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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行行何处散离愁(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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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树桩被两人的眼神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瞬间变成个哑巴。

    苏盈走近老树桩,“既然知道风寂之山,又是侏靖族的人,我猜你应该知道它的具体方位吧?”

    老树桩警惕道:“你问这个干嘛?”

    苏盈微微一笑,从袖袋里摸出小块碎金,在老树桩面前虚晃一下。

    “想要吗?”

    看见黄金,老树桩登时眼冒亮光,吞了吞口水,不吭声。

    “老实回答我的问题,金子就是你的了。”苏盈循循善诱。

    她记得齐光和自己提过,侏靖族的矮人除了脾气古怪,精于冶炼以外,还有个最大的特点,那就是贪财,尤其喜爱黄金。

    所以当初生产火铳,兄长霍因,着实狠狠放了一笔血。

    老树桩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你先给我,我再回答。”

    “好呀。”苏盈一口答应,将金子丢给老树桩。

    金子入手,老树桩眉开眼笑,用牙咬了一下,在金子上留下参差不齐的牙印,刚想收起来,突然感觉脑门上顶了一个东西。

    他小心翼翼抬起眼睛,发现苏盈拿银火铳抵着自己脑门。

    苏盈笑容深深:“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当然——”她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不说,金子收回来的同时,还附带一颗人头的利息哦。”

    一颗,人头的,利息哦。

    人头的利息哦。

    利息哦……

    这句话回荡在老树桩耳边,原本笑逐颜开的老树桩,迅速变成一张苦瓜脸。

    “穿过荒之泽一直向北走,看到一座环形的山谷,就到了。”

    “这么简单?”苏盈将信将疑。

    “不然呢?”老树桩冷哼一声,“说得简单,做起来可难!能穿过荒之泽大难不死,就算是你们的福气了!更别说……”

    似乎是意识到什么,老树桩下意识止住了口。

    “更别说什么?少卖关子,我可没那么多耐心。”苏盈威胁道。

    “行行行,我都告诉你!侏靖族谁不知道,你们要去的地方,现在全是朔风一族的怨灵。啧啧啧,真是瘆人得狠,瘆人得狠呐。”

    “怨灵?”齐歌挑眉。

    老树桩叹息:“数十年前,风炎部现任大君将原本就不多的朔风族人屠杀殆尽,一时间血染红了整座风寂之山,哭嚎之声数月不止。”

    “风炎部……屠杀了整个朔风一族?”苏盈愣住。

    “可不是嘛。”老树桩把嘴一撇,“要我说,朔风一族也是倒了血霉,几百年以前,他们就被那个什么伊萨尔王屠过一次了,好不容易恢复点元气,又遇上风炎部的神经病。”

    老树桩越说越气,连连摇头,“风炎部屠了朔风族就算了,偏偏朔风族怨气不散,害得我们侏靖族的人现在想去风寂之山附近开采金矿都不行了,金价飞涨,小老儿我这日子过得可艰难哟!”

    “怨灵当真有这样厉害?”苏盈问道。

    “废话,不厉害的话,我至于贪图你这么点碎金子吗?!”老树桩不耐烦地道,“你们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们了!可以放我走了吧!”

    苏盈轻哼一声,收起火铳。

    老树桩赶紧把金子放入怀里,一边嘀嘀咕咕:

    “好端端的两个人去风寂之山做什么,还是小老儿我心地善良,提前告诉你们,省得后头出事没人提醒。”

    苏盈懒得搭理他,径自地翻身上马,齐歌想了想,也跟在她后面上了马。两人正要一同离去的时候,苏盈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怎么他们要找风寂之山,刚好就有知道风寂之山的人来指路了?

    更令她奇怪的是,为何风炎部的人从最开始的刺杀过后,再没有追上来?甚至两人能够在呼延河畔平安无恙地度过一个夜晚。

    这实在不像风炎部大君的作风。

    因为光明圣教的左护法奎琅是风炎部的三王子,苏盈从他口中听到过他对自己父王的评价:

    风炎部现任大君海日古·赦尔寒,为人气量狭小,锱铢必较。

    当年洛孤绝杀了风炎部大君最宠爱的儿子,按理来说,不死不休的追杀,才符合他的性格。

    这些疑惑接连浮现在苏盈心里,搅得她愈发心慌意乱。

    她甩甩头,将它们赶出脑海——不管了,还是找风寂之山更要紧。

    不管发生什么,她定要赌一把,赌她和他,是否真的……有缘无分。

    一路餐风露宿,昼夜跋涉,不知多少次差点陷入深不见底的沼泽,第三日的黎明,两人总算穿过荒之泽,来到它的尽头。

    风吹原野,天地苍茫,环形的山谷似弧月坠地。山谷上空有五色的极光变幻莫测,仿佛彩虹锦带,赤橙黄绿蓝交相辉映。薄纱般的光华倾泻流淌,映亮整片大地,壮美得令人惊心动魄。

    看见这一幕的瞬间,苏盈几乎要喜极而泣。

    ——是风寂之山啊!他们终于找到了风寂之山!

    极度的狂喜之下,她跳下马背,朝着风寂之山奔去。齐歌刚想喊住她,下一个瞬间,前面“啊”的一声,他心下一惊,只见红裙如云霞落空,笔直消失在他面前!

    齐歌未曾多想,从马上一跃而下,足尖在草地上连点几下,到苏盈跟前时才发现又是一片沼泽。沼泽四周的土地干硬平整,和先前遇到的截然不同,怨不得苏盈会大意。

    他再仔细一看,发现与其说是沼泽,倒不如说是精心设置的陷阱,青黄的草皮附近散落着细碎土块,很明显有被人移植的痕迹。

    齐歌心里不由得生出不祥的预感。

    此时苏盈半个身子都没在里面,跌进去时她旧伤未愈的脚又扭了一下,疼得她眼泪汪汪,一双微翘的杏眼水雾朦胧地瞧着齐歌。

    “抓住我的手,我拉你上来。”他断然道。

    他的语气不容她拒绝,苏盈点点头,紧紧握住他的双手。齐歌的手上有长年累月握剑磨出来的薄茧,并不光滑,却莫名令人感到心安。

    冥冥之中,她忽地想起,那年她给苏达尔采木灵芝,在荒之泽命悬一线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如天神降世,出现在她眼前,将她拉出深不见底的泥潭。

    也正是那次的经历,让她生出嫁他为妻的念头。

    他的一腔孤勇,成为她矢志不渝的决心与毅力。

    往事流转在心头,正当苏盈因为过往而不可自拔之际,锐利的射箭声打断她的回忆,抬起头,数支羽箭破空而来,朝着齐歌射去!

    她的瞳孔倏地放大,失声惊呼:

    “小心!”

    齐歌已经快将苏盈拉出来,然而由于羽箭偷袭,他为躲避利箭,下意识往旁边一闪,握住她的手也松了松。苏盈一声尖叫,半边身子重新被沼泽吞没。

    但很快,她的双手再度被他牢牢抓住。

    “别怕,我在。”他低声安慰她。

    从恐惧之中回过神来,意识到情况的紧急,苏盈的声音带上哭腔:

    “松手,别管我,你快走啊!”

    然而不管她怎么说,他都固执着不肯放手。

    终于,第一支羽箭在他的肩膀一隐而没,绽开鲜艳的血花。

    齐歌脸色白了白,身子跟着微微一抖。但紧握她的那双手,仍然是温暖的,有力的,如茫茫无际的浮冰海上,给予溺水之人的救生船桨。

    他用尽最大的力气,将她一点一点向外拉。

    第二支、第三支、第四支羽箭接踵而至……

    眼看羽箭越来越密集,苏盈心急如焚,最后下定决心,狠狠一口咬在他手背上!

    齐歌吃痛,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额头滑落,但他依旧没有放开拉住她的手,反而更加用力抓紧。

    “松手啊,你这个傻子……”苏盈泣不成声。

    泪眼朦胧里,她看见羽箭穿过他的肩膀、手臂、后背,血汩汩顺着伤口滑落,将四周的草地染得猩红。他的脸色越来越白,向来宁折不弯的膝盖,因双腿中箭,重重跪在地上。

    利箭如雨,他却执着以身躯为盾,为她挡住万箭穿心。

    在齐歌的坚持下,沼泽给苏盈带来的束缚与窒息感逐渐减轻。苏盈从泥潭里出来的一刻,齐歌身子晃了晃,向前一倾,直直倒在她怀里。

    苏盈颤抖着拥住他,满手冰凉黏腻的鲜血。

    她只觉得心神俱裂,跪在地上,将他死死抱住,泪如雨下。

    此时此刻她什么都不想要了,他忘记她也好,他抛弃她也罢,她只求他能活着,能好好活着……

    就在苏盈悲痛欲绝的时候,一阵掌声不轻不重地响起:

    “啧啧啧,真是痴情,齐郎将着实让我意外。”

    抬眸看去,远处一人高的草丛簌簌拂动,草丛间露出的墨紫衣袍如烟凝暮山。对方慢条斯理地拨开身侧枯草,向两人缓步而来。

    对上她的眼神时,他止住步,缓缓摘下兜帽,眼神阴鸷而尖锐。

    ——沈临渊!

    看到满面泪痕,对自己怒目而视的苏盈,沈临渊摇摇头,喟叹道:

    “姑娘不用担心,我刻意吩咐弓箭手避开要害,齐郎将一时半会死不了。毕竟——”

    他唇角笑意森冷,“留他一口气在,我才好觐见风炎部大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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