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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奶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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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盆冷水从尤斯的脑门淋下,将尤斯的意识唤醒。

    左锐端着一个临时从草丛里捡来的露底的破盆,破盆底下滴着水,左锐光着脚下过水,皱着眉看着一身狼狈的尤斯。

    “你又发病了么?”

    “嗯。”

    尤斯简单应了,起身到车里换了一身衣服,左锐在后座从后视镜盯着于斯的脸色,似乎并没有好转。

    “你擦擦头发吧。”左锐递过来一件短袖,车里也没有比他身上的衣服更加便宜适合当抹布的东西了。

    “穿上!”尤斯不领情,左锐只好识趣的赶紧穿上。

    果然,十几块的短袖给人当抹布还要被嫌弃,左锐撅撅嘴,安安静静的在后座拆饼干吃。

    夕阳完全沉没,四周只剩下灰白色的光,远处万家灯火,近处蛙鸣稻香,左锐吃完饼干,打量着要是还不启程,今晚恐怕要在这里过夜。

    他擦擦嘴,犯病的人真难侍候,特别是犯病的尤斯,更加难侍候,他那独特的嗜好左锐很是不能理解,但是却出奇的好用。

    左锐从座位的空隙钻到副驾驶,拿起尤斯的水喝了几口算是漱口,然后侧头看着尤斯,淡定道:“来吧。”

    “什么?”尤斯正在出神,被左锐一喊有些恍惚,惊讶的看着左锐,“你什么时候到这来了?”

    “就刚刚,是不是又走神走到天边去了?”

    尤斯看了一眼左锐范粉的嘴唇,别过头,“再一会儿,药效发作了就好了。”

    “别等药效发作了,咱来啃嘴吧?似乎更快一点。”左锐无辜的提出更有效的办法,现在人在半路,有问题总要解决才是。

    尤斯身子很明显僵硬了一下,握着方向盘的手艰难的挪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我不是这个意思。”尤斯咽了咽口水。

    “好吧,那走吧。”左锐自找没趣,又从副驾驶钻回后座,拆了两包饼干放在副驾驶上,示意尤斯饿了可以先吃点饼干,他要先睡了。

    其实左锐也不困,只是他不知道尤斯的病要什么时候才能好,他没什么精神一直说话,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等尤斯药效发作,平复下来,再继续开车。

    车子一直没动静,车窗也没关严实,细细碎碎的水流声和风卷残木滚动的声音是相当好的催眠曲,左锐混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声音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直到有风呼呼的从窗口灌车里,将左锐的衣服吹起来甩到脸上,左锐才缓缓醒过来。

    已经在高速上了。

    路上静谧,只有车厢轰鸣的声音,远处少有几点灯火还亮着,山和天衔接一色,远处的天空闪着白光,闪电如蛛丝攀爬天际,要下雨了。

    尤斯安静的开着车,领口扯得很开,领带飘摇不定,时不时扑到尤斯静默沉敛的脸上。

    那个药起效之后,他的脸上甚至看不到一丝生气,更别说欲念。

    一路上也没有再休息,在暴风雨终于突破天际的束缚倾倒人间时,车子再次拐下高速,出了市。

    左锐醒醒睡睡,最后因为车子速度快又七拐八弯的绕路,撞的左锐全身酸疼再也睡不着,他做起来看着车子轻飘瞟的跃进一座大山。

    周边的景色开始熟悉起来,灰白的水泥路区别于大城市,只容两辆车子过,最后只容一辆车子和一些行人,尤斯把车子停在了路边,不远处有一家早餐店,主人正在收拾餐桌打算开市。

    已经到了中途的城市,天色尚早,加上刚下过雨,行人寥寥,尤斯下车透气,左锐去找摊子买早点。

    “你喝粥还是吃包子?”

    左锐走了几个摊子,拎回来不少东西,能看到的他几乎都买了一遍,依旧逃不过尤斯皱眉摇头的拒绝。

    “你可真厉害,动不动就一日三餐都不需要吃饭,不会饿吗?”

    黄思夏一年四季在家也做不了什么重活,对左锐吃饭这件事情尤为上心,左锐的胃口被养的很准时,一到饭点就饿,好在左锐不挑食,饿了黄思夏做什么吃什么,依旧不见长一点肉。

    尤斯掐着烟,难得的把香烟叼在嘴里,但是没有火,就只能干叼着。

    左锐觉得尤斯的情绪有点让人捉摸不透,时而话多,看起来和正常的年轻人没有区别,时而又过分深沉,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而现在,左锐还发现他偶尔会眼神中带着莫名其妙的狠厉,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而这件事情超出了他的解决能力,让他不得不皱起眉头仔细思索。

    左锐作为现阶段上水村唯一一个高中毕业生,其实平日里除了围在身边的小孩子也没有什么朋友,尤斯算是第一个,而且还是第一个同床共枕的,但他不知道尤斯是不是把他当朋友,毕竟两人的条件还是挺悬殊。

    悬殊到如果尤斯要跟他争萧婷婷,他可能会自动退处的那种。

    吃完早饭,尤斯继续开车,左锐还真佩服他像一个铁打的机器人一般不知疲惫,一个晚上没睡多少,一点也没有犯困,一路上除了水两片饼干再没吃过其他东西,却也不犯饿,还能接着开车,左锐怀疑尤斯可以不眠不休面无表情的开着车子直到天荒地老。

    车子停在家门口的时候,远远就看到了蹲在自己家门口刨土坑的大葛和小葛,见有车来,兴奋的跳起来喊道:“锐哥哥回来了!”

    左锐下车,家里前后门都大开着,除了大葛和小葛,并无其他人进出,便问大葛怎么回事,大葛道:“黄妈妈打电话回来说你要回来,让我们把家里打开透透气,晒晒太阳。”

    左锐笑道:“这才出去一个月,家里还能发霉不成。”

    小葛拿着一个枕头跑出来,“你看,真的会发霉!”

    左锐的房间塌了之后并没有修缮的很好,说是打算做阳台的,结果没想到一个房间不争气连带着二楼的其他房间也漏雨漏风,接连的暴雨天气把墙面打湿了,二楼的破房间里囤积了雨水,雨水顺着墙壁往下渗漏,家里很多东西都潮湿发软。

    本来昨日难得大晴,大葛和小葛特意跑来给左锐家晒东西,靠近傍晚却下了一场小雨,两个孩子忘性大,很多东西来不及收又淋湿了,加上很多东西发了霉她们也不敢仍,就全部堆在客厅的餐桌上,枕头被套和一些不知道需不需要的衣服,堆成一个小小的山坡。

    左锐把大葛小葛手里的东西全部接过来,“剩下的东西我自己收拾吧,快回家帮忙,明天我家下塘,你们来不来?”

    “当然来,我妈说你这次干完塘之后你家的鱼塘就归我家了,你家的鱼塘能出好大的鱼,谁都想要呢!”大葛用胳膊画了一个超级圆的圈,夸张的表示着鱼塘里的大鱼有多大。

    “那你们先回去吧。留点力气明天帮我家下塘,看看谁手上的鱼大好不好?”

    “好!下塘咯!”大葛和小葛开心的拿了不少左锐给的没见过的糖果,开心的跑回家去,左锐笑笑,开始收拾家里的东西。

    楼上是睡不了了,另外一间房直接被当成了储物间,只有了楼下黄思夏得房间还算简洁干净,收拾出来,左锐让尤斯先睡一觉,他要先去邻居家走动一下,看看田和地的事情怎么处理,顺便弄点菜回来晚上吃。

    尤斯没有睡觉,左锐收拾的时候他就在楼上原先左锐睡觉的房间门口站着发呆,左锐在楼下喊他,他也听不见。

    当时受伤走的很突然,他都没机会看一眼这间房到底如何了,倒了的墙板还砸在大床上没有挪动,其他东西能用的都被搬走了,不能用的也没有人再处理。

    看到这些东西尤斯的背就一阵隐隐作痛,他往里走了一点,捡起了压在碎石头下面的支离破碎的眼镜。

    他试着将这副眼镜带了一下,扭去破碎呈现在眼前,这副眼镜终究是不能再用了,但是尤斯犹豫了一下,还是擦干净装进口袋里。

    尤斯觉得自己在这废墟里,反而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静坐了许久,直到楼下有人喊他。

    左锐赤着上半身和脚,倒拎着一条肥硕的鱼,站在何家房子的门口,透过废墟的缝隙喊着尤斯的名字,笑得很开心。

    尤斯走到阳台边上,安静的看着笑的开心的左锐,伸出手挡住左锐的眼睛,隔空去摸左锐的嘴唇。

    阳台有些开裂,左锐不放心,让他赶紧下楼,帮忙收拾青菜。

    两人在河边蹲着,尤斯在上游洗着带泥的红薯,按照左锐的指示把红薯嫩枝上的叶子掐掉去掉老皮,放在篮子里备用,还有一些大头的青菜和空心菜,因为不需要怎么洗,左锐就让他洗干净摘掉坏的放在篮子里就可以。

    左锐在下游杀鱼,手起刀落十分利索。

    “这条鱼似乎和上次那条不太一样。”尤斯蹲的脚麻,干脆坐在了石头上,任由河水冲刷着裤脚,裤脚湿了之后干脆把脚泡在了河里,清凉的河水从脚背上流过去,很好的起到了让尤斯镇定的效果。

    左锐边杀鱼边看着尤斯的脚背,真是够嫩的,脚趾尖都是粉白的,尤斯的裤脚被拉到小腿上,黑色西裤和白色的小腿形成鲜明的对比,左锐盯久了,情不自禁道:“你太瘦了,瘦的腿上都没肉,这要是握一下,恐怕我一只手能把你两只脚都握紧了。”

    过会儿左锐又想起来彭可瑞,接着跟尤斯比划,“我能轻易把你抗在肩膀上。”

    左锐说话的时候一直在比划握着尤斯脚腕的动作,最后做了一个抱着往肩膀上一甩的动作,他觉得这个动作潘序做的时候霸道又帅气,他也想做。

    他将来一定也能把他的对象轻而易举的扛起来,现在还没有对象,就想象着把尤斯扛起来。

    尤斯被左锐盯的脚背有点痒,不太自在的往别的地方缩了缩,继续问左锐:“问你话呢,你这是什么鱼?”

    “这条是鲢鱼,是田里抓来的,上次我们吃的那些多半是草鱼,草鱼的鱼鳞更大更粗,像一片一片叠起来的指甲盖,鲢鱼的鱼鳞很细,好的鲢鱼鳞片还泛银光呢,挪,就像这样。”

    左锐拿起半边血淋淋的还没处理的鲢鱼举起来,对着光晃了几下,果然有银光在闪。

    鱼腥味随着左锐的动作蔓延开来,尤斯嫌弃的别过头,左锐没好气道:“吃的时候咋不觉得腥呢!”

    收拾好菜,天色已经发暗,尤斯蹲在岸边撩拨着水,左锐进去生火做饭。

    这样的闲适让尤斯又有一种穿回一个多月前在这里生活的感觉,安静,朴实,没有人带着异样的眼光看他,没有人在背后叽叽喳喳的讨论该拿自己怎么办。

    作为尤家的独生子,尤斯一直是家族的骄傲,直到尤斯的妈妈发现尤斯异于常人的情感寄托,甚至后来医生宣布尤斯得了抑郁症,虽然这次检查抑郁症已经好转,为了不让别人指手画脚,这两年他妈妈已经很少往家里带人了,但是那些在背后的议论,每每都能传到尤斯的耳朵里。

    “这么有钱的人还能得抑郁症?”

    “富贵病吧?”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得事情,小孩子叛逆,有钱的小孩子更加叛逆。”

    “听说还有其他的病?上次还听人说尤家这公子哥不正常。”

    “”

    “”

    尤斯跳进水里,让一切叽叽喳喳都随水流冲走,他把自己闷在水底,直到透不过气,才纵身跃出水面,左锐正在河面上,身形无比修长的,像神明俯视大地一般,端着一碗热气腾腾彰显着十足人间烟火的饭看着他。

    尤斯为了跟过来撒了个小谎,他根本没带换洗衣物,洗碗澡换了一身左锐的衣服出来,穿在身上空荡荡的。

    左锐人看着瘦瘦一个,所有的衣服特别是上衣,基本都是偏大两个尺码的,穿在左锐身上就像挂在一家子上,有一股独特的韵味。

    就是,就是内裤有点小,尤斯总是不自觉的伸手去拉扯内裤的边缘,勒久了血液不通畅屁屁发麻。

    两个人吃饭,左锐没做太多饭菜,但是样式很多,每样菜他都做了一点,于是桌子上摆了四五个碗,除了一碗满满的鱼汤,其他每个碗里都只有一点点够两个人没人三口的菜量。

    “吃完你去洗碗吧,这次别沉到河底去了。”

    “好。”

    尤斯习惯性不吃饭,但是左锐总是敲碗提示他吃,他也就多吃了大半碗,快要结束的时候,他揪着自己的领子闻了闻,道:“你有没有发现你身上有一股奶味?你的衣服上也有。”

    “奶味?你是笑我还是一个奶娃子?”左锐笑着反驳。

    “不是,就是一股淡淡的奶味,有时候又很浓烈,不像牛奶,甜甜的,香香的。”

    左锐从洗手间拿出来一块香皂,“你闻闻是不是这个味道。”

    尤斯很认真的闻了闻,除了香精味,并没有闻到奶味,左锐接过香皂,指尖点了点水在尤斯手背上化开,然后抹了点香皂上去,顿时一股浓烈的牛奶香气四散开来,这个味道就很像左锐身上的奶味了。

    但是尤斯总觉得哪里不太像,又确实很像,“你这个香皂是什么牌子啊?”

    “不知道,我妈喜欢用这个,我也用了很多年了,你闻到的奶味应该就是这个味道,而且我妈身上的这个味道更浓烈,下次有机会你可以闻一下,我妈脖子里很香很香。但是我在学校的超市找了很久也没找到这个香皂,是个黄色的纸包装,打开滑滑的,手感很好的。”

    左锐去置办宿舍用品的时候,就想找一个相同的香皂,从小到大他都是用的这个,已经很熟悉了,在学校买的新香皂他一点都不喜欢,被尤斯一提醒,他反倒想起来还要屯点香皂带去上海,但是他没敢说,他怕人笑话他没出息。

    “可是又有点不太像,”尤斯反复闻了几遍手背和自己的衣服领口,“你衣服上的这股奶香,好像更香一点,这个香皂,有点刺鼻。”

    “刺鼻?”左锐外头凑近尤斯的领口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抬起尤斯的手背闻了一下,道:“是一样的啊,会不会是我用久了,身上入味了,洗都洗不掉了呀?”

    左锐一手揪着尤斯的领口,一手抓着尤斯的手背,从尤斯的脖子底下昂起头,疑惑的小眼神看着尤斯从上而下俯视他的脸。

    这诡异的姿势很快让好不容易热闹起来的气氛又尴尬了起来。

    左锐脱手端起自己的饭碗,结结巴巴道:“那个,你快吃,什么奶味不奶味的,你觉得香给你也带几块去用。”

    “好。”尤斯一口应允,左锐这是,害羞了吗?

    “好?好吧,你快吃,洗完碗睡一觉,你这么久不睡觉,为什么不困呢?”左锐心里有点发慌,莫名其妙的,让他很不自然的卡死hi转移话题。

    尤斯的注意力被左锐带偏了之后果然不再关注身上的味道,“困的,只是睡不着。”

    “困还睡不着啊?”左锐不困都能睡着的人,并不能理解尤斯为什么困还睡不着,难道是心事太多?

    吃完饭也没有什么别的活动,开车和坐车都是不小的活动量,一沾床两个人就跟散了架一样。

    只是

    “尤斯?”

    “嗯?”

    “你为什么不睡到自己床上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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