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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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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初二这日,燕京城迎来了一场无比盛大的婚礼。

    迎亲的队伍从街头到街尾,谢萱一身凤冠霞帔,风风光光被迎进了侯府大门。

    谢玄与林氏都去了侯府观礼,谢相因着被停职查办之事并没有来。

    因着“时南”在岭南对谢玄的帮助,以及其与自家女儿私下的姐妹情意,林氏索性将其认作了干女儿。

    但因为这场婚礼仓促,有许多事需要办,实在无暇他顾。

    林氏和时少东家的这份关系并没有正式公示众人。

    林氏见二位新人礼成,真心的为这个干女儿高兴,气色也愈发见好。

    然这一日的承安宫的宫人大气都不敢出。

    皇帝心情不好,这脸色已经黑了许多日。

    唯有栎阳宫的容答应在时,会稍有缓和,但今日,容答应被太后叫去了慈宁宫抄写经书。

    “你可知哀家今日为何叫你来?”

    丰太后美目流转,威仪万千。

    容答应匍匐在地,心下忐忑,“妾身不知,还请太后赐教。”

    “你本是哀家选给皇帝的人,你得皇帝宠爱,哀家自然为你高兴,但你行事猖狂,着实僭越。”

    容答应一点及透,丰太后指除夕皇帝去栎阳宫守岁之事。

    她俯首认错,悉听教诲。

    “萱妃娘娘。”

    赖平安见到时南,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李杨昨夜一夜未眠,到现在滴水未进,只将自己关在承安宫殿内。

    李杨形容呆滞的坐在地上,手中把玩着那枚兔子玉佩,听到有人进来的脚步,冷着眼看去。

    看清来人是时南后,又低下头去。

    时南穿着艳丽,上身穿着湖水绿方格网针垂胡袖方方锦直领对襟和深褐绿长短针绣缠枝花印花布妆花缎,下身是草莓红茸线洒海刺锦裙,姿容俏丽,透着几分不羁的洒脱,和谢萱的安静娴静截然不同。

    时南行了礼,站在李杨对面,自上而下的俯视着李杨。

    将羹汤端到他跟前。

    不过俩日,李杨又清瘦了几分,眉目间尽显疲惫。

    她一错不错的注视着李杨手中把玩的那枚兔子玉佩,心底无声叹息。

    轻声道:“陛下,羹汤趁热喝了吧。”

    “你怎么来了?”

    李杨声音沙哑,却有无尽的寒意。

    “今日阿姐新婚,臣妾担心陛下,来看看陛下。”

    “你倒坦诚。”

    时南鼻子酸的发疼,呼了一口气,镇定心绪,“陛下如此在意阿姐,为何又要同意她与世子的婚事。”

    李杨的语气平静,眼底一片猩红,称得漆黑的瞳宛若浓墨,“我尊重她。”

    “既如此,陛下先喝汤吧。”

    李杨尝了一口,神色微禀,再次深深打量了一番前来的“谢萱”,他许久没有喝过这个味道了。

    “陛下,您相信鬼神之说吗?”

    “不信。”

    李杨答得肯定,将喝净的碗随意的往地上一放。

    时南深感无力,颓然的背过身去,眼稍微红,眼里噙着的泪,无声落下。

    进宫这些时日,时南心境大变,眼见着李杨宠爱妃嫔,后宫成群,却毫无办法。

    他没有忘记她,却认不出她。

    不知该是悲是喜,时南仰面,将泪水憋了回去。

    容答应此时正摇曳着身姿进了承安宫,见时南也在,先是行了礼,嗔怪道:“陛下,您怎么坐在地上,地上凉,您快起来。”

    她上前将李杨扶至塌边坐着,一顿关切。

    “太后叫你去抄经书,这么快就完了?”

    “陛下,太后娘娘听闻陛下心情不好,特命妾回来,陪伴陛下左右,改日再去抄写经书。”

    容答应的语气带了几分幽怨,“怎么,陛下不高兴妾这么早就回来了?”

    时南蹙眉,不欲再留,眼前这副郎情妾意的场景晃得她眼睛疼。

    “陛下,臣妾告退。”

    不等李杨回应,时南径直离开。

    她恍若未闻身后传来一阵阵容答应娇弱的撒娇声。

    时南一清二楚李杨对容答应的宠爱源于她那副长得与自己七八分像的皮囊,然而四肢百骸仍旧充斥着浓重无力。

    她回到朝阳宫,枯坐一天。

    直至手脚冰凉,青儿好劝歹劝,她也全然不听。

    连夕食都未用便歇息了,以至于夜里昏沉沉的被饿醒。

    “醒了?”

    是李杨的声音,不同与往日的深沉,饱含缱绻温情。

    时南摸了摸滚烫额头,以为自己幻听,翻了身继续闭上沉重的眼皮。

    李杨坐到塌边,将她的肩膀掰过来。

    端起桌边温热的汤药,将时南半扶着靠在自己肩上,“喝药。”

    许是烧得实在难受,时南迷迷糊糊地将药一口气喝完了,竟也没有嫌药苦。

    青儿大为震撼。

    除夕夜里吹了冷风后,时南着了风寒。

    青儿去请了太医来看,熬好药后时南各种推脱,不肯喝药,和现在判若俩人。

    第二日,时南醒来,青儿打趣她。

    “娘娘,您昨晚实在烧得厉害,又喂不进药,嘴里还一直说胡话,奴婢实在没有办法,去请了陛下来,幸而陛下来后,亲自喂您,您方才肯喝。”

    时南依然深觉脑袋沉重,揉了揉太阳穴。

    “我说什么了?”

    “漠北,阳历什么的。”

    青儿拧干毛巾,递到她手上。

    时南大惊,“你说我说什么了?”

    “漠北,阳历……奴婢听得不真切,您当时烧得太厉害,口齿含糊不清的。”

    “陛下什么时候走得?”

    “今晨,您烧退了。”

    时南到承安宫时,李杨刚刚歇息,赖平安将她拦在了门外。

    殿内的李杨听见她来,穿着寝衣召见了她。

    李杨面上冷白,恍如寻常,“醒了?”

    “嗯。”

    时南踌躇,她不知道李杨昨日究竟听到什么。

    “昨夜,多谢陛下照顾。”

    李杨不以为然,随意应了一声。

    “陛下,臣妾昨夜可有冒犯之言?”

    李杨眸色冷冽,“时府那日,朕知你在屏风之后。这段时日,你和她神似的动作,还有那一碗汤,朕念在你与她的情意和你兄长与我的情意,朕不会苛责于你。朕知晓,我与她的事你知道的必定不少。现下,你我二人既已挑明,你既知冒犯,以后便不要再说了。”

    李杨这是疑她邯郸学步。

    时南如坠冰窖,嘴唇发颤,耳边嗡嗡作响。

    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朝阳宫,如此,又是一场大病,缠绵病榻数日。

    至这日起,朝阳宫犹如冷宫。

    宫中的人向来势力,朝阳宫往日得皇帝本就不多,再加上朝堂上谢相一案悬而未决,渐渐地便怠慢起来。

    更有妄自的揣度圣意,不按规矩办事。

    譬如这日惠怡前去领月例,内务府的人对着栎阳宫的宫女笑脸相迎,姐姐长姐姐短的,争相讨好,不管什么都是紧着圣眷正隆的栎阳宫。

    而惠怡在内务府等了许久,内务府才给了一半,说另一半因春日将至给朝阳宫置办物件去了。

    此事好歹不歹,给赖平安撞见了。

    待惠怡和栎阳宫的宫女走后。

    赖平安冷着脸,嗤笑内务府的主事太监卫公公。

    那卫公公是个人精,反应过来。

    当即厉声训斥那办事蠢笨的小太监。

    “你以为那是谁,那是相爷嫡女,你也敢怠慢了去?没眼的狗奴才。”

    卫公公一顿教训,但那小太监颇为不解,反驳,“卫公公,谢相都停职了,谁知道武德司会不会查出点什么?”

    卫公公气得翻白眼,“混账东西,现在不还是没谱的事吗?真到了那日你再做这些个蠢事吧,没得连累了咱家受祸。”

    骂着骂着气急了,一脚踹在小太监身上,重重将浮尘打在小太监身上,尖锐道:“拖下去,打一顿板子,没眼的蠢东西。”

    骂毕,又吩咐给朝阳宫送去那扣下的一半月例,再送了最好的银灰炭,和开春的棉被、精致华贵的料子前去赔罪。

    时南懒懒的倚在贵妃椅上,近日来,雪便停了,宫墙、松树上,早不见皑皑白雪。

    她不甚在意,平日用度本就不靠着这点月例过活。

    只是宫里的向来拜高踩低,她此时境遇本就不好,无谓再去得罪人。

    收下东西后,又打赏了不少,此事方才作罢。

    春尚未到,京城便流传起了一首民谣:

    顾託戏儿童,

    氏中群象动。

    为裘有馀温,

    后凋惜长松。

    听说是燕京城郊外有采药人在绝壁悬崖上发现有一碑石,碑石上所刻。

    如今,坊间孩子多会传唱。

    同月,钦天监监正上表李杨:天府星动,怡册后。

    朝阳宫依旧紧闭宫门,宛若冷宫。

    后宫前朝兰贵妃不日要被封为皇后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各宫妃嫔免不得巴结讨好。

    后宫之中,本就属兰贵妃位份最高,还身怀龙裔,一时风头无二。

    李杨隔三差五总会来妍萝宫陪伴兰贵妃,妃嫔们无不羡慕。

    兰贵妃的穿着打扮也日渐华贵,吃穿用度可比皇后。

    妍萝宫内的布置无不精致华贵,比起先前的朝阳宫,更能显出李杨对兰贵妃的偏爱与骄纵。

    时南虽多日未曾出门,但有人想她知道。

    她自然不能不知道。

    她虽不擅于勾心斗角,朝廷权谋,但明白盛极必衰的道理。

    而顾氏,身在局中,反而越加沉溺其中。

    青儿跟着谢萱多年,早已练就了一副无论风吹雨打雷打不动的心肠。

    她并不在意外间的情形,只管照顾好时南。

    而妍萝宫中,兰贵妃却不并无外间所看到的那般风光。

    她已经有孕四月有余,将近五月,但小腹依旧平坦。

    除了不来月事,和平日里没有半分不同。

    兰贵妃心底慌乱,求了李杨多次想见顾太尉,皆被李杨驳回,终于在民谣一事之后,得以如愿。

    秋蝶见她如此,更加不敢懈怠,日日夜夜守在她身边,生怕出了一点差错。

    顾太尉进宫的那一日,栎阳宫传出好消息。

    容答应诊出身孕,皇帝大喜,当即下旨,晋为容嫔,可居栎阳宫主殿。

    顾太尉听了兰贵妃所说后,当即就神色焦急的出了宫。

    没过几日,为兰贵妃安胎的太医便换了一位。

    春日宴,一向不喜这些的永宁侯夫人头一次携着世子妃进宫赴宴。

    本想称病不去的时南听得谢萱进了宫,梳妆打扮了一番,也去了宴上。

    外臣民妇、皇室宗亲皆在。

    太后、皇帝居于首位,兰贵妃次之,接着就是萱妃、舒妃、容嫔,最后是芳婕妤和诗美人。

    御花园景色宜人,百花争艳,流觞曲水。

    丰太后慈爱的问询兰贵妃,关心她腹中龙胎情形。

    时南在这一场盛宴中并不打眼,寻了由头就去找谢萱去了。

    谢萱容光焕发,整个人里里外外都散发着温柔的光芒。

    俩人相见,千言万语在嘴边。

    待一起回到朝阳宫后,惠怡领着宫人下去了,青儿在殿外守着,防止有人偷听。

    “阿姐,看见你如今这样我便放心了。”

    谢萱握了握她手,“你们闹僵了?”

    时南苦涩一笑,怅然若失,“什么都瞒不过阿姐。”

    “你有考虑过将实情告知吗?”

    时南苦笑,如何没有,“阿姐,我如何敢明说,这等离奇之事有人会信吗?少不得赔上多条人命。”

    “你说过了?”

    时南点头。

    “他不信?”

    “他斥我邯郸学步。”

    时南不愿沉溺其中,庸人自扰,拉着谢萱,“阿姐,我们不说这事了,我爹怎样?”

    “都好,朝廷今日颁布了着选皇商的诏令,忙着呢。”

    又从身上拿出一只锦盒,正是周成济消失前赠与时南的,再将周成济所做之事一一告诉了时南。

    时南打开锦盒,里面躺着一串早已发霉腐烂不成形的糖葫芦,这是俩年前她离开漠北,最后向周成济要的东西。

    她离开漠北那日,暴风席卷,铺天盖地的黄沙似要将漠北边境吞噬一般。

    时德文担心再耽搁会走不了,提前出发,周成济来送行时,她已经随着时德文去了海上。

    “阿姐,你说的没错,换做是我,我也不会怪他,立场不同而已。”

    “如此看来,那日他来见我时,早已知道我知道了。”

    “娘娘不好了,出事了。”

    俩人谈话之际,青儿闯了进来。

    “何事?”

    “兰贵妃没有怀孕。”

    起因是容嫔脚下大意踩滑,情急之下胡乱摔向身边人,而那个人就是兰贵妃。

    众人看见容嫔撞在兰贵妃隆起的肚子上倒吸了一口凉气,大气不敢出,生怕自己一出声惊到其腹中龙嗣。

    太后斥责容嫔大意冒失,急的直挥手,示意人去扶住兰贵妃与容嫔。

    容嫔脸色更为精彩,从一开始吓得花容失色,再到内疚、自责、后怕,到最后受惊了似的指着兰贵妃的肚子连声尖叫。

    她嘴里喊着:“软的,软的!”

    众人觉得她莫不是吓傻了,得了失心疯,肚子不是软的是什么!

    唯有李杨察觉不对,走到兰贵妃身边往她的肚子上一摸,才发现果真是软的。

    此软非彼软!

    俩人匆匆赶回来宴席,兰贵妃早已没了往日荣光,瘫软着跪着地上。

    她面容恍惚,泪水模糊了精致的妆容。

    她的身旁放着一个假的孕肚,沾满灰尘。

    李杨高居主位,俯视跌入尘埃的兰贵妃。

    不难看出,他周身笼罩着帝王的滔天怒火。

    时南和谢萱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李杨没有再当众审问,而是命人将地上的兰贵妃拖回了妍箩殿关起来听候发落。

    春日宴草草结束,时南依依不舍,送走谢萱。

    谢萱临去前嘱咐她,切莫参与后宫争斗,千万小心。

    时南自是明白其中利害,无奈永宁侯夫人在前面等着,她身边的邱妈妈前来催促,只得告别。

    朝臣命妇出宫后,不消多时,顾太尉就知道了兰贵妃假孕争宠之事败露。

    紧接着皇帝召见的旨意就到了顾家。

    魏督统带着武德司的人将了顾家围得密不透风,连只苍蝇都飞不出。

    妍萝宫中,兰贵妃哆嗦的跪在主殿上,脸色煞白,双眼满含泪水,掩面而泣,没有半点了往日的雍容华贵。

    李杨普一踏进妍箩殿,兰贵妃立刻扑了上去,跪倒在他脚下。

    “陛下,您要相信臣妾,臣妾是被人陷害的!”

    “陷害?那肚子也是别人绑你身上的?”

    “不是的,不是的,陛下,您听我解释,听我解释。”

    兰贵妃死命的抱住李杨的腿,仿若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放开,朕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兰贵妃立马松了手,声音颤抖,语无伦次。

    “臣妾是四个月大的时候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怀孕的,因为臣妾腹中并无变化,但是史太医说臣妾的是喜脉,臣妾害怕,只得请父亲给臣妾另找了太医,范太医说臣妾是错服药物才会导致没有月事,脉象有误,”

    李杨冷哼,“所以你就找人灭了史太医全家的口?”

    “臣妾没有,臣妾没有,父亲派人去时,他一家早已死绝,可他的确死有余辜!”

    兰贵妃眸中凶光乍现,语气狠戾,“是他,是他陷害的臣妾,如若不是他这个庸医,臣妾怎会被误诊!”

    “你既发现是误诊,为何不上报朕?”

    “臣妾,臣妾……不甘心。”

    “不甘心?”

    “臣妾就差一步,就差一步,臣妾就是您的皇后了啊,陛下,臣妾不甘心,不甘心呐。”

    兰贵妃脸上挂着连绵的泪水,泪水模糊了她视线,悲痛欲绝。

    “可找出是何人给你下药?”

    兰贵妃神情呆滞,摇头。

    “陛下,奴婢知道。”

    兰贵妃猛地抬起头,悲愤问道:“是谁!是谁!”

    “朕记得你是兰贵妃的陪嫁婢女?”

    秋蝶错开兰贵妃投来的目光,“是贵妃自己。”

    “你胡说,贱婢,你胡说!”

    兰贵妃不可置信瞪大眼睛,扑过来狠狠的扇了秋蝶一个耳光。

    秋蝶的脸迅速红肿,嘴角挂红。

    “贱人!本宫待你不薄,你为何这样对本宫!”

    “娘娘,你自己做的事,自己认了吧!”

    “陛下,兰贵妃不仅制造假孕之象蒙骗陛下意图皇后位,还在宫外白虎街的十三号准备了三个孕妇以狸猫换太子,混淆皇室血脉,意欲窃国。”

    秋蝶字字句句铿锵有力,震得兰贵妃神形俱碎,她重重的叩首,“陛下若是不信,即刻可派人前往查看。”

    李杨面色冷冽,“贵妃,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兰贵妃凄凄惨惨的爬到李杨脚下,拽住他裤腿,“陛下,臣妾没有,臣妾没有,臣妾是遭人陷害,是这个贱婢陷害臣妾的。”

    秋蝶眼中含泪,委屈道:“娘娘,自您假孕夜夜惊梦,是奴婢日日夜夜,衣不解带的伺候您,奴婢虽不过一介低贱之人,如何有这等通天手段做得了这些事,奴婢今日供出娘娘,只是不想娘娘一错再错,认罪伏法,以求陛下宽宏。

    “陛…下,陛下…,你不要信她,不是这样的啊,不是这样的。”

    李杨没了耐性,无视兰贵妃的苦苦哀求,下令封宫幽静兰贵妃,听候发落,抬脚头也不回的就离开。

    兰贵妃仍不放弃,拼命的朝着妍萝宫正在关闭的主殿大门奔去,半途摔倒在地。

    秋蝶嘲讽一笑,站起身,走到兰贵妃跌倒的地方,蹲下,笑意盈盈的看着她。

    “娘娘,您不会以为陛下今日真是来听您解释的吧?”

    兰贵妃撇过脸,厌恶极了眼前的人。

    “娘娘,您可知道,陛下一开始就知道您是假孕,只是隐而不发,等着您将事情闹大。”

    “您现在一定特别好奇,陛下怎么会知道。”

    “因为陛下从未真正的宠幸过您!”

    兰贵妃愤恨的扬起下巴,“你胡说,本宫与陛下早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夫妻之实?哈哈哈哈哈哈哈”

    秋蝶笑得癫狂,捂着肚子前俯后仰,“您指的是太后赐合欢酒那日吧,您的那杯奴婢换成了加有迷药的,陛下那杯只是寻常的酒。那日您醒来陛下早就走了,那落红是奴婢的血!”

    兰贵妃身子惊恐的连连后退,嘴里迷迷糊糊地胡乱说着,“不可能,不可能…”

    秋蝶志得意满,“娘娘您不是看重奴婢的聪慧谨慎非要将奴婢留在身边吗?如今您折在这份看重上,您是何感觉啊?”

    “我待你不薄,待你不薄啊!”

    兰贵妃痛心疾首,捶胸顿足。

    “待我不薄?我如今二十有三,早到了结婚生子的年纪,你为了一己私心让我陪着你进宫,逼柳大哥另娶他人,转头却同我说,他抛弃我在先,断我念想,坏我姻缘。到今日,您竟说您待我不薄?”

    兰贵妃后悔自己在确认是误食药物后,虽当场下令搜了所有宫人的房间,却唯独漏了秋蝶。

    她眸色阴冷,以利诱之,“你父母兄弟尚在我父亲手中,本宫现在给你机会,将所有罪责认下,本宫或可饶恕他们。”

    秋蝶恍然自己听到了什么好笑之事般,哈哈大笑,“娘娘,您真是太天真了,您的父亲如今已是自身难保。”

    而此时,顾太尉跪在御书房内,头皮发麻。

    李杨语气平静,听不出波澜,“顾太尉,兰贵妃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

    而下一句却是雷霆之怒,“假孕妄图狸猫换太子,你顾家是想谋反不成?”

    他将手中尚锦从白虎街十三号搜查处物证以及人证供词朝着顾太尉劈头盖脸砸去。

    震得顾太尉眼前发黑,双腿哆嗦。

    “陛下明鉴,臣猪油蒙了心,才会,才会……”

    “陛下明鉴,臣绝无不轨之心,假孕乃是被小人陷害的无奈之举啊,只能日后找到机会,再告知陛下啊!”

    顾太尉一番说辞情真意切,李杨丝毫不为所动。

    “顾太尉好好看看吧。”

    李杨又扔了一本奏折到顾太尉脸上,是姚之敬的认罪书,里面详尽的记录姚之敬每年和顾太尉暗中往来的银钱记录。

    “陛下,姚之敬已经死了,谢大人才将此供述呈上分明是蓄意构陷,他是报复臣在朝堂上弹劾谢相啊!“

    “陛下明鉴,陛下明鉴。”

    李杨冷笑,森冷的勾起嘴角,将御案上另一本奏章再扔到顾太尉脸上。

    “顾太尉,这是武德司自你府上搜出来的永宁侯之前上呈的奏章。”

    顾太尉面色大变,瞳孔放大,即刻否认:“这是假的,这是假的!”

    “你怎么知道这是假的?”

    李杨话里有话,意有所指。

    “臣……”

    “臣没有做过的事,臣自然知道,自然知道是假的。”

    “是吗?顾太尉就这么确信不是有人将真的放在你的府中栽赃于你?”

    “对,就是有人栽赃臣,栽赃臣……”

    “陛下,背后之人是要离间你我君臣啊,先是陷害兰贵妃,再是陷害微臣,此人居心叵测,心肠歹毒啊!”

    “朕不妨告诉你,姚之敬没死,就关天牢之中,人证物证具在,你抵赖不得,朕之所以今日发难,你可知为何?”

    李杨的话回荡在顾太尉脑海,今日发难,今日发难……

    他忽然明白这一切不是因为兰贵妃假孕败露而引发的连环效应,而是李杨早就知道,只是选在今日,使之败露。

    “毛良工已活捉班景明,从延河平叛归来。”

    “你配合他里应外合,火烧天牢,屠戮班袭全族之事,他为了活命,已然全盘托出。”

    顾太尉颓然跪在地上,嘴角肌肉不断抽搐,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眼前这位年轻帝王心深不可测。

    他手脚颤栗,紧咬着牙,再发不出一点声音。

    “陛下,出事了,出大事!”

    赖平安介于顾太尉在场并未直接说出何事,而是等李杨命人将顾太尉羁押下去再度说道,“陛下,太后娘娘和容嫔娘娘不见了!”

    李杨额间青筋暴起,双眼充血,“何时的事!”

    “江侍中在半个时辰前发现的,慈宁宫上下翻了个遍,都没找到,才赶紧来报。”

    春日宴结束后,太后受了惊吓,容嫔心生愧疚,协同舒妃陪着太后回慈宁宫歇息。

    容嫔和舒妃伺候太后歇息后,舒妃先行离开,容嫔则被留在慈宁宫。

    后容嫔身体不适,太后担心皇嗣再出问题,便令江侍中去太医院请太医正提点来。

    一去一回,不过就是半个时辰。

    江侍中回来时,慈宁宫中已无太后和容嫔的身影。

    就在后宫找太后找得人仰马翻时,宫外传来了肃王起兵谋反的消息。

    燕京守卫一共有三营,兵力相当,分别为威虎营、骁骑营、羽林卫。

    威虎营于春日宴时便已经易主,肃王偷梁换柱将死牢中的张元思救了出来,张元思回到严家熟门熟路的偷出了威虎营虎符。

    在肃王的带领下,张元思率威虎营、顾太尉之子率骁骑营于正阳门正在攻打皇宫,而皇城内只有羽林卫。

    李杨反应过来,武德司自顾家搜出的骁骑营虎符是假的。

    如今,肃王的兵力是皇城内的俩倍之多,实力悬殊之大,皇宫虽有地利,但仍旧岌岌可危。

    再加上肃王师出有名,打得旗号是,太后懿旨,当今圣上并非皇室正统。

    一言激起千层浪,朝野震荡。

    如此,羽林卫军心不稳,尚锦全力镇压,方才稳住军中。

    俩军对垒,肃王当即下令强攻皇城,借着太后懿旨,在正阳门外要李杨退位。

    羽林卫依傍皇城占据地利,就算殊死一搏,叛军攻入皇城也只是时间问题。

    燕京城内,家家户户都闭门不出。

    叛军打着拨乱反正的旗号,前往文武百官的府邸抓人,试图将官员和官眷全部控制起来。

    暗中投靠肃王的官员自不必说,其余大多都知道所谓太后懿旨,不过是肃王造反的幌子而已,他们不愿同流合污,纷纷抵抗。

    如林国公府、谢府、永宁侯府这等高门无一不召集家丁护卫严防死守,不让叛军攻进自家府邸,就算拼命就死也不束手就擒。

    叛军中不乏从前被这些官员贵眷欺负之人,心中怨气凝结已久,此时打着肃王征讨的旗号,在燕京城中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慕容复率领西风卫四处支援,遏制住了叛军的嚣张之势。

    相府门外叛军多达数百之众,在谢相的调度指挥下相府堪堪抵挡住叛军攻势,但敌众我寡,且叛军本就训练有素、富有经验,以谢相一人之力,也渐有不敌之势。

    “谢相,西风卫前来支援!”

    慕容复话音嘹亮,相府内众人人心振奋。

    领着数十西风卫,杀了进重围。

    西风卫都是一等一的沙场老手,能征善战,局势瞬间逆转。

    不消多时,在相府内的家丁护卫和西风卫里外夹击下,叛军溃不成军,落荒而逃。

    慕容复勒停战马,高声问道:“相爷,谢大人呢?”

    谢相只是谢了慕容复带兵驰援,却并未提及谢玄。

    永宁侯府内,胥氏手持一柄长剑,立在大厅门前,脸色肃杀,将谢萱护在身后,率领着西风卫和家丁护卫抵抗叛军。

    叛军讨不到好,只得将永宁侯府围困。

    林府之中,有影卫的护卫,抵御叛军不在话下。

    叛军最为眼馋的当乃富庶商贾,比如时府之类。

    约莫三十余叛军在时府外敲门如鼓,时德文反行其道,将叛军堂而皇之的放进来。

    叛军大为惊讶,个个面色贪婪,刚开始还有所戒备,以防有诈。

    时府家丁主动提出带着他们去时府仓库,仓库里堆满金银财宝,叛军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直奔仓库而去。

    待人全部进去,家丁迅速将仓库关上,摁下机关,里面传来阵阵惨叫。

    再进去看时,三十余叛军,无一生还。

    后宫诸人因为太后和容嫔的失踪加上肃王的叛乱人心惶惶。

    时南当机立断派人将舒妃、芳婕妤、诗美人接到了朝阳宫中。

    舒妃虽暗中庆幸自己先离开了慈宁宫没被叛军一起抓走,但也吓破了胆,听说此事,立刻就跟着去朝阳宫内和大家待在一起。

    妃嫔到了朝阳宫不久,赖平安便奉李杨的命来了。

    一看众妃都在,就一起都带着去了御书房后的偏殿。

    宫人在慈宁宫花园翻出密道,虽已经被炸毁,但从其走向来看,不难看出此密道通往朱雀街。

    李杨得到这个消息时,方知当初那场爆炸缘何为被安排在朱雀大街。

    燕京四大主街朱雀、玄武、白虎、青龙中,唯有朱雀大街离皇宫最近。

    醉香楼地下的密道也如此分布,炸朱雀街的同时,其地下的密道也受到影响,多有障碍物堵塞其中,而且很难疏通。

    其他密道先是经过严密检查后,再派有重兵把守,唯有朱雀街理所应当的成为了漏网之鱼。

    祸患就此埋下。

    李杨当即下令,将顾太尉绑到正阳门上。

    顾太尉形容嚣张,讥讽道:“皇帝小儿,老夫这一出请君入瓮的戏演得如何?”

    “你以为只有你会设局?”

    顾太尉却像是看出他心中所想,“大丈夫生死何惧!我儿乃骁骑营副统领,老夫今日身死,待他日肃王登基,我顾家便是有从龙之功的重臣,我顾家子孙自是贵不可言!”

    说罢,挣开左右钳制的羽林卫,一头撞向墙壁,血溅三尺,当场死亡。

    黑夜里的正阳门笼罩在一片硝烟和厮杀中,处处都是鲜血和死人。

    李杨从未如此平静。

    四年前,他赴云州办事,被人追杀至漠北边境之事犹在昨日。

    艳阳当空,他鼻尖弥漫着身上的血醒恶臭味。

    他的四肢逐渐僵硬,内脏也在衰竭,饥渴难耐,荒漠求生,何其艰难,风沙逐渐将他掩埋,他的身体沉入黄沙之中,意识越发稀薄,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喂?”

    “老翁,这里有个人。”

    这是他陷入昏迷前,听到的所有。

    正阳门前,羽林卫节节败退,边退边守,李杨为了稳固军心,亲临指挥,羽林卫士气大振,一度将叛军逼退。

    与此同时,燕京城中不少官员府邸久攻不下,叛军折损不少。

    肃王渐渐没了耐心,下令强攻,必须在天亮前攻下皇宫。

    凡杀羽林卫一人赏金十俩,杀羽林卫统领者封千户侯,若是有能取皇帝首级者封万户侯,且爵位世袭。

    一时间,叛军军心大振,厮杀更为勇猛。

    肃王杀红了眼,叛军强攻不止,却不料后方慕容安率领援军杀进燕京。

    叛军腹背受敌,军心大乱。

    慕容安骑在马上,拉满弓箭,在距肃王百米开外,一箭射中其眉心。

    “尔等主帅已死,凡主动放下武器者,从轻发落!”

    正阳门外叛军左顾右盼,他们都是听军令行事,并不想反,此时纷纷放下手中武器。

    天光乍现之初,燕京城内战乱皆停。

    慕容安确实奉旨前去了漠北,但他到了漠北十日后,就接到了李杨的密诏。

    率领了俩万漠北军悄悄回了燕京,驻扎在沧澜山,等候调令。

    肃王自以为自己已经控制了燕京城三分之二的兵力以及城门守卫,但他忘了谢玄和毛良工。

    毛良工自延河平乱回来,便有不少忠心跟随的部下。

    再加上相府的数十护卫和谢玄的指挥,二人轻而易举的控制了城门,慕容安一到,大开城门,放其进城增援平叛。

    叛军投诚,张元思和顾太尉之子顾风都死在了叛军手中,

    叛军主动将太后和容嫔送回了宫中,不过,容嫔是被绑着送回去的。

    容嫔确实是丰太后察觉李杨心事后,专为李杨寻来的。

    但最开始找到她的人却不是太后,而是肃王。

    肃王生得温文尔雅,又是皇家贵胄,稍稍动动手指,便引得容嫔为之心动。

    情窦初开的少女,自然什么事都愿意为心爱之人去做的,即使是肃王要将她送到太后跟前,在危机四伏的宫中做他耳目,她也没有一句怨言。

    她甘愿为肃王死,为肃王生。

    进宫后,太后先是命人教她礼仪宫规,再将她以慈宁宫的名义派去御书房。

    皇帝初见她,便问了姓名。

    她将此事告知肃王,肃王大为赞赏,并要她借机接近,已探听更多消息。

    直到,在御书房太后为了促成她与李杨送来合欢酒那一晚,她将酒换了,并借机制造她已承恩宠的假象。

    第二日,她被封为了容答应。

    她心中悲愤,生怕肃王不悦。

    年宴那一夜,她将此事悉数告诉了肃王,肃王没有她料想中的不悦,反而待她温柔如水,与她翻云覆雨,以掩盖她未曾承宠之事。

    春宵一夜后,她腹中有了肃王的孩子,为肃王做事更加甘之如饴。

    春日宴那日,肃王已知晓兰贵妃假孕一事,于是便有了容嫔假意跌倒冲撞兰贵妃一幕,以此逼迫顾太尉站在自己这边,并许以事成后立顾氏女为后之重诺,成功策反顾太尉。

    兰贵妃一出事,在武德司的人还未到顾府之前,就将早已准备好的假虎符换出真虎符。

    之后,容嫔按照肃王与她事前约定,用药迷晕太后,与等在密道接应的人,将太后掳出宫去。

    只是她不知道,兰贵妃假孕一事就是肃王一手策划,否则秋蝶哪里来的药,白虎街十三号安排的三个孕妇,也非秋蝶之力所能做到。

    肃王谋反一案就此画上句号。

    此后论功行赏,毛良工封正二品骁骑营督统,其父之冤亦平。

    公示众人,当初剿匪,其父非临阵逃脱,而是被顾太尉派人下了泻药,腹痛不止,方才有逃走之势。

    谢玄封正三品大理寺正卿,慕容复封从七品京经,在京府衙门当差。

    至于慕容安,他用他的功劳换了一个恩典,准许其带着世子妃同往漠北。

    顾氏、张氏夷九族,顾绮兰褫夺位份,赐死,秋蝶赐死,容嫔及腹中子赐死。

    新帝登基不过一载,便以雷霆之势肃清朝野内外,一整贪腐结党之风,人人称叹,百姓爱戴。

    大势已定,永宁侯世子携世子妃不日就要离京前往漠北,在他们离去前的一晚,李杨深夜造访永宁侯府。

    李杨坐在高位,帝王眼中睥睨天下的气势越盛,举手投足间皆是不可侵犯的威仪。

    “世子,你可知你的命是世子妃换来的?”

    慕容安初闻稍怔,继而笑道:“臣以为是臣自己。”

    李杨不可置否,“此一别,你我君臣恐难再见。”

    闻言,慕容安颇为惊讶。

    “朕有一事,需世子妃解惑。”

    “臣这就去叫夫人过来。”

    待慕容安将谢萱领来后,李杨又将慕容安驱逐出去。

    慕容安心中大为不悦,觉得经此事后,李杨越发难以捉摸,阴晴不定。

    但他相信谢萱,没有说什么,就告退了。

    谢萱面上一副岁月静好,李杨并未如从前般与她相处,而是以上位者的姿态待她,她心中似乎明白了李杨所要问的事为何。

    主动开口,“陛下,确如您心中所想,我并非她。”

    李杨了然于心,挥了挥手让谢萱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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