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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贰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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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嗝——”朱传海把空碗往桌上一放,长长地打了个嗝。

    这四碗米饭下肚,他才觉得自己是真的活了过来。

    朱传海吃得餍足,摸着填满的肚子瘫坐在椅子上,而一旁布条蒙眼的青年却还是埋头苦干,因他看不见的缘故卓霜一直在给他碗里添菜。

    这顿饭吃得挺早。

    小屋里人越住越多,孔嬷嬷帮忙张罗了不少吃食,吃过后人也各自散去,现在桌边就剩了卓霜和朱传海叔侄。

    青年这几天被饿怕了,没完没了地往嘴里塞饭,嚼不了几口就生生咽了下去,像只不知饥饱的幼犬。

    自己吃饱喝足了,朱传海才分出精力来关怀他侄儿的情况,看他狼吞虎咽一把就夺过了饭碗:“东河,你会把胃撑坏的,可不能再吃了。”

    朱东河被夺走饭碗原本还有些急躁不安,但听到他二叔的声音后还是冷静了下来,他点点头,一言不发地呆坐在原地。

    朱传海用空碗把他没吃完的饭给盖上,看着把筷子悬在一旁的卓霜道:“东河这孩子孝顺,山上没吃没喝的,还骗我说他吃饱了。”

    他摸摸朱东河的头:“要不是他昏倒了,我也不会壮着胆子下山。”

    不用给人添菜了,卓霜也放下筷子:“朱二叔你家是不是有个小男娃,就是住在村口的那户?”

    “你见到我儿子了!”朱传海听到儿子的消息,先是欣喜后又转为忧愁,“他娘俩咋样?我们七天没回家,他俩应该担心坏了。”

    卓霜笑道:“徐无遇不是去送信儿了,你妻小知晓你们在罗大夫这里自然能够放心。”

    “也是也是,”朱传海也跟着憨厚一笑,“只要东河眼睛一好,我们就立马回家。”

    朱东河听二叔提及自己,微微抬了下头,不一会儿又重新低了下去。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他心事重重的模样也瞒不过他二叔的眼睛。

    朱传海猛地一拍脑袋,冲卓霜着急忙慌地问道:“姑娘啊,出村的路没被堵上吧,我可有急事呢要出村一趟。”

    “什么事这么急?”

    卓霜有些不明白,这叔侄两个足足被大雪困在山上三天,身子没养好,妻小也没见到,出山的路还不好走,他能有什么事非要出村。

    朱传海长叹了一口气:“我要去报官。”

    卓霜有些转不过脑子,说话都有些磕巴:“报、报官?”

    “是哩,我活了快四十年,可是头一次看到杀人,我得赶紧去报官!”

    朱传海想起前天晚上看到的一切还是心有余悸。

    朱家村远在深山,与外界交往不多,向来是自给自足,靠山吃饭。

    朱传海是村里本事最大的猎户,艺高人胆大,而且他养的一只大黄狗鼻子灵得很,能在雪地里嗅到猎物踪迹,所以整个村子里也只有他敢在入冬以后上山。

    朱东河是他大哥的儿子,也是打猎的一把好手,朱传海为了锻炼他今年就带着他一起上山了。

    他俩本来的计划是第一天午后上山布置陷阱,第二天天亮收了猎物就下山,最多再让大黄给朱东河表演下怎么找兔子洞。

    朱传海计划得挺好,可老天却不遂他愿,他们进山当天就飘起了小雪。

    开始他还不以为意,却没想到一夜过后大雪封山,他俩在深林迷失方向,别说昨天布置的陷阱,就是下山的路他们也找不到了。

    朱传海在村里住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雪,实在是不懂得应对的方法,只能带着朱东河和大黄摸索着走了半晌,以期找到半山腰上那座破庙。

    这庙不知是哪朝哪代立起来的,供奉的也不知是什么山精鬼怪,不过根据山间的动物来猜,大抵是狐狸,又或者是鹿。

    虽然这座野狐仙庙早就荒废了,但朱传海总觉得这庙邪门得很,从前他打猎的时候从来不会往里进。

    可叔侄俩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即使庙里刮风漏风,下雪漏雪,但起码四面有墙能稍微暖和些。

    有大黄带路,朱传海不至于在雪地里踩空,竟然顺顺利利地找到了野狐仙庙。

    庙里破败,四处都落了灰,角落里还结了蛛网,好在叔侄俩都不是矫情的性子,立马收拾了点干稻草铺在了地上,还扯了被老鼠啃过的帷幔来保暖。

    原本计划只上山半天,他俩的干粮早上就吃完了,把庙里翻了个底掉也只找到了两个供在香案前早已硬如石子的馒头。

    朱东河从小就话不多,他爹身体不好,一家人也就没有分家,朱传海就是家里的顶梁柱,名义上是二叔,实际上和亲爹也没差。

    他和朱传海一样,都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虽然没经验但他知道这趟应该是凶多吉少了。

    他死了无所谓,他二叔不能死。

    朱传海支了个火堆取暖,顺便化点雪水来喝,等到第二天实在受不了饿的时候,他就把馒头烤软,准备两个人分食。

    结果朱东河一个劲儿地推辞,说自己不饿。朱传海当然不信,态度强硬地看着他吃,才让他把馒头咽到肚子里。

    晚上的时候,朱东河怕挨饿的滋味,早早地就睡着了。朱传海却盘腿坐在火前,怀里抱着大黄,手上顺毛摸着它的背。

    他俩这两天好歹还有饭进口,大黄却只喝了些雪水,肚子早就瘪下去了。

    朱传海看看大黄,再看看挨着饿的侄子,心里不是个滋味。

    人命是要比狗的命重要,可大黄也是他从小养大的,他实在是舍不得,也狠不下这个心。

    他拔出腰间的匕首,在大黄脖子上比划了两下,最后却只是颤着手,割开了大黄脖子上的套索。

    朱传海站起身,大黄从他腿上掉下来“呜咽”一声,不明其意。

    朱传海没说话,只是赶着大黄走到庙门口,他蹲下身抱了抱大黄,随后就推开门把它推了出去,又赶紧把门关上。

    听到外头大黄的叫声和挠门声,朱传海冲着门缝说了一句“走吧,回家去吧”,他说完这句话,外头的声音也就消失了。

    朱传海一夜没睡,等第三天天亮了,朱东河醒来问大黄去哪了,他只说是跑掉了,朱东河看他情绪不好也没再多问。

    被困第三天的下午,山里的雪终于停了。

    朱传海大喜过望,拉着朱东河就要去找下山的路,却不想变故突生。

    山里放晴,雪地映上强烈的太阳,朱东河一时不慎盯着雪地看了一会儿,他的眼睛居然开始红肿流泪。

    朱传海经验老道,立马就瞧出他这是雪盲症,赶紧用布蒙上他的眼睛,把他拖回了庙里。

    朱东河眼睛看不见了,心里也很慌张,觉得自己拖累了二叔,直到朱传海说这病不妨事也不耽误下山之后才放下心来。

    小侄子是不能和他一起摸索着下山了,朱传海决定独自去探路,找到路之后再回来接上侄子。

    朱传海离开庙不远,就发现了一道痕迹。山上没有什么猛兽,最大的也就是野猪,但下了这么大的雪野猪应该也不会出现。

    他顺着痕迹走了一阵才发现,这竟然是一条下山的路!

    看了看周围陌生的树,朱传海突然福灵心至:这条路不是他从前上山走的那条,而是一条他从前未曾发现过的路。

    山上也没有什么别的活物,这些痕迹说不定就是大黄下山的时候蹚出来的!

    朱传海又往下探了一段,等他能眺望到村边的河后又往回走,去庙里接朱东河。

    可下了雪的路不好走,朱传海还挨着饿,走两步滑一步,磕磕绊绊,直到月亮攀上空枝头,他才终于回到了野狐仙庙。

    “然后,我就见到了我生难忘的一幕!”

    朱传海讲故事讲得引人入胜,卓霜本来都陷进了情景里,却被他突然提高的声音吓回了现实。

    但她听得心痒痒,追问道:“你看到了杀人现场?”

    “嗯……那倒没有,”朱传海摆摆手,“不过我见到了刚杀完人的杀手!”

    “杀手?”卓霜细品了这两个字,通常来讲不该称呼为凶手吗?

    朱传海道:“就是杀手,那人通身杀气身上一定背了不少血债!”

    “昨晚月光亮堂,我清楚地看到一个身穿寒衣蓑笠、手提寒芒长剑的一个黑衣男子,正从狐仙庙里阔步踏出,剑上的血滴到雪上,一砸一个血洞!”

    “我和这杀手直接打了个照面,但他好像没在意我的存在,径直与我擦肩而过,他身上的寒气和血气隔空冻得我打颤。”

    哪怕现在是在温暖的室内,朱传海想起那人身上寒气还是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搓了搓胳膊,待恢复了温度后继续说道:“我担心东河的安危,等寒衣客走远后就立即跑进庙里去看,万幸东河没事,只是吓昏过去了。”

    卓霜抱臂靠在椅子上,玩笑道:“寒衣客?你还给他取了个雅号。”

    “哎!”朱传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老汉平时没什么爱好,就喜欢去县里听书,听得最多的也就是江湖恩仇。”

    他眼睛突然一亮:“难得我碰到这么件事儿,我还打算自己把这段经历编成话本,拿给说评书的先生看看呢。”

    朱传海住在深山之中,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阐县,他对未知的江湖心向往之,可他最能接近江湖的方法居然只是写话本。

    看他一脸向往,卓霜没忍心告知他江湖险恶,继又问道:“那难道寒衣客也是为了躲冷才进到庙里去的?”

    朱传海反驳道:“不是不是,他是真的杀了人!他离开后庙门大开,我一进门就看到了一个人仰面倒在地上!”

    “我借着月光看清了他的面貌,死的人居然是个雌雄莫辨的夷族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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