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眠2
事情写到这儿时，尤里手里握着的笔停顿下，密密麻麻写满字的纸上，落下几滴豆大的泪珠。他抬头看向梅莎，眼眶仿佛决堤的河坝，泪水止不住的夺眶而出。
梅莎没想到尤里竟然受了这么严重的苦，她心疼地摸摸尤里脑袋。
尤里接着写。
他被德文带到陌生的家庭之后，见到了自己的姐姐梅莎，还见到了姐姐的好友郑尔。
但德文曾经警告过他，少跟梅莎透露半分关于地下实验室的信息，否则他将会再次被德文关到里面，并且永远没有出来的机会。
他害怕那个地方，不愿意进去，所以当塔莎被德文假借生病为由带到底下实验室时，他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15年幽闭实验的生活，让他内心产生严重的梦魇，强烈对自由的渴望，使他迷失了人性。
他无法忘记塔莎哭着喊着求自己的救她出去的样子，也无法忘记曾经自己被德文折磨的人非人鬼非鬼的样子。
15岁的少年，已经懂得了取舍，也懂得了为自己考虑。
只是，如阳光般照耀进他内心深处，替他撩开一丝阴云的梅莎，成为拯救他的天神。
他尝试过几次将事情的真相告诉梅莎，每一次都被自己的怯弱劝退。
直到那天，德文发狂陷入晕厥后。
他才找到机会跟梅莎写下‘小心德文·华金斯’那句话。
结果，事情的进展并无那么顺利，德文很快便知晓了此事，开始有意加快实验的进程。
他将自己关闭在房间里多日，陷入自责泥沼内的他无法原谅自己见死不救的行为。经过长时间的反复挣扎，他决定铤而走险，孤身一人前去地下实验室救出塔莎。
他先是去了十字医院确认德文有没有在十字医院的实验室里，确认对方还在后，他就放心大胆地前去自己内心深处的梦魇之地。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前脚刚到地下实验室，德文后脚便跟了上来。
于是，两人爆发激烈的战斗，可一个瘦巴巴如柴火的少年怎么会是身强力壮的德文对手。他被德文疯狂殴打，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地方，漂亮的金色鬈发沾满血点，嘴巴里鼻子里充斥着一股血腥味。
尽管德文将他打得不成样子，他也没放弃将塔莎救出去的想法，直至他陷入昏迷。
他被德文当作死人扔了出去，他也以为自己会死，结果却逃过一劫。
他醒来后踉踉跄跄地回到7区的家门口。
接下来的事，就不必多写了。
梅莎双眼通红，她紧紧抱住尤里，内心五味杂陈。
德文的三个孩子中，只有她过得最好、最幸福、最快乐，她获得过父母全部的爱，哪怕时间很短。而塔莎跟尤里，他们从未真正享受过父母的爱，从出生便已经被德文决定好了人生。
她不晓得该用怎样华丽的辞藻去安慰尤里，眼前她能做的就是给尤里一个温暖的拥抱。
一切都过去了。
今日，天空开始飘着细如牛毛的雨。
德文·华金斯的葬礼在后山背面山脚的一处公墓举行，鉴于他生前也算对018城有过贡献，特别允许有个墓穴下葬。
前来参加葬礼的人少得可怜，只有梅莎尤里，还有郑尔，加上一位宣念悼词的神父。
黑色装束的他们站立在白茫茫的朦胧雨汽里，神父手持白鹤教堂的教徽，于胸前比划着十字架。
神父将一朵象征灵魂的白花放在德文的墓碑上，据说会有乘坐天鹅船的天使来引渡亡魂去玩天国。
白色花束的花瓣沾满了清冷的雨珠，墓碑上刻着德文·华金斯的名字，以及他的出生日期至死亡日期，没有亲友给他镌刻的墓志铭。整块墓碑孤零零的立在杂草中，显得荒诞又可笑。
神父按部就班履行自己的职责，他低声念道着，“伟大的菲斯女神啊，您庇佑的臣民德文·华金斯在人间的磨难已经结束，他的灵魂将回归您的怀抱，愿您张开双手接纳他，愿您赐予他下一世的机会。”
梅莎听完神父说的悼词，不免心想：菲斯女神真的会接纳一个肮脏浑浊的灵魂吗？
答案绝对是不可能的。
假如一位罪孽深重的人死去后也能去天堂，那么天堂的存在就失去了意义。
简短的葬礼结束在神父合上圣书的声音中。
一行人转身离开，从今往后关于德文·华金斯的事迹会变成大人口中用来恐吓小孩听话的工具。
“再不听话，就把德文·华金斯叫来，把你抓去做研究。”
郑尔跟梅莎和尤里两人在巷口分别，他独自一人回到家中，空荡荡的家让他心里也空荡荡的。
这边，梅莎跟尤里回到自己家里，推门进去便见到家中有一位身穿西服打领带穿皮鞋的中年秃头男人。
他见到梅莎姐弟俩自来熟的打着招呼，自我介绍道：“两位好，我是学室负责归纳房屋和土地的人，叫我李先生就好。”
李先生的出现预示着没有好事发生，他所承担的职务是对失去主心力量的家庭进行重新评估，以确保他们所居住的屋子是符合城法的。
李先生拿出一沓文件，整整齐齐摆放在桌子上，对梅莎他俩解释道：“德文·华金斯阁下已经逝世，所以他的学者身份也会随之取消，学者身份取消自然而然7区的东西也就会被收回是，其中包括这栋房子。”
尤里从未听说过这种事，他刚想和李先生好好理论一番，梅莎及时出手拦住了他。
梅莎很早之前就听过这项规定，只不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轮到自己头上。
她坦然接受了李先生摆在台面上的文件，扫视一眼后便签下自己名字。
“多谢合作。”李先生愉快地收好文件，他提醒道：“房子下周一会有专人上门收走，至于你们的住所需要自己去寻找。”
“嗯，行。”梅莎回答。
“你们可选择的范围只有9区，祝你们早日找到心仪的家。”李先生说完就离开了。
住了这么久的房子说搬走就搬走，梅莎内心还有些许舍不得，她好多美好的记忆都是从这里诞生。
舍不得又能怎样呢，人总要向现实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