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句句肺腑,表忠心
春上, 冰雪都开始融化。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不过好在,春风已经开始带着些暖意。
今日赵德景早朝回来的时候, 脸色及其难看。
一入府,就命人叫来了叶岚枫。
叶岚枫推门进屋, 赵德景就气恼的骂道,“皇后如今仗着自己娘家的势力, 越来越不将我们这些皇家子弟放在眼里了。今日, 她竟是连平阳王也未放在眼里。叶先生可知, 皇后存的是何心思?”
叶岚枫稍加思索之后回道, “皇后想立储君?”
赵德景点头。
叶岚枫又道, “是想立曹铭大都督的次子曹澍为储?”
赵德景惊讶于叶岚枫猜测的准确,又赞赏他一点就通的聪慧, “先生猜的不错。”
叶岚枫笑了笑,“当年长安之乱, 先帝的子嗣尽数被屠。皇后所出的二皇子, 也无例外。如今皇后想要掌握朝局, 只能扶持自己人。这曹大都督是皇后的胞弟, 长安之乱为了保护先帝与后宫嫔妃有功。而曹二公子又是文武双全, 丞相的千金公孙姑娘对他更是爱慕已久。若是立曹澍为新储,丞相就算不支持,想必也不会反对。无疑,在皇后看来,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叶岚枫这一提, 赵德景就越发恼火。
“这江山是我赵家的,什么时候轮到她曹家人了。就算立储,也轮不到姓曹的。除了我们这些先帝的胞兄弟, 还有子侄后人。难不成,是欺我赵家无人了么?”
叶岚枫暗笑他这番话说的足够冠冕堂皇。
“那其他王爷可表态了?”
赵德景甩了甩宽大的袖袍,“平阳王自然不答应,其他王爷却都不敢做声。”
叶岚枫点头,“那便对了。”
赵德景疑惑,“怎么对了?”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些人当然是隔岸观火,自保为主。小人猜,王爷您一定是第一个出声反对之人。”
“本王不反对,还要赞同不成?”
叶岚枫叹息,“王爷这一反对,便是与皇后交恶了。想必,这正合汝襄王之意。朱烨不足为惧,平阳王虽兵权在手,可却执着寻找先帝遗孤。王爷应该清楚,先帝不可能再有遗孤。皇后急于立储,是为立根。王爷反对,皇后自然是将王爷视作眼中钉。这朝中的大小事情,可还是皇后说了算的,依着王爷的性子,定是不甘。王爷您想想看,您若是真的和皇后交恶,谁会得利?”
赵德景不是傻子,叶岚枫是话一出口,他也已经想到了。
他唯一不解的是,“难道老八就不怕宫里那个女人立自家人为储?”
“怕。可汝襄王知道,王爷您一定会反对。王爷您亲自办理朱烨的案子,明里暗里,谁人不知?汝襄王不会让王爷轻易得逞,所以皇后此时立储,说不定也是汝襄王的主意呢!”
赵德景连连摇头,“啧啧啧,老八真是好计谋啊。一边和本王抢着私盐案,一边还想看本王与皇后斗的两败俱伤。好一个一箭双雕,呵,若不是叶先生提醒,本王还以为老八是个怕事的主儿。”
叶岚枫低头,“王爷从不会看轻任何人。”
赵德景瞅着他低眉顺目的模样,倒是一笑,“今日出了朝堂,皇后已是得罪。叶先生觉得,还有何补救之法?”
叶岚枫见他早就察觉,不过是想找她来讨个万全之策应对皇后。
心中也暗暗盘算了一番。
良久,躬身道,“皇后寿辰将至,听说皇后最喜美酒。城中有一酒坊,酿了名曰千杯醉的温性酒,入口甘甜,入喉甘苦,入肠甘润。今年民间的贡酒似乎是王爷安排。寿宴之时,这酒可也少不了。王爷大可借送酒之名,表明立场。
至于立储之事,王爷一人说了不算,皇后一人说了也算不得。满朝文武之中,丞相之言倒是有些分量。丞相向来忠心,若是王爷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想必丞相不会糊涂至此吧?”
赵德景恍然,“好一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本王以酒示好,再由丞相那边劝阻,呵呵。听先生一席话,本王这气倒是消了。只是,这公孙老相爷,一向食古不化。本王出面去说,也不方便。”
叶岚枫点头一笑,“王爷也该见一见陆先生了。”
赵德景一愣,“陆文睿?这浑子借口养伤,拒绝见本王。本王对他免了责罚,还不知感恩。难不成,还要本王低声下气的去求见他?”
“王爷,礼贤下士,是为明者。何况,陆先生满腹才学,日后定能助王爷一臂之力。”
“本王其实不太明白,为何先生要救陆文睿?”
“因为王爷身边,需要一个能辅佐之人。而家师曾说过,陆先生是个相才。”
赵德景越发困惑,“本王有叶先生辅佐,何须旁人?还是说,本王的庙小了,叶先生看不上?”
叶岚枫摇头轻笑,“王爷的这番话,听起来更像是威胁。”
赵德景也笑,“叶先生明白本王从不说笑。”
“王爷如今的处境,若是留着小人,只怕会遭人嫉恨了。”
赵德景不屑,“谁敢嫉恨本王?”
“汝襄王。”
赵德景的目光里慢慢涌着一股不甘。
当年夺帝之争中,他曾以为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是赵文显。
文韬武略,赵文显都是他们这一众兄弟中最出类拔萃之人。
若不是叶静茹,这东缙江山怕就是赵文显的了。
之后的赵文显,处处受昭帝压迫。赵文显倒是安分,主动交了兵符。
现在昭帝死了,赵文显在朝中的威望极高。就算是平阳王,也比不上。
赵德景坐在软榻上,托着下巴,细想了片刻,“他难道还想进本王府中伤害先生不成?”
“伤害倒不至于,不过,对王爷不利却是真。所以,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投诚。汝襄王对外以仁德得民心,对内却是极为严格。听闻汝襄王有一本名册,上面记录的全是朝中官员的一些罪证,用以威胁。若是能得此名册,于王爷有益。”
赵德景抬头看了一眼叶岚枫,“这事知道的人不多,本王也不过寥寥耳闻。叶先生是如何得知的?”
“想知道此事并不难。王爷您想想看,昭帝死前将东缙江山亲手托付给了平阳王,在几番势力之中,为何还是汝襄王的呼声最高?平阳王手握兵权,若平阳王强行夺帝,这些文官难道就不怕死么?昭帝在时,汝襄王就已经失势。墙倒众人推,没有人会愿意用性命护着一堵危樯。可为什么,他们还是要支持汝襄王呢?除非,他们有把柄在汝襄王手中,关乎性命。”
赵德景恍然,“先生一言,本王受教了。”
“所以,与其等汝襄王动手,不如小人亲自上门。”
赵德景挥手,“不行,本王岂可让先生冒险。”
叶岚枫拱手弯身拜道,“受王爷赏识,小人足矣。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即便是要小人性命,王爷也不可心软。”
赵德景对叶岚枫的警惕之心,也由此开始动摇大半。
他起身上前,虚扶着叶岚枫手臂一把,“先生待本王如此真诚,本王心中愧疚。只是要先生冒险,本王于心不忍。”
叶岚枫心中冷笑,什么于心不忍,怕她投靠了汝襄王才是真。
叶岚枫也不是没有比较,在这几番势力之中,无论谁做大,对她而言,都难以控制。
赵文显阴狠,赵德景谨慎,皇后那一脉怕是容不下她。平阳王她猜不透,可余婉说过,任何人都不可轻信。
所以,如今帮助赵德景是真,只有赵德景信了,他这戒备心才会放下。
日后才可利用。
她拱手道,“王爷,陆先生可为王爷在内谋划,小人可为王爷身先士卒。不论小人做什么,但求王爷,信之。”
说罢,跪下身子,聊表忠诚。
赵德景皱眉,然后又急着拉她起身,犹豫着点了点头。
……
西北的信,赵德景看了几次,都是些关怀之话。
再后来,也就懒得看,来信便直接让人送进了叶岚枫的房中。
府中下人见叶岚枫深的赵德景的赏识,巴结之人渐渐多了起来。
叶岚枫送走了府中那些有些权位之人,关上门坐在桌前。就着昏黄的烛光,看着信上熟悉的笔记。
信头:枫儿。
行文:一别多日,不知可好。边关大胜,本该早归陪你。只是军中不比想象容易,若是不能为你争取一兵一卒,回去,此番就都白费。
听闻京中局势多变,枫儿凡事可与陆文睿商讨。
另外,昭帝之死,或许另有蹊跷。
此言,出自齐尔哈顿之口。
他虽说的不确定,但我亦觉得蹊跷。
你母妃的死,更为蹊跷。
而你母妃临终托孤,并非平阳王,也定是有什么顾忌。
师父洞悉先机,这才让我有机会救下你。
这件事,我定替你细查。你且莫着急。
留给你的那些兵书珍贵,需好好研读。
天气初暖,早晚依旧严寒,亦不可贪凉。
望,珍重!
信尾落款余婉二字娟秀清透。
笔锋清冷的像极了她这个人。
叶岚枫摸着那二字,不觉含笑,似是看到了她的婉姐姐就站在了眼前梨花树下,一袭白色长裙,手持长剑,白色的梨花落在她肩头。
比起世间名画,过之而无不及。
叶岚枫青涩的情绪里,平添了一抹想念。
遂提笔回道:一别多日,甚念……
……
西北的风吹的城楼上的旗子,呼呼作响。
康君年从城楼巡视回来,将信送到余婉手中之时,却是轻蔑道,“一个小小稚童,对你倒是上心的很。”
说着将另一只手中的一个包裹放在了桌上,“京城与信一并送来的,蜜枣,无毒。”
余婉皱眉,“劳烦将军。”
“下一次,科尔沁若是再来,你可得想好对策。否则西北边关失守,我等再无脸面面对王爷。城在人在,城亡人亡。你怕也是回不去的。”
余婉欠身回道,“将军之言,余婉必当尽力。”
“余小姐还需得记着一点,你我之间的婚约,一日没有取消,那本将军便一日都不会作罢。”
说着,他气恼的拂袖离去。
余婉不知他是抽了什么风,可三年之约,是她自己定的。
如今既然来了,若不能让西北的边患解决,她知道后果。
吉儿被康君年那肃杀之气,吓的大气都不敢喘。
人一走,立刻将门关好。
拍着胸脯小声道,“这个康将军喜怒无常,也不知咱们怎的又得罪他了。”
余婉摇了摇头,打开信,看着信里叶岚枫的一字一句。
不免欣喜她的进步神速与果断。
说起来,她觉得和叶岚枫投缘,除了她母妃是她师姐,还有一层说不清的缘由。
她低头轻笑,许是眼缘吧!
当年她年幼不懂事,被送走时,倒是不懂得害怕。看到叶岚枫当初的害怕的表情,竟是多了一丝保护意味。
叶岚枫初次与她单独相处,那一双受伤的眸子着实令人心疼。
想到此,余婉轻轻叹息,虽是师父临终嘱托,可她到底还是带了些私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