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夜较(上)
由于白日两战一战挂了彩,一战受了内伤,凤凰和夏烟一致不准许我上屋顶练功,要求老老实实回房间好好休息。她俩还拉上了助纣为虐的崔妈妈,说是医者话不能不听。郑初晴也板着一张脸,说愿代我守夜。文炼、万老头夫妇、小冯均是一众应声虫,我若不接受,这群人叨叨个没完。
我只得应允,叫过郑初晴吩咐了几句,让她守夜的时候,没事可以练练功。虽然没有我的引导,只怕她是领悟不到那个感知四周的境界,但至少不会让她守夜太过辛苦疲惫。夏烟倒是颇为高兴,满怀欣喜的去给我重新整理铺盖。虽然她单独和我说话的时候依旧脸蛋泛红,但仍然努力正了颜色,不理会我的调笑,只说要我好好休息。
这种情况持续了三日,夜里倒也风平浪静。果然如我所说,郑初晴连守三天,精神不错但并未有其他的突破。倒是隔壁陌上芳菲有些静的不寻常,我原以为至少还会客套一下请个饭之类的,谁知道动静全无。崔妈妈去探视薛震的伤势,却并未见到江浸月、怜影,甚至胡百臂也没见到。我并非完全不在意这些,总觉得隔壁透着古怪。崔妈妈这几日脸色也颇不好看。另外一侧的邻居,郑家也是这几日,派了人把伤势不见起色的郑令明接走了,郑初晴说是送回了兴阳老家。
这天晚上,我等至深夜,众人均已入睡,拿起岁月便偷偷的出了房门。郑初晴并没有学我一般在屋顶上守夜,而是躲在院子里的一处回廊下,见我出来立即便过来小声的问我怎么了。我笑道:“我并无大碍,不好老劳烦你一个小丫头总给我家守夜。”
郑初晴摇了摇头,我续道:“不如这样,你现在回去睡觉吧,明天大家就算发现了我,也已经守完了一整夜,他们也没有借口多说什么了。”
郑初晴皱了皱眉,道:“先生让我守夜时练功,确有奇效,我白日里依旧精神健旺,并不妨事。先生还是回去好好养伤吧。”
我也摇头道:“我知道你不累不困。但我也记得你其实很怕那些傀儡妖人,这几天你虽然精神,但夜里还是很紧张很害怕的吧。我教你的内功,你还有一些东西没有领悟到,你守夜的效果和我还差得很远。再说了,你前些日子内力受损,其实比我更需要好好修养,等再过些时日,你恢复的差不多了,我再教你一些别的。”
郑初晴微微低下头,轻轻的“嗯”了一声。稍作停顿,便朝我行了一礼,道:“那我就先回去了,先生若有事唤我便是。八姐虽然回去了,但七姐,明远均在,都可以帮先生御敌。”
我点了点头。挥了挥让她回去了。她走之后,我便站上了屋顶,四处望了望,轻轻的呼了一口气,开始坐下运功,不过片刻便进入了境界。但感官才扩散不过二三十米,便觉外面有异动,有人朝着我的方向不疾不徐的移动过来。我吃了一惊,顿时便睁开了眼站了起来,望着来人的方向,握紧了手里的岁月。
不多时,便见一个蒙面背剑的黑衣人从暗处我家的南面跃上了屋顶,慢慢走了数步,离我大约数米处就不再动了,站在原地看着我也没说话。我没有感觉到傀儡出现的异样,心便放下了一半。我突然开口道:“阁下一直藏在我家对门那处宅子里未动,我上来之后才有意露出行迹,阁下是专门来找我的?”
那黑衣人点了点头,沙哑着嗓子,道:“先生是怎么发现我的,我一直未动,我看先生只静坐片刻就站起盯住了我藏身的方向。”
我摇了摇头,不打算解释,只道:“阁下找我何事?”
黑衣人拱了拱手,道:“我等了先生三夜了,特来找先生请教武功。”
我轻轻的呼了一口气,既是如此,肯定就不是傀儡妖人了。但又觉疑虑顿起,便问道:“阁下是谁,为何深夜来访?”
黑衣人道:“深夜来找先生,自然是因为白日不便。”
我“嗯”了一声,道:“那你又为何候了三日?”
黑衣人道:“我找先生非为寻衅,是诚心请教武功。这几日不见先生在屋顶,自然只好夜夜前来相候。”
我冷冷的看着他道:“你又怎么知道,我会深夜待在屋顶?我之前的夜晚并没有发现你。”
黑衣人道:“我之前确实也没来寻过先生。数日前,我在望山楼吃酒,听隔壁桌有人说,前些时日曾夺下郑家万钧剑的将军府教书先生,以一己之力,打败了肇郡三虎的联手……”
我吓了一大跳:“什么!”
黑衣人续道:“然后旁边又有另外一人说,他有个亲戚是城西打更的,经常能看到李先生深夜坐在光德坊的宅子的屋顶上打坐练功,一坐就是一宿,所以才能练就这般神功……先生难道不知道自己即将天下扬名了么?”
如果说前些日子夺万钧剑,还可以整出点郑家女娃太过年轻的噱头,郑家就算在后辈上丢了颜面也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毕竟我很快就把万钧剑还回去了。那这次力挫肇郡李氏三虎可谓是实打实的江湖业绩。
我惊呆了,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喜是忧,隔了半晌,才答道:“我并不想名扬天下。还有就是,这件事是谁传出去的?”黑衣人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
那天在场的,只有我和凤凰、崔妈妈,陌上芳菲江浸月和胡百臂,薛震一直躺尸未醒。李家那边是肇郡三虎和一个丢飞刀的韩先生,李柯在我们动手之前就出去了。除此之外也并没有其他的下人或者随从。崔妈妈后来也说过,陌上芳菲时不时有人寻衅,寻常下人都按往例集体回避到仆役们自己的房间去了,避免伤及无辜。那天李家并没有带随从,双方便都是王见王,本来还有个端茶倒水的丫鬟凌音,也跑出去搬救兵了。
按理说无论是我方,陌上芳菲,还是李家,似乎都没有理由把这件事传出去。若说是有人说漏了嘴,也未免太快了,基本就是我刚击败完李家,当天的战报就传遍大街小巷了,这速度堪比现场直播。我突然想起,当初夺万钧剑的时候,也是当即便消息传遍,和这次如出一辙。
我叹了口气,眼下面前还有他人,也不知道是敌是友,功夫是高是低。我扬了扬手,然后当先一步从屋顶跳到了院子里。我笑道:“来者皆是客,阁下不与主人通一下姓名么?”
黑衣人顿了一下,道:“非是在下有意藏头露尾故弄玄虚,既然蒙面,自是不便……”
我摇了摇头,道:“你不说你是谁,我是不会指点你的。再者你脸上若只蒙着一块布,只怕在我手底下也是保不住的。”
黑衣人有些犹豫,我却突觉有异,一歪头,发现西墙上又露出一张俏脸,正是郑初晴。我有些惊讶,道:“怎么了?”
郑初晴拿着剑翻墙跳了过来,落在我身边,盯着那个黑衣人,道:“我有些不放心,出来却发现你没在屋顶……这人……应该不是傀儡妖人吧。”
我笑了笑道:“这人是来找我比武的,没你事,回去歇息吧。”
郑初晴摇了摇头,只默默的退到了一边准备观战。黑衣人拱手道:“我还是想试试,请先生赐教。”说罢从背后解下背着的剑,也不拔剑,直接摆了一个起手式。我不由失笑,这人这是在……学我?
我反正没打算拔剑,只随意的抓在手上看着他。黑衣人也不再多言,直接蹂身而上一剑直取我中宫。我一看这招式,心里顿时有了底,脚下蓦得上抢一步,拿着岁月用力一甩手,硬拆了他这一招,黑衣人顿时剑被击脱手,直冲向天。他吃了一惊,略一停顿,便单手化掌,劲力十足,显然是含有上乘的内功。我站原地丝毫未动,直接伸出手和他对了一掌,只听的一声闷响,黑衣人连连后退十数步,退至场地边缘才勉强停住。
此时那把剑方才落下,我伸出右手一把抓住,下意识的把岁月丢给了观战的郑初晴。我拿起剑身细细的看了一遍,剑身朴实无华,就和一把普通的剑没什么区别,只不过看上去更加陈旧。我缓缓的开始拔剑,只拔开一点儿,便见一道光华闪过,我暗吃一惊,直接拔出了这把宝剑,只见剑刃亮如晴雪,便是在月夜之下,仍旧熠熠生辉。我赞叹了一声:“真是一把宝剑。剑名为何?”
那黑衣人慢慢的又走到了我身前数米处,站直了身子,道:“剑名“韬光”。”
我一愣,不由笑道:“有点意思,这剑光华难掩,不得不藏之。”我把剑插回剑鞘,扔回了给他,道:“好了,若如此,你可以走了。”
黑衣人沉默了片刻,道:“先生这般功夫,确实是我闻所未闻的。我明白先生的意思了。”他不再犹豫,一把扯下了面罩,重新行礼道:“景安武义元,拜见李先生。”
郑初晴“啊”了一声,道:“原来是你。”那黑衣人点了点头,也朝着她拱了拱手。
我之前看这人的眼睛和身形,便觉得有几分眼熟,看到出招,便心里明白了七八分,再看到真容又颇觉意外,又觉倒也说得过去。那黑衣人,竟是前些日子随天门派来我家寻衅的“老五”。原来也不是“老五”而是“老武”。我哼了一声,道:“真是有意思,上次道长与我过招,却并未显露内功。嘿,韬光,韬光,原来如此。”
武义元笑了笑,没有接这句话,只道:“上次上门叨扰,幸而没有伤了万当家的,也多谢先生手下留情。”
我道:“道长今日来,还是因为我的那句话而耿耿于怀么?”
武义元点头道:“正是如此。先生上次也说过愿意指教。”
我道:“我是说过这话,但为何你独自一人蒙面深夜前来,这又是何意?”
武义元道:“那日惨败而归,师兄师姐均深以为耻,但也知不是先生敌手,我看他们也没想过再来。我却真心实意想知道我派武功的致命缺陷在何处。”
我点了点头,道:“道长若明说想来,只怕贵师兄师姐们不允,偷偷前来倒也勉强说的过去。”
武义元道:“正是如此。那么先生能开始赐教了么?”
我嗯了一声,道:“可以。只不过我也还有学生要教,叫他们出来观战道长可介意?”
武义元微微有些犹豫,但也只不过片刻后便道:“客随主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