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姥姥

    两人刚走到十字街，迎面碰到从西街走来的一位老太太，老太太肩上扛着化肥袋子，里面装着几斤麦子，她走起路来非常有劲儿。

    那老太太见到她们，喊咏丽的名字。

    “姥姥？”咏丽扭脸一看，是她姥姥没错，“你干啥去？”

    “换油条。”老太太扛着麦子一点也不费力，“你大力哥来了。”

    大力表哥是她姨家的三儿子，十九岁，她姨有二子一女，大儿子二十四育有一子，二女儿前年出嫁，三儿子已经订亲，打算今年办喜事。

    “就他自己来了？”

    “就他自己，给我搬东西，干一天活了。”姥姥看一眼彭老师，这人她不认识，就问咏丽这人是谁。

    咏丽简单介绍情况，姥姥觉得彭老师奇怪，彭老师要在村子观察啥她也没听懂，看彭老师不像坏人，她也就放下心来。

    咏丽要回家吃饭，姥姥喊住她，让她捎几根油条回去。

    咏丽推辞，说她们想吃会带麦子过来换。

    “那多麻烦，不还得回去准备麦子。”姥姥让她们跟她去南边王瘸子摊子走一趟，距离王瘸子油条摊儿不到一百米。

    咏丽和彭老师只好跟姥姥一块去，路上咏丽还嚷着王瘸子家的油条不好吃，全是油，不如姥姥自己炸的油饼好吃。

    姥姥被外孙女恭维，喜上眉梢，让她过两天到她家来，她给她炸油饼吃。

    咏丽对彭老师说她姥姥家就在西街，走路十分钟就能到。

    王瘸子家的油条摊儿炉子没再烧，锅炉下方的柴火有零星明火，油还冒着热气，他提醒打量炉子的彭老师站远一点，油很热，碰着就会烫伤。

    姥姥熟稔地跟王瘸子唠嗑，王瘸子走路一瘸一拐，却很麻利地用秤秤麦子。那是根用了很多年的秤，秤杆也包裹上层层油渍，他秤完才后知后觉：“哟，正好三斤，嫂子，你在家秤过啊，早说我就不再秤了。”

    姥姥没吭声，等王瘸子秤油条，姥姥眼睛盯着秤，让瘸子“给高点儿秤”，怕自己吃亏。

    王瘸子让她放心，他的秤绝对公道，他家做几十年油条生意了，贪这点便宜划不来。

    王瘸子对时髦的彭老师也很好奇，他抽空打听彭老师情况，怕解释起来麻烦，咏丽干脆回答彭老师是她家亲戚。

    王瘸子笑呵呵地，夸彭老师“这闺女真俊”，他还大方地多给一根油条。

    姥姥让他给两个袋子，一只袋子装给咏丽的油条，咏丽让他装四五根就行，姥姥说多着呢，吃不完，让五瘸子又往袋子里添几根。

    回去的路上，咏丽吃着油条，也递给彭老师一根，说刚炸出来的油条好吃，很脆。

    彭老师吃着，夸王瘸子家炸油条就是有经验。

    姥姥问彭老师哪里人，多大年龄，结婚没有，家里几口人，她问的问题这几天村子里但凡上年纪的人都问过，彭老师不厌其烦地回答一遍又一遍。

    别的还好，姥姥对彭老师没结婚这一点很关注，劝她赶紧找一个，要找个父母双全的，趁男方父母年轻，还能给自己帮衬下。

    咏丽知道姥姥又用自己的经验劝别人了，她向彭老师吐舌头，彭老师笑笑。

    姥姥好强，但她也不是生来这样，丈夫死得早，公婆也早早去世，丈夫死的时候大女儿已经长大，小女儿却还很小，她一人当爹又当妈，养孩子，种地，多年的辛苦生活让她逐渐强势起来。

    她们在十字街分开，咏丽向彭老师指着西街一个柱子，说柱子旁边的胡同走过去就是姥姥家，但彭老师望去的目光似乎一点也不生分。

    实际上，咏丽很好奇，也很怀疑彭老师的身份，虽然知道她家不在十字街，但彭老师对十字街非常了解，彭老师回答大爷大娘那些关于她家住哪里，有几口人的信息，她也表示过怀疑。有次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破天荒地问彭老师以前是不是十字街的媳妇，因为种种原因才离开十字街。

    意料之中，彭老师否认了，说她想象力丰富，告诉她大多数村子都差不多，只要在外面见过几个村子，对十字街也就不会陌生。

    晚饭彭大爷做得很丰盛，自从彭老师来家里作客，他每顿饭都会做两个菜，虽然不是顿顿有肉，但油会放多一点，不像他们以前吃得清淡。

    吃完饭，彭老师洗碗涮锅，彭大爷阻止过几次，架不住彭老师固执，只好让她做。

    彭大爷坐在院子里抽烟，咏丽拿剩菜汤泡馍喂狗，狗吃得正欢，冷不丁狂叫起来，门外有动静。

    咏丽让它别叫，路上有人有什么奇怪，狗似乎听懂她的话，低下头来吃饭，嘴里发出巴巴的声响。

    外面的人向她家走来，在门外用大嗓门问“吃完饭没”。

    一听声音，咏丽跑出院子，喊着大力哥。

    来人果然是大力表哥，他身材魁梧，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子，他把塑料袋子给咏丽，是他妈给咏丽买的一双鞋。

    彭大爷走过来，问他吃饭没，没吃的话给他做点。

    大力哥回答在姥姥家吃饭完过来的。

    彭大爷见到咏丽试鞋，嘴里念叨着又让大姨花钱，以后别再买了，咏丽缺啥他会给买。

    大力哥毫不见外，说他当爷爷该买买，他妈是当大姨的，得买大姨的那份，大姨不能白当。

    咏丽穿上新鞋走两步，那是双漂亮的白色球鞋，鞋帮上绘着星星图案。

    大力哥问她鞋码是否合适，咏丽回答合适，大姨知道她穿多大的码。

    听到声音，彭老师从厨屋走出来，她跟大力表哥打招呼，大力表哥应该听姥姥提过她，见到她也没意外。

    彭老师把涮锅水倒在门外的大坑里，又回到厨屋把锅再洗一遍，才解下围裙，走到院子里跟大力哥说话。她也夸大姨的眼光好，买的鞋很时兴，一看穿着就很舒服。

    大力哥话很多，在院子里聊天一点也不拘束，像进自己家，他聊一个多小时，聊的东西无非是从庄稼到牲口市场，但咏丽听得津津有味。

    在她写的那本武侠小说里，她给大力表哥安排了一个角色，当然，不是侠客，而是男主角忠厚可亲的兄长。男主角固然天资聪颖，如果没有他兄长的养育和支持，他也不可能成为大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