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鱼与熊掌，难兼得
景轩王府闹贼的事, 最后变成了凶徒半夜行刺景轩王。
说是行刺的刺客抓到之后就被送官查办，官府严加拷打之后，这刺客当晚就在牢房畏罪自杀了。
旁人不知道, 但叶岚枫清楚。
其实朱仇仁一死，朱烨的根基就动了。
根基一动, 人心也就不安定了。
她说是陇西圣人的徒弟，可如今的局势, 却没有几个人真的信她。
朱烨想抢她, 也仅仅是为了宽心。
要说信任, 这京城之中, 还真就是一人皆无。
朱烨这步棋走错了, 一错，满盘布局尽是空。
京城其他势力都在隔岸观火, 不敢轻举妄动。
那是因为他们没有足够的把握。
可这对赵德景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若是能抢在众人之前将朱烨擒获, 并吞了朱烨私盐所得的巨额财富, 那他在这京城中的势力必将成为众人之首。
叶岚枫坐在窗边, 看着院中仆人, 又送了不少好东西去了陆文睿的屋里, 不由轻轻一笑。
这一天天，就没得消停。
看来赵德景，是改了主意了。
阿兰从外面回来，手中提着些药品，一进门便要关门。
“白日里, 莫关门了。”叶岚枫开口提醒道。
一句话说完，竟是急咳了几声。
阿兰点点头，将东西都放在了桌上。
叶岚枫见她略有不安, 笑了笑，“无碍，不过是前两日受了些风寒。”
“公子，春寒未过，还是多添些衣物。”
“阿兰说的是，我现在就添上。”
“叶先生，王爷有请。”门外余商打断了二人对话。
叶岚枫见他神色不悦，便问了一句，“大人也去？”
余商没好气的甩了甩衣袖，“王爷要单独见你。”
叶岚枫点着头，“好，小人这就去。”
走出房门，站在余商面前，端端行了一礼。
正待要走，余商又道，“叶先生，好手段啊！”
叶岚枫含笑，“余大人说的是何事？”
“叶先生心里明白。”
叶岚枫微微皱眉，“小人，不明白。”
余商整理着衣袖，不削冷哼。
“叶先生初来乍到，便得了王爷赏识，可要好好辅佐王爷才是。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还是少做些的好。这做人，得识时务。”
叶岚枫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叶先生年轻有为，将死之人都有本事救下来。呵，这以后，我在这王府之中怕也是要仰仗着叶先生了。”
叶岚枫故作惶恐，“余大人说笑了，是晚辈仰仗余大人才是。”
余商咬牙冷笑，“陆文睿得罪了王爷，倒是多亏了叶先生了。只是不知道，叶先生的所作所为，我那堂妹可知晓？”
“余婉师姐如今身在西北，小人与师姐也无多少联系呢。”叶岚枫说完，再次拱手行了一礼，“大人，王爷还在等着，小人不敢耽搁。”
余商一甩衣袖，愤恨转身。
叶岚枫对着他的背影依旧俯首弯身的出了偏宅。
跨步入了王府内，才挺直腰板。
而后将嘴角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悄悄藏在了淡然的表情之下。
这一次，赵德景坐在了院中的八角亭内。
周遭放着暖炉，桌上摆着糕点。
赵德景手中拿着一信封，知叶岚枫来了，便头也不抬的道了一声，“坐。”
叶岚枫依言坐在了他对面。
良久，赵德景收了信看着她，“叶先生在府中可还住的习惯？”
叶岚枫笑着点头，“王爷照顾周全，又怎会不习惯。”
赵德景将信放在了石桌上，一手指尖按着，“西北边关来的信。”
叶岚枫看了一眼赵德景，“王爷不喜欢这个结果？”
“本王可没有这么说。”赵德景端着茶水喝了一口，“倒是这西北战事能大获全胜，都是因为一个女人的功劳。这个人你也认识，听说她与你师出同门，应是你师姐。嗯，你们师承一脉，若是有朝一日，短兵相见，不知道你们，谁会更胜一筹呢？本王倒真想看一看。”
叶岚枫眼眉轻皱一下，立刻又堆满笑意道，“王爷不会让这一天发生的。若是真有那么一天，王爷一定会不遗余力的先杀了对您不利之人。所以，没有万一。”
“呵，呵呵呵……”赵德景听罢，忍不住大笑，“叶先生年纪轻轻便能洞悉人心，将来仕途不可限量。本王原以为，传言不可信。如今看来，传言，未必不可信。那副画，本王瞧见了。有人看见那副画，是心莲从你房中取出来的。”
他说着又捻了块桂花糕咬了一口，“城中德兴隆的，他们家这桂花糕味道不错，京中小姐都爱这一口。”
叶岚枫不明其意，便没有出声。
赵德景也不急，只是低头把玩着手上的扳指，嘴角噙着笑意。似是等着叶岚枫自己明白。
叶岚枫心中暗暗琢磨着，然后沉了口气。
余商是赵德景的心腹，她动余商，无疑就是动了赵德景的臂膀。
叶岚枫此时才自觉有些鲁莽了。
她笼着衣袖，决定赌一把。
所以复问道，“王爷可是不想管？哪怕是与朱烨有关？”
赵德景面上毫无波澜，拍了拍手，穿于两袖袍间，“余商府中藏着的女人是望月楼的姑娘，三岁便被卖进了望月楼。自小父母双亡，受尽欺辱。三年前余商在望月楼遇见了，一时心生爱怜买了下来。而之前，这姑娘伺候的人是朱烨。你是要与本王说这个么？”
“王爷事事都知晓，所以，王爷不想管？”叶岚枫道。
赵德景摇了摇头，“知不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余商这些年替本王做事，尽心尽力。叶先生想要一次拉他下马，是否还早了些？”
叶岚枫坚定吐出二字，“不早。”
赵德景侧头，“何以见得？”
叶岚枫起身，拉着长袍，跪于地上。
两眸坚定的望着赵德景，“王爷，小人虽是年幼，但却分得清局势。所以小人愿意入府，助王爷一臂之力。朱烨朝中门生遍布，如今大势将去，王爷可趁机收拢人心。然，王爷身边之人不可能是余大人，而是陆先生。”
赵德景咂舌冷笑，“陆文睿徒有一身才气，却不肯替本王效力。这样的人，本王并不想要。”
叶岚枫两手伏地，低头抵额，“陆先生不肯，小人有办法。但王爷若执意留下余商，那小人但求一死。”
赵德景不悦，“余商与你那师姐也算是同根，你就这么容不下他？”
叶岚枫抬头，“小人也斗胆问王爷一句，余大人是否可以容得下小人？”
赵德景手中捏着一块桂花糕掉落进盘子中。
叶岚枫这才叹息，“王爷早就知道答案。况且，并非是小人不是容不下余大人，而是余大人与朱烨勾结，王爷留此人，大事难成。”
“叶先生口口声声说余商与朱烨勾结，那可有证据？”
“有，那姑娘便可证明。”
赵德景深吸一口气，“你知道余商的夫人是何人吗？”
叶岚枫点头，“河道左运使，常龚常大人的掌上明珠。”
“常龚是三朝元老，各番地的河运通关批文，都需要经过他的同意。你既然知道就该明白。”
叶岚枫当然明白。
赵德景不过是担心得罪了常龚，私盐河运这条路就断了。
虽说私盐幕后主脑是朱烨，可皇后和赵德景也参与了。而朱烨就算死了，赵德景也不想得罪常龚。
因为他想要掌握的不仅仅是朱烨朝中的那些支持，还有私盐。
良久，凝固的气氛像是被什么东西打破。
赵德景终是安耐不住，轻声道，“余商跟随本王多年，本王信他。”
叶岚枫也冷声直言，“王爷想要接手私盐。但，不可。”
“本王要做的事，没有不可。”
“私盐牵扯甚广，王爷此时若不避嫌，必将牵连其中。就连皇后都知明哲保身，王爷却不知么？”
赵德景眼中寒光闪过，“本王做事难道还要请示你不成？”
“私盐案是朱烨的死穴，平阳王和汝襄王都不会袖手旁观的。自古得人心者得天下，私盐一事，于百姓百害无利。王爷接受私盐，失的将是这天下霸业。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私盐如今便是那鱼，人心就是熊掌。”叶岚枫说着，甩袖拱手，跪于一旁，“所以，还请王爷，三思！”
“大胆！”赵德景抓着手边的茶杯摔在了叶岚枫身边。
茶水将叶岚枫的衣袍打湿，脸上手上都沾染了些。
她俯身叩首，却不多言。
赵德景忍耐着，攥紧了拳头。
不甘，极其不甘。
可叶岚枫说的结果与霸业又让他的表情慢慢从狰狞中挣脱。
他起身，看着荷塘中并不活跃的鱼。
语气之中带了些疑惑，“叶先生就这么不怕死么？”
叶岚枫低声回道，“小人向来惜命。”
赵德景摇了摇头，“可本王觉得叶先生一点都不知惜命。”
“因为王爷不会杀小人。今日王爷找小人来，便是信了小人。”
“哼！”赵德景冷笑，“起来吧，朱烨的事情，本王知道怎么做了。”说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接着道，“叶先生暗中调查余商的事情，本王都知道。陆文睿那边，本王也知道了。先生的那副画，明为百花争斗，可却是牡丹独艳。用笔精细，是一副好画，本王会好好收着的。”
“百花不过争朝夕，而花王争的是独一无二之名。”
赵德景点点头，“下去吧。”
叶岚枫扶着石凳站起身，只觉两只膝盖隐隐麻麻。
退出院中后，那些护卫也回到了原位。
叶岚枫的目光在这些护卫身上一一扫视。
站在院外，与街上一墙之隔，就是京都最热闹的西城街。
难得的太阳，让这繁华却冰冷的城，多了些暖意。
抬头，天上飞鸟扑腾着翅膀飞过。
叶岚枫惊魂未定，却强装镇定的拍了拍衣袍上的浮尘。
天一暖，有些事情，总该要有决断。
她目光随着鸟儿往西北之处看去，那里有一份思念，越发让她牵肠挂肚起来。
……
晚饭之后，余商就被赵德景叫了过去。
余商去时，心中便没来由的忐忑。
见了赵德景，这忐忑越发困扰着他。
赵德景还未说话，他就立刻道，“王爷，您千万别听信叶岚枫那小子的话。陆文睿和王家小姐的事情，如今人尽皆知。王石万又是朱烨的人，说不定他们早就勾结在一起了。王爷，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赵德景见他说的急切，只轻轻嗯了一声，“你跟着本王多久了？”
余商一听，忙道，“臣当年自义扈出来，便入了王府。到如今，已有七个年头了。”
赵德景点点头，“本王记得，当年你初来京都，满身意气风华。只可惜明明才气过人，却处处都被人压制着。在京都，无权无势，又没有钱，想出头，太难了。本王还记得，你本该是那年的新科状元，只因为你不是那年主考官杨达的门生，最后被人换了答卷。你自觉不甘，在杨达府前跪了一夜。那晚下着大雨，本王准备回府的途中遇见了晕倒在雨中的你。自那之后，你断了赶考的念头，在本王府中做了个府官。”
赵德景起身走到余商面前，“这几年，你将府中的大小事都处理的十分妥帖。本王很是满意。有朝一日，若是本王登上了皇位，必定不会亏待了你。”
余商面露喜色，想来赵德景还是重视他的。
即便叶岚枫想要救陆文睿，即便他是陇西圣人的徒弟。
说到底，他还是个外人。
想到这里，当下就对着赵德景恭敬的行了个礼，“多谢王爷栽培，臣一定不负众望。”
可看着他离开时的背影，赵德景脸上淡漠的像是一块冰，冷彻入骨。
叶岚枫说的对。
有朝一日，他若真有机会登上皇位，那么他就不能有任何仁慈之心。
所以，要除了身边异心之徒，哪怕是余商，他也会毫不手软。
半晌，他攒着一串玉珠子，心中已然有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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