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神锋无影（上）
郑初晴走后，不过多时，就派了一个小丫鬟过来告诉我马车已经准备好了。那丫鬟叫霜雪，年岁估摸和夏烟相近，眉眼甚是俊俏，人瞧着也有些天真。我随口和她客套了几句，她却一双眼睛始终在我身上打转。杨妈妈在一旁瞧着也颇觉好笑。
霜雪退下后，我问杨妈妈怎么回事。杨妈妈笑道：“这小丫鬟是郑小姐的贴身丫鬟，年岁又轻，以后定然是要随着郑小姐嫁到夫家去的……”她刚说完便觉得不对，又道：“郑小姐便是招赘，这丫头十有八九也是要一起伺候夫婿的屋里人……”
杨妈妈一边说着，一边拿眼神一直在我身上扫。我恍然大悟，这丫头这是借着送剑过来看货呢？我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端肃着脸同杨妈妈道：“我和郑姑娘关系平平，她不过是欠了我人情才在我家当厨娘顺便教教两个孩子。我也并无入赘之意。妈妈莫要说了什么惹对方误会，咱们虽然是江湖中人不拘小节，总归需要顾念一下人家姑娘的名节。”杨妈妈敛了笑容，应声称是。
我到夏烟房中，抱起她轻盈柔软的身子，她明明酣睡未醒，却一把搂住了我的脖子。我只好在霜雪有些古怪的眼神中，把夏烟放上了郑初晴的车子。她在车里把红妆剑递给了我，看着我没有再说一句话。
我目送马车远去之后，忽然醒悟刚才应该让崔妈妈或者杨妈妈把夏烟扶到车上去，而不是自己抱。不过我也没太在意此事，回到家中叫起凤凰和文炼，道：“你们两个现在跟我一起去隔壁陌上芳菲找崔姑娘的主子玩去。”
凤凰有些疑惑，文炼却大吃了一惊，急道：“先生！您这不是把凤凰送到她们手里吗？”
我笑道：“你猜一下，方才崔姑娘回到她主子身边，会怎么作答？”
文炼道：“崔姐姐自然是说，先生不肯放人。”
凤凰见我微笑不语，眼珠子转了转道：“不对。哥哥其实提出了条件。”
文炼一怔，恍然道：“端茶倒水，暖床叠被！”
我哈哈一笑，道：“那你说，这个条件，崔姑娘敢不敢跟她的主子说？”
凤凰道：“我看崔姐姐肯定是不敢的。”
文炼却说：“万一崔姐姐说了呢？先生可不能冒这个风险。”
我笑道：“我其实提的不是条件，而是带有羞辱性的威胁。无论崔姑娘敢不敢说，但她心里必然是有数的。我送你们过去玩儿，意思就是告诉他们，如果要交个朋友，只要方便就可以相见玩耍。若他们有其他的想法，我李某人根本不怕。更何况，刚才我说话的时候，怜影可是全听到了，只要她告诉江浸月，江小姐是主人，我想她不会让人带走你的。”
凤凰不住的点头，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愉悦了起来。文炼却依旧有些忧心忡忡，凤凰道：“傻文炼，你怕什么？哥哥离的那么近，陌上芳菲还有崔妈妈在呢！”
我也笑道：“我让杨妈妈陪你们去，她自然会跟崔妈妈说我的意思，你们就安心去玩好了，明天再回家都可以。”
凤凰顿时有些雀跃：“真的吗哥哥！”文炼却吓了一跳：“还要过夜？那边全是女人，我……我……”
我道：“陌上芳菲又不是没有男人，薛震、胡伯不都是么？”我坦然续道：“我也不妨告诉你们两个，今晚家里可能会有些麻烦，我是让你们出去避一避，我怕是没功夫护着你们两个。”
二人均吃了一惊，只不过凤凰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依旧笑嘻嘻的跟我道：“那好，哥哥你自己要小心哦。”我微笑点头。
文炼可能是想起了昨日的惊险，以为今晚的麻烦可能又是和他有关，顿时变得有些不自在，但还是认真的跟我说道：“先生，您可千万要保重。”
我摸了摸文炼的头，又叮嘱了凤凰几句，便让他们两个先去收拾收拾准备出门做客。我叫来杨妈妈，把事情和她重新说了一遍，最后道：“你把今日之事和崔妈妈细细说一遍，无论崔姑娘和她的主子在不在陌上芳菲，你们三个都待在陌上芳菲避一夜不要回来。若是对方要用强，便让崔妈妈想办法护住两个孩子，大声招呼我也行，反正两家隔得很近。”
杨妈妈有些担忧，道：“若是先生这边遇敌，陌上芳菲那边又同时用强怎么办？”
我冷笑道：“如此便更好，我正愁没有帮手，若是崔姑娘那边不厚道，江小姐又无能为力的话，就不要怪我把敌人都引过来。我就不信她们从宫里来的贵人，会没带侍卫。”
我说到这里叹了口气道：“若她们只正常玩耍，便一切都好。我自己的麻烦，我自己面对便是。”
杨妈妈道：“万一两边联合起来围攻先生……”
我笑道：“怎么说的我跟罪大恶极似的，人人得而诛之……”我笑过之后，沉默良久，摸了摸从郑初晴那里借来的红妆剑，道：“但愿不要如此。不然……我也只能开了杀戒，殊死一搏了。”
我把凤凰、文炼和杨妈妈一起送过去之后，出来迎接的怜影很是吃惊，她告诉我重剑女子一行人还在里面，由江浸月和陌上芳菲的班主一起在接待。我若无其事的让她告诉江浸月，凤凰和文炼今晚留在陌上芳菲过夜，希望江大家和陌上芳菲班主能帮个忙，明天我就来接人。怜影若有所悟，恭恭敬敬的应了，然后转头笑嘻嘻的领着两个孩子和杨妈妈进去了。
我独自一人回到家中，万老头前来回报，说是方进已经安排在清歌坊的一家客栈了。我点了点头，就让他找小冯做事去了，并告知他今天不再会客，若有陌生人找，就说我不在家里。方进这人武功高的出乎我的意料，若真能成为我的帮手，我以后带孩子的日子就能轻松很多。只是这人初来乍到，他所说的东西都无其他佐证，哪怕是在我从前的那个信息发达、有身份证和各种摄像头的时代，也不能随便轻信与人。我心中还有疑虑，索性晾一晾再说。
家中重要的人物既已安排妥当，我便回到自己房间，安心的运功回复。待到傍晚，再也无人来扰，我功力也回复了一些，顿时心中安定不少。杨妈妈从陌上芳菲回来，带了饭菜，并告诉我事情均传达妥当。凤凰文炼和重剑女子的那个小贵主相谈甚欢，凤凰只说了今晚陌上芳菲过夜玩耍，孩子们嘻嘻哈哈的没说其他，重剑女子崔氏那边也没有异动。
我问杨妈妈道：“崔妈妈可是识得那个崔姑娘？”
杨妈妈道：“确实是识得的，崔妈妈原本就算是崔家的旁系远亲，从前在江湖上也有几分薄名，后来去了柏岭当教养嬷嬷也有不少年头了。不过崔妈妈也说了，此时各为其主，她定然尽力护住凤凰小姐和文炼少爷。崔姑娘也认得崔妈妈，知道她的手段，必然不会妄动。”
我让杨妈妈退下之后，便草草一饱。饭后小冯回报事情均已办妥，并跟我细细的交代了一遍。我听完之后，让他们一起前去将军府找卢小姐。我原本也想让小冯和万老头去陌上芳菲的，但想起小冯上次应该就是在陌上芳菲中了傀儡术，心中有几分顾忌，便还是让万老头陪他去将军府暂避。
诸人走后，整个宅子就剩下了我一个人。这份难得的宁静让我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但想着即将到来的风暴，自己能心无挂念的放手一搏，似乎倒也有几分畅快。到了熄灯时分，我把岁月剑藏好，拿了星沉和红妆两把剑，一起上了屋顶。星沉剑我放在身前，红妆剑我别在身后，用衣摆掩住了。我自己则开始继续运转周天，回复功力。有些奇怪的是，平日里潜伏在我家附近的将军府探子，我并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存在，又或者他们白天就已经不在了罢。
只不过我刚开始没多久，便见东墙上又冒出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不多时便摸到了我的身边坐下。我睁开眼叹了口气，道：“怜影姑娘，你又想干什么？”
怜影笑盈盈的，又一把搂住了我的胳膊，整个人也贴上了我的手臂，我再一次清楚的感觉到了那一大团柔软的存在。我又斜睨了她一眼，她却若无其事的道：“咱们都这么熟了，不是么？”
这话仿佛就是上次我说过的，如今她加了一个“不”字来堵我的嘴。我不由苦笑道：“眼下并无好戏可看，姑娘可是自己要演上了？”
她白了我一眼，道：“先生想看我的戏？那你就得常来陌上芳菲捧我的场啊。我会唱的戏可多了呢，虽然及不上姐姐，但在陌上芳菲姐姐之下便是我了。”她突然有些迟疑，“说来也是奇怪，放着姐姐这样的大家住在隔壁，可我听说你根本没去过几次。你到底是不好歌舞？还是不好美色？可是……这也很奇怪啊。”
我道：“嗯，哪里奇怪了？”
她脸上浮起困惑，道：“我听过凤凰唱的小曲儿，今晚她也唱了好几首，从曲调到歌词再到唱腔，全是我从来没听过的。凤凰说都是你教的，你若不好歌舞，怎么可能呢？”
我不由觉得好笑，凤凰就会大白嗓子，哪懂什么唱腔？无非就是我从前逗弄她时，有意用过一些似是而非的地方戏剧或者美声之类的唱腔，皮毛都算不上，就图一个装模作样和好玩儿，没想到还能糊弄到怜影这种专业人士。
我哈哈一笑，道：“姑娘说的有道理，那可能就是我不好美色吧。比如说，我喜欢男人？”
她哼了一声，眼神往我身下扫了一眼，脸上微微泛起一层红晕，道：“胡说。你好不好女色，难道我还不清楚……我也明显感觉，你很喜欢姐姐……”
我立即打断她道：“这可不能乱说，江大家这样的才貌双全的美女，谁不喜欢呢？”
她却没立即回答我，似乎在思索什么，过了半晌才道：“我想，先生可能是有大定力的人吧……只不过姐姐是什么心思，我还有些看不透……”
我哑然失笑道：“我哪有什么大定力，只不过是胆小而已。其实说白了，就是“不敢”二字罢了。”
她奇道：“不敢？”她面上困惑之色愈重，嘴里却嘟囔道：“几大世家的人都让你得罪遍了，我可没看出来你有哪里不敢的。再说了……郑家十三小姐看上去挺喜欢你的，你若胆子不大，怎敢撩拨“静岭之花”？”
我好像是第二次听到这个外号了，忍不住问道：“郑初晴的外号叫“静岭之花””
她道：“你竟然这个都不知道？她前年第一次在青梅宴上便击败了所有四大世家年轻一辈的高手，还和世家里的几个长辈也打的有来有回，回去后便得了这个外号。”
我道：“她从没和我说过这个，静岭是什么地方？”
她眼神古怪的看着我道：“郑家在兴阳的祖宅在一个叫静岭的地方。这个外号好像还是郑家老族长亲自说出来的。”
我沉默不语。她小声道：“先生武功高深莫测，江湖事上却嫩得紧……”
我瞟了她一眼，道：“自然是比不得怜影姑娘阅……阅历丰富，经验老到。”
她没有听出我话中的微刺，反而有些得意，道：“也不是我自夸，比歌舞我自然是比不过姐姐的，但比江湖事，又或是……比得上我的只怕是不多。先生若有什么想知道的，不如来问我呀。”
我有些觉得好笑，道：“江大家身边的胡伯，薛震，不比你懂江湖事？尤其是胡伯，他什么事会不知道？再说了，我有崔妈妈在我身边，又有什么事用得着来找你怜影姑娘？”
她一时语塞，变得有些沮丧，低着头轻哼了一声也没答我，似乎在紧急搜索有什么事是她知道而别人不知道的。
我却突然想到了一件事，第一次见怜影时，她曾叫破凤凰使出的半吊子的“瀑雨剑法”，然后还自己使出了一招“真正的”瀑雨剑法。这事我当时没顾得上问，就被江浸月的丫头叫走去救场应对肇郡三虎了，后来偶尔也有想到此事，却一直忘记问了。
我沉吟半晌，还是开口道：“其实……确实还真是有一件事，我想问怜影姑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