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有约
第一眼见到左锐的时候,不敢说心里一点感觉都没有,至少不会像从前那样无法控制心潮涌动,总想着让左锐也喜欢男人。
“我现在,病已经好了。”
有车开过,耀眼的白光打在尤斯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左锐感觉自己就像被包在一颗茧里面,好不容易看到一点光芒,却发现越挣扎越紧,透不过气。
左锐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情况,于是他下了车,尤斯没有拦他,他漫无目的朝前狂奔了几百米远,确定没人跟上来之后开始瞎走一通。
走了大概一个小时,左锐不想走了,也走不动了,拦了一辆车准备回家,接到了彭可瑞打来的电话。
“左锐,你在哪里?”彭可瑞的声音弱弱的,跟刚哭过似的。
左锐前后看了看路标和建筑,“刚打到车,现在大概在东路的第一个桥洞下面。”
彭可瑞嗓音带着哭腔,吼道:“我去找你吧,我请你喝酒!”
“好,正好我也想喝点,那我在这里等你。”左锐心理闷的发慌又沉甸甸的,跟司机道了歉,裹着夜风在路边等。
已经八点了,秋天的夜总是来得格外的早,这时候已经圆月当空,再过不久就是中秋了。
彭可瑞来得很快,一脸的泪痕明显就是哭过,不过彭可瑞总是哼哼唧唧的,平时遇到点什么屁大点的事情就憋不住眼泪,真哭假哭的次数数不胜数,也不是什么大事。
这次似乎比较严重,彭可瑞开着车,接到人之后直接就要往酒吧去,一路都在使劲吸鼻子两眼含泪。
彭可瑞对方圆几公里内的酒吧熟的很,轻车熟路的带着左锐一通拐,拐到了一个闹中取静的巷子里,门口不算大,招牌也不怎么明显,左锐仔细辨认了一下,确认自己没来过这地方。
酒吧里面倒是很安静,灯光给的很暗,三三俩俩的人坐在昏暗的角落里,有人在台子上弹着吉他,一个音一个音的往外蹦,十分的舒缓。
彭可瑞一看就常来,找了个靠墙的两人小圆桌自己坐下了,“这是清吧,喝点酒吗?”
左锐点了点头,头靠着墙想些有的没的。
两人点了一瓶清酒和一些老板自制的小瓶果酒,就着一小碟牛肉片和花生米开始安静的喝,喝着喝着就没办法安静了。
彭可瑞喝醉了,开始扯着左锐的领子说悄悄话。
“你知道嘛,潘序这个王八蛋,竟然说老子像女人!”
“你是不知道,他掐着我的腰,保不齐脑子里想的就是哪个他相好的!”
“还阴阳怪气的说什么,你看你,瘦成这样,都没有几两肉,什么意思,不就嫌弃我没胸吗?”
“潘序这个王八蛋,老子都乐意躺在下面,他还不知足,我肯定要再找一天,把他压在下面然后使劲嘲笑他,让他也试一试被人嫌弃的滋味!”
“左锐你可别学他,刚开始的时候还好好的,死缠烂打没你不行,这才没几年,就到处沾花惹草,回来在床上不得劲,还怪我皮薄肉少,去特么的皮薄肉少,老子一个男人,一没屁股二没胸,可不就皮薄肉少!”
\"有胆子他去换一个试试?他要是能换人,我还乐的自由自在!”
彭可瑞嘀嘀咕咕的声音越来越大,憋着嘴红着眼睛越说越委屈难受,在黑暗中显得尤为刺耳,左锐没办法只好拎着彭可瑞打算出了酒吧再说。
本来是想着跟着彭可瑞出来喝喝酒散散心,没曾想现在两个人站在马路边吹成面瘫。
彭可瑞一直念叨着潘序把他当女人,这话之前两人吵架彭可瑞就经常听到,没想到两人翻来覆去吵架,用的总是这一招。
事情的起因一定是潘序在温存的时候,说彭可瑞瘦了。
然后彭可瑞环顾自己全身上下没发现自己哪里瘦了,就开始找茬:
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不像个男人?
你是不是嫌弃我没屁股?
是不是还嫌弃我没胸?
然后潘序无语的翻到一边不想说话,彭可瑞继续纠缠,最后惹的潘序不耐烦稍稍想要爆发反抗的时候,彭可瑞一准小怨妇一般一跺脚一扭头,跑出来。
最后像这样,要么找左锐一通发牢骚,要么开着车子出点什么事,被潘序接回去,一通教训。
具体的教训方法左锐也不知道,彭可瑞有好几次都要说了,潘序都会准时到达现场。
每一次吵架的原因和过程几乎都一模一样,但是彭可瑞依旧乐此不疲的抱怨潘序,然后爱着潘序。
两人在呼烈烈的冷风中站了许久,彭可瑞丝毫没有要清醒的意思,左锐只好掏出彭可瑞的手机,给通讯录里面备注是王八蛋的人打电话。
彭可瑞的思路还是很可爱的,每次一吵架就给潘序的备注改成王八蛋,嚷嚷着要拉黑删除老死不相往来。
不过半个小时潘序就风风火火的赶来接人了,把彭可瑞抱进车里之后,潘序难得一见的要送左锐回家。
一路上三个人都很沉默,彭可瑞可能只是单纯的因为累了,潘序却被左锐从后视镜盯他的眼神盯的心里发毛,“有心事啊?”
左锐撇开头去,“没事,只是憋闷的慌。”
“听说,尤斯回来了?”潘序和尤斯只见过一面,似乎对尤斯的印象挺不错。
左锐靠在车窗上透风,没想到潘序还知道并且关心这个,“回来了。”
“还好吗?”
潘序今天真的对左锐关心过度了,左锐不得不直起身子认真听潘旭说话,“你是指,什么方面?”
“还能指什么方面,他还喜欢你不?”
靠,你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左锐震惊。
见左锐不接话,潘序又道:“这也不是什么难猜的事情吧?”
左锐气馁的坐了回去,继续看着窗外,眼神晦暗不明,有些问题对于他来说太难懂了,“这么明显吗?”
“他是很明显,你就不知道了,不过看样子你们俩好像没戏,这回是你不行还是他不行?”
左锐很想问什么叫不行,想想好还是算了,“他不行,说病好了,不喜欢男人了。”
靠靠靠!左锐还是忍不住在心里爆了粗口。
“其实你们这个事情,很好解决,需要帮忙吗?”潘序热情的就像被彭可瑞附了身。
左锐半信半疑,“怎么帮,牛不喝水强摁头?”
潘序放慢了车子的速度,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其实这个事情也没有那么难,一个人的取向和大部分喜好,说白了都是骨子里就注定的,他好没好我不知道,你明显是自己本身就有问题,不然也不至于藕断丝连的这样有一搭没一搭。”
左锐没说话。
潘序又说:“你看尤斯每次看你那个眼神,就跟看见了真命天子一样。三年说长不长,他又那么死要面子,要是你愿意上赶着加把劲,根本不是问题。”
“关键是,现在他带回来一个男人,说是说是跟我之前一样。”左锐觉得那个男人甚至比自己还好看。
潘序嗤了一声,似乎很不屑,“替代品永远都是替代品,不是我说,他跟那个替代品,有感情那也是假的,人就是这样,第一次的总是最美好的,就好比我来说,放在四年前我都不敢想我会和一个男人睡在同一张床上,更别说其他更过分的,现在就算是一个顶级美女脱光了站在我面前,我心里也不见得会有波动,搞不好还会觉得不太适应。”
左锐把潘序的话都听了进去,道理还是很足的,至少大部分话都说中了,尤斯这个人,就是死要面子,还有点傲气,只不过左锐自己也不太确定,自己和尤斯之前到底算不算有点什么,又到底算不算是第一次喜欢或者爱慕的人。
于左锐而言,尤斯大概是很特别的存在,尤斯能看到左锐依赖左锐,这让左锐产生一种很强烈的被需要的感觉,这种感觉现在好像消散的差不多了,再次面对尤斯,左锐心里难免有点慌张。
潘序一副看透左锐的样子,让左锐莫名有点心虚。
沉默了一会儿,车子停在了楼下。
临走,潘序摇下车窗,“说句实话,你们俩这纯粹是作的,想当初我和可瑞,算了,可瑞应该和你说过了,反正你们自己看着办,尤斯这种人,这个时候你还不主动,黄花菜都凉了。”
左锐觉得潘序说的很有道理,“问你个事儿?”
“说。”
“认识三年多了,你总共和我说过的话也没几句吧?今天这么积极?”
潘序回头看了一眼彭可瑞,说,“除了我,可瑞最黏的就是你了,你的问题不解决,我总觉得不安全,他也交代过让我有机会帮一下你,我想大概就是这个事情吧,他没少提。”
左锐三条黑线伴随着一些感激,有一种早知如此的感觉,“我就说你这种人不会突然这么关心我。”
潘序道:“不过你放心,你和可瑞差不多,我不至于吃这个醋。”
“你这话什么意思?”左锐透过玻璃窗瞧了一眼熟睡的彭可瑞,说他和彭可瑞像那真是不至于。
“没什么意思,你以后就懂了,还有,你可要加油,可瑞对你的事情上心得紧,搞得我都心里发慌。实在不行你就下药算了。”
彭可瑞似乎有点冷,潘序话都没说完就开始关车窗,左锐听的模模糊糊的,话都没听全潘序就失去了耐心一轰油门跑了。
接下来几天尤斯都和败类一起在办公室,左锐根本找不到时间和尤斯单独说话,只有在尤斯进进出出的时候打打招呼,总不能每天都叫尤斯去家里吃饭。
而且左锐发现败类似乎很喜欢缠着尤斯的胳膊,大庭广众之下和尤斯一蹭一蹭的,看的左锐牙齿直痒痒。
人的注意力真奇怪,以前尤斯不在的时候,左锐也没觉得自己喜欢一个男人,但是尤斯一出现在他面前,他几乎瞬间就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尤斯的身上。
以至于文档到礼拜五才翻译了三个,被拎进办公室说教了半个多小时,这半个小时,左锐有两分钟在嫌弃副主管说话像放鞭炮,余光里看见尤斯路过了一下副主管办公室门口,剩下的二十八分钟,左锐脑子里都是尤斯的样子。
从副主管办公室出来,左锐感觉自己眼睛都要斜视了。
今天周五,下班了大家照例走的很早,尤斯也早就不在办公室了。
左锐拿出手机,开始搜索剩下的几个网址词条。
其中有一个词条引起了左锐的主意,id叫小冬瓜:证据永远都不会在正义的人手里。
词条似乎有些久远,左锐只能看到词条的标题,点开确实一片空白,估计是被人删了。
他尝试这根据这个名字找了一下贴吧和其他网站的信息,没什么收获,唯一看起来有点用的帖子,内容很多,但是很杂乱,需要好好梳理。
左锐在办公室坐到很晚,终于总这个帖子中摘出来了一些看起来还算有指向性的内容。
这个帖子应该是当年负责船务后勤的人发的,内容中提到的人都用某大哥某阿姨替代了,叙事口吻听起来年纪不大。
根据内容看,这个人应该当年也是在船上的或者对船上的某个人很熟悉,以一种深知此事的口吻叙述了许多,他前后零零散散的写了很多条,大概是他或者他的朋友上船之后因为没有手机写了很多信回家,因为喜欢摄影,跟着船上一位大哥拍了不少照片,但是后来事出意外,他们船翻了,跟着进了医院。
帖子上写,那位爱摄影的大哥伤势比较严重,和他在同一个病房住了三天之后,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转院了,他再也没有听到过这位大哥的消息。
左锐心里莫名的一紧,鼻子就跟着不争气的酸了酸。
也许是终于找到了有关此事的只言片语让他难以抑制自己的激动,仿佛能从这些言语中窥探到一点点爸爸的样子,喜欢摄影,乐于助人。
左锐感伤完抬头发现天已经全黑了,办公室的灯也没开,整个办公室除了他电脑和手机的光,周围漆黑一片。
左锐并不急着走,抽出一根烟,安静缓慢的抽着。
接下来敢怎么办呢?
烟圈在黑暗中并不明显,但是飘到电脑面前还是有些让人沉迷的意境,飘渺,不真实。
左锐正沉浸在虚无的幻想中,门响了,门口的人没等左锐反应过来就开了灯,左锐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
尤斯站在门口,抱着一叠厚厚的文件,看到办公室还有人,也愣了愣。
“还没回去啊?”尤斯迅速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表情镇定,目不斜视,边往会议室走。
左锐一路目送诺不开眼,“还没,查点资料。”
“哦,什么资料?”尤斯说。
“就乱七八糟的资料吧,没什么要紧的。”左锐说。
尤斯放好资料出来,顺便邀请道:“要一起走吗?刚好送你。”
左锐把电脑关了起身,把手机揣兜里,“不用了,不太方便吧?”
“方便,败类回家了。”尤斯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左锐汗颜。
“那你是什么意思。”尤斯并不打算放过这个话题,追问到了左锐没办法回答的地步,而且话语间已经到了楼下,左锐也没再做过多的辩解,上了车。
这几年跟着大鱼,口头禅都学了个遍,靠!以及,我不是这个意思!
看样子得改改。
尤斯认真的开车,左锐在后座认真的看着尤斯的后脑勺和小半边侧脸,回想着潘序跟他说的话。
“尤斯这种人,死要面子。”
“你不主动,就没故事了。”
“要不干脆下药得了!”
咳咳,左锐慌忙移开目光,干咳了几下看着窗外。
“怎么了,不舒服吗?”尤斯问完愣了一秒之后笑了,好像他们俩在一起,不是他自己不舒服,就是左锐不舒服。
“怎么,”左锐说:“要给治一下吗?”
尤斯偏过头,挺翘的鼻梁划开一道分水岭,“我可不会。”
尤斯的侧脸上圈着一圈光晕,透明的眼镜片在眼下铺下一层玻璃阴影,嘴角微微勾着,唇上不知道是光还是口水,盈盈泛着光。
左锐随手摘了一个靠枕垫在腿上,赶紧转眼看向窗外,“专心开车,车速这么快头看着后面可不太好。”
“好。”尤斯转过去专心开车,左锐才缓缓将头转过来,继续盯着尤斯的后脖子发呆,并且趁人不注意迅速整理了一下裤子。
很快就到了,左锐从没觉得这段路竟然这么短,他还没酝酿出要说点什么,就要下车了。
“那”左锐刚下车,尤斯就启动了,“我就不上去坐了,家里还有点事儿。”
“好。”左锐摸了摸头,把刚开口的邀请憋了下去,忍了好几忍没忍住,在尤斯调转了车头之后张嘴就来,“哦对了,明天潘序他们说约了去爬婆子山,一起?”
哪里来的约,左锐你疯了吗?左锐在心里狂喊,脸上却没办法做出一点点表情哪怕笑一笑,他觉得就他现在这副你爱去不去的表情,肯定很欠揍。
于是他又补充了一句,“周六嘛,大家都闲着刚好。”
尤斯还是没接话,左锐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放心的舒了一口气,“那算了,婆子山也”
尤斯胳膊枕在车窗上,心里终于有了些波动,左锐的主动让他感觉很好,“我当然可以去,早上我到这里来接你。”
“啊?哦,好。”左锐惊喜了一下然后迅速答应匆忙上了楼,现在最要紧的是要赶紧约人,不给尤斯后悔的机会。
上了楼气都没喘匀左锐掏出手机就给彭可瑞打电话,那边接的很快,不等彭可瑞说话,左锐抢先喊:“跟你说件事儿呗?”
“你饿鬼上身吧?”电话那边彭可瑞惊叫出声,似乎还掀翻了什么东西。
左锐理了理逻辑,觉得和彭可瑞可能说不清楚,强忍着激动冷静了三分道:“你把电话给潘序,我讲两句。”
潘序的声音懒懒的带着点嫌弃:“喂?”
“你不是让我主动嘛,现在好了,你约我们明天去爬婆子山。”
那边声音停了,左锐在想是不是自己的话没理顺,又说:“去爬婆子山,就说是你约的。”
“哦。”简洁明了,潘序哦完之后直接把电话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