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休息,休息一下
市中心的书店是总店,三层楼高,占地面积很大,装修的也时髦。苏霄霄她们今天主要是出来玩,不用买参考书,所以没什么压力,随意逛逛就到了文学类书籍这边。
苏霄霄随手拿了本黄仁宇的万历十五年和亨廷顿的文明的冲突,这会儿当年明月的明朝那些事儿正火的一塌糊涂,放在店里一进门最显眼的地方。
她本来也想拿一套,结果颠了颠重量,默默内牛,还是放下了。
那边冯璐已经一头钻到漫画区,手里拿了好几本漫杂。
周恬甜则是站在青春小说区前面翻阅,书架上一水儿的青春疼痛文学,书里充斥着校园暴力,三角恋,堕胎,失忆和误会梗,动不动就“逆流成河”“45度角仰望星空”“不动声色而又绵长”。
这个年代正是它们大受追捧的时候,包括孙琳和周恬甜,她俩经常在学校交流心得,被里面的狗血和造作感动得如痴如醉。
苏霄霄上一世已经经历过一遍,现在芯子是被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洗礼过的成年人,每次回想起自己也有过这么中二的青春都会耻度爆表,然而孙琳她们总爱兴致勃勃地跟她分享某个“直击我内心脆弱和疼痛”的片段,让她尴尬得脚趾抠出三室两厅。
快到中午,苏霄霄过去提醒她们,中午要不要找个地方吃饭。
冯璐和她初中时就会约着一起出来,通常默认都是吃了午饭下午再回家,但周恬甜第一次跟她们校外聚会,苏霄霄拿不准周恬甜家里是什么规矩。
结果周恬甜满口赞同,还表现得特别兴奋。
苏霄霄问她们想去哪儿吃。
冯璐不假思索地说:“就小吃一条街上找一家呗,上次我跟表哥去吃了新开那家烤串店,味道还挺不错的。”
周恬甜什么都说行。
苏霄霄趁冯璐上厕所的时候问周恬甜:“你喜欢吃烤串吗?不喜欢的话我们就换一家,大家出来玩,随意一点。有什么想法说出来,我们商量着来。”
她感觉周恬甜今天兴奋之余表现的有点刻意的迁就和讨好,每次做决定的时候都会小心翼翼先等冯璐和她做完决定再表态,而且总是“我都可以”。
周恬甜忽闪忽闪眼睛,小声承认说:“我以前没怎么吃过。平时爸妈不让我吃,说味道太重,吃了会长痘,而且外面的肉不好,还有用老鼠肉冒充羊肉的。”她觑着苏霄霄的脸色,忐忑不安,“我……我是不是事儿太多啊?”
苏霄霄摇摇头说没事,一会儿等冯璐出来了,她提议要不去旁边八佰伴顶层的餐饮部吃饭,选择多,各种口味都有,档次会高一点,或者去谭鱼头吃鱼头鸳鸯锅。
冯璐和周恬甜都想吃鱼头锅,于是三个人从书店出来结伴去谭鱼头。
饭店离得不远,走两条街就到了,再过去一点就是服装一条街。
这一片算吴市解放后最先修的几条路,有些年头了,街道两边栽满了法国梧桐,枝条舒展,交织成一片网,整条街被茂密的树荫遮蔽着,夏天走起来非常舒服。
人行道上有老奶奶在卖家里水塘摘的菱角,扁担放地上,旁边铺一块方布,上面一小堆淡红色的新鲜菱角,苏霄霄兴致来了去买两斤,一会儿给她们当水果吃。
周恬甜睁大眼睛看苏霄霄挑菱角,老奶奶颤巍巍地用自家带的杆秤给她称,嘴里念叨着:“你看,足秤了。”让她看秤砣悠悠的在空中晃荡,末了还多抓几个给她,“小阿(丫)头多拿几个。”
她们站的地方旁边有一棵泡桐树,掉了一地的泡桐花,远远就闻到一阵花香,这一切对周恬甜都又新鲜又好奇。
她问苏霄霄:“你们经常来这边吗?”
苏霄霄说:“还行吧,冯璐以前家住在附近,我们偶尔周末就过来这边逛逛。”
周恬甜掩不住羡慕:“我都没来过这里,也没在路边买过菱角。”
冯璐惊讶地看她一眼:“老一点的街上都有卖的呀,街边菜市场也有。”
周恬甜没说话,直到进了谭鱼头,找了个靠窗户的座位坐下,才说:“我家那边人行道上好像不让摆摊,平时走路的人也不多。”
冯璐随口问:“你家住哪?”
周恬甜报了个名字,是吴市有名的别墅区,富人聚集点,出入都得开车。
冯璐哇了一声:“你是有钱人家大小姐啊。”
服务员送来了热水,苏霄霄习惯性地把几个人的餐具烫了一下,给她们倒了茉莉花茶。
她回忆了一下吴市有点名气的大老板,问周恬甜:“清风半岛是不是你家开发的?”她记得那个老板好像姓周。
周恬甜不好意思地点头。
“清风半岛是你家的?那里开发的特别美,我表姐结婚就是在那办的,”冯璐抽出筷子,“那你小学初中是在吴市上的吗?学校周围也有老片区的。”
周恬甜摇头,说:“我读的是育才学校。”看她俩都一脸茫然,补充道,“是一所私立民办,小学初中高中都有,很偏远,不在市区,没听说过很正常。”
服务员把鱼头锅端上来,辣锅这边热气腾腾的红油翻滚着,露出雪白的鱼片,清汤那边则是白色的鱼汤,上面漂着红红的枸杞,她们三个都饿了,看着食指大动。
还点了别的菜,苏霄霄涮了一筷子毛肚,冯璐爱吃鸭血,也放一些进去,周恬甜就老老实实地吃鱼肉。
美味的食物和腾腾的雾气都让人放松,周恬甜吃得开心,人也放开了:“小时候我家住滨江花园,楼下就是江边,但我爸妈太忙不在家,都是住家阿姨在带我,她怕出事担责任,不敢带我走远,也不敢带我去江边,我就一直在小区里面转啊转,后来我觉得出门没意思,不如在家看电视,也懒得出去了,无聊的话就趴在阳台上看下面的长江。
“等我上小学,就去了育才,平时上下学司机接送,周末还是阿姨或者家教带着我,也不怎么出门。”
冯璐充满同情地“哦”了一声:“你们学校同学周末不约着一起玩吗?”
周恬甜摇摇头:“周末的话……大家都有家教,家教会陪我玩,或者过生日的时候请同学来过生日,我也被邀请过,但是挺无聊的,不如我自己在家看电视。”
周恬甜一边回忆一边说:“那个学校就是专门为我们这些家庭办的,只要人不出事家长就不管,反正家里有钱,学习什么的都随缘。老师不怎么敢管我们,班级里风气也不好,很多人每天就是混,要么就是比这比那……
“后来我实在不想在那待了,跟我爸妈说,想上个公立高中,才来了一中。”
她喝了一口鱼汤,腼腆地说:“这是我第一次跟同学逛街。”
……
从谭鱼头出来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三个人不可避免地都吃撑了。
服装一条街原先是批发市场,后来做大了,摊位变成一间间小店,苏霄霄上一世上班以后时不时还会来这里逛,有的店会进一些设计比较别致的衣服,可以细细地淘。
上辈子高中时的苏霄霄也会逛街,但都是直奔大t恤,因为害羞,套上去草草看两眼就买了,从不敢尝试那些流行款。
重生以后的她拥有在大某宝网淘多年的眼光,选的衣服从款式到质感都相当不错,还能给冯璐她们一些建议。
最后一条街走下来差不多就到5点钟了,三个女生都是大包小包,一直嘻嘻哈哈互相参考选衣服倒也不觉得累,苏霄霄感叹,年轻真好啊。
跟朋友们告别,苏霄霄打车回家,到了单元楼下,她注意到苏爸爸的车不在车位上。
身为一个小老板,苏爸爸身不由己,经常会有应酬,所以苏霄霄并没有太放在心上,自己拎着一堆东西上楼到家门口,艰难地从背包里掏出钥匙,打开房门。
一进家,苏霄霄就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
和以往不同的,异乎寻常的安静。
苏妈妈没有出来唠叨她回来得太晚,厨房里也没有这个点惯常的抽油烟机和炒菜的声音。
她在玄关放下东西换了鞋进去,环顾四周,客厅里大约是刚经历过一场大战,椅子躺在地上,旁边有几摊砸的粉碎的瓷片。碎瓷里夹杂着剩菜和泡过的茶叶,桌子上的水壶倒了,凉白开淌了一桌,顺着桌子沿细细的往下流。
“妈?”
苏霄霄试探地叫了一声。
半响,一声抽泣从主卧传了过来。
苏霄霄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绕开地上的碎瓷,先去桌子边把水壶扶起来,用抹布把水擦干。
她走进主卧,苏妈妈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两眼红肿,闭着眼,眼泪顺着眼角不住往下流,枕套湿了一片。
苏霄霄抽张纸巾给苏妈妈擦脸,苏妈妈一扭头避开,不让她擦。
苏霄霄说:“你跟我爸打架,对我生什么气呀?”
苏妈妈紧闭着眼,鼻音浓重:“你们苏家老老小小,就没一个好东西!”
苏霄霄挺无语她妈这点的,除了鬼迷心窍一样地补贴娘家以外,她是个称职的好主妇,勤快持家,利索能干,总是把好东西留给丈夫女儿,但就是嘴不饶人,每次和苏爸爸吵架,都要打倒一片,迁怒无辜的人,永远不能就事论事,有理说理。
苏妈妈一把抢过苏霄霄手里的纸巾,擤了擤鼻子,继续说:“当年你爸要人没人,要钱没钱,兜里穷的叮当响……我是听了你姥姥的话,想着既然处了对象,就得从一而终,还是嫁了。”
她越想越伤心,悲从中来:“结婚的时候,别说什么几大件、几个轮子了,他一大家子就送了个床头柜,说出去都叫人笑话!”
苏霄霄叹口气,当年这桩婚事确实门不当户不对,寒酸的婆家也让苏妈妈在厂里抬不起头,但风水轮流转,反观当时那些嫁的比她好的姐妹,现在没有人不羡慕她,可苏妈妈就是过不去心里这个坎。
苏妈妈红着眼,泪水不停地流,抬手抹了一把,呜咽道:“当初我们新房里哪件东西不是你姥姥家置办的,柜子还是你舅舅帮着师傅上的漆,才十几岁的人,也就比你现在大一点,非要帮着扛进来……”
想到这里,苏妈妈抑制不住,捂着脸哭了一会儿,哑着嗓子继续说:“从结婚,到生孩子带孩子,他老苏家就没帮上半点忙,都是我自己扛过来的……当年他跟我发誓不会对不起我们家,现在这才多少年,就看不惯我兄弟,看不惯我妈,看不惯我,早知道有今天,我就不会嫁给这只白眼狼!”
苏霄霄回忆了一下,上辈子的这时候她爸妈有没有吵过,但她都记不清了,因为后面吵得更厉害,直到厂子倒了。
她试探地问:“我爸出轨了?”
“他敢!”苏妈妈一个打挺坐起来,对她怒目而视,从床头柜的纸巾盒里又抽了一张纸擦脸。
苏霄霄:“……那你们为什么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