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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壹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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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霜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情绪,不着痕迹地将左臂藏到了身后,怕他胡思乱想,赶紧转移他的注意力。

    她掂了下右手搂着的人,满子这才如梦初醒,先把怀中的披风罩在卓霜身上,然后才从她手中接过了昏迷的刘美娘。

    他还是有些担心,紧张地询问道:“姐姐,你的胳膊?”

    “刚刚挡了下房梁,应该是折了,养养就好,不妨事。”卓霜的左臂已经痛得有些麻木了,但她不敢说的太严重,敷衍过去。

    就算只是骨折,满子也舍不得卓霜受痛:“他家的府医也已经醒了,现在正在药庐帮着包扎伤员。”

    言下之意就是要她赶紧去治伤,卓霜当然也不想落下什么毛病,但她还有些在意的事要亲自去看看。

    她把还搭在刘美娘身上的裙子拿下来,又捡了两片木板,手嘴合用,把小臂固定好。

    “你带着刘小姐先去药庐吧,我稍后再去。”她把这粗糙的绳结展示给满子看,让他不要担心,又嘱咐道,“门口那个阿婆你也帮忙照顾下,她是刘小姐的嬷嬷。”

    满子幽怨地看了她一眼,知道多说无益,只好背上刘美娘离开。

    卓霜目送他们走远,裹紧了身上的披风,抬步离开。

    她要去验证一些事情。

    今天这火,任谁看也都是燃得蹊跷,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

    众人各有猜疑,而卓霜当然是其中更清楚局势的那个。

    那个想要在翠叠院放火的人认识彩环,说明他不是因为想伪装身份才扮成了家丁,而真的就是方府自家的仆役。

    要说他是私仇,那怕是没人能信。在方府里做下人虽然要看人脸色,但待遇应当不错,不然王三娘子不会对在方府当差的孙婆子有嫉妒之心。

    能调动他的应该就是方府里的主子,可矛盾的是,他要烧的也是方府的主子。

    方铎卧床不起,方母方恒不会自毁基业,彩环被她困在客栈,刘美娘差点在死在火场里。

    不考虑方府的旁系亲属,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翩翩!

    翩翩和那个夷族少年交谈时,自称指使不动江湖客,那也就能解释为什么今晚出动的是方府仆役。

    卓霜白天摸透了方府的环境,在人群中穿行,直奔方父方母的主院而去。

    若翩翩是幕后主使之人,那她恐怕早就脱身而去了,所以卓霜要找的并不是她,而是孙婆子孙香桂。

    之前她推理出孙婆子在方府当差,进到方府后她又有了新的判断。

    孙婆子手握着和方家鱼死网破的证据,方铎不可能放心她随意走动,一定会把她安置在眼皮子底下。

    方铎行将就木,身边伺候的大多也是方府老人,不会接受孙婆子作威作福。

    而方恒更不用说了,方铎不可能放任这么个粗鄙妇人在他儿子身边,让她影响儿子读书。

    卓霜思前想后,这个监管笼络孙婆子的人选应当是落在了方夫人的头上。

    但要说她喜欢孙婆子,重用孙婆子,那也不太可能,否则今日宴席上卓霜就该见到一个贪心的老妇。

    方夫人最多能让她做个主院的掌事,这种院子里的职位既不能随意离开,也给了她体面和银钱。

    翩翩一心要致他们于死地,主院和荷风院的火势只会比泊文轩更大,但仆役们救火的时机也更早,救火的人也更多,孙婆子也不是没有生还的可能。

    其实这件骗婚案的人证都已经齐全了,多一个孙婆子不多,少她一个也不少。

    但满子昨晚见她时,说了一件让她十分在意的事——孙婆子失踪了。

    前天,卓霜把彩环绑回了客栈后,在她醒来前与满子商议好了对策。

    她负责潜进方府,找机会和刘美娘搭上线,找机会拿到状书。而满子则要去找案子的人证,一个是王三娘子,另一个就是孙婆子的儿子。

    这两个人都居有定所,好找得很,只不过孙婆子儿子的住所,有方府的护院把守,潜入时费了满子一些时间。

    满子按照卓霜的安排又是搬出官差的身份威逼,又是拿出彩环的珠宝利诱。

    一番行动叫这两人吓破了胆,乖乖配合地在口供上签字画押,还答应了满子要出庭作证。

    但在满子问起孙婆子时,两人都说许久没见到她。

    王三娘子见不到也情有可原,她二人两看两相厌,都巴不得避开对方。

    但孙婆子的儿子就不应该了,他老娘在方府做事,哪怕不能日日相见,也不该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满子一开始看他对自己老娘的安危不甚在意,还以为是他有意瞒报。

    结果孙婆子的儿子亲身证明他确实是个白眼狼,只被满子稍微一吓,就恨不得不祖宗八代的事都交代出来,满子也就只能接受他的说辞。

    孙婆子已经有大半个月没有回过青萝巷了,甚至也一点消息都没有告知儿子。

    卓霜刚进济安府时就问了满子这个问题,现在她也想问问自己:孙婆子去哪了?

    她有种莫名的预感,孙婆子的失踪可能与那个少年有关,找到她说不定就能顺藤摸瓜,找到那个少年的踪迹。

    手臂上的痛越来越不明显,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卓霜紧走两步,赶到了主院,这里的火已经灭了大半,只不过烧毁的情况也却更严重,偌大的房屋只剩下了些空架子。

    看着眼前的灰烬,卓霜轻叹一口气,她这一趟怕是要无功而返了。

    不过此时人堆突然骚动起来,卓霜也警觉地回头去看,灰头土脸的姜管家正扶着一个更加狼狈的青年走来。

    那青年神情恍惚,走也走不稳当,眼瞅着这焦炭似的房子,他颤着抬起手,指着院子,眼中尽是不可置信。

    他咽了下唾沫,偏头拽住姜管家的衣襟,慌张地问道:“管家,我父母呢?”

    姜管家听他这么问,闭上眼睛不敢看他,青年见他闭口不言,动作更加显得癫狂,声嘶力竭道:“我父母呢!你说话啊!说啊!”

    姜管家被他扯得踉跄一步,他本来就上了年纪,刚刚还帮忙救了荷风院的火,眼下的状态也不太好,全凭一口气撑着才没倒下。

    “主院是从卧房开始起火的,等巡逻的人发现的时候,老爷和夫人……”受不了方恒的粗暴,姜管家想狠下心来告知于他,可等真说到真相时他又开始吞吞吐吐。

    方恒像个在等待宣判秋后处斩的囚犯,明知道希望渺茫了,还是忍不住抱有一线期待。

    姜管家不忍看他,只好别过头去,深吸了一口气才说道:“老爷和夫人都已驾鹤仙游了……”

    “你说他们死了,那他们的尸骨呢!?”方恒不愿相信他说的话,非要让姜管家拿出证据。

    姜管家苦不堪言,方父方母的尸首都被压在废墟中,火还没完全扑灭,谁敢进去收尸。

    “你果然是骗我!他们没事的!”方恒见他拿不出证据,一把松开了他,双手抱头,原地开始打转,嘴里念念有词,“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他念叨的声音越来越小,脚步也渐渐停了下来,安静地蹲到了地上。

    姜管家被他晃了一下,差点摔倒,但看自家少爷的消沉模样,他还是走上前想要安慰他一番。

    可沉默不一定是接受了现实,也有可能是陷入了更深的疯狂。

    姜管家的手搭上方恒肩膀的一瞬间,方恒忽地站了起来,撞得他摔倒在地上,再起不能。

    姜管家摔倒,立马有一群家丁围了上来,但方恒没有回头看,他直直地冲进了废墟之中,跪在卧房原本的位置上徒手挖了起来。

    他眼里聚满了红血丝,瘦弱的躯干里不知哪来的力气,搬动了一块块的砖瓦,正在他要推开一截断木的时候,一只沾了灰又湿透的绣花鞋踩到了木头上。

    方恒愣了一下,他好像认得这双鞋,但他脑子有些转不动,没想起来究竟是谁。

    他执拗地伸手拽了下断木,但那鞋的主人力气很大,木头竟然纹丝不动。

    方恒有些恼怒地抬起头,准备好好斥责对方一番,结果等他看到了这人的相貌,顿时失了声,只是呆愣地看着这个貌美的女子。

    这女子自然就是卓霜了。

    瞧着方恒死性不改的模样,她冷哼一声道:“双亲尚在之时,你不知上进,不会孝顺,现在人都没了,你又惺惺作态给谁看?”

    卓霜原本是不想指责一个失去双亲的人,可方恒在这种悲痛的状态下仍旧色心不改,她实在是忍不住,出言讥讽了他一通。

    方恒被她戳中痛处,手脚并用,费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愤愤道:“哪里来的疯丫头,乱吠些什么!”

    “我之前从没在府里见过你,说不得这火就是你放的!”他自说自话,好像找到了主心骨。

    他呵斥一声,把原本围在姜管家身边的家丁都给叫了过来,扯着靠自己最近的那个吼道:“你们愣着干嘛!快把那个纵火的恶徒给我绑起来,送到许大人那里!”

    看着这一幕闹剧,卓霜收回了脚,淡定地站在原地,戏谑地看着家丁们,厉声道:“他自己都马上就要去牢里坐坐了,你们还要为虎作伥?”

    她话说得冷冽,真就唬得这些人停下了脚步。

    他们虽然分辨不出卓霜话里的真假,但他们心知肚明,依照方家人的跋扈,干上那么一两件要掉脑袋的事也不足为奇。

    何况济安府衙在城东,方府在城西,官差们深夜前来,根本不可能是为了救火。

    “我可是少爷,你们连我的话都敢不听!?”方恒看他们畏手畏脚,跑到他们身后,挨个儿往前推,可他手无缚鸡之力,怎么撼得动眼前这些壮汉。

    卓霜站累了,缓缓挪步,走到了一块焦黑的石台上坐下。

    眼见无人再听自己的命令,方恒畏之更甚,看卓霜走动也以家丁们为遮挡,跟着她画圈儿,生怕她瞧见自己。

    不过躲是躲不过的,卓霜轻笑一声,伸出那只手完好的手左右摆了下,家丁们都识趣地往两边退,把后头的方恒给让了出来。

    方恒想跑却跛蹶在地,他满心惊慌,此刻眼前人的低语声像是一道催命符,催他去和爹娘团聚。

    “好啦,方少爷,现在可没人能护着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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