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图谋
我“啊”了一声，顿时想起文炼的母亲崔氏第一次见凤凰就说凤凰根骨极佳，现在看来并非掩饰或者客套之辞。她续道：“只是豪门家的女儿怎么可能经常给人相面相骨？是以江湖上知道此事的人并不多，几大家族之间通婚较多，知道的人才多一些。祖父虽然以前没怎么关注到我，但崔家姑娘的话他还是信了。祖父瞧了我许久，也认为确实如崔姐姐所言。祖父还叫了崔家嫁到郑家来的一位婶婶来看过我，都一致认为我根骨天赋好。祖父随后又发现我居然还会族内无人练习的五雷七杀剑，这下才终于下定决心……”
我心想怪不得她看到重剑女子那般毕恭毕敬的，原来竟有这般渊源。她又道：“两年前我曾有缘又见过她一次，我向她道谢。她说她听说我现在嫁不了人了，当初没让我进宫未必是对的，实在是没什么可以谢她的。我却觉得我能因此得到祖父的庇护，好好的看弟弟长大已经很感激了……崔家姐姐进了宫后，一直也没再出来嫁人，但也再也没出现过选嫡女入宫这样的事了。直到这次再见到她。”
我皱眉道：“可是这次她的主人只是一个和凤凰差不多大的孩子，行事可霸道得多了。嗯……也许是因为我和凤凰只是平民？”
她点了点头，道：“四大世家不但都有人出仕，和皇室亦有不少联姻。实际上在族里看来，那个贵主若不是帝后或者太后，这般要人已经是相当霸道了。”
我呵呵了两声，低头陷入沉思。对方基本已经确定是皇室的人，那我也没啥好担忧的，这可真的算是得罪到天花板了，再也不可能得罪到更厉害的人物了。现在的处境才是正儿八经的死猪不怕开水烫，人生在世，除死无大事。无论如何，总不会比我最担心的结局更惨。这个时代天下之大，凤凰也不再是襁褓中的婴孩了，真要事到临头，我带着凤凰浪迹天涯便是，又何惧那宫廷的追索。
只是文炼和夏烟只怕都顾不上了，文炼想办法送回给崔夫人也是一条路子。夏烟的话……让她回崔家，又或者求将军家的小姐收留她都是不错的选择，再不济还可以拜托郑初晴安置她……我抬头看了一眼郑初晴，却发现她正皱着眉看着我。我愕然道：“怎么了？”
她道：“先生好像并不敬畏皇家。嗯，不只是皇家，我们四大世家似乎也是，你想得罪便得罪了……”
我一愣，思索了片刻，然后认真答道：“皇家对于我来说虚无缥缈，总觉得是离我很遥远的东西，让我有对未知事物的不安，但敬畏确实是谈不上。至于你们几个世家，嗯……”我望着她，露出一个微笑，“我最先得罪的便是你们郑家，当时凭着一口气，回到家后确实是有些惴惴。但现在看来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便是你郑姑娘，也不知道得罪多少回了……”
她苍白的面上浮现几分怒色，站起来指着我道：“你！”
我哈哈一笑，道：“好了好了，不说你们郑家，事情也已经揭过了。是我不好，你身上有伤，莫要动怒。”
她眼眸中柔光一闪，突然间气焰全消，默默的又坐了下来，半晌都没有说话。我正在犹豫要不要再哄哄她，她却幽幽的开口道：“你救过我不止一次，又对我有授业之恩，我只发愁不知道怎么报恩，得罪我又算得了什么事了？”
我笑道：“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我救你是故意的呢？比如我对你或者郑家有所图谋，便处心积虑的对你这么一个涉世未深的黄毛丫头示恩示好……”
郑初晴顿时愣住了，呆了片刻，才认真问我道：“有所图？图什么呢？”
我大笑道：“你郑家是世家豪门，可图的东西可就太多了，你一个豪门贵女，居然这份自觉都没有。比如图你郑家家财权势，图你郑家武学，又或是图你郑姑娘的美色……”
郑初晴没有答话，只低下头，似乎在默默的想着什么。我顿时觉得笑的有些干了，撇了撇嘴，自己倒了杯水喝。我暗想这姑娘一板一眼的性子，还真是挺适合传承武学教导晚辈的。
过了半晌，她抬起头认真的看着我道：“你是个骗子。”
我差点被水给呛到了，惊诧道：“什么？你终于发现了？啊呸，不对，我骗你什么了？”
她一字一句的道：“你刚才那几句话就是在骗我。我仔仔细细回想了你我见面的所有片段，你根本就是对我郑家敌意很深，几次和我比武也是羞辱居多，哪里示好了！”
我不由语塞，顿了片刻才道：“话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对你郑家并没什么成见，就是你们家的女人说话还都挺冲的，动不动就叫我乡野村夫的，我有些看不惯罢了……”
她哼了一声，道：“这话我可没说过，你干嘛和我比武都不好好动手，各种戏弄欺辱我？”
我强辩道：“呃……怎么说话的这是，我就是想挫挫你天之娇女的锐气……”
她又道：“所以说啊，你哪里示好我了？”
我：“……”这丫头平日看着闷，实际上言辞锋利，那天和天门派斗嘴我就听出来了。我又不想把我对她的恩惠全部再说一遍，口头上竟然感觉有些招架不住。
“还有，你这人我看根本不好女色。”
我顿时脸黑了，我不好女色好什么？男色？我怒道：“胡说八道！老子八辈子钢铁直男……”
她一愣，道：“钢铁直男是什么？”见我没答，又继续道：“夏烟姑娘分明是崔氏送给你的贴身丫鬟，模样身段都属上乘，你却从来没碰过她。”
靠！这你特么也知道，你自己一个黄毛丫头，难道也能看出来夏烟还是处子之身？我怒道：“这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谁说我没碰她！”
她冷笑道：“下午我在凤凰房间歇息，夏烟姑娘醒着跟我说的。”
我有些无语，你们两个小娘们很熟吗？我道：“你们怎么会聊这个？你们还说了什么？”
她别过头去不说话。我吁了一口气道：“这下你总不会再怀疑我和怜影有什么了吧，白哭了一场吧，哈哈。”
她瞪着我，总算被我给憋住了，哼哧了半晌，突然又开始低头陷入沉思。我暗叫不妙，果然她又抬头看着我，犹豫了半晌还是道：“你是不是，喜欢……”说完似乎还下意识的扫了一眼自己的胸部。
我一愣，随即笑得前仰后合。她悻悻道：“我又上当了，男人哪有不好色的……”
我笑得腰都直不起来，只笑得她脸上怒色越来越重，最后自顾自的道：“我问你这个做什么，我又管不着……”她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不可闻。
我总算敛了笑容，正色道：“我确实觉得你们，你和夏烟，都太小了——真的是指年龄太小了。怜影的事你也不用多说了，投怀送抱，必有所图，我心里有数。”
她大惊失色道：“你喜欢年龄大的——你果然是看上了崔姐姐，怪不得要她给你暖床叠被！”
我：“……”
女人真尼玛都是戏精！她见我要抓狂，却赶紧又缓和了神色道：“好啦好啦。怜影姑娘的事你知道就好。”她哼了一声，“还有，我不是什么黄毛丫头。”
我扶了扶额，轻轻的呼了一口气，没再和她纠缠，站起来道：“好好好，郑大姑娘，眼下正有一桩事想请你帮忙。”
她也收敛了颜色，也连忙站了起来道：“先生还请吩咐。”
我笑道：“没多大事，我就是想再借一下你的红妆剑。”
她疑惑道：“这？我等下便差人送过来便是。先生可还有什么吩咐？”
我“嗯”了一声，道：“等会你也别回你自己院子里了，你帮我个忙，带上夏烟，一起去将军府卢小姐处好好养几天伤，养好了再回来。就这样。”
她惊愕无比：“这是为何？夏烟姑娘倒也罢了，我虽然身上有伤，但我若待在这里……”
我打断她道：“我知道的，我心里都知道的。可是我也有我的安排，你听我的话便是。”
她有些急了：“可是先生，方才崔家姐姐说你已经是强弩之末……我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我留下来还能帮先生……”
我摇头道：“你最近也是频频受伤，一直没好透。你若还在我这，我总得分心看护着你。我眼下确无余力，所以你更应该早些养好伤，才方便再来帮我忙。”我突然笑了笑，“郑姑娘莫不是担心我借了你的红妆剑不还……”
她一愣，道：“红妆是祖父所赐，不然赠你又何妨？我怎会担心这个？”她有些不悦，但仍旧据理力争：“眼下崔姐姐都能看出来，先生连遇强敌，我怕接下来还有恶战。我若待在这里，无论是什么人来，都至少要顾忌一下郑家……”
我装作怫然不悦道：“李某大好男儿，怎能躲在郑家一黄毛丫头的庇护之下，李某既然在江湖上混，这点颜面还是要的。你无需多言，赶紧照我的意思办，快点走吧。”
她先是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但只不过持续了片刻，便冷静了下来，怒道：“你又想骗我！我就是不走，我就陪着凤凰好了！”
我沉默了片刻，还是决定和她解释一下：“郑姑娘，崔姑娘刚才说的确实没错，我这些天损耗极大，尤其是去八角巷那天，也一直没好好休息。第二天我就急着给夏烟疗伤打通筋脉，天门掌门打伤你的那会儿，我实在是一口气都提不上来了。今天上午又来了卢二爷，刚才才送走了方进和崔家姑娘，个个都是好手。”
她面色凝重，道：“既然如此，为何先生还急着让我和夏烟去卢家躲避，此时不应该想办法找帮手么？”
我道：“帮手？你已经受伤了，隔壁胡伯昨天被人调走了，今天又中了毒。你再和这几天这一连串事情合在一起想想，这会是巧合么？”
她面露惊容，一时说不出话来。我苦笑道：“如果不是巧合，那你觉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我见她没有答话，便自顾自的回答道：“我如今确实已经是强弩之末，方才能吓退崔家姑娘，其实就是一场空城计，认真动手我多半要败。不过我也可以由此确定，崔姑娘和她的主子，应该不是一串事中的一环。不然以我刚才对她和她的主子放出来的话，便是崔姑娘掳走凤凰的最好机会。”
她突然一咬牙，站起来道：“卢二爷不可能是其中一环。我去找卢老大，请他派文烽哥带人来这边帮先生御敌。”
我道：“你是说卢文炫？他毕竟也是晚辈，他们族里的决定只怕他也不敢违反。不然卢文烽昨日也不会走了。好了，你也别急。你先帮我想一想，如果这一连串事情是有人筹划，那你猜他们的目的会是什么？”
她脱口而出道：“目的肯定是你！”
我哈哈一笑，道：“对啊，我想来想去，我得罪的人无非就是天门派和李家，还有神出鬼没的傀儡妖人。无论是找我雪耻，还是想抢夺文炼，又或是今天想带走凤凰的崔姑娘的主子，都始终绕不开我。所以你说，如果有人费了那么大功夫消耗我，剪除我的帮手，那么你觉得，他们的真的只会想打败我么？”
她顿时变得惊恐万分，仿佛就和她见到了死人复生的那天一般，道：“这……这是想杀你！而且，时间只怕就是今晚！”
我微笑道：“对啊，今日我已经疲惫不堪，月黑杀人夜，今晚只怕就是最佳时机。郑姑娘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要让你带着夏烟先走了么？”
她急道：“既然如此那我便更不能走了，我若在对方可能还有几分顾忌……”或许是觉得这话有些无力，她又道：“不行，我还是得赶紧通知一下卢老大，不对，我现在去找卢二爷！他肯定愿意出头的！”
我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就差没把“累赘”二字说出口了。暗处的敌人只是想杀我，又不是想杀文炼，卢家怎么可能会为了这事出头？郑家的十三小姐若是死在樊阳估摸卢家还会重视一下，但也可以只推说不知道她有危险。郑初晴这是想拉卢家下水，但我觉得她一到卢家说明来意，只怕就会被卢家强行留住了，都是白费功夫。
无论我好说歹说，她依旧坚决不肯走，最后甚至把脸侧转了过去，不再回应我的任何语言。我耐心告罄，不由的怒从心头起，喝道：“你个小娘皮，给老子听话！”我扬起右手，下意识的就往她的臀部拍去。她一声惊叫，捂住臀部慌忙后退。她有些惊恐的道：“你……你又要欺负我？”
我其实手刚挥到一半就觉得不对，硬生生的止住了。这下颇为尴尬，我只好板着脸的收回右手，又伸出左手同右手拍了一下掌，道：“谁欺负你了，你既要赖在我家，我家家法便是如此。谁若是不听老子的话，就是屁股上一巴掌！”
打屁股的家法或许是有，但亲自动“手”执行的只怕是谁家都没有。郑初晴仍旧有些惊魂未定，手还护在屁股上。我极力忍住脸上表情不变，道：“好了。这件事不要再说了。我心意已决。我做出这样的布置，自然是已有退敌之策，你若还夹缠不清，只会耽误我的大事。”
她终于软了下来，道：“……那凤凰和文炼怎么办？要不要我一起带回将军府？”
我摇头道：“文炼回将军府难免尴尬，我自有安排，你不用操心这个。你只需带夏烟回将军府好好养伤就帮了我的大忙了。”
我看她眼睛里一直有眼泪在打转，但终究没有再多说什么。她垂下眼帘，朝我行了一礼：“先生保重。”
我笑道：“别整的生离死别似的，我自有把握退敌。你养好伤就赶紧回来，我这可少不了你郑大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