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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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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对着从内侧被反锁的房门, 温佑斓的内心漫上一阵恐慌。

    他设想过许多回到家可能看见的场景,却没想过会面对这样的状况,弟弟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面。

    愣怔片刻后, 温佑斓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他有家里的钥匙。

    他无措地翻找出钥匙串里与房间对应的那一个, 在插进锁孔之前, 他迟疑了一瞬间,抬手敲了敲门,但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于是温佑斓不再犹豫,迅速打开了门, 寂静的房子里回荡着齿轮扣合的清脆声音。

    屋外的天色早已暗下,被淋漓的大雨熏得一片昏沉,有个身影静静地蜷缩在墙角。

    随着房门的打开,地面上微微漏进一丝月光, 而那个身影毫无动静,这种反常的沉默让温佑斓觉得惊慌。

    他试探着开口:“我回来了。”

    段殊毫无反应。

    懊悔涌上心间,温佑斓小心翼翼地开口:“不要坐在地上,会感冒的。”

    这时,那个沉默的身影才轻微地动了动手指。

    这与故事里的温佑斓无法看到那一幕现实景象重合, 被困在老旧房子里的落魄画家,一场戏结束之后,演员本人却失去了双手的感觉。

    同那天一样, 段殊将头埋在膝间半晌, 才开口说话了。

    “他们第一次惩罚我的时候, 打了我的手。”

    这句开场白超出了温佑斓的预料。

    他问道:“谁?”

    段殊的语气淡淡的, 很平缓地说下去。

    “手掌被反复打了很多次就会发麻, 仿佛不是自己的手。接下来我会不能写作业, 不能完成他们的要求。”

    气氛如一场谵妄的梦境,温佑斓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段殊继续往下说着。

    “所以他开始用藤条抽我的背。如果后背被打肿了,晚上躺着睡觉会很痛苦。如果我忍耐不住叫出声来,又会挨骂。”

    伴随着段殊的声音,温佑斓仔仔细细地回忆了他和弟弟的过往,确定父母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也确定没有人能在他的视线里这样对待弟弟,他产生一丝无措的困惑。

    段殊的声音变得更低了。

    “然后就是腿。但那样一来,我上学的路变得很漫长,会迟到。”

    他缓慢地介绍完了这三个部位,像是笑了起来。

    “他们总是不满意每一个受难的地方,又忍不住要动手,所以就不停地轮换它们。”

    在和路明野分道扬镳之后,他失去了人生的方向,那种茫然无所依的感觉涌上来,引发了始终潜藏在记忆里即将被惩罚的恐惧,所以身体先一步作出反应:屏蔽感觉,就不会痛了。

    温佑斓开始确认,弟弟似乎陷入了一种妄想的情景,在极度的恐慌里,他反而冷静下来轻声安抚。

    “那些事不会再发生了,现在你是安全的。”

    段殊轻轻应声:“是我主动走进来的。”

    温佑斓注意到段殊的手里紧紧地攥着什么,在夜雨和月光的辉映里,他才渐渐看清,那是一枚闪闪发亮的硬币。

    齐宴留给他的硬币。

    段殊终于抬起头直视着温佑斓:“我不想再被关在房间里了,只有我一个人的房间。”

    在这间被大雨包裹的房子里,一切装饰都冰冷得井然有序,除了理应拥有不同人生的他们。

    故事里的温佑斓是孤独的,段殊也是,他们明明都将对方视为最重要的人,却被看不见的城墙阻隔,近在咫尺又相距甚远,在最亲密的关系里,最不自由地活着。

    温佑斓希望年幼的弟弟永远明亮,过着被保护的日子,甚至不惜为此放弃了自己的梦想。后来这种念头越积越深,让他变得愈发偏执,他以自己的视角和方式来判断衡量着段殊的人生,渐渐变成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强制爱。

    “段殊”明白哥哥对自己的付出,明白这份亲情的珍贵,也逐渐溺于这种如密网一般的爱,或许他察觉到了不安,尝试过反抗,却不敢真正地拒绝,只好靠自我催眠度日,长年积累的矛盾最终爆发,用决绝的翻窗逃离结束了这场以爱为名的软禁,毁掉了自己追逐的未来,也毁掉了这份本应美好的爱。

    “我应该更早告诉你我的感受,我不想被翻看手机,我想跟朋友出去聚会,我想和现在的搭档继续参加比赛。”

    “你希望爸妈出事的时候,你的年龄能再大一些,就能光明正大地守住赔偿金。”

    “我也一样,我希望那时的自己至少可以发现,比起学医,你还有更擅长的梦想。”

    听到这里,温佑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晦暗的沉疴翻涌上来,一点点被段殊的话语消解,随之而来的是浓重的懊悔。

    他们之间根本不需要这种亦步亦趋的捆绑,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彻底错了。

    在段殊断断续续的话语里,温佑斓哑声仓皇地道着歉:“对不起,对不起……”

    这一刻,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温佑斓没来得及关门,齐宴大步走了进来,他白天在医院没有接到段殊,立刻开始找他,花了不少时间才打听出了他的住处,随即赶来。

    他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也许是因为瓢泼大雨,也许是因为慌乱而生的汗水。

    见到段殊独自待在房间角落里,齐宴立刻判断出了眼下的状况,他毫不犹豫地一拳挥在温佑斓脸上。

    齐宴的身上蔓延着沉默的怒气,用仅剩的理智勉强控制着自己的行为,他一言不发地带走了段殊。

    温佑斓追了上来,此刻他已不想再挽留什么,只是单纯地想知道弟弟的情况怎么样,他并不知道这次软禁会引发弟弟这么严重的阴影。

    电梯通往一楼,大厅里的员工们错愕地看着这不同寻常的一幕。

    在夏夜的滂沱大雨中,雨水浇湿脊背,段殊阻止了眉头紧皱的齐宴帮自己说话。

    他清晰地告诉哥哥:“我会去参加那场比赛,我会过属于自己的人生。”

    他彻底挣脱了这段亲密关系中的强制和束缚,想起来了人生最初的那段灰暗回忆。

    这是齐宴在这个故事里为他留下的隐藏可能。

    段殊可以选择对温佑斓演戏,也可以选择干脆利落地逃离,但他终于鼓起勇气,选择了真正的面对。

    温佑斓站在原地,怔忡地看着他们远去,良久才回神。

    一周后,那场被期难夆待已久的大型拉力赛开始了。

    人山人海的出发点,炫彩夺目的赛车,穿戴好赛车服的段殊和齐宴又一次一起出发,他们即将共同征服目之所及的山川湖海。

    而在启程的那一刻,段殊看见人群里的温佑斓在为自己拍照。

    耳麦里传来齐宴沉稳的声音:“你的状态还好吗?”

    从温佑斓那里离开之后,段殊并没有同他主动说起那个夜晚的经历,齐宴也体贴地没有问,也许在等他愿意敞开心扉的时候。

    在风景绮丽的路上,和故事最开始时那样,齐宴依然在专心地为他领航,段殊的眼角隐约有泪花,又消融进空气。

    他说:“这一次,我不会再分心了。”

    段殊在这个瞬间退出了这个世界。

    他愿意说起一切,却不是对着虚构故事里的齐宴。

    因为他已经想起了更重要的故事。

    回到现实里,仍然是朦胧的眩晕感和研究员的絮语,那道熟悉的声音也夹杂其中。

    于是段殊低声感慨:“你对电影的评价真的很刻薄。”

    糟糕的喜剧和美好的夜晚。

    破碎的记忆与被遗忘的过去彻底重合。

    始终留在现实里的齐宴,闻言轻轻地笑了起来。

    “好久不见,段老师。”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收尾写得好累qaq正文快要完结啦,番外里会有撒糖的小世界,因为跟前面的风格不太一样,怕看起来突兀,所以就放进番外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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