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败类
尤斯嗯的一句,仿佛回到了三年前,左锐瞬间觉得轻松了很多,轻松到让他下意识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早就和她发生点什么了!”
尤斯打趣的表情僵在脸上,左锐同时感觉到空气中好不容易散播的轻松顿时被一股尴尬拧死。
“我不是这个意思。”左锐满头黑线,慌忙将自己的视线挪开盯住墙面,同时忍不住憋住呼吸,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为什么要说这个!?这下谁都知道我不行了。
不过尤斯很快冷静下来,“你还真挺的住哈。”
“当然。”左锐赶紧顺茬接,感觉到尤斯话里的开玩笑成分,放松了一点,想问一句尤斯在国外有没有过的不好,听见黄思夏喊吃饭。
“来了来了!”左锐赶紧起身,无比感激黄思夏及时出来化解尴尬。
吃完饭,黄思夏硬是要让左锐送送尤斯。
出了电梯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在侧门的石梯上站住了,尤斯不说走,左锐也不说要上去,反而从兜里掏出来一支烟,就着楼道里昏暗的灯光吞云吐雾起来。“你先走吧,我站一会儿上去,省的我妈问我怎么不跟你多聊一会儿。”
“能给我抽一口嘛?”尤斯站低一阶,比左锐矮一个头。
有那么一瞬间,左锐觉得尤斯变矮了,不再是那个需要低垂着眼眸瞧他的尤斯,而是需要稍稍抬起下巴,说话的时候还需要征询他的意见。
就好像两个人不过是短暂分别,心境地位却发生了无法具体描述却又真真实实的改变。
左锐伸手,尤斯接过香烟轻轻的嘬了一口,却没看到吐烟出来,生吞了下去。
“不是这样,来,我教你。”左锐伸出食指和中指把烟夹了回来,香烟软软的,他放到嘴里一吸,正疑惑这烟怎么堵住了,拿远点放到灯光下。
尤斯突然忍俊不禁,“上当了吧!”
左锐把香烟拿下来一看,变成了尤斯的尾指。
“嗯。”左锐哼了一声,又把尤斯的手指放到嘴巴里抽了一口,打趣道:“比香烟香啊。”
尤斯愣住,赶紧把手抽出来,仍旧保持着开玩笑的语气,“先生,希望你自重一点。”
“哟吼,我就不自重,你拿我怎么办?”左锐也兴起,顺着尤斯的话开起了玩笑。
尤斯假装为难,语气略带轻佻,也带着分别之前那种不容反驳的力道,“那还能怎么办,就地办呗。”
“就地?”左锐环顾了一下四周,楼道里空荡荡的,因为有电梯,侧门和安全通道几乎从来没有人。
“那就就地。”左锐抬手把尤斯的眼镜摘了,俯身迎接尤斯已经昂起来的头。
是冰冷的,柔软的唇。
左锐觉得心中那团迷雾一般的东西顿时烟消云散了,明朗起来的,是尤斯的脸。
正经的,微微带着嫌弃也好。
笑着的,掩饰着不安和躁动也好。
冷漠的,还带着欲望也好。
太过迅速和莫名其妙也好。
是尤斯就好。
“你,硌到我了。”左锐感受到尤斯身体的变化,挑逗的声音在楼道里显得格外悠长,串着一些些难以言喻的兴奋和释然。
“别说话,你也是。”尤斯站上左锐同阶,把左锐的身子稍稍拉开一点。
左锐感觉自己腹部一股热流,身体久违的有了要苏醒的迹象。
左锐转身,把尤斯压在墙上,身后是涌进楼道口清凉的晚风,不远处有汽车路过,发出低微的轰鸣声。
耳边,是尤斯轻缓胶着,明确表示这需要更多的紊乱呼吸。
左锐正打算试一下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和彭可瑞说的那样,他骨子里就是和别人不一样的人,所以才会对程艳艳没反应。
尤斯的声音从好远的地方,不那么真切的飘到左锐的耳朵里之后,变得真实饱满起来,“左锐?”
“嗯?”真的有一阵清风吹散了缭绕的烟雾,真的有汽车刚好路过的鸣笛声,将左锐从旖旎的幻想中拉回现实。
此刻本应该在左锐怀里的尤斯,正站在最后一阶台阶下还要往外三步远的地方,定定的看着发呆的左锐。
“怎么了?”尤斯摁了一下车钥匙,向自己的车子走去。
左锐把抽到一半的烟摁进垃圾桶,站在台阶上遥遥的看着尤斯,“要回去了吗?”
“嗯,这段时间我都会在这里。”尤斯上了车之后挥手跟左锐道别,“左锐,再见。”
“明天见。”左锐酷酷的把手插兜里,不让自己的表情露出破绽。
左锐转身上楼,摸出手机想要发个短信给程艳艳,但反反复复编辑了很多次,就是没办法摁发送键。
这种事情,还是当面说比较好。
第二天一早左锐早早的就去了办公室,他的位子背靠着会议室,路过的时候看到尤斯还没有来。
程艳艳来的早,或许是经过了更加强效的自我劝解,再次看到左锐不但不生气反而热情不减,“今天的早饭是蒸饺和烧麦加可乐,楼下还有个卖肠粉的,你想吃吗?想吃我明天给你买。”
程艳艳把早餐放到左锐桌子上,坐回自己的位子,继续跟左锐说话,“你的黑眼圈好重啊,昨天没睡好?”
“嗯,失眠。”总不能说自己突然很争气的挺了一整夜。
左锐脸色难得的泛着红,眼神有些飘忽,程艳艳自然而然的认为左锐还在为那档子事苦恼,赶紧安慰道:“哦,竟然还会失眠,没什么好烦人的,你那小问题算了,饺子好吃吗?”
“还没吃,没什么胃口,跟你说件事儿。”左锐觉得应该快刀斩乱麻的时候从不含糊,他来个大早也是为了这件事情。
程艳艳咧嘴一笑,明艳动人的笑容配合这精到无可挑剔的妆容,向左锐发出诚挚的邀请,“晚上要去约会吗?”
左锐斟酌了一下,咬牙狠下心,“要不我们还是,分手吧。”
“啊?”程艳艳卷着发尾的手顿了一下,不可思议的抬头看着左锐。
“我说,我们还是分手吧,可能不太合适。”左锐嘴唇发干,喉咙口也发干,深刻觉得自己不道德,但是这种事情,就像彭可瑞说的一样,是天性使然,他也没有办法,而且他只能想着自己不是故意的。
程艳艳站起来,办公室还就他们俩,她也顾不上面子不面子了,“哪里不合适,我不”突然小声,“不嫌弃你啊!你放心好不好,我不是那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们要不还是分手吧,你跟我在一起也不开心。”
“你不开心吗?”程艳艳反问。
“我说不明白,就是因为说不明白也说不清楚,我还有我自己的事情要做,我不想谈恋爱了。”
左锐本来想说不想和你谈恋爱了,话到嘴边又觉得有点伤人,实在说不出来。
值得庆幸的是,和程艳艳在一起的时间里,乃至前面相处的两年多,他都没有真心利用过程艳艳,否则他这句分手,不可能这么轻易的讲出来。
程艳艳没有能力消化这份震惊和耻辱,呼吸起伏了许久,在要哭出来的一瞬间趴在了桌子上。
整整一个上午,程艳艳都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没人敢去喊她,左锐无心工作,一直盯着程艳艳的背走神和反省。
他总觉得自己是疯了,好好的女朋友说不要就不要了,明明前脚才靠着女朋友找到这么好的工作。
左锐突然觉得自己像极了彭可瑞口中的渣男。
左锐想来想去,又给程艳艳发了一条信息,“真不是你的问题,纯粹是我自己的问题,只是我没办法明说,希望你不要太揪心。”
消息发完,左锐觉得自己娘们兮兮的,还不如干脆一刀两断不留念想,但是消息已经发出去了没办法撤回,干脆把手机一放,开始翻译昨天留下来没做完的文档工作。
由于太过惊讶和紧张,昨天他的会议记录完全跑题,记录的全是尤斯说的话,主管的话一句没记着,主管一气之下让左锐在三天之内把一包文件翻译成中文,说是工厂要用。
左锐打开一看,整整五十个文件,一个文件20页,密密麻麻的英文,就算用翻译软件去翻出来复制粘贴,三天也不可能翻译的完。
而且左锐总算是发现了,每次说是工厂要用的东西,最后都是打包发给主管就没有后续了,摆明了就是暗搓搓的惩罚而已,作为新人还找不到借口不做,不做问题就更大了。
一想到这个左锐就来气,气鼓鼓的把一整个文档丢到浏览器中去搜,结果还真搜出来一堆标题一样的文档,不过是十几年前的,大致内容一样,公司名字和时间细节部分有些修改。
左锐隐隐觉得不太对劲,赶紧把那篇文档所在的网页位置复制了一下,重新打开,果然出现了更多一系列相似的文档,以及一些看起来不太完善的新闻条。
左锐把这些新闻条的网址一一复制了下来存到了自己的手机上,清空了所有的搜索记录。
到中午饭点,程艳艳终于起身,站了半分钟,拿起包包头也不回的走了。
几乎所有人都要去食堂打饭吃,很快就只剩下左锐一个人,他重新打开电脑,按照记录的第一个网站进去。
搜出来的第一条是一个叫cv大神不言败的id,以及一条简单的发言,“就这种素质的板材,也好意思说是国家质控,远销欧美?”
底下是一些莫名其妙的回复,看的出回复内容有大部分删减,剩下的信息也不太全面。
拉到最底部,这个cv大神不言败也没有再发过言或者回复任何留言。
左锐刚想把第二个记录输入进去,余光中迎面走来两个人,他赶紧把电脑关了。
来人是尤斯,身后跟着一个男人,那男人和左锐一对视,两个人都瞬间愣住了。
那男人从尤斯的身后走出来,一头乌黑的长发简单的束在脑后,眉眼上挑,是比左锐更加典型的丹凤眼,嘴唇削薄,皮肤很白,是很凌厉的偏外国人长相,眼神跳脱,嘴角正叼着一根细细的黄色管子,。
左锐想要跟尤斯打招呼,眼睛却转不开,男人也大方,很快恢复了神色,冲左锐道:“hi,myname哦,不好意思,我的名字叫,败类。”
“你好,我叫左锐。”左锐也不失大方,没有被男人蹩脚到几乎听不懂的中文转移注意力,打招呼回应。
“尤斯倒是说过你长得和我像,只是没想到这么像!你的眼睛是纯天然的吗?”男人猛不丁的凑近打量左锐的五官,确认只是气质很像而五官单独看也没有说的那么像之后,才退回安全距离。
左锐站着不敢动,只觉得神奇,这世界上竟有人长相气质都如此相似的陌生人,不说近看像不像,这要是远看,左锐会怀疑自己路过了一面比较模糊的镜子,镜子里面是另外一个自己。
“你好?”败类伸手在左锐眼前晃了晃。
左锐看了看男人,皱眉确认:“你叫,败类?”
“是啊,尤斯帮忙取的中文名字,说是和他的名字,是一套的,而且我觉得挺好听,败类败类,beatitbeatit的,像不像在唱一首歌?”
“像,喊快点更像了,不过算了,我的眼睛是纯天然的。左锐真的很佩服自己还记得回答败类的问题。
下午尤斯和败类就两个人坐在会议室里,左锐竖起耳朵听,只偶尔听到败类的憨笑声,听不清气氛愉悦的两个人在说什么。
到点下班,尤斯从办公室出来,路过左锐的时候,甚至都没和左锐打招呼。
就在尤斯要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左锐还是没管住自己的嘴,喊住了尤斯。
“我妈说今晚想让你去我家吃饭。”左锐把自己的大腿都揪青了,总算把话说出了口。
尤斯顿了一下脚步,回头礼貌性的微笑,“好,我在车里等你。”
左锐总感觉尤斯的微笑中带着一些他看不懂的情绪,但他来不及分辨那到底是胸有成竹还是不过如此,赶紧收拾东西,匆匆关了电脑下楼。
败类不见了,尤斯一个人在驾驶位,捏着一根黄色的管子,和败类中午嘴里叼的那根一样。
几年不见,尤斯不捏烟了,昨天左锐就注意了一下车里和尤斯身上都没有带烟,因为他现在改捏吸管了。
左锐系好安全带,透过后视镜看了看尤斯,尤斯格外的沉默,两人一路无话,左锐开始没话找话说,“我和程艳艳分手了。”
“嗯,知道了。”车子拐进熟悉的隧道,光线明灭之间消耗了左锐的紧张感,好像时间在往回倒流。
左锐酝酿着,“你和那个败类,是什么关系?”
车子不经意的刹了一下,迅速恢复了正常。
这种时候尤斯的声音总是浅浅的,丝毫让人看不出情绪,“就,医生和患者的关系啊。”
“普通的吗?”左锐问。
“不然呢?”尤斯侧脸看了左锐,对上视线之前又转了回去。
“我是说,是不是像我们之前那样,那样给你治病?”
“哪样?”尤斯不知道是不记得还是明知故问。
左锐有点不耐烦,他很不爽自己这样拐弯抹角的,但是又不知道尤斯到底是几个意思。
难道是他的记忆出现了什么偏差嘛,难道之前尤斯不是说过很喜欢他?
这几年左锐一直不敢确认自己到底是怎么了,翻来覆去的想一个男人,就像有病一样。
他猜想着他得的可能是和尤斯一样的病,喜欢男人怎么了,人彭可瑞和潘序还不是好好的,正正经经的在一起?
偏偏他左锐反应迟了些,这些年遭的罪也够了,甚至还一度,怀疑自己不举
算了,那些话都是马后炮,要是没看到尤斯,没有在乌漆嘛黑的楼道里因为尤斯不小心划过他嘴角的手就挺了一夜,他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搞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是,就是你还喜欢我吗?”
车子又猛地刹了一下,这下没有那么走运,撞到了一个路障上面,尤斯开车的技术娴熟,往后撤了一下,判断出撞的并不严重,没有下车检查,而是迅速反问左锐:“你说什么?”
左锐破罐子破摔,“你还喜不喜欢我!”
尤斯抚正眼镜,语气里尽是质疑,“为什么这么问啊?”
“不是你先说喜欢我的吗?现在这么问我是几个意思啊?”
尤斯眉头皱的紧,几乎将左锐的心都皱的拧巴了起来,他努力纠结着适当的措辞,“那个时候,我你不是不喜欢男人吗?更何况我现在”
左锐定了定神,“我再问你一遍,你,喜不喜欢我?”
左锐现下不想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是不是疯了是不是傻了,竟然在久别了三年之后见面的第二天晚上,耐不住性子问一个男人还喜不喜欢男人。
他真的很像爆粗口,想骂人,想现在就掀开车顶盖跑出去不要再见算了。
他说不上来的忐忑,他想等一个答案,这个答案迟到了三年,准确的说,他自己也昨天才想清楚,不管怎么样,他要问个明白。
就是是天性如此,也要明明白白才行。
尤斯就像定住了一样在驾驶位上一动不动,背挺得僵直,带着十足的自嘲:“你知道吗,这三年,我是怎么过的?”
刚离开左锐的时候,尤斯一个人在国外,几乎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他疯狂的想要回来,想要和左锐把话说清楚,想要贪婪的沉迷在左锐的清澈的眼神和身上的味道里。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半年,他在本来要回来的那一天,转头去了威尼斯。
因为他没办法面对左锐,没办法面对自己的取向不正常以及要把这个事实一字一句地告诉左锐,更没办法面对左锐对他说的任何一个拒绝的字。
去威尼斯的那半年,他尝试着停药,专心的治疗自己的抑郁症,散心,旅游,工作,甚至在半夜无法入睡的时候,去了当地有名的酒吧。
酒吧里全是和他一样的人,年轻的,中年的,帅的,丑的,大家聚集在一起,喜欢男人这件事情再也不是一件见不得人的事。
他在那个酒吧里,见到了败类,并且把他带回了家。
两个人借着醉意亲吻翻滚,一切都那么顺其自然发生的时候,尤斯突然跟开了窍一样的意识到自己可能,对男人也不感兴趣。
败类长的和左锐很像,特意让他蓄长了头发之后,就更像了。
他日日和败类在一起,等到终于没有任何感觉了,才敢回的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