我还能在里面捞点好处，现在好了，鸡飞蛋打，老三那边我也做不了人！”
徐姥姥半信半疑：“要投这么多？那什么时候能回本？你让他把厂房抵押，万一酒楼不赚钱怎么办？”
“哎妈你懂什么，西区那块地值钱着哪，怎么可能赔！”徐舅舅不耐烦地说，“做生意本来就要本金足，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再说了，他不是钱多嘛，谁知道有没有在外面包个二奶小蜜的，把他的钱都逼出来，对我姐反而是好事。”
“这事情要成了，你能赚多少？”
“少说也是这个数，”徐舅舅比了个十，“我好心带他一起发财，他倒好，釜底抽薪，弄得老子里外不是人。擦，凭什么，我徐建军哪里比他差，给我一笔钱，他那生意我也能做。有什么了不起的！”
想到一次就能赚这么多，徐姥姥也是一阵心痛，半响才缓过来，吐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外人就是外人，待他多好都养不熟。”
“本来就是这个道理。”徐舅舅一拳砸在茶几上，冷笑一声，“嘴上千好万好，一到关键时刻就滑不溜秋。你别看我姐说的好听，保不准也跟他一条心，被他哄哄就不记得自己姓徐了。”
“小心手疼！”徐姥姥心疼儿子，自己默默盘算了一会儿，决然地说，“既然你姐夫不把你当亲兄弟，你也别太死心眼，一门心思帮着他，咱们得多考虑考虑自己。
“厂子里差不多就行了，能捞点是点，攒点本金。有机会看看，能不能出来单干。反正你也知道这一行生意怎么做了，之前当他是家里人，帮衬点是应该的，现在就多为自己打算打算。”
“我早就是这么说的嘛。”徐舅舅剔着牙，竖起大拇指，“你老总算明白过来了，不愧是我亲妈，有大智慧。”
“不管怎么样，面子上还得过得去。”徐姥姥说，“他不仁，我不能不义。别让人抓到把柄，说我们老徐家不厚道。”
“这还用你说，就算是看着我姐的面子，我也得对他客客气气的。”
……
徐姥姥说到做到，这一晚上，对着苏爸爸格外亲热。
“来，小苏，尝尝这个”“小苏，别光喝酒，多吃点菜”
苏爸爸面前的碟子堆得冒尖，一派其乐融融。
大过年的，再大的矛盾也要放下不提，饭桌上气氛很好，徐舅舅没多久就上脸了，嗓门提高，嚷着再开一瓶洋酒，一个劲儿地给苏爸爸敬酒，苏爸爸却不过，也多喝了几杯。
苏霄霄夹了一筷子西湖醋鱼，自从上次爆发之后，舅妈和姥姥做饭就没放那么多芫荽了，她和陈丹丹也总算能吃上几个菜。
徐梦婷吃了几口菜，趁着间隙倒了杯果汁，敬了苏爸爸和苏妈妈，有点不好意思地细声细气说：“大姑，姑父，谢谢你们给我买的新衣服，这么多年，你们把我当女儿一样看，我都记在心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