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什么是命
期中考试的结果比苏霄霄想象的要好。
这次试卷中规中矩，紧扣教学大纲。走的是考察基础的路子，没什么太剑走偏锋的题，只要吃透课本就能拿下80的分数。
数学她保住了单科第一的成绩，没给老唐丢脸。其他科目都发挥出了真实水平，连政治也没有拖后腿。
作为一个重生者，事先预习了整本书，年级里还有44个人排在她前面，苏霄霄觉得那些尖子生真的很厉害。
老唐特意在家长会上重点表扬了她。作为正取生里擦着录取线进来的学生，她入学成绩在班里排名最多中等，这次进步简直像火箭一样，尤其和月考相比克服了偏科的毛病，政治满分100她考了87。
苏霄霄被各班老师们当成典范大力宣传，苏妈妈来给她开家长会，头一次享受到别的家长羡慕的眼光。甚至有学生家长追着向她请教在家是怎么教育女儿的，苏妈妈嘴上谦虚的同时心里不知道有多受用。
但这点受用在开完家长会，走廊里碰到徐舅妈的时候就没剩多少了。
徐舅妈难得拾掇了下自己，去理发店染了头发烫了卷，穿上苏妈妈前几年给她的羊绒衫和西裤，黑皮鞋上了油，还抹了口红画了眉毛。
每学期女儿的家长会就是她最扬眉吐气的时候，绝不能给女儿丢面子。
徐梦婷考了实验班的第12名，年级排名也是第12。
徐舅妈带着七分得意三分嗔怪对苏妈妈说：“这次婷婷没发挥好，说实验班尖子太多了，她刚开学不太适应老师讲课的节奏，没考进前十，中午在家哭呢，眼睛都哭肿了。嗐，这孩子，就是太要强。还是你们家笑笑心态好，不管考成什么样都乐呵呵的，我常在家说婷婷，让她多跟妹妹学学，怎么也听不进去。”
苏妈妈本来想跟她炫耀下女儿的成绩，一听这话啥也不想说了。
苏妈妈没有表情地说：“在一中考12名已经够好了，你们也别太逼孩子，前两天新闻上还在说，现在的学生普遍压力大，要注意心理健康，有一些孩子连学都不愿意上了，就是父母逼得太紧，要我说婷婷够优秀了，做父母的要知足。”
明明心里乐开了花，装什么装，这种人最讨厌了。
徐舅妈连忙嗐了一句：“谁逼她了，我呀巴不得她多花点时间放松，看看电视吃吃零食玩玩电脑，像笑笑一样，多好！她倒是得听我的呀，每天一回家就学习，学到半夜十二点才睡觉，周末也不出去玩。前两周感冒了，我说请一天假在家吧？人家坚决不肯，非要去学校，给我心疼的。哎，自己要强，我们想管也管不了。还是笑笑省心，该吃吃该玩玩，一点不委屈自己，有福气。”
苏妈妈忍着气：“那是你有福气，婷婷自己晓得上进，不用你们操心，你还抱怨什么。”
徐舅妈抚了抚卷发，这才想起来问一句笑笑考得怎么样。
苏妈妈一晚上的好心情消失殆尽，板着脸说了。
徐舅妈没想到苏霄霄能考到这个名次，脱口而出：“多少？看错了吧，是班级45吧？”
苏妈妈：“年级45！”
徐舅妈一脸诧异，长长地哦了一声。
琢磨片刻她想起什么又释然了：“是，前一阵子婷婷不是去你那吃了几次饭吗，她肯定给笑笑辅导过功课，要不然笑笑怎么能进步这么快。
“毕竟是嫡亲表姐妹，婷婷从小就有良心，学习那么辛苦还愿意花时间辅导妹妹。
“不过要我说，笑笑还是应该尽量自己学，培养独立思考，实在搞不懂再去问婷婷。毕竟婷婷晚上睡觉时间都不够了，她脾气软又不好意思拒绝。”
徐舅妈炫耀够了，在大姑子那受过的郁气发出来，心理平衡不少。
她看看苏妈妈的火差不多被拱起来了，见好就收，抬手挽挽头发，跟着苏妈妈往外走，嘴里继续叨叨。
“不是我说，你跟姐夫要求别太高了，这人和人不一样，命也不一样。笑笑是千金大小姐的命，以后靠着她爸，不愁吃不愁喝，高考考不好大不了送出国，再找个金龟婿，轻轻松松过一辈子。
“女孩子家干嘛要那么辛苦，我们婷婷是命不好，没有办法……”
徐舅妈叹了口气，眉间的纹路又堆积起来：“徐建军那个样子，婷婷从小就看在眼里——白天一整天找不到人影，过了半夜三更才回来。回来以后二话不说，打开灯翻箱倒柜地找钱。把她吵醒了，刚哭两声她爸就一个嘴巴子甩过去。
“再大一点，家里天天是来要债的人，大门拍的震天响，徐建军自己跑了，两个老的不是哭就是骂，一吵起来婷婷就躲到床底下……”
说到这里，徐舅妈鼻头一酸，偏过头去抹眼泪，声音哽咽：“穷人孩子早当家，不就晓得要上进？她要有笑笑那个命，我也宁愿她天天玩。”
听到这些话，苏妈妈瞬间忘了刚刚受的闷气，心又酸又软，扭成个面团。
苏舅舅早年赌瘾最大的时候，一晚上输了十来万。
天一亮就有人到徐家要债，凶神恶煞的，还带着刀。徐舅舅躲在外面不回去，家里只剩老的老，小的小，闹得鸡飞狗跳。
苏爸爸早上接到丈母娘求救电话，脸都没顾得上洗，带着钱赶去把债主打发走。
那一年徐梦婷才5，6岁，徐舅舅舅妈整天摔锅打碗地吵，徐姥姥病倒了，家里乌烟瘴气，没人管她，小姑娘披散着头发咬着指头藏在床底下，也不说话。徐舅妈想起来就给她做饭，想不起来就给点零食打发。
那天要债的人都走了，她还躲在床底下，嘴闭得死紧，只有两只眼睛亮亮的，一家人怎么叫她也不肯出来，硬拖她就又咬又踢，谁也没办法。
最后苏妈妈来了，轻声哄她才肯爬出来。
苏妈妈看徐梦婷实在可怜，亲爹妈又不靠谱，便把她带回自己家住一个星期。让她跟苏霄霄睡一个房间，她不愿意，非要跟苏妈妈睡，粘着人不放，乖得不得了，看得苏妈妈是又爱又怜，心都化了。
那一周苏妈妈每天给她梳头，扎漂亮的小辫儿，变着花样做好吃的，帮她洗头洗澡。
又把苏爸爸从国外带回来的高级零食给她吃，让苏霄霄把自己的玩具给她玩。
有个芭比娃娃，是苏爸爸找人从美国捎过来的，衣服发型精致的不得了，苏霄霄最是心爱，每天只舍得拿出来玩一个小时，给她梳头打扮都轻手轻脚。
可徐梦婷也相中了这个娃娃，一直抱着不撒手。苏霄霄不乐意，不敢抢也抢不过，去跟苏妈妈告状，苏妈妈狠狠凶了苏霄霄一顿，最后逼着她亲手去送给徐梦婷。
苏霄霄抹着眼泪，偷偷哭了一个星期。
可能因着这些往事，家里人对徐梦婷总有一份愧疚和怜爱，之后徐梦婷时不时会去苏家住一阵子，无论她喜欢什么，苏妈妈都会让苏霄霄把东西给她。
再后来徐梦婷长大了，越来越漂亮乖巧，又那么争气，就算有时有些小心思，大人们也不忍心责怪。
再说从小看大的孩子，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苏妈妈想起这些陈年往事，顿觉眼睛有点酸。
再看看徐舅妈——她初中毕业早早跟徐建军混在一起，生孩子时才20岁，今年刚过35的人，皮肤粗糙黯淡，脸上已经有了几道深深的纹路，擦粉也盖不住，看起来比她苍老的多。
徐舅妈长长地叹口气：“人啊，不得不服命。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就这么个命……哪像姐姐你，跟笑笑一样，命好。年纪轻轻当上老板娘，从来不用为钱发愁。俗话说男主外女主内，外面的事姐夫给你料理的妥妥当当，什么都不用你操心，公公婆婆在农村轮不到你管，平时给点钱就打发了，笑笑也孝顺听话……
“这天底下的福气啊，都给你占完了。我要是有你这个命，做梦也要笑醒了。”
苏妈妈听她这么一说，心里像被熨斗熨过一样舒服妥帖，一腔火气全消，全化作对她们娘儿俩的同情。
她主动挽起弟媳妇的胳膊，安慰对方：“你也想开点，最起码你生了个好女儿。人活一辈子，到头来不就是看儿女么？婷婷懂事又争气，多少人羡慕不来。再说她就像我第二个女儿，以后不管是工作还是出国，老苏肯定不会不管她的，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
打架事件之后没几天，宋桥他们继续回去打球。休息时苏霄霄问起来，李一帆忍不住大骂王子涛那个装逼怪。
“技术那么菜，就靠一堆马屁精捧着，架子摆得的跟他妈nba选秀明星似的，结果还不是被爷按在地下摩擦？打不过就用下三滥的手法，真他妈恶心。”
“连打架都菜，还不忘摆个造型，”宋桥把球拍到地上，接在手里，再往地下拍，嗤了一声，“真是不晓得他活着是在装哪门子的逼。”
“好在他家还有几个钱，把事情压下去了，”王昱接口说，“不然学校处分起来也麻烦。”
“处分处分呗，是他先挑起来的，”宋桥冷冷地说，“下次再手贱，大不了接着再揍。”
苏霄霄被他们狂帅酷炫吊炸天的中二发言整的牙酸，转而问起郑云海怎么今天没来。
“他被老师留下来补习，说是明天开始要去省师大校区准备竞赛，最近都不能来了。”李一帆搔了搔头，“他成绩好，这次打架没处理，也是因为有老师帮他跟校长求情。”
王昱问苏霄霄：“你找他有事吗？”
苏霄霄点点头：“他有套去年的卷子要借给我，本来说是篮球场见面时候拿的。”
李一帆啧啧两声：“好学生啊，你们都是好学生，跟我们不一样。”
苏霄霄见他主动提起这个话题，便试探着问了一句：“明年你们就高三了吧，毕业以后怎么打算？”
“瞎混呗，”李一帆盯着地上一颗石子，瞄准半天，然后一脚踢飞，“反正书我读不进去。我爸说到时候帮我开个小店，我想开网吧，比上大学更适合我，还能一边跟哥们打游戏一边看店。”
苏霄霄问宋桥：“你呢？”
宋桥不愿意多说，笑了声：“走一步看一步吧。”
“人老宋家本来就有个店，”李一帆揽住宋桥肩膀，笑嘻嘻地，“是吧，宋老板？”
“老你个头，”宋桥笑骂着推开他，跟苏霄霄说了句，“你别听他瞎说。”
苏霄霄见他不想多谈，也没再提这个话茬。
倒是宋桥主动跟她说：“郑云海这几天估计是不来学校了，你要什么卷子？”
苏霄霄想要借来印的是实验班内部的理综卷子，高一上的，郑云海说他都有。
宋桥想了想，说：“他家离我家不远，我晚上去拿了，明天带给你。”
苏霄霄有点受宠若惊，宋桥总体来说是个极度慢热的人，虽然她打着粉丝的旗号跟他们混熟了，但近乡情怯，一直和宋桥保持着距离，就没搭上几句话，平时反倒是和李一帆他们扯淡比较多。
她赶紧说：“那麻烦你了。我借来复印一下就让你带回去，他复习竞赛兴许要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