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楚茵茵回京的消息,宋烨早从殇那里知道了,这会儿正在换衣裳,准备去见她呢,赵德忠忽然传信过来,说郑首辅在外面求见。
宋烨眉头皱了皱,“宣他进来。”
郑首辅倒是干脆,一听到宋烨在里面宣,他便将赵德忠拦在了门外,示意让他把里面的人都调出来,想要单独跟宋烨说话。
赵德忠心里明白着呢,登时给里头的几个小太监使了个眼色,便带着人到远地方候着,留郑首辅和宋烨两个人在乾清宫说话。
当然不可能真的只有他们两个,凛也在呢。
郑首辅一进门便直接给宋烨跪了。
“摄政王,有件事儿下官如今不得不跟您报备一声,叫您提前有个心理准备了。”
宋烨背对着郑首辅,只侧眸用余光睨了他一眼。
“何事?可是您私下调用锦衣卫刺杀太子一事?”
郑首辅吓得一个踉跄,人都坐在地上傻眼了。
“摄政王原来都知道?”
“岂止是知道?若非本王留了一手,派人从中干预,本王这谋杀亲侄,篡夺皇位的罪名岂不就坐实了?”
宋烨说着,将桌上一封密信都到了郑首辅的脚下,吓得老头心里咯噔一声,捡起迷信来看了一遍,忽的心绞痛起来。
“摄政王竟然早就在太子面前安插了人手?为何还要叫太子活着离开皇陵?”
“恩师,本王如今可是摄政王,肩负社稷大任,有些话在本王面前可以说,但是有些话不能说。”
郑首辅做了宋烨十余年的师长,太了解自己的这个学生了,至此,他大约猜到了宋烨的心思,可心里却始终不甘心,总想着再推他一把,激他一下。
“可摄政王终归是臣子,今后叫你给那黄口小儿做臣,你可甘心?”
“有何不甘心?做个闲王有何不好?”
“便是你甘心!”郑首辅觉得自己心脏病要犯,顿时有点恨铁不成钢,想宋烨一身的本事,帝王之相,何以如此自甘堕落,没上进心?
在他看来,根本就都是伪装,宋烨若真不想做皇帝,为何又从不在他面前掩饰自己的才华?
他要装就该装的认真一点,努力一点,不要让任何人瞧出他的野心来。
“便是你甘心!太子也不会罢手的!他什么样你不知道吗?生性寒凉,性情乖张。
纵然从小跟你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可他终究身体内流了一半萧家的血,你亲手射杀他生母,他将来若是继承大统,怎会轻易饶你性命?”
郑首辅话说一半,竟是老泪纵横,一路跪趴到了宋烨的脚边,抱住他的大腿哭诉道:“烨儿,你便听为师一句话吧。
有些事便是你自己不那样想,别人也会这样想你,不如我们就随了他们的愿,到时候舒坦了自己,也算是成全了他们。若是一意孤行,不过是愚忠而已,到头来苦的都是自己啊。”
宋烨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但他也不会疯到像郑首辅这样直接去刺杀太子。
别说现在太子还没那个心思,就算是将来他翅膀硬了,真有了这样心思,他宋烨也有的是法子脱身,没必要耍这种雕虫小技。
于是他狠心将郑首辅甩开,“恩师勾连锦衣卫,假传本王旨意刺杀太子一事,鉴于没有造成严重后果,本王可以不追究,不过恩师年事已高,也该是回乡颐养天年,给年轻人留些机会的时候了。”
宋烨说着,转过身来,又低头看了一眼倒地痛哭的郑首辅,眼底几乎已没有了任何情分。
“恩师若真心为了本王好,稍后太子进宫兴师问罪的时候,就该好好考虑一下本王刚说的那番话。”
宋烨说完,便甩袖出门,命人将太子回来的事儿通传了太后,并叫人将太子请到大殿去,他自己则抢了太后的坐席,坐在帘子后面等着见楚茵茵。
结果过了许久,赵德忠忽然跑过来传话道:“摄政王,太子不肯进宫,主仆三人在宫门外头抱头痛哭着呢,太后闻言已经迎出宫门去了,这会儿子国师大人也领着一众老臣过去了。”
宋烨坐在帘后,忍不住咧唇拍大腿。
一年不见,这臭小子倒是越发成熟了,怕不是有高人指点吧?
不得已又命人去东宫喊人,令准备轿撵,往宫门来了。
到了宫门,放下轿撵,人也不下来,借着比众人位置高些,一眼便瞄上了被人里三层外三层围在中间的楚茵茵。
这会儿众人的焦点都在太子身上,楚茵茵与刘一手垂首立在一边,同样都是女装扮相,只是面上那块又黑又大的胎记,实在有些有碍观瞻,但仔细瞧得话,依旧掩饰不住她那双明媚俊眸,大约是在男人堆儿里混久了,平添了许多英气与难以掩饰的精明。
看得宋烨唇角微勾,心道还好。
没长成个大胖子,不然抱起来该有些吃力的。
太子这边被太后和白山两个轮流抱在怀里痛哭流涕,一边哭,一边控诉一路上遭受的非人待遇。
“自打我们一行人出了皇陵,就一直遇到各种匪徒劫掠,若不是孤早有准备,防范于未然,恐怕再难见到诸位了。”
“匪徒劫掠?”
太后又惊又怕,仔细打量了太子三人的着装,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未听说南方有匪患啊,怎会都给你们遇见了?再者你等为何如此着装?哀家派过去接你回朝的锦衣卫呢?”
“自然不是真正的劫匪,”太子哭声戛然而止,登时看了楚茵茵一眼,楚茵茵便把从锦衣卫身上解下来的令牌递交给了太后,在此之前,还特地高举着给百官看了。
太子于是继续说道:“这些都是从劫匪身上取下来的令牌,太后您是不知道,就连您派过去接孤的那个李百户,也是要去刺杀孤的。”
这话一出,众大臣目瞪口呆,就连太后都惊得一个踉跄。
“mmp,都知道李百户是老娘的人,如今竟然公然跑去刺杀太子,还被太子抓包了。
这事儿传出去,就算老娘死不承认是哀家主使,众人也不能把哀家怎么样,但哀家与太子之间,总归是生了嫌隙了。”
太后在心里恨得牙痒痒,自然而然将罪魁祸首落到了宋烨身上,心想真是一时失察了,还想着这个儿子终归不会这样卑鄙去刺杀太子,没想到倒是她高估他了。
太子这么说,当然不是要这会儿就干倒太后的意思,他现在最大的敌人是宋烨,太后至少明面上还是他这一头的,他可没那么傻这会儿自断翅膀。
故瞧着太后一个踉跄后仰,太子当即便上前去扶住道:“太后放心,孙儿当然不会信是太后所为,这其中定然有奸人从中作梗。”
太子说着,便下意识向宋烨的轿撵看了一眼,早在刚刚宋烨到的时候,他就已经注意到了。
太子对自己毫无防备之心,太后倒是松了一口气,登时冲着太子问道:“既然已经揪出了嫌犯,可查出幕后主使了?”
太子摇了摇头,又看向宋烨的方向,高声说道:“那人早留了后手,还不等李百户说出真凶,就一箭将人射死了,只听得一个‘政’字!”
这话一出,就连百官也站不住了,纷纷朝宋烨的方向看了过去。
太后瞧着可找着矛头指向宋烨了,当即又问道:“一个政字范围未免也太宽泛了些,可能是郑首辅的郑,也有可能是摄政王的政,还有可能是真假的真呢?太子可还有其他线索?”
太子于是又摇了摇头,“那人很是谨慎,那日之后,便再为漏出其他线索,只是加派了更多人手,拿着孤的画册在各城门比对,只是孤觉得,能调动这么多锦衣卫大动干戈之人,必也不会是个小人物来的,要真想好好查,应该也是查的到的。”
太子说完,又趴在太后怀里哭了一通,目光却一直盯着轿撵珠帘后面的摄政王看,眸光深深,仿若一只仰视苍鹰的孤狼。
这话是明显将矛头指向了宋烨了。
就连一直在旁边垂首站着的楚茵茵,也跟着看向了宋烨,眼尾处流漏出准备一战的兴奋。
“一年了,终于又回来。
虽然你可能从不知我是谁,也根本没把我这个小人物放在眼里,但相信不久的将来,你会在某一天突然发现,那个将你从山顶拉下来,无情踩在脚下践踏的人,她的名字叫楚茵茵。”
一年未见,久别重逢,小东西看自己的第一眼,竟是这样无情的眼神,宋烨有点受伤,心里不禁怪起了赵德忠来了,去东宫喊个人,怎么还花这么久时间?
这人就是不经惦记,他心里刚惦记完,二狗子和小狗子就拿着三套衣裳连滚带爬地过来了。
那边太后瞧着太子衣衫褴褛正心疼着呢,拉着太子便要往宫门里走。
“好孙儿,有什么话还是随哀家回宫去说,别在宫外杵着了?宫门乃庄重之所,如今孙儿衣衫不整,一身褴褛,实在无颜进宫见天颜。不然——”
太子说着,又看向宋烨,咬着牙道:“不然再被人说成什么无视宫规,有伤风化,编排个理由撵出盛都去,怕是再难回来侍奉太后和父皇了。”
正在这时,二狗子和小狗子终于跑到了太子身边来了。
“殿下!楚公公!你们总算是回来了,路上都没事儿吧?”
两个小太监这阵子在东宫坐立难安,就担心太子和楚茵茵他们的安危呢,听说人到了宫门外,让带衣裳去伺候,也是激动,没多想就挑了三件合规的衣裳出门来了。
这会儿因着太子和楚茵茵他们都是女装打扮,出来找了一圈,愣是没找着人,见着太后在呢,也不敢造次,只得收了声睁大了眼睛继续找。
最后还是萍儿一个激动,跳下牛车来扑倒了小狗子身边道:“小狗子叔叔,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小花和咯咯咯还有美猴王他们还好吗?”
小狗子忙点头道:“上次你们托了美猴王去送信后,就再没了音信,我俩没走了多远,就被摄政王派来的官兵给找着了,说是收到了有人要刺杀太子的消息,特意派人来保护的。结果发现太子没和我们在一起,便分了一部分人四处去找了,还先把我们送回了宫来。”
小狗子说着,眼泪儿都下来了,一把抱住萍儿哭哭啼啼道:“如今可算是见着你们平安回来了,不过怎么只有你一个?殿下和楚公公他们人呢?”
萍儿于是回头指了牛车附近那三个穿丧服的女人,笑嘻嘻说道:“不是在那儿呢吗?”
谁知道楚茵茵三人这会儿却是有些恨的牙痒痒。
多好的一次给摄政王上眼药的机会,就被二狗子和小狗子这好巧不巧地来说了一通给搅和了。
即是能派人来将两个内监平安送进宫里去,虽不能彻底替摄政王摆脱嫌疑,但各大关口那些拿着三人画像比对的锦衣卫的来历却可说成是摄政王为了保护太子才派出去的。
也并不能将此事与先前扮成马匪想要刺杀太子的人算作一伙。
所以在如今证据不足的情况下,想要将这盆脏水直接泼到宋烨身上是没办法了。
楚茵茵不禁在心里感慨一番,还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姜还是老的辣啊。
这个摄政王老不死,可以呀!
宋烨倒也是很会挑时候,像是就等着小狗子他们过来似的,登时也让赵德忠过来递消息。
“摄政王有旨,太子回朝是喜事,今夜在大殿备好酒席,给太子接风,文武百官皆需到场。”
赵德忠这边刚说完,宋烨那边已经起驾回乾清宫了,从始至终,人都没从轿撵上下来,也没出一声。
早有白山之流看不下去,往地上啐了一口道:“这个摄政王,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便他是摄政王,在太子面前无需行礼,可太后毕竟是他亲娘,如此无礼怎能说得通?简直就是没把殿下和太后放在眼里了!”
太后还在旁边假惺惺地替宋烨说好话,劝着诸位大臣道:“国师言重了,我这儿子无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先帝在世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何必单挑今日这一件事来说?”
白山也知道那这种事儿说事儿也奈何不了宋烨,人家现在手握突厥六十四部,麾下又站着半个朝野的昏官,也就是现在还顾及着脸面没有称帝,便是真有不臣之心,就是太后和太子加起来,也奈何不了宋烨什么。
只是他白山三朝元老,赤胆忠心,身为一国之师,断不可看国本动摇至此,今晚给太子的接风宴,他定要借太子遇刺一事大作些文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