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
年宴这一晚,皇室宗亲都到齐了,众人坐在一起觥筹交错,欣赏舞姬表演,倒也是一派乐融融之象。
肃王风姿错约,虽已是而立之年,却仍旧引得无数皇孙贵女为之情动。
行酒令之时,更是大放光彩。
引得众人频频叫好。
“谢萱”是燕京城内有名的才女,在这种时刻自然有人起哄,要她一展才女之风。
时南百般推拒,奈何众人穷追不舍,定要她加入。
她左右为难,她多想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喧之于众:不是不想,而是不会。
但她不能说。
恰好此时,李杨端起一杯酒邀众人同饮,又提及肃王今年献的珊瑚树,一阵夸赞。
王孙们虽见惯珍奇之物,但是这约一丈的珊瑚树实在稀奇,燕京这等地方从未出过,都央求李杨想要一睹风采。
李杨二话不说,就命人去将珊瑚树抬来,以供王孙观赏。
珊瑚树通体透红,珍贵之处便在这般大小的,实属罕见。
时南借口更衣,悄悄离开大殿,在御花园中闲逛。
太和殿内一应迎来拒往使她觉得烦闷,她在其中格格不入,像是一头羔羊闯入狼群,任人宰杀。
出来方觉,方才在殿上众人要她行酒令时,后背已然惊出一身热汗。
此时吹了冷风,后背阵阵凉意,倒也舒坦。
夜色深重,青儿扶着她,“娘娘,往年您还颇爱与大公子、夫人行酒令呢。”
时南牵强的笑了笑,抬眼望着暗无边际的黑夜。
“青儿,方才在殿中没有觉着,这会子出来倒有些冷,你去给我取件披风来吧。”
青儿有些许迟疑,不放心将时南单放在此处,上次在相府被谢莹推下映月湖的场景历历在目。
“放心吧,我不会乱走。”
“奴婢快去快回。”
时南在廊下寻了一处坐着,半倚在栏杆上。
她已经知道谢萱与慕容安定了亲之事,后宫流传着各种书法。
不止是妃嫔们对永宁侯世子竟会求娶一介商贾女抱有诸多揣测,就连宫女太监也议论纷纷。
但这是永宁侯亲自上表奏的,时南想了多久,李杨批阅时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皇嫂?”
时南闻言转头,肃王正在她身边不远处。
她点头应承,面色清冷。
肃王走到她身边坐下,顺着她的目光而去,却只有一片虚无。
“皇嫂怎么独自出来了,可是方才本王行酒令时何处做错?”
“王爷过虑,本宫只是不胜酒力,出来转转。”
肃王不失风度,翩翩君子。
“如此本王便放心了。”
宴会完后,按照惯例皇帝应去皇后宫中守岁,然后宫无主,按理来说皇帝应去位份最高者处。
可皇帝偏偏先是陪着兰贵妃回了妍萝宫,又转而去了容答应的栎阳宫。
后宫诸人心照不宣。一旦容答应有孕,多半会提为嫔位。
届时,便会越过芳婕妤和诗美人,只居妃位之下。
年初二这日,燕京城迎来了一场无比盛大的婚礼。
迎亲的队伍从街头到街尾,谢萱一身凤冠霞帔,风风光光被迎进了侯府大门。
谢玄与林氏都去了侯府观礼,谢相因着被停职查办之事并没有来。
因着“时南”在岭南对谢玄的帮助,以及其与自家女儿私下的姐妹情意,林氏索性将其认作了干女儿。
但因为这场婚礼仓促,有许多事需要办,实在无暇他顾。
林氏和时少东家的这份关系并没有正式公示众人。
林氏见二位新人礼成,真心的为这个干女儿高兴,气色也愈发见好。
然这一日的承安宫的宫人大气都不敢出。
皇帝心情不好,这脸色已经黑了许多日。
唯有栎阳宫的容答应在时,会稍有缓和,但今日,容答应被太后叫去了慈宁宫抄写经书。
“你可知哀家今日为何叫你来?”
丰太后美目流转,威仪万千。
容答应匍匐在地,心下忐忑,“妾身不知,还请太后赐教。”
“你本是哀家选给皇帝的人,你得皇帝宠爱,哀家自然为你高兴,但你行事猖狂,着实僭越。”
容答应一点及透,丰太后指除夕皇帝去栎阳宫守岁之事。
她俯首认错,悉听教诲。
“萱妃娘娘。”
赖平安见到时南,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李杨昨夜一夜未眠,到现在滴水未进,只将自己关在承安宫殿内。
李杨形容呆滞的坐在地上,手中把玩着那枚兔子玉佩,听到有人进来的脚步,冷着眼看去。
看清来人是时南后,又低下头去。
时南穿着艳丽,上身穿着湖水绿方格网针垂胡袖方方锦直领对襟和深褐绿长短针绣缠枝花印花布妆花缎,下身是草莓红茸线洒海刺锦裙,姿容俏丽,透着几分不羁的洒脱,和谢萱的安静娴静截然不同。
时南行了礼,站在李杨对面,自上而下的俯视着李杨。
将羹汤端到他跟前。
不过俩日,李杨又清瘦了几分,眉目间尽显疲惫。
她一错不错的注视着李杨手中把玩的那枚兔子玉佩,心底无声叹息。
轻声道:“陛下,羹汤趁热喝了吧。”
“你怎么来了?”
李杨声音沙哑,却有无尽的寒意。
“今日阿姐新婚,臣妾担心陛下,来看看陛下。”
“你倒坦诚。”
时南鼻子酸的发疼,呼了一口气,镇定心绪,“陛下如此在意阿姐,为何又要同意她与世子的婚事。”
李杨的语气平静,眼底一片猩红,称得漆黑的瞳宛若浓墨,“我尊重她。”
“既如此,陛下先喝汤吧。”
李杨尝了一口,神色微禀,再次深深打量了一番前来的“谢萱”,他许久没有喝过这个味道了。
“陛下,您相信鬼神之说吗?”
“不信。”
李杨答得肯定,将喝净的碗随意的往地上一放。
时南深感无力,颓然的背过身去,眼稍微红,眼里噙着的泪,无声落下。
进宫这些时日,时南心境大变,眼见着李杨宠爱妃嫔,后宫成群,却毫无办法。
他没有忘记她,却认不出她。
不知该是悲是喜,时南仰面,将泪水憋了回去。
容答应此时正摇曳着身姿进了承安宫,见时南也在,先是行了礼,嗔怪道:“陛下,您怎么坐在地上,地上凉,您快起来。”
她上前将李杨扶至塌边坐着,一顿关切。
“太后叫你去抄经书,这么快就完了?”
“陛下,太后娘娘听闻陛下心情不好,特命妾回来,陪伴陛下左右,改日再去抄写经书。”
容答应的语气带了几分幽怨,“怎么,陛下不高兴妾这么早就回来了?”
时南蹙眉,不欲再留,眼前这副郎情妾意的场景晃得她眼睛疼。
“陛下,臣妾告退。”
不等李杨回应,时南径直离开。
她恍若未闻身后传来一阵阵容答应娇弱的撒娇声。
时南一清二楚李杨对容答应的宠爱源于她那副长得与自己七八分像的皮囊,然而四肢百骸仍旧充斥着浓重无力。
她回到朝阳宫,枯坐一天。
直至手脚冰凉,青儿好劝歹劝,她也全然不听。
连夕食都未用便歇息了,以至于夜里昏沉沉的被饿醒。
“醒了?”
是李杨的声音,不同与往日的深沉,饱含缱绻温情。
时南摸了摸滚烫额头,以为自己幻听,翻了身继续闭上沉重的眼皮。
李杨坐到塌边,将她的肩膀掰过来。
端起桌边温热的汤药,将时南半扶着靠在自己肩上,“喝药。”
许是烧得实在难受,时南迷迷糊糊地将药一口气喝完了,竟也没有嫌药苦。
青儿大为震撼。
除夕夜里吹了冷风后,时南着了风寒。
青儿去请了太医来看,熬好药后时南各种推脱,不肯喝药,和现在判若俩人。
第二日,时南醒来,青儿打趣她。
“娘娘,您昨晚实在烧得厉害,又喂不进药,嘴里还一直说胡话,奴婢实在没有办法,去请了陛下来,幸而陛下来后,亲自喂您,您方才肯喝。”
时南依然深觉脑袋沉重,揉了揉太阳穴。
“我说什么了?”
“漠北,阳历什么的。”
青儿拧干毛巾,递到她手上。
时南大惊,“你说我说什么了?”
“漠北,阳历……奴婢听得不真切,您当时烧得太厉害,口齿含糊不清的。”
“陛下什么时候走得?”
“今晨,您烧退了。”
时南到承安宫时,李杨刚刚歇息,赖平安将她拦在了门外。
殿内的李杨听见她来,穿着寝衣召见了她。
李杨面上冷白,恍如寻常,“醒了?”
“嗯。”
时南踌躇,她不知道李杨昨日究竟听到什么。
“昨夜,多谢陛下照顾。”
李杨不以为然,随意应了一声。
“陛下,臣妾昨夜可有冒犯之言?”
李杨眸色冷冽,“时府那日,朕知你在屏风之后。这段时日,你和她神似的动作,还有那一碗汤,朕念在你与她的情意和你兄长与我的情意,朕不会苛责于你。朕知晓,我与她的事你知道的必定不少。现下,你我二人既已挑明,你既知冒犯,以后便不要再说了。”
李杨这是疑她邯郸学步。
时南如坠冰窖,嘴唇发颤,耳边嗡嗡作响。
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朝阳宫,如此,又是一场大病,缠绵病榻数日。
至这日起,朝阳宫犹如冷宫。
宫中的人向来势力,朝阳宫往日得皇帝本就不多,再加上朝堂上谢相一案悬而未决,渐渐地便怠慢起来。
更有妄自的揣度圣意,不按规矩办事。
譬如这日惠怡前去领月例,内务府的人对着栎阳宫的宫女笑脸相迎,姐姐长姐姐短的,争相讨好,不管什么都是紧着圣眷正隆的栎阳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