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恩怨
听侄女这样说，苏妈妈连忙跟她碰了一杯，疼爱地说：“婷婷啊，你一贯懂事，学习又好，在大姨心里，你跟笑笑一样的，都是我的女儿。”
徐梦婷腼腆地低下头，说：“大姑对我好，我都知道。从小给我梳头，做我爱吃的，凡是笑笑有的，也给我一份……我爸妈也常教我，要把大姑当成亲妈一样孝顺。”
“哎，哎，”苏妈妈感动极了，感慨道，“可不是，从小看着你从那么一点大，长成现在这样漂亮的大姑娘，跟我自己亲生的有什么区别？孝顺就不用了，你呀，什么也不用操心，大姑只要看着你好好的读书，考个名牌大学，找个好工作，有个幸福美满的人生，大姑就满足了。”
徐梦婷举着杯子的手迟迟不放，凝视着苏妈妈的双眼，轻声说：“那大姑，你给笑笑找的家教，能不能也让我去听听课？”
她的话音刚落，众人都是一愣，原本热闹的气氛霎时静了一刻。
苏霄霄吃饭的动作一顿，抬起眼看着她，徐梦婷幽幽地看过来。
“家教？什么家教？”苏妈妈懵了懵，问徐梦婷。
徐梦婷又看了一眼苏霄霄，嗫嚅着说：“笑笑这半年突然学习进步特别快，速度像火箭一样，上次听人说，她找了个水平很厉害的家教，在长街那边，下课了经常看她往那跑……我还以为，是你们给她找的。”
苏妈妈讶异地看向苏霄霄：“笑笑，你在长街那找了家教？没听你说啊，你不是跟同学去书店吗？”
苏霄霄也是一脸诧异的表情，她挑了挑眉，反问徐梦婷：“谁说我请了家教？你告诉我是哪个同学说的，我去学校问问她，到底是哪一天，在什么地方，看到我的。”
徐梦婷这几天痛定思痛，怎么也想不通苏霄霄怎么会学习突飞猛进，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她私下找了个厉害的家教，背后使劲，一家子还偷偷瞒着不让人知道。
又听同学说过一嘴看见苏霄霄晚上从长街回去，所以打算诈一下脑子最简单的苏妈妈。
她看着苏妈妈，脸上还是一派温顺，心里却冷笑连连。
说得天花乱坠，什么把我当成和苏霄霄一样的，什么凡是她有的我也有。现在遇到真正的好事，还不是只顾着自己女儿，嘴巴紧的像拉链一样。
她做出委屈的样子，柔声说：“我也记不得了，但是好些同学都说看见你大晚上从长街出来，背着书包。他们说，有个水平很高的老师就住在那一带，笑笑，是不是你找的那个？”
舅妈听见女儿的话，脸色有点不自在，忍不住帮腔说：“笑笑，咱们是一家人，要是有好的老师，也帮你婷婷姐介绍一下。以后你俩都考去清大北大，一直在一块儿，遇到事儿还有个照应是不是？”
苏霄霄笑了笑：“舅妈，我跑长街是去书店看书，不是去找家教，就算你不相信我，还能不信我妈吗？”
舅妈讪讪地：“一家人，什么信不信的，说这话就伤感情了。”表情却还是明显不以为然。
徐舅舅喷着酒气指点苏霄霄：“笑笑，你姥姥从小教你们，做人要有良心，懂得感恩，我们徐家可从来没对不起你过，要是找到好老师了，别藏着掖着，有好处大家一起分，才是一家人。”
苏霄霄坐直身体，放下筷子，木头敲击在碗沿，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舅舅说得对，做人就应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她微微一笑，看向徐舅舅被酒熏得通红的眼睛，清晰地说，“不过这话您不该跟我说，一直以来，藏着掖着的不是徐梦婷吗？以前每次我问她学习上的事，她推三阻四没有一句有用的话。”
“刚刚许梦婷不是忆苦思甜了吗？她从小就在我们家待着，舅舅舅妈也一直在我爸的工厂做事，对她有恩的明明是我们家，可从你们嘴里说出来，反倒变成了我们家欠徐家的人情，我年纪小不懂事，想不通世上有什么道理，可以这么颠倒黑白。”
“苏霄霄！！”苏妈妈勃然大怒，猛地站起来，“你给我滚出去——”
“干什么！”苏爸爸也提高了声音，瞪着苏妈妈，“大过年的你冲孩子发什么邪火？”
“……你听听你女儿说的话！”苏妈妈被丈夫吼得一愣，怒道，“有她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还不都是你惯的，没规没矩，一点家教都没有。”
苏霄霄疑惑地看向她妈：“我说错了吗？刚刚不是徐梦婷自己说从小就受你的恩惠，以后要孝顺你的吗？”
不等苏妈妈回答，她转向徐舅舅，意有所指地说：“也是舅舅说，人要有感恩之心的，是不是啊，舅舅？”
啪嗒一声，是徐姥姥把碗轻轻放在桌上。
她微微一笑，和颜悦色却不容分说地接过话头。
“这话你可就说错了笑笑，俗话说一家人一家人，就是要拧成一股绳，力气往一处使，事情才能做的好，人才能走得远。说什么你婷婷姐从小受你妈的恩惠，要较真起来，你小时候，不也在姥姥家住过？吃过你舅妈做的饭？要再往前细究起来，那时还没有你呢。这人和人之间啊，是笔糊涂账，不能太斤斤计较得失。
“至于在你爸爸厂里上班这事，你舅舅舅妈在厂里，虽然偶尔有些磕磕碰碰的，但不比那些外人做事放心？换作是外人，你就能担保他一定能做得更好？一直不出个差错？这明明是去给你爸爸帮忙，怎么就变成了老徐家欠你们的了？
“姥姥是长辈，今天多一句嘴。你是年纪小不懂事，但也要知道有些话，不能随便乱说。虽然都是家里人，知根知底的，不会跟你计较，但说多了难免让人寒心。伤了人的心，再挽回也不是那么回事了。”
苏霄霄凝视着徐姥姥慈眉善目的脸，一句“到底放心不放心，也说不准”在舌尖滚了滚，又咽了下去。
毕竟工厂倒闭和徐姥姥翻脸的事，现在还没发生，没凭没据的，说了也没用。
“既然不能细究，就别动不动把感恩啊良心啊这类的话挂在嘴上了。”苏霄霄笑着柔软地推回去，“姥姥说得对，人和人之间是笔糊涂账。可我妈成天在家把她跟我爸刚结婚时的事拿出来念叨，说我爸有今天都亏了您，一言不合就跟我爸吵吵。就像您说的，一家人本来就该互相帮扶，别太斤斤计较，有些话说多了，寒了人的心就不好了。您有空也劝劝她，家和才能万事兴，是吧？”
徐姥姥目光闪烁了一下，没搭理苏霄霄，看向苏妈妈：“我不是跟你说了，在家要多顾着小苏一点。他在外头本来就够累了，少让他再为家里的事烦心，过去的事就过去了，老是拿出来说有什么意思。”
当着丈夫和女儿，苏妈妈心虚，嘟囔着回了句“谁跟他吵了”就不吭气了，饭桌上没人再说话，气氛骤然冷了下来。
最后徐梦婷打破了沉默，她仍旧是不甘心：“笑笑，你去长街买的什么参考书？能借我回来看看吗？”
“当然能，”没等苏霄霄开口，苏妈妈已经不由分说替她答应，“你跟笑笑有什么好客气的？一起长大的姑表姐妹，跟亲的有什么两样。回头我让她把书给你，她自己再去买一本。”
这时徐舅妈笑着插嘴：“要不就让婷婷趁着寒假去跟笑笑一起写作业吧，看看妹妹是怎么学的，你不是成天在家说想找妹妹玩，这可好了，放假那么多天，有的是时间。”
徐梦婷亲热地笑道：“那大姑，我可就天天过去跟笑笑一起做作业，蹭吃蹭喝了。”
她倒要看看，苏霄霄每天到底是怎么学的，自己守着她，她还怎么偷偷去找家教。
苏妈妈嗔了她一眼：“什么叫蹭吃蹭喝，你在大姑家天天住着都行，长这么大，大姑什么时候少过你一口吃的？”
苏霄霄不动声色地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她非常反感徐梦婷这种步步紧逼的态度，可是这种场合，她也说不出不让徐梦婷来这种话。
“既然这样，那丹丹也来吧。”苏霄霄微微一笑，转头对陈小姨说，“没理由光我们两个姐姐用功，却不管妹妹的。”
陈小姨没想出苏霄霄主动提出来，踌躇着看向大姐，眼里闪着希冀的光。
“我肯定是愿意，就怕会不会太麻烦大姐了。”
苏妈妈也有些猝不及防，可一想同样是表姊妹，徐梦婷能来陈丹丹应该也行，便答应了。
于是等宋桥再看到苏霄霄的时候，已经是新学期开学之后了。
“老宋，今天下午去球场练练手？”
李一帆悄悄走近靠在三楼走廊的墙上的宋桥，突然袭击，伸出胳膊绕过宋桥的肩膀，勾住他的脖子，居高临下地往一楼看去。
教学楼下面是一片空地，连着一中著名的林荫大道。
一中是百年老校了，稍微有些年头的小楼，墙皮上都爬满了爬山虎。
校园里绿植丰富，也勤于打理，每个季节都有当季的花树，姹紫嫣红，花香满园。
但最出圈的还是学校正中心那条林荫道。一段两边都是合抱粗的法国梧桐，树杈延申交错，织成一片网。每逢春夏季节，绿荫郁郁葱葱，厚厚地盖住整条大道。
另有一段两边种的是银杏，秋天金灿灿一片，云朵一般，不少校园情侣毕业以后还会回来在这里合影纪念。
宋桥正望着楼下出神，猛地被李一帆勒住脖子，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你在看啥？唉——那不是苏霄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