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大闹西街

    家里最终没使上力，见不可避免被处罚，崔海峰主动把责任揽了过来，他那几个同学被记过，他被学校开除。

    听到这个消息，说不难过是假的，比起他的沉默以对，他妈的反应更大，活像要生吞活剥了他。

    更糟的是，石翠兰把责任全推给了李景华，认为她毁掉了自己的儿子，既然事情已经出了，她总得出口气。

    于是李景华家总是很热闹——石翠兰也不去医院了，整天找上门来破口大骂。李景华一家自知理亏，由着她骂，害人家孩子没上成学，搁谁身上都不好受，因此李景华爷爷奶奶赔尽颜面，道歉、赔偿都没用。

    李景东刚开始也忍着，但石翠兰越来越过分，天天过来骂街，不是想要赔偿，纯粹是要出气。他不想再忍，几次想把石翠兰轰出门去，被李景华爷爷拦下。

    最后还是雪杏妈看不下去，起初她好言相劝，石翠兰把她也怼一顿，说她站着说话不腰疼。雪杏妈即使想出力也师出无名，好在她有办法，悄悄把崔海峰的奶奶请过来。婆婆好歹把儿媳妇劝走，说出气归出气，以后日子还是要过的，总不能天天往人家家里闹。

    那几天李景华一家都不敢上街，虽然吃过苦，吃过亏，但一家子从没像这样被人指着鼻子骂。

    后来石翠兰又找上门来，她在大门口被拦住了，拦她的人是李景华的大姨凤奶奶，大姨站在门口，拉起架势，石翠兰见到她，率先说她不怕她。

    她不怕大姨，大姨自然也不怕她，俩人棋逢对手，要论骂功大姨未必会输给她，石翠兰见占不到便宜，鸣金收兵。

    傍晚时分黄老头从街上过来，石翠兰骂街的事传遍四个街，他当然也知道这事，他同样没有办法阻止。

    徒弟受委屈，他这个当师父的也没袖手旁观，他去熟识的戏班打听，有没有戏班缺人。赶巧了，城东有个戏班缺青衣，他介绍完李景华的情况，戏班班主听过李景华唱戏，也愿意接收她过来。

    黄老头说看现在这情况，石翠兰指不定要闹到什么时候，两家的怨是结下了，以后想化解是很难的。他没有明说崔海峰和李景华的事，李景华自己也知道，石翠兰绝不会接受她的。

    他想让李景华出去闯几年，她年纪还小，去外面见见世面也好，以后日子长了，事情总会淡化，说不定会出现转机。

    李景华舍不得离开戏班，离开家，可她不忍心爷爷奶奶和景东跟着一块受委屈，只好答应师父跟城东的戏班学几年戏。

    事情很快办妥，临走前，李景华去医院见了崔海峰一面。

    崔海峰好得差不多，再过两天就要出院。见到她来，他很意外，咧开嘴笑了。

    她问他的身体情况，他说过几天就能好，一点没有大祸临头的样子。

    李景华刚道歉，崔海峰就制止，说这事不怪她，再说了，他想要的也不是她的愧疚。

    她一时无言，过了一会儿，才问他以后怎么办。

    他没有愁眉苦脸，反而开解她，条条大陆通罗马，以后的事他没想，但一定有办法解决，还说大不了去民办高中，学费是贵一点，还好只有一年时间，家里能承担得起。

    李景华告诉他，如果有机会，一定要继续上学。

    听了她的话，崔海峰有点泄气，说大家都劝他继续上学，好像上学有多重要，在他眼里，上学虽然重要，却没重要到把一切都扼杀的程度。

    她迷惑地看着他，见她没听懂，他也没怪她。

    李景华从布包里拿出一封信还给他，见信没有拆封，他问她为什么没有看。

    她说自己识字不多。

    崔海峰问她要不要听自己读，她想摇头，却又舍不得，最终点了点头。

    崔海峰这才笑了，立刻把信封撕开，信纸有两页，他在她面前读着已经过时的信，抑扬顿挫，如春风拂过，她认真地听着，像她看字典、看那本很厚的书一样认真。

    对了，那本书，她忘带过来了，她还没看完，应该还他的，这次没带过来，只能以后再说了。

    读完信，崔海峰才有点不好意思，信中全篇没有一个引人注目的句子，他写的却分明是他的爱慕。

    李景华自然也听懂了，她早就懂了，以前她不敢接受，现在她更没资格接受，她毁了他的前程。

    不知怎地，那天上午崔海峰家一直没人去医院，李景华在病房里待到中午才走。

    临走前，看着她离开病房，崔海峰像是预感到什么，大声喊着他过两天就出院，让她在家等他。

    她回头笑笑，走出医院。

    第二天十字街就少了两个人——李景华和李景东两姐弟。

    戏班不仅缺唱戏的，还缺打杂的，李景华没出过远门，家里也不放心，李景东想陪姐姐看看情况，幸好戏班班主肯收他，他也不指望唱戏，能保护他姐不受欺负就行。

    黄老头他们三人到了镇上，坐上开往城里的公交车。李景华手紧紧地攥着她的布包，行李在化肥袋子里放着，布包里放着随身带的东西，里面有一本书，一本很厚的书。

    她在书上用铅笔标注过拼音，现在想来，她一开始就没打算把书还给他，否则不会在书上密密麻麻写下那么多注释。

    到达城里，又转好几辆公交车，才转到城东郊。姐弟俩都没出过那么远的门，到了外面，都感到新奇。

    终于到达戏班班主家，戏班班主是个和善的老头，比黄老头面善，脸上总是挂着三分笑。

    黄老头让李景华给戏班班主唱一段，戏班班主说不忙，先喝口水歇息下再说。他给几人倒水，喝完水，黄老头说该亮噪子还是得亮，又让李景华唱戏。

    李景华唱了一段秦香莲的戏，戏班班主点头称赞，夸黄老头培养得好。

    俩戏班班主凑到一块，净说演出的事，戏班班主带他们去认识原戏班的成员。

    黄老头暗自观察着戏班的各个人，人家亮一噪子，黄老头就识别出人家也是行家。

    即使不愿承认，他也知道，城里的戏班水平到底比村里的草台班子强些。

    他不禁有些担心他徒弟，李景华在村里唱戏当然没问题，换到城里，不知道她能不能拿得下，拿不下她就只能沦为配角，沦为背景。

    黄老头很快告辞回家，戏班班主和李景华、李景东去送他，他摆摆手，临走前对徒弟半是嘱托半是提醒，让她一定好好跟戏班班主学戏。

    李景华听懂了，她初来乍到，知道她的安身立命之本不能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