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外来者
下午放学后，咏丽没有急着回家，她跟相熟的同学约好在学校打乒乓球。
他们这方圆几公里就一所中学，学校处于半荒废状态，每个年级最多有两个班，初三只有一个班，才30多名学生，家里条件稍微好些的学生都被送到县里上学。学生从小学起就认识，小学跟中学仅一墙之隔，彼此之间至少在某个年级同班过。
咏丽和几个同学站在教室门外等邻班同学，夏日的白天格外长，太阳还没下山，依旧灿烂地照耀着校园，给破败的校园镀上一层金色，使它不至过分寒酸荒凉。
没多久隔壁班俩女生从教室走出来，两人火急火燎，嚷嚷着终于写完作业，赶时间赶得手酸疼。
一个女生抢先一步，一把挽起咏丽胳膊，说她今天要跟咏丽一组，谁也别想打过她们。
李光谱不屑地“切”一声，眼睛偷偷往宋绮绮那边瞄，宋绮绮有所察觉，脸有点发烫，不自在地转向别处跟女同学说话。
两张乒乓球桌，一个篮球框，是学校仅有的娱乐设施。学校连图书馆也没有，除了教室，仅有一间简陋的实验室，还是因为中考要考化学和物理实验才准备的。学校门口是一大片碧绿的玉米地，玉米刚刚抽穗，开始迈向生命力最旺盛的阶段。
咏丽和其他几个同学组队进行双打，另一张乒乓球桌则被俩男生抢先一步占用，篮球场地上两群男生追着球跑来跑去。
咏丽喜欢跟同学打乒乓球，这是她为数不多的兴趣之一。
不知何时，彭老师出现在校门外，看到校园入目之处皆是简单之物，她用十分亲切的目光打量着，留恋着。
她走进校门，被换下来歇息的咏丽一转身发现她，大力地向她挥手。
咏丽的动作引起其他人注意，有几个人转过头来，对一眼看出不属于这里的外来者，尤其是看起来充满友善、美丽的外来者，他们目光中有惊讶、一点点欣喜。
咏丽问彭老师会不会打乒乓球，得到肯定的回答，她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非要拉彭老师打乒乓球。
彭老师没推辞，接过有些羞涩的宋绮绮递过来的乒乓球拍，她亲切地看着宋绮绮，宋绮绮一时间竟觉得她认识彭老师。
看到宋绮绮换下来，一个打篮球的男生没事找她闲聊，那男生很会说话，没多久就把宋绮绮逗笑。
宋绮绮一笑，可了不得，竟让李光谱丢了一球，害他被队友骂。
咏丽先发球，她发球很少失手，也没打算给对方出难题，彭老师稳稳地接过，并把球打回来，两人几个回合下来，还没分出胜负。
即使是在打球这件小事上，也能看出年龄的差距，咏丽打起球来，不管不顾，斗志昂扬，锐意进取，彭老师则不慌不忙，非常稳健。
天慢慢变晚，夕阳西下，晚霞满天，如此美景，他们早习以为常。
几局过后，咏丽败下阵来，彭老师暗中让过她几个球。被打败，她也没有气馁，颇有一种败就败了的洒脱。
打球的人陆续散场，先是打乒乓球的两个女生，家有点远，先行离开。
彭老师说想看看校园，咏丽积极陪着，给她介绍。
校门东侧挂着铃铛，上下课铃由专人进来敲，空荡荡的校园里有棵松柏，咏丽一一说出树龄，其中一棵是她们班在小学某一年植树节那天种的，当时种好几棵，只有她们班种的这棵松树活了下来。
教学楼只有两层，东侧一楼的灯亮着，是咏丽他们班，其余班级一片漆黑。教学楼后面有三间红砖瓦房，房子很破，是初一班教室，其中一间已经闲置。
楼房一楼西边是办公区，东边是初二班教室，二楼西边是初三班教室，东边是实验室。
只消几眼就能打量得清清楚楚的校园，竟被咏丽描述得趣意盎然。她还说，前段时间语文老师布置作文，让写《我的校园》，好多同学写得非常敷衍，她的作文被老师当成范文在课堂上朗读。
她问彭老师，她是记者，那她写文章一定非常厉害。
彭老师笑着摇头，她是一名非常不厉害的记者。
咏丽疑惑，不厉害怎么能当记者呢？
彭老师笑笑，各行各业都有不厉害的人，不是每个人都会热爱他的工作。
彭老师很少见地脸上流露出一丝失落，她仿佛陷入回忆，在那些节奏非常快、容不下情绪的日子里，她偶尔会感慨：年少时迸发的灵光、稍纵即逝的荣耀，让她以为可以抓住它们，并把它们当成机会青云直上，她失败了，却同样付出了代价。
参观完校园，打篮球的男同学早已回家，就连李光谱也早跟宋绮绮跑了。
校园里只剩两人，寂寂无声，云彩散尽，天色渐晚，天空变得湛蓝。
彭老师想去二楼看看，咏丽也就陪她去。
两人站在二楼西侧，彭老师沉默，咏丽站在走廊上往天空看，她想起什么，说这间教室以前是初二班级，她认识的一个人，她喊对方“张敛哥”，他曾在这间教室上学，那时候她还小，经常跑到他们班玩。
彭老师看看天，说该回家了。
咏丽走回班级拿书包，关灯锁教室门。
两人走出校园，等稍晚些，校园的大门自会有小卖部的人过来锁。
经过中学姓袁的那家小卖部，彭老师请咏丽喝冰红茶，冰红茶虽然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村子里的人也不会常买来喝，一瓶水两块五，要是孩子多，十几块钱就花出去了，只有秋收或办红白事的时候，家里才会整箱买冰红茶。
咏丽说家里有白开水，爷爷会晾一大罐白开水，还有西瓜。
彭老师笑笑，在小卖部买两瓶冰红茶，两人一人一瓶喝着走回家。
路过南街，一片宅基地正建房子，房子建起一丈高，红砖摞得整整齐齐，水泥袋子被放置在一旁，建房子的工人已经放工，相信不久之后就能把房子建成。
咏丽说景华婶家要盖房子办小学，还说景华婶以前唱戏，唱得可好了，现在大家都出去打工，村里也不再唱大戏。
彭老师望着那片兴建中的房子，院子里有人端着菜盆从大铁门缓步而过，那人是个年轻妇女，三十出头，院子里的昏黄灯光太暗，看不清她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