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这时,任秋寒的视线穿过碧玺,落在她身后刚刚迈出大门的舒敏身上。
看清舒敏面容的那一瞬,任秋寒眸色一震,满心震撼,继而才留意到舒敏与三年前截然不同的装束。
她一身湖蓝缎裙勾勒出纤细的腰肢,亦将她肤色衬得比雪更白,从前披在肩头的如瀑长发如今已绾成了发髻。
明明仍是任秋寒记忆当中的那张清姿玉韵,皎若月华的脸,可任秋寒却分明感觉到她与从前不同了。
她已然从三年前的少女变成眼前这风韵独绝的妇人了。
就在两人视线交汇,对视良久,一时却无人开口之际,任秋寒怀中的女娃娃看到舒敏时眼睛一亮,张开双手糯声道,“娘亲——抱抱——!”
任秋寒骤然一惊,看了看怀中的女娃娃,又看了看碧玺与舒敏,满心不敢置信时,就听舒敏轻声开口,却是朝碧玺道,“碧玺,把昀姐儿先抱进去。”
碧玺应了声,便走到任秋寒面前朝他伸出手,“秋寒公子,给我罢。”
任秋寒此刻心中的惊诧已无法用言语形容,一个不可置信的念头从他脑中闪过,然而官场的历练已能让他心思不显于形。
任秋寒将昀姐儿交给碧玺,昀姐儿乖乖被碧玺抱在怀里,转过身时,突然朝任秋寒轻轻挥了挥小手,“叔叔再见——”
任秋寒心口一动,看着昀姐儿可爱而纯真的小脸,心里一时五味陈杂。
待碧玺抱着昀姐儿进了来仪阁内后,任秋寒的视线再次落在了舒敏身上,他薄唇微启,嗓音微涩,“舒姑娘——好久不见。”
舒敏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场合遇见任秋寒,早在三年前,京城科考的消息通晓全国,她便知任秋寒金榜题名,高中状元。
那时,她肚腹微隆,站在府衙前张贴的檄文前,看见任秋寒金榜题名后,心里对任秋寒只有祝福。
那时,她以为他们不会再见,想不到今时今日,会在这苏州城里,遇见任秋寒。
望着任秋寒脱离了三年前的青涩,清隽的眉眼变得越发坚毅、沉稳,舒敏眉眼一动,轻声道,“任……公子可要进来坐坐?”
任秋寒明明还有公务,可此时此刻,对上舒敏秋水盈盈的双眸,他心神一动,情不自禁的轻轻颔首。“好。”
来仪阁内此刻宾客众多,人来人往,舒敏领着任秋寒从正门而入,穿过大堂,直奔内堂东厢。
任秋寒目之所至,见到的皆是来仪阁相同衣饰,神色匆匆,显得很是忙碌的丫鬟。回想起方才进门时看到的大堂内琳琅满目,散发着清香气息的货物,想到这间远近闻名的来仪阁与舒敏有关,任秋寒的心绪更复杂了。
一路穿过朱红画梁,进了内堂东厢。
舒敏请任秋寒落座,又给斟了一杯清香的茉莉花茶,随后坐到另一边,端起蓝釉茶盏抿了口热茶,一边漫不经心道,“任——公子怎会突然来苏州城?”
任秋寒听着舒敏阔别三年后越发生疏的称呼,握着蓝釉茶盏的手悄然攥紧,他克制着心里翻腾的情绪,拾起茶盏轻抿一口,待心绪稍稍平复些后,他低声道,“因公事前来。”
顿了顿,他视线不经意环顾屋内一眼,见清新雅致的屋内摆了不少胭脂水粉、唇脂唇膏等物,忍不住道,“这来仪阁——是你的铺子?”
舒敏不置可否,“总要找个谋生的法子来养活我这一帮子人。”
任秋寒不免想起先前在来仪阁前看到的那声势浩大又精巧的盛事,忍不住道,“想不到,你还有这样一番心思。听闻来仪阁在苏州城里声名远播,倍受欢迎。”
舒敏轻笑了笑,“不过是些小心思,投其所好,谋得一丝生机罢了,登不得台面,让你笑话了。”
任秋寒微微侧头,默默凝视着舒敏,见她说这番话时不以为意的浅笑,想她离京来到这苏州城,如今又开了这铺子,背后定有许多心酸,心里一时有太多话想问,却不知该怎么问出口,沉默良久,终是声音艰难的开口,“三年前,我曾去安国公府,可夫人说——你已经离开了。”
舒敏微微抬眸看向任秋寒,却发现任秋寒的视线灼灼的盯着她,眸色更是极为复杂,舒敏心口一滞,半晌才道,“三年前府里生出了一些变故,我因变故离开了。”
任秋寒似乎还想问什么,就听舒敏突然问,“你方才怎会抱着昀姐儿?”
任秋寒便将方才之事解释了一番。
舒敏听罢,心有余悸道,“多谢你了,昀姐儿她生性贪玩,趁着丫头不注意一时偷跑出门,让我们吓了一跳,幸好你将她抱回来了。”
说着,舒敏心中的情绪越发复杂。
好巧不巧,昀姐儿偏偏今日跑出了门,还被任秋寒救下,抱了回来,这——莫不是他们父女间的缘分?
听舒敏提及昀姐儿,任秋寒沉凝一瞬,终于忍不住问道,“她——可是你的孩子?”
舒敏轻轻颔首,“是。”
见舒敏毫不迟疑的点头应下,任秋寒心头一紧,一种说不出的情绪在心口蔓延,他眸色复杂的望着舒敏,半晌方道,“她……叫什么名字?”
“闵昀。”
“闵昀——”任秋寒重复着昀姐儿的名字,语气里有一丝涩然,“你的夫君……姓闵?”
“不是。”
听任秋寒这么问,舒敏心口同样生出一种难言的情绪,她轻轻抬眸,对上任秋寒紧迫的视线,她眸色一闪,轻声道,“昀姐儿随我姓。来到这里后我便改了名字,姓闵,单名一个素字。闵素,这是我如今的名字,还请你以后不要在唤我苏姑娘了。”
任秋寒轻轻颔首,不敢再多问。因为他发现他每得到一个答案,他的心口就越发沉抑。
见任秋寒不说话,舒□□动开口道,“今日昀姐儿的事多谢你了,不知你会在苏州城停留多久?”
任秋寒沉默一瞬,“公务在身,暂时不定。”
“那等过几日,我请你吃酒,答谢今日你救下昀姐儿之情,可好?”
任秋寒视线一顿,没有回话。
这时,忽听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一名丫鬟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大掌柜——安宁群主过来了——玉掌柜请您过去一趟。”
舒敏闻言站起身,“我知道了,你告诉玉掌柜我即刻就去。”
说罢,她转过身来,就见任秋寒跟着站起身,颀长的身影芝兰玉树,比从前却多了一份沉稳泰然之势。
“好,三日后,我上门来讨一杯水酒喝。闵掌柜,告辞——”
任秋寒朝舒敏作了一揖后,随即转身打开房门,身形笔挺大步离开。
身后,舒敏望着任秋寒离去的背影,神色复杂。
任秋寒出了来仪阁大门后,候在门前的庆丰连忙迎上前来,“大人,你可算是出来了,时辰不早了,咱们最好在午时前赶到苏州府衙。”
任秋寒抬头看天,见云层浩渺,日朗风清,心里的沉郁稍稍一缓,他沉声道,“走罢!”
庆丰牵来马匹,与任秋寒两人翻身上马,往苏州府衙方向疾驰而去。
半刻钟后,位于城中的苏州府衙前,任秋寒翻身下马。
向看门的府兵出示印信后,府衙内的同知王冕即刻出来相迎,朝任秋寒拱手道,“下官苏州府同知王冕,听闻任大人这几日就会来苏州府衙任职,大人任职的文书早已送到了府衙,下官日夜盼望,大人终于到了。大人快请进,下官即刻去备宴席为大人接风。”
庆丰见这位同知大人自来熟的模样,心里一阵腹诽。
任秋寒却是面色不变,只道,“接风就不必了,我从水路而来,晚到了两日,想必府衙内已积了不少公务,你领我去衙门正堂罢。”
王冕没想到这位新上任的知府大人会如此勤勉,想到他之前所闻,这位任大人可是三年前的状元,当朝首辅杨焕之的门生,年纪轻轻便已坐上了四品知府之位,如今亲眼见到任秋寒,见他相貌不凡,气质亦沉稳有度,似有一种泰山崩于前依然能面不改色之势,连忙一改方才的态度,神色恭谨道,“是,大人请随我来。”
任秋寒抬脚欲走,突然想起一事,又道,“同知大人,劳烦你将苏州城内所有商户的户籍文册寻来,我亲自查看。”
王冕迟疑道,“这……城内商户多如牛毛,大人若想查看,只怕非一日之功啊,大人当真现在要看吗?”
任秋寒想了想,又道,“那就选各行各业较有声名的一些,我初来乍到,总得对城内的经营贸易有所了解才是。”
王冕颔首应下,“是,下官稍后就去寻来。”
顿了顿又道,“对了大人,下官有一事需提醒大人,大人来苏州任职,这几日最好去一趟宁王府,拜会一下宁王。”
“宁王领兵征战数十年,十年前才退下来,选在苏州城颐养天年。但他威名赫赫,在军中的影响至今不减。如今在这苏州城里更是举足轻重,苏州城的每一任知府,任职期间皆会与宁王府交好,所以,大人最好也去一趟。”
任秋寒闻言看了王冕一眼,颔首道,“我知道了,多谢同知大人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