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初见
那一年春天省城重新翻修了市中心的古镇。省城自明代起就是东部贸易必经之处，古镇上保留了相当一部分有当地特色的民居建筑。
没过多久，有剧组要来取景，苏霄霄有一个朋友喜欢追星，拉着她一起去围观。
朋友喜欢的是剧组女主，新晋小花罗子涵，不好意思独自去，就找了苏霄霄作伴，两个人好壮胆。
和吴市长街一样，古镇的街道也是铺的石板路，被几百年来过往的车马行人磨砺得光滑如镜。几条水道纵横贯穿全镇，河边台阶两边爬满了青苔。
苏霄霄她们进了古镇，沿着石板路在街角转了个弯，果然看见四台摄像机对着两个古装打扮的人在拍，旁边有工作人员举着反光板在打灯，不远处坐着几个看上去像是导演副导演的人，拿着个大喇叭喊话。
再过去一点，还有一群人，也是穿着古装，或站或坐在小凳子上，估计是群演或者小配角，在等轮到他们出场的戏。
天气很热，已经两个星期没下一滴雨，这丝毫没有打消粉丝们的热情，围观的人一层又一层，苏霄霄和朋友在人缝里钻来钻去，满头大汗，最后总算挤到清场封条的后面。
“卡！”
导演盯着刚拍完的一段说了句话，副导演举起大喇叭喊了声：“这一条过！”
等在旁边的助理们立刻一拥而上，护着两位演员到了阴凉地儿里休息，座位早就准备好了。
他们俩坐下后一堆人围着忙前忙后，有的举着风扇给他们吹，有的拿着剧本给他们对词，其他人擦汗的擦汗，补妆的补妆，递水的递水。
围观粉丝纷纷朝离演员休息的地方挤过来，苏霄霄在来来往往的人堆里总算看清了演员的脸，都超级小，五官精致，妆画得很浓。
两位果然是主演，其中一个就是罗子涵，苏霄霄的朋友跟着一群粉丝激动地大喊：“涵涵！！涵涵！！我们爱你！！涵涵！！！”一边朝她拼命挥手。
罗子涵听见了，朝这边看过来，冲她们笑了笑，过一会儿有助理拿着她的签名照过来送给这边的粉丝们。
第一次看拍戏现场，苏霄霄还挺新鲜的，四处打量。
酷暑难耐，又不下雨，干的树叶都打蔫儿，白花花的太阳就这么光着头晒。
剧组的人比她想的要多，阴凉地儿不够，主要让给导演和明星。咖位小的配角、群演和工作人员就搭个简易棚子或者打伞凑合着，更多的人只能站在太阳地里暴晒。
明星和普通演员的待遇泾渭分明，不管是吃的盒饭还是休息的地方，大牌们的条件都尽可能地提供方便和舒适，更别提还有那么多人忙前忙后的伺候着。
相比之下，小演员们还不如工作人员，苏霄霄甚至觉得自己都比那些人舒服，起码不用穿着厚厚的戏服顶着太阳蹲在旁边干等，有的群演热的也顾不得形象了，直接把戏服撩起来，光着两条腿扇风。
主演吃饭休息的空档，总算轮到小角色们上场。
朋友早就不知道钻到哪去粉丝大串联了，苏霄霄只好接着看他们拍戏，看到后面觉得拍戏也挺无聊的，同一场戏，经常得一遍遍地来，好几次拍不过的话导演组骂的还特别难听。
——直到拍到某个场景，一个人从茶楼里向外推开了门。
言情小说总爱用一些文艺到爆炸的句子，来描绘主角惊天地泣鬼神的美貌，例如什么天地万物在那一刻失了颜色，时光停滞流转云云。
但是他出场的时候，苏霄霄突然就get到了。
宋桥推开门之后，并没有马上走出来。
他低垂着眼，面无表情。
茶楼斜翘的飞檐在他脸上落下长长的阴影，下半张脸在明，露出绷紧的菱形嘴唇，上半张脸在暗，隐约可见半阖的双眸。
阴影一寸寸勾勒他刀刻般的线条，从鼻梁到嘴唇，再到下颌线，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片刻之后，他的睫毛闪了闪，缓缓抬起眼，目光幽深，又慢慢地弯出一个笑容，霎那间原本如雕塑般的五官都生动起来。
宋桥就那样含着笑整了整衣服，闲庭信步地走了出来，把阴影抛在后面，分明是一副含着金汤匙长大，不知人间疾苦的富家公子模样。
但是出场前半明半暗的样子，却让人心中隐隐警惕，也许一切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导演大声喊“卡！”，苏霄霄才发觉自己刚刚一直屏着呼吸，这一刻才长呼出一口气。
明明是差不多的配角戏服，一样的造型，宋桥却可以在第一次露面之后，夺走她全部的注意力。
旁边也有人在小声议论：“刚刚那个是谁啊？好帅，我都看呆了。”
那场戏之后她再也不觉得无聊了，耐心地等着有宋桥出场的戏，像等待无人发掘的宝藏。
等到下午四点，又等到一场，宋桥先是和几个角色一起在城墙下喝酒，散席后内心苦闷，用拳头蹭墙的镜头，只是这次一直过不了。
拍了一天导演脾气本来就有些焦躁，还得费时间给他讲戏，终于在又一次ng以后开始破口大骂。
宋桥的戏是拿起碗里的酒，一口灌下去，把碗摔在地上，却犹不解恨。
路边时不时有人经过，他不得不克制自己，又实在难以发泄内心的痛苦，最后他佯装醉酒，扶着城墙离开，实则是以衣袖掩住握紧的拳头，用关节狠狠蹭着碎石斑驳的墙面一路走过去。
这个镜头反复拍了将近半个小时，他就一碗接一碗地灌下去，一次又一次地蹭城墙。
最后手背鲜血淋漓，但因为镜头要给拳头一个特写，剧组人员也不能好好包起来，只给他贴个创可贴。
拍的过程中导演滔滔不绝骂了他五分钟，不乏各种关于生殖器和问候对方父母的词汇。
现场静悄悄的，所有人看了过来，宋桥垂着头挨骂，阳光照在他的嘴唇上，越来越白。
等这一条终于过了，布景人员闹哄哄地过去重新布景，宋桥也默不作声跟着帮忙去了。
苏霄霄再看到他的时候，是在厕所旁边，宋桥像是刚刚吐完出来，在厕所附近的花坛边找了个隐蔽的地方静静坐着休息，脸色很苍白，手还是没认真包扎。
他一看就是中暑的样子，苏霄霄犹豫再三，鼓起勇气过去递给他一盒药，说：“我这有藿香正气丸，你吃几颗吧。“
宋桥闻言看过来，倒是没拒绝，客气地道了谢，拿出三颗药丸，吞了下去，对苏霄霄露出一个温和疲倦的笑：“谢谢你。”
苏霄霄想安慰他几句，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刚刚主演状态不太好，ng了三次，助理赶紧跟导演说天太热了，主演可能有点不舒服，导演和剧务一叠声地让他先去休息，冰贴风扇凉茶立马奉上。
这时朋友也从厕所出来，看见他眼前一亮，跑过来说：“hi！你好帅啊，以前怎么都没在电视上看到过你，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说：“宋桥，小桥流水人家的桥。“
那天朋友跟他拍着胸脯保证：“你这么帅，以后一定会红的。”
……
从古镇回来以后，苏霄霄在微博上扒拉出宋桥，成为寥寥无几关注他的人之一，几年后宋桥开始有点知名度了，她就是微博里资格最老的老粉。
虽然只接触过那一次，但她印象里的宋桥一直是那天的样子，隐忍，敬业，克制，红了以后也和做十八线小配角的时候一样，圈内圈外口碑极高。
经常有代拍和狗仔去蹲他生图，从来没拍到过宋桥私底下抽烟骂人吐痰，或者出入声色场所的照片，跟他工作过的人都赞不绝口，说他有耐心脾气好，即使是私生粉也没说过重话，只叫她们别再跟了，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有狗仔挑衅他，镜头都快怼到他脸上，故意问一些恶意满满的话题，想引他情绪失控，他只是面无表情地低下头快步走开。
尽管一举一动都在镜头下，却没有人看到过他失态的样子。
如果不是姓名和长相都一样，苏霄霄简直会怀疑现在的宋桥和后世那位大明星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宋桥的履历表里，只有高中学历，据说在横店漂了好几年。
但是横漂之前，就是一片空白。
“你们说……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会在高三中途转学？”苏霄霄转着笔，若有所思地问冯璐。
“高三的时候转学？那应该是在学校里出了什么事，或者家里出了变故需要匆匆搬家吧。”孙琳埋头在一道题里，顺耳一听随口说，“那么关键的时刻。”
“也许是在学校受欺负？父母工作调动？谈恋爱被抓了？生病休学？”冯璐猜测。
“你在说谁？”周恬甜好奇地问。
“一个不是很熟的人。”苏霄霄含糊地说。
“他家里出了什么事了吗？”
“我也不知道。”苏霄霄摇摇头，不管是哪一世的宋桥，都很少谈及他的私事。
没过几天，期中考试成绩公布了。
一中的规矩是单科卷子先改出来往下发，家长会之前公布排名。
家长们人手一张排名表，印着密密麻麻的名字，名字后面是每一科成绩，总分，班级名次，最后是年级名次。
苏霄霄找到自己的名字，纵数第二个，班级第二名，后面的年级名次是45。
第一名是班长高聪，比她各科成绩要平均，总分高了7分，年级名次是32。
张洁班级第6，年级86。
钱敏班级第7，年级98。
……
孙琳班级13，年级125。
……
冯璐班级18，年级153。
……
周恬甜班级26，年级23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