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贰七
如果说卓霜对谁还有点嫉妒心的话，那她一定是对六扇门的捕快。
大理寺、刑部、御史台是越国设立的三法司衙门，被民间合称作六扇门。
明明他们也是一群皇帝招安的武林人士，也和卓霜等做着相似的事，却在各地都得美名，与异人阁的名声相比真是一个天一个地。
卓霜曾细细想过原因却不得其解，直到她和六扇门的捕快合作查办了一桩大案，她才顿悟，原来两者之间的微妙差距只是“亲力亲为”罢了。
就像她去年答应护送杨萍，明明是为了惩治贪官污吏，结果异人阁还不是一分名声没捞到，她自己还得了一个煞神的恶名。
虽然她对名声不甚在意，但这种事多了还是不免郁结。
卓霜认识的捕快不多，眼前的夫妻二人刚好就在其列，只不过他们不复当时的恩爱，而是撕咬作一团。
就像两只发了疯的野兽。
卓霜见识过他们恩爱两不疑的模样，于是愈发心惊，心跳得更厉害。
这两人皆是六扇门里赫赫有名的神捕，他们师出同门又是少年夫妻，便练了一套相生相克的剑招，两人合力时曾以二敌百，一战成名，人们以剑名作绰号，合称二人为“鸳鸯剑”。
夫为鸳剑，名叫刀千鹤，妻为鸯剑，名叫金婵，而卓霜刚刚听到的那声尖叫便是金婵被她丈夫咬中脖子发出来的。
事到如今她也来不及多想，金婵武功不逊于她师兄，但纯凭身板她哪儿能和刀千鹤掰掰手腕。
再说这院子不大，他们两个又武功不俗，虽然现在只是凭蛮力互殴，但万一真的动起手来，这点儿地方可不够折腾的。
金婵似乎是被咬得痛极，一下爆发出了惊人的力气，几番扭打下她竟治住了刀千鹤，刀千鹤也没留余力，两人一时间都奈何不了对方，僵持在原地。
就是现在，机不可失，卓霜对上他俩不敢大意，护好自己的左臂，才向那拧在一起的两人疾驰而去。
她可没存想要以一敌二的念头，只想把他们分开就好。
但就在她离夫妇二人还有几步之遥的时候，原本被压制的刀千鹤好像受了什么刺激，眼中的红愈发浓烈，浑身肌肉隆起发力，竟然大叫一声挣脱开来。
金婵被他掀翻，摔在地上磕中了脑袋，她这次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好似晕了过去，一动不动地躺在雪地里。
失了心智的刀千鹤丝毫不曾在意妻子的死活，向飞速往后撤的卓霜袭去！
即使单纯凭借□□的爆发力，刀千鹤的速度也是很快，一瞬间的功夫竟然缩小了不小的差距，紧追着她不放。
他发了疯，还在和金婵厮打的时候受了伤，边追边面露痛苦的神色。
卓霜这头也不好过，她不知为何气血翻涌，几次提起内力又几次被打断，要不然她也不会用不出游蛇影，更断不会差点被他给追上。
院子空间有限，卓霜只好带着这个穷追不舍的人不停兜圈子。
好在地上的雪被满子清了个七七八八，否则脚底一滑还真就生死难料了。
后面有人追着，卓霜竟还有心思胡思乱想。
不过等她带着脑子不会拐弯的刀千鹤绕了三四圈后，还是生出了几分烦躁
该不会要这么继续转下去，等他体力耗光或者是恢复神智才好吧。
“卓姑娘，接着这药！”徐无遇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正站在罗韵身边，把罗韵给他的小瓶子掷了出去。
他身上捂得依旧是严严实实，看着瘦弱不堪，手劲儿却不小，只是准头有些问题。
眼看小瓶子要砸在刀千鹤头上，卓霜又试了一次提气，万幸这次总算成功，她聚起内力旋身而起，余光瞥见身后再次袭来的狂人。
刀千鹤似乎看不到除了卓霜以外的事物，对更羸弱的罗韵和徐无遇视若无睹，直直向她扑来。
卓霜不慌不忙，反倒正好借他的冲劲儿，一脚踩在他的肩膀上，攀高伸手抓住了药瓶。
徐无遇松了一口气，又喊道：“这药给他闻一下就行！”
或是他声音太大，一旁的罗韵被他震到耳朵，忍不住分心看了他一眼。
但卓霜此时却分不了心了，她本想跳下去，顺便在踢倒刀千鹤，再从他后背压制住他，让他乖乖闻药，却没想到他反应突然变得灵敏，竟然在她跳开的时候抓住了她的脚踝。
卓霜脱身不得，只好靠腰发力，正回了身子后用上另一只脚踩上抓着她的手臂，稳准狠地踢上了他的穴道。
虽然她脚也被这结实的肌肉震得发麻，但还是顺利地让刀千鹤也松开了手。
顾及着自己受伤的左臂，卓霜不敢落地，竟是直接站在了他双肩上。
可能是她刚刚用上七分力的缘故，刀千鹤此刻还有些站不稳，带着她也有些摇晃，刚刚打斗后小药瓶的塞子就不翼而飞，竟然撒了小半。
再晃下去怕是要一滴不剩，卓霜当机立断，她左腿先下滑，右腿斜折，最后整个人靠腿挂在刀千鹤背上。
刀千鹤因为窒息不得不高昂起头，以期能够呼吸，这却正合了卓霜心意。她强硬地掰过这人的脑袋，却被他狰狞的眼睛吓了一跳。
卓霜不敢再耽搁，把那小瓶里的药液抛洒在空中，然后用内力将水滴一一击碎化作雾气。药雾随手而动，压向刀千鹤的面孔，甚至叫他有一瞬的窒息。
不知是药见效快，还是卓霜一直压着他的喉头让他呼吸艰难，抑或是巧合，几个呼吸间刀千鹤真的就脱了力，本就摇晃的身体向前倒了下去，卓霜赶忙松开腿，轻巧地落在地上。
“咚”一声刀千鹤重重摔在地上，恰好是和金婵头对头，卓霜赶忙查看二人的状况，发现他们只是些皮外伤后才放下心来。
她冲缓步走来的罗韵和徐无遇道：“应该只是昏死过去了。”
罗韵点点头，蹲下身去仔细检查刀千鹤的伤情，卓霜也配合地让出地方来。
她走到徐无遇一旁，右手轻轻摩挲着左臂，饶有兴致地问道：“刚刚那是什么药，竟然只是闻闻就能致人昏迷，我从前可从未见过药效这么好的蒙汗药。”
徐无遇知道她有疑问，却没想到她会先问这个，但还是答道：“这是百花散，是韵儿取了一百种药材的花叶制作而成的。”
“只不过它的功效不是致人昏迷，而是能解百毒，不过也不是什么毒都能解。”徐无遇随手指了下刀千鹤道，“像这人中的奇毒，百花散就解不了，只能压制一时。”
卓霜又问道：“连罗大夫都束手无策？”
“总要对症下药吧。”徐无遇摊摊手，“他来时一直在昏迷，过了几日后就开始夜奔，前天又开始发狂咬人，今天居然连他媳妇都传染上了。”
卓霜讶然，这发狂的毛病居然会传染，那岂不是……？
发现她怀疑的眼神，徐无遇翻了个白眼：“你以为他前天是咬了谁。”
卓霜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金婵是因为被咬才传染上的，不过她的病似乎发作得比刀千鹤快了不少。
她帮不上忙，索性跑到西屋里去看金婵夫妇的住宿。
可能是罗韵一直在屋里给他施药的缘故，这屋里弥漫着一股药味，叫卓霜忍不住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小心！”
卓霜正在盯着一个药碗看，听到这么一声瞬间蹿了出去，幸而外面并无血光之灾。
只见徐无遇挡在罗韵身前，他眉毛鼻子皱在一处似乎准备挨打，而罗韵则是古井无波地站在他身后。
卓霜移步，终于是看到了全貌——是金婵，她还维持着张牙舞爪的模样，似乎是在准备偷袭罗韵时被定在了原地。
卓霜用她之前沾染了百花散的手遮住了金婵的口鼻，瞬息间金婵也脱力倒在卓霜怀里。
徐无遇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立马转头去关怀罗韵，罗韵却仍是淡定，她掏出随身带着的纸墨，写道：先把他们搬回屋内吧。
徐无遇立马应和道：“好好，韵儿说的是，我看不仅要给他们多放点安神香，还要把他们都绑起来才好。”
卓霜和徐无遇一个残一个弱，只能分别去叫来了满子和常悯，才把夫妇二人拖回了西屋。
这下除了没醒过的刘美娘和孔嬷嬷，众人都睡不着了。
两个大夫要去照顾病患，满子也被打发回去睡觉，一时间院子里只剩了卓霜和徐无遇。
两人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卓霜甚至还百无聊赖地蹲在地上捡石子玩。
等她捡够了，又突然站起身来，手中多了几个差不多大小的小石子，像是随口问道：“是你？”
徐无遇用手指绕了绕他还没来得及束起的长发，反问道：“哪一件？”
卓霜陪着他打哑谜，把小石子们摊在手心给他看：“这件。”
他又答道：“这件？那不是。”
卓霜收回手，摆弄着石子，也没说相不相信他说的话，只是忽然把它们夹在指尖极快地扔了出去。
石子有好几块砸在了门板上，留了下坑洞，还有几块顺着门缝砸了出去，响起了一道闷哼。
两人耳朵都算灵敏，一齐冲外喊道：“谁在哪里！”
门外的人好似疲累不堪，歇了一会儿才回应道：“罗大夫，是我，是村边上住着的朱传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