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没想到左锐酒量这么浅,三四瓶啤酒下肚就开始胡言乱语,尤斯抢下左锐手中的半瓶啤酒放在地上,起身将他扶着强制他坐下。
周围的人这样看着他们,怪难为情的。
左锐看着尤斯冷静的脸,想起来自己还借了尤斯十万块钱,一肚子无名火突然化成了无尽的委屈,竟呜咽着哭了起来。
尤斯手足无措的半蹲半站着,他没有哄人的经验。
尤斯也没被人哄过,小时候犯了错哭的再惨,爸爸摸摸头也就好了。
尤斯凑过去伸手摸了摸左锐的头,又摸了摸左锐的肩膀,但是左锐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反而越哭越大声。
出来送菜的小哥疑惑的看着这两个奇怪的人,又疑惑的拉开卷帘进了炒房。
所谓的炒房也不过是几块木板临时搭建的小棚子,里里外外的就小哥一个人打理,有人催菜,小哥从窗口缩回脑袋。
小哥毕竟见多识广,外面这两个人,一个穿着破旧发黄的衬衫阔腿短裤和拖鞋,说着普通话,但样子口音一看就是本地孩子,而坐在旁边一直苦大仇深的拍着孩子的背的男人,年纪看着不大,西装长裤和皮鞋,假斯文的带着一副歪腿眼镜,长得和电线杆子上面的人贩子一样。
尤斯正纠结着要如何安慰左锐,小哥送了第二个菜上来,搭话道:“你是哪个村子的?”
尤斯没抬头,“下水村。”
“这是你弟弟吗?”
“算是吧?”
“怎么半夜出来吃饭呐?”
尤斯有点不耐烦,他饿的两眼发昏,但是端上来的菜油光太重,他两筷子下嘴要吐出来,干脆不吃了,一看小哥还没走,道:“能不能麻烦你炒个青菜上来,用水煮一下就成。”
小哥立马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油爆虾,发现没什么问题,才问,“这可是正宗的油爆清水虾,不合您的口味?“
“太油太辣了,我朋友喝多了有点晕,我吃点青菜就走。“
小哥推了推左锐,左锐已经昏睡过去,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小哥很快焯了两个蔬菜,撒了点盐淋了点醋,尤斯这才吃了几口菜。
“你不是本地人吧?”小哥把没有动筷子的虾端进棚内,送给了其他客人。
尤斯嗯了一声,撑起左锐要走。
小哥突然上前把左锐抢了过来,大声喊道:“快来人那!抓人贩子!”
尤斯被人摁在地上的时候都没反应过来要抓的人贩子是自己。
左锐醒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三点,他浑身僵硬酸疼,躺在一张深绿色掉漆的长椅子上,对面白晃晃的墙上拉着一个刺眼的红字横幅,年久失修破了边,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派出所?
左锐一惊,猛的起身,结果酒劲上涌,身子一晃又跌坐了下去。
“醒了?”
穿着浅色制服的值警拿着登记簿,一脸严肃的看着左锐,左锐赶紧坐起,端端正正的把手放在膝盖上。
“叫什么名字?”
“左锐,左右的左,锐利的锐。”
“住哪里?”
“沙窝镇下水村村口2组2号。”
“2组2号?那个地方不是早就划拆搬空了吗?”
“投资的人半路撤资,拆一半没拆完,现在2组那边就两三户人家在住,我们很快也会搬组了。”
“知道为什么在这里吗?”
左锐望着值警严肃的脸,“这会留案底吗?”
左锐没犯过什么大错,派出所这种地方他只在报人口失踪的时候来过一次,还是很小的时候了,那时候看电线杆子上说家里人丢了要去派出所报案,左锐愣是走了三个多小时去报了个案,半夜才走到家,因此派出所给左锐留下了及其威严的形象。
他才刚高考完,不管是什么事情,留个案底可不是闹着玩的。
但是左锐想着,喝酒这种小事被抓应该交点钱就没事了吧。
左锐连说辞都想好了,值警敲了敲记录版,疑惑道。
“留什么案底,你是受害人,人贩子在里面关着呢。”
“人贩子?”左锐的脑袋彻底糊了糨糊,仅剩的一点记忆都清洗干净了。
“是啊,多亏了做夜宵的梁大哥报警把你送过来,不然醉成你这样,带走了都没人知道。”
左锐不知道值警在说什么,这时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尤斯没在他身边,也不知道哪里去了,“那跟我一起,长得斯斯文文好看的外地男人,没在这里吗?”
“你说人贩子吗?”值警带着左锐往里间走,拐角处出现了一个房间,端端正正贴着反省房三个醒目大字,左锐透过上面小小的窗口,看到了里面坐在地面上枕着膝盖的尤斯。
尤斯的衣服被扯破了,缩成一团可怜样。
“就是他,他是我朋友!”左锐激动的抓着门摇了两下,更加紧张了,“他犯了什么事?”
值警站在左锐背后一脸无语,转身朝身后的同伴说:“这已经是梁大哥送过来的第三个假人贩子了吧?”
同伴无奈笑道:“第四个了,你忘了上个月送来的那对情侣了?”
值警笑笑,拿出钥匙开门,左锐赶紧进去把尤斯叫醒,尤斯抬头,额头嘴角都挂着伤,怀里还抱着他自己的外套,也扯的不成样子,穿着袜子踩在地面上。
“你鞋呢?”
“打架的时候被抢走了。”
左锐无语,想把尤斯架在自己肩膀上,尤斯没让,“我自己能走。”
两人出了反省房,值警过来解释道:“梁大哥之前被拐走了一个侄女儿,所以对外地来的行为奇奇怪怪的人都有警戒心,你们俩被送来的时候一个身上挂着彩坚决不肯开口说话,一个醉的不省人事,所以只能严肃处理,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见谅,你们拿身份证来做个登记,就可以走了。”
左锐刚办身份证没多久,压根不记得带在身上,尤斯倒是有把身份证放在口袋的习惯,但是换了衣服,恰好身份证没拿出来。
“墙角有电话,你们喊个本地人带着身份证来接你们也行。”值警抬手,在靠近门口的地方,有一个积满了灰的公用电话。
另一个值警笑道:“现在谁还打公用电话,他们都有手机的。”
值警收起记录簿和笔,走开了。
左锐穷,没有手机,尤斯的手机到了这里之后也经常不带,因为这里信号不好,而且没人打进来。
左锐拨号打了三遍,那边一直是无人接听的状态,就在快要放弃的时候,萧婷婷接了。
于是两个人并排坐在长椅上,开始等萧婷婷来接人。
庆幸的是还好是晚上,要是白天突然不见了,黄思夏该多急,也不知道要不要起夜,方不方便,但是左锐转念一想,黄思夏睡觉从来不起夜,便也放下心来,专心看着窗外的天。
墙上的钟走向四点,夏天的早晨亮的格外的早,已经有灰白的光铺下来,替代了柔和的月光,承接着这漫天疲惫的繁星。
“疼吗?”左锐昂着头,像是在问窗外的树杈子。
尤斯摇摇头,“不疼,衣服可惜了。”
“就是你这衣服不好,谁穿西服皮鞋半夜下摊子。”
尤斯承认,“也是。”
左锐转头,发现尤斯正在看他,他的后脑勺好像把尤斯的视线挡住了,便往里坐了坐,抬手指着窗外,道:“你看,这个位置刚好能看见开天星星。”
“开天星星?”
“就是快要天亮了,就会特别亮的那颗,你斜过来一点,靠在我的肩膀上,看见远处那座最高的山峰了没?那个方向再往左一点点,最亮的那一颗。”
尤斯听话的靠过去,顺着左锐指尖的方向,找到了众多小星星中特别亮的那一颗,闪着银白色光的星星。
“那应该是天启星,不是什么开天星星。”尤斯盯着天启星,周围的星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远处的山顶灰白不接处,慢慢的也在变白。
“天启星?我们这都叫开天星星,晚上还有一颗闭天星,也特别亮。”
“你说的是算了,闭天星星是不是在另外一边,也特别亮,特别大?”
“和开天星星一样大一样亮,我以后就要做一颗开天星星,闪着最大的光,迎接太阳!”
尤斯的身子倾斜矮了一截,只能抬起头看着左锐,看着左锐因为昂起头而凸显的下颚线以及被睫毛的阴影遮住的右眼,一颗细小的汗珠挂在左锐的鼻尖,昏黄的灯光给左锐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光晕。
左锐半天没听见尤斯搭话,转头来看,正好对上尤斯衬着灯光明亮的双眼。
那滴汗被左锐一甩,甩到了尤斯的上嘴唇上,左锐赶紧伸手去擦,谁知胳膊麻了一下没抬起来,头反而重重的栽了下去,尤斯本能的想躲,猛地起身。
电光火石之间动作太快,左锐的嘴,一路从尤斯的眉头,滑到了尤斯的嘴上猛的停顿了一下,一片柔软带着汗味冲进了尤斯的嘴里,尤斯下意识的合起了牙,左锐嗯的痛哼一声,往前扑去。
只听到一声硬物碰撞的声音之后是长条凳子撞墙的声音,等值警跑出来,只看到两个人疼的满地打滚。
值警乐的直不起腰,找了个一次性杯子给两个年轻人倒了一点凉白开冲洗一下,没多久就来了一个身材姣好面容艳美的女孩子接人。
签字画押核对身份,零零散散的弄完这些事情出来,尤斯已经累的不想说话了。
偏左锐疼的不踏实,一直嘟着嘴皮子,“你给我看看我门牙掉了没有!”
三个人就着路灯往医院走,走到一个路灯下,左锐硬要说自己门牙疼的厉害,抓着萧婷婷就着灯光给他瞧牙。
但是萧婷婷一靠近左锐张着的血盆大口,就被左锐呼出的隔夜酒气熏的没办法睁眼,她垫了垫脚,都只看到左锐的下巴,“站的那么笔直,我就一米六几,你故意的吧?”
左锐只好半蹲着腿,再让萧婷婷看,萧婷婷匆匆瞥了一眼,“没掉,门牙还在呢。”
“你好敷衍!”左锐控诉萧婷婷的不认真,只好自己检查。
左锐用食指轻轻的顶了顶门牙,确实有些疼,想让萧婷婷再次确认一下,但是萧婷婷已经和尤斯并肩走出十几米开外去了,萧婷婷一直追问尤斯的伤碍不碍事,尤斯都没接话,萧婷婷习以为常。
左锐站在远处看着这两个人登对又漂亮的背影怅然若失,将心里多余的气吐出去之后,赶紧跟上。
萧婷婷撅着嘴,想必是被尤斯的冷漠再次伤害到了幼小的心灵,左锐就三言两语的说着昨天晚上被抓紧派出所的经历,这才成功逗笑萧婷婷,而且左锐顶着牙疼一直怀疑自己牙掉了,被萧婷婷连拍了好多张龇牙咧嘴站在路灯下检查牙齿的丑照。
左锐追着萧婷婷要她把丑照都删除了,萧婷婷不肯,拔腿就往旁边黑暗的巷子里跑,左锐怕路黑摔跤,只好作罢,拉着萧婷婷回到路上。
尤斯看着追闹的两个人,终于肯抿嘴笑了笑,从兜里掏出手绢擦了擦手,脸上也不干净,混着泥沙隐隐作痛,尤斯不敢擦,也不知道伤的怎么样。
只是不管他喝多少水压惊,嘴里的奶香味久久不能散去,还混着一股淡淡的酒香,在他的唇齿之间游荡,当他想顶着舌尖尝试一下的时候,那个味道又淡的像是没有了。
回到医院楼下,已经早上六点,医院楼下的早餐摊子大都已经开张,左锐忍着痛,先去买黄思夏的早餐,一摸兜,发现兜里的钱不见了。
左锐把身上的都里里外外的都翻遍了,那三百块钱就是不在身上,正当他着急忙慌的想要跑回去夜宵摊子找时,尤斯掏出三张折成卷的钱递给左锐,说:“你喝醉了掉出来的。”
左锐拿着钱,三张一百的纸币被分别单独卷成圆筒状,两端还湿着,左锐把卷子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确实是酒味,这才放心的道了谢,拿着钱去买东西。
左锐刚走开,另外一个方向就急急走来一个穿着大马褂和大短裤的男人,走近正是夜宵摊子的老板,梁大哥。
梁大哥趁早收摊路过医院门口,刚好看见尤斯,想起夜里闹的乌龙,赶忙来道歉,梁大哥瞧了几眼尤斯脚上的塑料拖鞋,疑惑道:“我记得昨天你穿的皮鞋,你鞋呢?”
尤斯记得这个梁大哥恶哇乱叫冲过来第一拳就把他的眼镜打飞了,不禁有些后怕,后退着上了一个台阶,没说话。
梁大哥又掏出三卷红色的钞票,道:“这是你们最后走的时候,另外那个小伙子留下的钱,用不着这么多,就当我赔罪了,这钱”
“给我!”尤斯接过钱,匆忙的塞进口袋里,拐角处熟悉的脚步声响起,左锐从巷子里拐了出来。
“你走吧。”尤斯冷漠的对梁大哥说,稍后又觉得不妥,将三卷钱重新塞给梁大哥。
梁大哥还想说点什么,看着尤斯一副不想听不想说话你赶紧走开的嫌弃表情,梁大哥权当是小孩挨了打心里记恨,加上又是城里来的看起来挺金贵,便不同尤斯计较,开着三轮车扑哧扑哧的走了。
左锐快步走回来只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那是昨天的夜宵老板吗?叫什么梁大哥的?”
尤斯点头,左锐紧走几步追上去喊:“还没付钱呢!”
尤斯道:“我付了。”
“付了多少?”
尤斯估摸着价格,道:“一百。”
左锐大惊,“一百?就几瓶啤酒一碗虾一碗螺蛳一碗茄子一碗炒粉,这么贵!”
没想到左锐醉的不省人事连怎么去的派出所都不记得,点了什么菜却记得这么清楚。
想想觉得吃亏的左锐追下阶梯,这个梁大哥把他们送进派出所也就算了,权当他热心助人搞乌龙,但是收费这么贵就说不过去了,得理论理论。
尤斯抓住左锐的手腕把他带回台阶上,“那几瓶啤酒里,有一瓶是你自己进去拿的老黄酒。”
“老黄酒?”
昨天落座之后梁大哥没空招呼,左锐就自己到泉水缸里拿了一瓶酒先垫着,没想到是一瓶老黄酒,左锐心情不好喝的急,加上老黄酒味道本来就不烈,等左锐反应过来不对劲时脑子已经不受控制了,只管往肚子里喝,哪管喝的是什么。
不过谁会在临时的夜宵摊位上摆黄酒?
难怪昨天半瓶酒下去左锐就轻飘飘的,整个人都跟开了天眼一样,看啥啥都是重影好几层,早上左锐还在疑惑,按照他的酒量,喝这么点酒就醉的连怎么去的派出所都不知道也太不正常了。
明白过来的左锐只能舔舔嘴唇,赶紧往里走,一瓶老黄酒少说也一百来块,这亏吃不得。
黄思夏起的早,已经被护士扶着上完了厕所,刚躺回床上,左锐让尤斯站在门口,拉着萧婷婷进去给黄思夏喂饭,没多会儿又出了病房,拉着尤斯往另外一个方向走。
尤斯现在一脸的伤,加上自己的牙实在是疼,左锐拉着尤斯到了隔壁的门诊检查。
坐诊的医生拿着金属棒子在左锐的牙齿上敲击了几下,问了几个问题,医生问左锐怎么撞到的左锐实在说不出口,总不能说是和一个男人嘴对嘴磕了一下,打着哈哈敷衍了过去。
“左边门牙有些松动,不严重,牙龈和牙根看着都没有太大的损伤,拿点消炎药和止痛药,这几天尽量不要咬什么硬物,过几天如果还疼或者疼的更厉害的话来照个牙片,检查一下牙根和牙床情况,目前的情况来看应该不会。”
“医生,我门牙不会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