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万里挑一
更何况医生说了，他这个病，迟早会好，现在左锐这样稀里糊涂的也好，到时候好了，他和左锐还能是朋友。
这一瞬间，他又希望左锐永远不要懂就好了。
左锐莫名其妙的被抓上床又仍下床，站在床边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上药，尤斯的情绪起伏不定反复无常，他没把握尤斯下一秒不会突然发脾气，不敢做多余的动作。
“上药吧。”僵持了好一会儿，尤斯出声提醒，之后躺回了床角。
左锐仔仔细细的帮尤斯上了药，半晌无话可说，转身出去洗漱。
哗啦啦的水流冲着，平时三五分钟就能洗好的澡今天愣是无意洗了半个多小时，而且脑子里一反往常的都是浆糊。
“我喜欢你。”
“哪种喜欢？”
“能能上床那种。”
左锐虽然男女之事不算通晓也没实践过，但是他也不是一个白痴，至少他在冲了足够多的水之后，有一瞬间明白了尤斯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左锐陷入了沉思，缸里的水已经用尽。
许久之后，左锐才从黑暗中走出来。
他走近房间，尤斯的呼吸声已经有些沉重，窗帘被拉开一半，尤斯的半边脸沉浸在黑暗中，半边脸沉浸在窗口温柔洒进来的月光里，他眉头紧皱着，左锐伸手轻轻的想抚平，尝试了两次之后放齐了。
不知是梦境不如意，抑或是现实太令人发愁。
左锐无心睡觉，很多奇怪的东西堵在他心里散都散不去，他想了很多，前半宿一直在想萧婷婷，想自己还没完成就已经明显夭折的表白和暗恋，想自己明知道和萧婷婷原本就不可能在一起的，也想了很久三个人现在的关系到底是如何的纠结。
也算不上纠结，表面上看是他喜欢萧婷婷，萧婷婷喜欢尤斯，尤斯喜欢他，这个看似闭环的三角关系其实在他这里转个头就能终止。
如果他不喜欢萧婷婷，转头考虑别的可能性呢？
到后半夜，左锐一直在分析自己对萧婷婷的感情到底算不算的上是爱情，还是有更加合适的说法，比如年少时期的依赖，到现在意料之中的变成了感情上的寄托。
如果尤斯不点破他，左锐自己都没发现，他心心念念的喜欢着萧婷婷，却从没有肖想过更加过份的举动和接触，平时想不起，哪怕是梦里也很少。
左锐在床前坐了一夜，看了尤斯一夜，尤斯便一动不动躺了一夜。
天光熹微，左锐轻手轻脚的出门，完成了今天的鱼苗售卖和农田转户，他和这个村子，或许就再也没有瓜葛了。
本来左锐是想把农田一起卖了的，但是想到以后黄思夏可能还会想要回来生活，他又改变了主意，把自家的田租了出去。
另外就是村上说现在正式启动拆迁，开发商补贴的事情现在已经正式落地，左锐家这栋老房子连地基按人头面积，有将近一百万。
忙活完回来，左锐在门口坐了一个多小时，手里捏着一张卡。
拿着这笔钱还清债务，扣除必须的硬性支出比如学费，生活费和家具置办，还能剩下一大笔钱。
他和黄思夏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他想把这笔钱交给黄思夏保管让她好安心过日子，又怕重蹈覆辙，最后还是决定回上海的时候把钱先分批存到银行里，还了尤斯的钱之后，支出一部分活期当生活费用，另外的钱就全部以自己的名义存定期，这样有利息还保险。
但是李金花比他想象的要来的早，左锐拿到卡的第二天早上，天不亮李金花就带了好几个人来砸门，左锐心事重重，睡得本来就浅，尤斯反应很迅速，见来着不善，先推柜子堵住了前门，正欲从后门溜走，李金花轻车熟路的带着人从后门大摇大摆的进来了。
李金花半头白发，欠了十几万的赌债，正愁没地方找钱救命，一打听正好村上已经同意动拆下发拆迁款了，她来过好几次黄思夏都不在，原以为黄思夏带着左锐躲到了别处她永远也找不到了，还好她机警，看到左家的稻谷和鱼塘都没收拾干净，想着左锐总有一天会回来，这不趁着放假，还真让她给逮着了。
左锐把尤斯护在身后，想要把他推进房间里，但是尤斯把着门框怎么也不肯进去。
李金花带了三个男人来，其中一个他见过，以前这个人经常在附近的村子里偷鸡摸狗，被抓了不服气就给别人家的牛和猪下药，不少人家恨得他牙痒痒，但是他犯的事又不足以坐牢，每次都不了了之。
有一次左锐不在家，这个人来左锐家偷鸡正好被起夜的黄思夏撞见了没偷成，隔夜他就来把黄思夏养的几十只鸡和鸭全部毒死了，为了这事黄思夏哭了好几天，左锐便半夜把这个人绑了，挑断了他一根手筋，这个人才老实了很多。
他现在很害怕这个人会将他认出来，不过对视了几眼之后，左锐发现这个人对他并没有印象。
如果是左锐一个人在他根本不会害怕，一他对这儿的地形熟悉程度和力气伸手，人数上不占优势逃出去却不算难事。
但是现在尤斯在，尤斯看起来就不是打架的料，加上旧伤未愈，他没办法不顾及，两个年轻人打三个混混，顾此失彼怎么看都要吃亏。、
可这笔钱，不管怎么样都不能交出去。
站在左锐眼前的这个头发花白的女人是左锐的亲奶奶，左锐对他不仅没有丝毫的亲情可念，反而从心底升腾起浓烈的恨意和不齿，他甚至不想多和这个人多说一句话。
如果不是这个女人嗜赌成性，他的家庭原本很幸福，有姑姑，有爷爷，说不定还有很多兄弟姐妹，是一个很庞大的家族，而现在，凋零四落，只剩下他和黄思夏相依为命，却摆脱不了这个如魔咒缠身的老女人。
李金花看着眼珠子不停打转又咬牙切齿的左锐，一脸嘲讽，“还以为是个什么狠角色，果然和你爸一样窝囊，赶紧的把卡交出来，不然，让你跟你妈一样变瘸子！”
左锐表情微冷，瞳孔一缩，“你说什么？”
李金花毫不顾忌，在屋内环视了一圈，“你妈没告诉你啊？当年你妈从楼上摔下来，额外得了一笔五万的补偿款，她看病也花不了那么多钱，我只要两万她却不肯给，不然也不至于在路上被抢，还流产了。”
“流产？你什么意思！”左锐脑子里火花一闪，双眼猩红，向李金花扑了过去，却在抓到李金花的领口时被人用铁棍子架开。
“啧啧啧，不过也是，黄思夏那个脾气一定是不会告诉你的。”
“你说清楚！你说清楚！”这几句话让左锐短时间内就串联起来了当初发生意外的那段时间所有的异常，失去父亲加上母亲病重孤苦无依的害怕瞬间将左锐的情绪笼罩。
黄思夏的腿，不是从楼上摔下来的时候摔断的。
李金花一边在房间里翻找，一遍肆无忌惮的陈述着一些无关痛痒的陈年旧事，希望以此来镇压左锐的反抗情绪，吓一吓他也好。
左锐越崩溃，对他就越有利，这一家子人都心软，这一招用在左家所有人身上，都没失手过。
“告诉你也无妨，当年你爸出事之前，偷偷跑回来过一次，这件事情没几个人知道，你又在上学，等你回来的时候你爸已经走了，那个时候我在村口吊酒，恰好看见了你爸，这个不孝子看见我头都不敢抬，但是两个月之后，你妈被查出怀孕了，她给了我一点钱打发我让我不要声张，否则她带着你没办法过日子，我当然答应，只是她不应该不给那两万，我只好找人抢了她的钱，没想到那人下手不知轻重，把她腿打断了，还导致她流产，吓得我在外面足足躲了三年，才敢回来生活。
那个时候你妈为了不吓到你，让你在老师家里住了一个多礼拜吧？难怪我当时怎么守也不见你回家，还想着把你带走，少不得你妈还得给我点钱，你说说你妈带着你个指甲大的孩子，拿这么多钱干嘛？”
左锐清楚的记得，黄思夏从楼上跌下来的那一天晚上他是在医院陪着的，黄思夏看起来并无大碍，只是过了两天左锐的班主任说家里没人照看，黄思夏签了字让左锐去班主任家里暂住，左锐并没有想那么多。
再回到家，黄思夏的腿，就瘸了。
这么多年，黄思夏都说是摔断的，对于这场无人知晓的意外，她绝口未提。
所以，左锐从班主任家里回来住的那段时间，黄思夏刚刚流过产，但是左锐竟然一点都没发现，他没疑心黄思夏惨白的脸色，甚至没疑心为什么黄思夏的裤子上总有零星的血迹。
左锐红着眼，紧咬着牙关看着李金花，这个血缘关系上他应该称之为奶奶的女人，毁了自己的家庭之后，又毁了自己儿子的家庭，现在，看上了左锐的年轻有为。
不，不能毁在她手里，左锐心里咆哮着，强撑着冷静了下来。
现在硬碰硬绝对走不脱，他只能一边拦着尤斯一边周旋争取时间。
“你在找这张卡？”左锐从餐桌的餐布底下摸出一张红色的崭新的银行卡，举在半空。
“给我！”李金花顿时喜笑颜开，眉眼中都是对金钱的欲望，拿到这笔钱，不仅她的赌债可以轻易还清，她下半生还能过上好日子。
左锐两只手拿着卡，“别过来，否则我就掰断它，谁也别想拿到这笔钱！”
李金花突然笑了，“你小子当我没脑子啊？你掰断了，我拿着去补办一张一样可以拿到钱，你就尽管掰断！给我抢！”
那三个人冲上来将左锐团团围住摁在了地上，左锐死死的抱着银行卡，背上被踢了好几脚，就在快要扛不住的时候，尤斯边拉扯边大喊了一声住手。
尤斯是个外来人，又一直缩在角落里，根本没人注意到他，这一喊，倒是引起了李金花的注意力。
“你就是那个来着度假的公子哥吧？你看起来可比左锐有钱，怎么样，你要出头吗？”
尤斯的大脑飞快的转着，然后说：“这个卡确实可以补，但是除了左锐谁也补不了，因为是左锐开的户，需要他本人和身份证以及签名，所以现在如果左锐把这张卡掰断了，你补卡根本不可能成功，不信你试试，你们几个来这里行凶，你们一走我们肯定报警，到时候你们钱拿不到，还有可能被通缉，你们想想值不值当。”
李金花看样子是个读过几天书的，眼神中尽透着计算和精明，但是那几个混混憨头憨脑，耐心很快就要消耗殆尽，加上尤斯说的有理有据，他们不免有些慌张。
小混混的原则向来都是欺负欺负人就可以，真正敢杀人越货的狠角色，得万里挑一。
被尤斯说动，三个小混混松了气，尤斯将左锐扶了起来，站到了对立面，背后就是门，只要能打开门跑出去，就没事了。
但是这个后门是向里开的，想要打开门没那么容易，还得想别的办法拖延时间。
“另外，我劝你们也不要打我的主意了，我家是有钱，但是我人在这里，钱却没带多少，况且你们敢动我一丝，我保证你们的人生，到此为止了。”
李金花一直在尤斯身上打量，被尤斯那么一说，意识到从尤斯身上捞不到什么便宜，她找的这几个人不是什么成气候的人，拿了卡赶紧走才是正事，于是又将注意力转回了左锐身上。
左锐站在尤斯左后侧，尤斯一直推着他慢慢往后退着，他知道尤斯要做什么，于是在到达了门口的时候，他反手开门瞬间将尤斯甩了出去，又砰的一声将门关上了。
几个人大惊想追出去，李金花喊了一声，左锐还在。
李金花眼神示意了一下，让被左锐挑断手筋的那个人出去追尤斯。
好不容易才将局面稳住，李金花可不能让尤斯去喊了帮手来，所以她要尽快拿到卡，她转头对要出去追尤斯的人说：“如果反抗的厉害，就下狠手，拿到卡我们去外地避一避，不用担心。”
那人点了点头，正要拉门出去，左锐一把摁住门把手拦住去路，主动把卡交了出来，“别追了，卡给你，我不像你，命和钱比，还是命更重要。”
没想到左锐会那么快投降，还想着耗一耗的李金花瞬时喜出望外，接过卡宝贝似的在手里摸索，她透过这张卡，已经看到了未来的好日子。
左锐微微抬了一下眼，已经看不出是仇恨，愤怒，还是失望至极，他只说，“家里的田和地还有鱼塘都卖了，你肯定也知道，钱都在这张卡上面，加上拆迁款，总共有将近一百五十万，你拿着这笔钱好好过日子，不要再赌博了，去远一点的城市，买个好点的房子，不要再回来。”
“一百五十万？你不是说就几万块吗？哥几个冒着被抓进去的风险跟你来讨债，你骗我们！”掐着桌边的混混顿时就瞪圆了眼睛，冲上去抓住李金花的胳膊，生怕她飞了。
“我哪里敢骗你们，只是我也没想到这卡里有这么多钱，这样，等我出去了安定下来，给你们每人两万，你们看怎么样？”
“少在这里耍心眼，等你出去了，几万块你能轻易就给？”
李金花两眼一转，精明更甚，可劲儿的忽悠，“这样，我给你们写欠条，这样总可以吧？要是我没打钱回来，你们可以报警，或者来抓我，这是我家，我总不能一直不回来，等过了风头，我还要荣归故里的。”
荣归故里？左锐心底的失望已经到达了顶点，再多看一眼这个女人，他就要吐了。
“这样吧，你们干脆在这里把欠条写了，然后赶紧买票走人，不然警察很快就要来了。”左锐顾不上这几个人窝里反斗。
想起跑出去的尤斯已经有十几分钟了，喊了人来也不好搞，李金花几乎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左锐的提议，拿出纸笔，开始写欠条，她因为赌钱没少写欠条，三张欠条很快就写好了，还一脸严肃的拿了红笔盖了指纹，显得极为真诚。
此刻谁也不知道李金花心里想的是，这三个傻瓜玩意儿，有了这一笔钱，谁还回这个破地方，有这几万块还不如多买点好东西犒劳一下自己。
写好了欠条，几人各怀鬼胎，一刻也不敢耽误，李金花有备而来，本来就打算拿了东西就远走高飞的，没想到收获这么大，她片刻不敢多留，整颗心都飞到了天边，带来的东西也没拿，慌慌张张就走了。
而她去的方向，左锐很肯定是火车站，因为她没有往村口回家，而是直接去了村尾，这个村子的村尾离火车站更近，就是附近拆迁堆起来的沙石全部都堆在了那边的废田旁边，路有点不太好走。
几人走后没多久，左锐打开后门，尤斯并没有走远，甩脱了跟着的人之后他折回来，一直在门口听着里面的动静，他都已经准备好了要报警，可左锐把他推出来的时候眼神明显不对，他也就没有做什么多余的动作，只是准备要是再起了冲突，他就进去帮忙。
左锐拿掉尤斯手里的柴棍扔到了河里，看不出是什么情绪，“你以后不要做这种傻事，保护自己永远是最重要的，这几个混混不值得你这样。”
尤斯窘迫的拍拍手，只能帮忙收拾被李金花翻的乱七八糟的屋子。
收拾完左锐将前门关死，把该收拾的都收拾好，原本走之前再去串串门的计划也不得不取消，不到傍晚，就带着尤斯悄无声息的走了。
左锐还想在家多留两天，好好的玩玩水，帮忙干点农活，把家里收拾妥当再走，但是他怕李金花又突然杀回来，他没办法再承受一次变故了，特别是带着尤斯。
他给李金花的那张卡，根本没有钱。
小次妈妈过的也辛苦，就算摁了手印买了田地，一时间拿不出这么多钱给左锐，左锐便干脆全部都没收，等到来年有了收成再给也不迟。
那张补贴卡倒是真的，只是所谓的拆迁款少说还要几个月才能进账，李金花以为拿了卡就有钱，左锐无奈才把真的补贴卡给了出去。
两人先到镇上的银行补了卡，头也不回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