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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行行何处散离愁(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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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见沈临渊的话,苏盈轻嗤一声,冷笑道:

    “觐见风炎部大君?别忘了,这里可不是中庭,西州与北疆盟约在前,交好在后,但凡我在北疆遇袭的事情,传到西州光明圣教,恐怕是风炎部大君海日古带人过来,亲自来向我赔罪!”

    苏盈向来很少愿意透露自己身份,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肯抬出光明圣教来压人。厉声质问沈临渊的同时,苏盈悄悄从袖中摸出银手铳。

    沈临渊多年习武从军,苏盈的动作自然逃不开他的眼睛,他不动声色地道:

    “姑娘不必动怒,临渊清楚,您是光明圣教圣因教王的胞妹,风炎部大君无论如何,得敬着三分圣因教王的颜面。不过——”

    沈临渊话锋一转,“圣因教王保得住您,可保不住您怀里的人。”

    他故意顿了顿,同时向苏盈走近一步,“而且我猜圣因教王陛下,若是听闻姑娘与齐郎将在一起,应该也不太愿意保他。”

    语毕,沈临渊霍然出手,苏盈赶忙点足后退,但银火铳还未被点燃,白茫茫的雾状粉末迎面扑来!

    苏盈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骤然失去所有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

    柳条搭成的毡帐里,鎏金的兽首铜炉幽幽地燃烧着,两个梳着细细发辫的蛮族小女奴跪在铜炉旁,右衽袍子的马蹄袖高高挽起,用火钳不住地拨弄着银炭。

    炉火照得人脸红彤彤一片,仿佛映着瑰丽的落日。

    就在左边的小女奴被烟气熏出泪水,泪汪汪地盖好火炉的铜盖时,铺着雪白狼皮毯的矮床上,红衣的女子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一颤,旋即,一双浅茶色宛若琉璃般的眸子,徐徐睁开。

    “——醒了!她醒了!”

    苏盈刚刚恢复意识,便听见旁边有人以蛮语欣喜地道。

    她撑了撑头,环顾一圈,发现自己在带有鲜明游牧民族特色的毡帐里,脑中瞬时一片清明——倘若她猜得不错,这应该就是风炎部了。

    齐歌、齐歌现在落入风炎部的大君手里,他的情况如何?

    因为担忧齐歌安危,苏盈果断起身,用蛮语发问两个小女奴:

    “你们大君呢?我要见他。”

    两名小女奴相互看了看对方,然后纷纷摇头。

    苏盈心下焦急,顾不得许多,掀开狼皮毯就要下床。

    瞧见她的动作,右边的小女奴急急膝行上前,道:

    “大君说了,您是尊贵的客人,要我们好好照看您。您要是有什么闪失,我们也会受罚的。”

    看着地上长跪不起的两名小女奴,苏盈眉宇间有显而易见的烦乱。她想了想,手掌悄悄运力,趁右边的小女奴不备,一个手刃劈向她的后颈,将她利落地劈晕过去。

    见到变故,左边的小女奴一声惊叫,苏盈正要解决她时,油毡的门帘突然被人撩起,一名二十八九左右的北疆贵族青年大步踏入帐中,相貌英气,轮廓深邃,和光明圣教的左护法奎琅颇有几分相似。

    看见帐中情景,来人先是一愣,随后不失礼貌地道:

    “圣善教王果然如传闻里一般,是我这边招待不周,切莫介意。”

    他瞥了一眼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女奴,冷声道:“还不快退下。”

    等小女奴慌忙退出毡帐,青年右手按住左胸,向苏盈鞠躬行礼:

    “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莫日根,风炎部的大王子。此行前来,是想请圣善教王,与我父王一叙。”

    苏盈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西州光明圣教现任的教王是我哥哥,你不必再以圣善教王来称呼我,这些称号,我听得头疼。”

    她直径走过莫日根,看也没看他一眼,只是道:

    “带我去见海日古,正好我也有事要问他。”

    察觉出苏盈态度的冷淡,莫日根的脸上虽然依旧维持着和善的笑容,然而眼里,却有刀锋般的冷芒,一闪而逝。

    风炎部同北疆其他部落一样,王帐位于部落中央,占地极广,王帐表面以金色颜料绘着华丽的图案,如同足踏烈焰,迎风怒吼的庞然巨兽,狰狞而威严。

    ——虎豹,蛮族神话里赤虎与雪豹的后代,风炎部的图腾。

    相传赦尔寒家族的先祖海勒金被敌人追杀至荒之泽,陷入深不见底的泥沼里,即将丧命的时候,是虎豹突然出现,将海勒金拉出沼泽,并替他咬死敌人。虎豹也因此身负重伤,奄奄一息。

    临死前,虎豹将自己华美的皮毛与锋利的牙齿赠与海勒金,海勒金披着虎豹的皮,将它的利齿镶嵌在自己的佩刀上,从此战无不胜,最终收服数百个大大小小的部落,组建了风炎部。

    因此风炎部的人以虎豹为骄傲,无论哪里,都能看见虎豹的图腾。

    此时日正中天,苏盈一路跟着莫日根,进入王帐。

    王帐内部远比外面更为豪奢,四处悬挂着纯金的绸缎,环绕王帐的是一副几百米长的生丝织锦,以孔雀石粉末与泥金绘制,笔触细腻,栩栩如生,画得正是风炎部第一任大君海勒金与虎豹的故事。

    实际上,绸缎在北疆是稀罕物,因为只有气候温润能养蚕制丝的中庭地区才能生产,商人花大力气把绸缎运到北疆来卖,往往要抬高不少价钱。

    据说北疆现行的规矩里,一匹绸缎能换十个奴隶。

    但是风炎部的大君却拿这些珍贵的绸缎来装饰自己的帐子。

    天窗里漏下来的日光照在生丝织锦上,闪烁着金子般细碎的光。苏盈才进王帐,第一眼看见的便是角落里被关在铁笼中的黑衣青年。

    从她的视角看去,齐歌双目紧闭,双手和双脚均被黑铁制成的镣铐锁住,身上除了箭伤以外,还交错分布着无数大大小小的伤痕——显然是动过重刑。

    苏盈心中一痛,刚想靠近铁笼,笼子旁两头小牛犊一样大的獒犬猛地扑上前,嗓门里发出阵阵低吼。

    苏盈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两头獒犬铜铃般的眼睛猩红似血,皮毛油光水滑,一看便是经年累月吃食人肉所致。

    “哈斯,敖登,退下。”

    正中的王座上,一个苍老不失威严的声音传来,制止住龇牙咧嘴的巨獒。

    循声看去,紫貂皮的坐床上,魁梧的蛮族老人手里拥着暖炉,穿着家常的皮袍,姿势端坐如山。

    海日古·赦尔寒。

    北疆六部里风炎部的大君,整个九夷大陆都赫赫有名的战神。

    苏盈在光明圣教的时候,就多有听说过他的事迹。

    ——海日古原本是风炎部前任大君最小的儿子,他的母亲,只是个从别的部落抢回来的女奴,相比于出身尊贵的哥哥们,海日古并不受宠。

    如非如此,海日古不至于在十岁那年,只身前往烈阳部为质,给烈阳部大君的儿子那日松当牵马的伴当。

    七年以后,海日古返回风炎部,因为有烈阳部的支持,他成功击败三个实力强劲的哥哥,在王位之争中取得胜利,成为风炎部新的大君。

    在海日古的统治下,北疆草原凡虎豹旗帜出现之处,皆在风炎部的铁骑下,化为熊熊烈焰。

    哪怕是生平自负如哥哥霍因,都认为他是值得尊敬与警惕的对手。

    然而此时此刻的海日古,看上去不过像是个普通的老人,饱经风霜的古铜色脸上有许多道刀刻般的皱纹,一只眼睛还瞎了,布满白翳。

    看见苏盈过来,海日古一挥手,让旁边站着的沈临渊先行离开。

    他看上去像是刚刚和沈临渊结束谈话,倘若苏盈猜得不错,谈话内容恐怕多与齐歌有关——也不知道沈临渊到底拿齐歌,和海日古做了什么交易。

    沈临渊经过苏盈身边时,苏盈狠狠剜了他一眼,但沈临渊丝毫不在意苏盈的警告,反而压低声音,和她说了句:

    “恭喜”。

    苏盈正摸不着头脑的时候,海日古开口了:

    “前圣善教王来我风炎部,未准备迎客的宴席,实在失敬。”

    “是我要来你风炎部的吗?你能不能要点脸。”

    苏盈气不打一处来,知道海日古不会对自己怎么样,干脆开诚布公,她毫不畏惧地直视着海日古,道:

    “直说吧,你要什么条件,才能放我和我的同伴离开?”

    海日古哑然失笑,叹道:“还真是个直爽的丫头。”

    他站起身,背着手,在王帐里慢悠悠地踱步,“当年迦煌城之战,北疆战败,我作为风炎部的大君,送了一个儿子给西州光明圣教当质子。如今盟约过去十多年,西州与北疆交好,我儿子一直在西州,迟迟未能返回北疆,西州是不是也要有所表示?”

    “你希望奎琅回到风炎部?”苏盈敏锐察觉海日古的意图。

    “不。”出乎苏盈意料,海日古摇了摇头,“奎琅在西州,远比在北疆更合适——从某种意义来说,他是北疆与西州和平的见证。”

    “那大君的意思是?”苏盈不解。

    海日古语调不急不缓,“我年纪大了,我最喜欢的二儿子伊合宋,五年前被人杀了。我年纪最小的三儿子奎琅,下半辈子估计都得在光明圣教里过活。等我死了,我的王位只剩下大儿子莫日根能够继承。整个风炎部的未来,全部系在他一个人身上。”

    “现在的西州和北疆是没什么纷争,可谁能保证以后的事呢?你的哥哥霍因,确实是不世的枭雄,以亡国奴隶之身,登上西州教王的宝座。但欣赏归欣赏,霍因对自己发妻的母国说灭就灭,为人实在叫我放心不下啊。我这个做父亲的,总得为自己儿子以后筹谋一下。”

    他霍然止步,一双鹰隼般的眼睛,牢牢看住苏盈。

    “我希望,西州也能送一个人过来——当然,是以联姻的名义。”

    “还有谁,能比尊贵无匹的圣因教王嫡亲的妹妹,您更合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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