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黄鼠狼

    一大早就听到院子外面吵吵嚷嚷，楼房一点也不隔音，我看一眼时间，差二十分钟才到七点。

    有个人很愤怒地喊着“非抓住他不可！”

    听声音洪大娘也在外头，村里吃饭早，以前小学有早读，早读6点开始，7点放学回家吃饭，不知道村里有没有变化，我只好起来。

    我走下楼梯，正巧美云嫂子从屋里出来，她睡眼惺忪，问我是不是外面太吵把我给吵醒了，有没有休息好。

    我说晚上睡得很沉。我没说谎，晚上确实睡得很死，美云嫂子给我拿的是用新棉花做成的被子，被子有被太阳晒过的味道，我好久没睡过这么死了。

    我醒来不仅因为外面吵闹，还因为听到了鸡叫。这情形跟以前差不多，爷爷最擅长听鸡叫识别时辰，不用定闹钟，他总能在5点半准时叫我起床，我问他鸡叫有什么讲究，为什么他能听出来，他给我讲头遍鸡叫，二遍鸡叫的说法，我按照他的说法研究过，却每一次都猜错时间，这项技能在我家是失传了。

    美云嫂子往外走，我也跟着走出去，门外站着三四个人，除了洪大娘，还有一个又胖又高的女人，那女人五六十岁，我认得她，得喊她卫大娘，她住在洪大娘家东边坡道上。从前遇见她，总见她扛着一麻袋东西，不知道她扛的什么，看上去很沉，但她扛起来不费劲儿。

    另外两人一个年轻女人，一个小男孩，我不认识。

    美云嫂子问发生什么事了，卫大娘气得直拍大腿，说昨晚没堵好门，家里招黄鼠狼，一只鸡被咬死，一只鸡被拉走，她找一圈没发现踪迹。

    卫大娘表情急躁，她还像以前一样，容易情绪上头，一上头就火急火燎，什么都写在脸上。

    洪大娘说找不回来了，卫大娘不解气，说今天就算不吃饭，也得把黄鼠狼找着弄死它，今年招两波黄鼠狼，太气人了。

    年轻女人喊卫大娘妈，那女人应该是卫大娘儿媳妇，她说再找找，那么大一只鸡，就算吃掉也得留下几根毛。

    三人再次去寻找黄鼠狼，卫大娘往北，年轻女人和小男孩子往东。

    我问那年轻女人是不是卫大娘儿媳妇，洪大娘说是，还补充说是从外面娶回来的，那小男孩也是带过来的。

    见我惊讶，洪大娘笑着说，以卫大娘他儿子那条件，长相不行，年轻时又很挑，三四十岁了，可不得找离婚的。别说离婚的，就连离婚带孩子的，也常常看不上他，相亲好几年才最终成婚，她感慨一句“时代不一样喽，哪像上先，离婚的女人没门路，回娘家也不受欢迎”。

    美云嫂子一副她婆婆又来这套的无奈模样，看样子婆媳妇在小事上没少起过争端，不过她没想让我这个外人看笑话。她跟我说，人家虽然离婚带孩子，但条件不差，脾气好、能干，卫大娘儿子在外面打工，儿媳妇在家看孩子，俩女人种十几亩地，也很不容易。

    洪大娘附和说能干是真能干，本事不小，那女人把家里家外收拾得很像样，还会开拖拉机，自己开拖拉机从地里往家拉玉米，要不是在家看孩子，她出去挣钱一定也能挣不少。

    美云嫂子和洪大娘的话倒让我对卫大娘他们找到黄鼠狼抱一丝希望，我总对那个能干的人抱有希望，觉得他们做什么都会成功。

    话说，我第一次见到景华姐，她正开着拖拉机，那时我年龄很小，看到开拖拉机的女人新奇不已，早早给她打上聪明能干的标签，因此当她在戏台上扮演穆桂英时，我一点也不怀疑她真能上战场打仗。

    美云嫂子洗手做饭，没几分钟她就把汤锅放到煤气灶上，那时我才刚洗漱完毕，她从外面的窗台上找到牙刷，又在外面的水龙头接一杯自来水。

    村里安装自来水有四五年时间，我用着自来水跟以前的井水味道差不多，都很咸，我问她自来水收不收费。

    她挤着牙膏，说前两年不收费，从去年开始收费，一年一户收二十五块钱。

    这价格倒是便宜。

    正巧洪大娘从她屋子门口的拉水井旁刷完牙，美云嫂子无奈地说：“早跟你说过，别再用井水，别再用井水，地下水早被污染了，你非不听。”

    洪大娘说她又不喝，刷个牙能有啥事。

    美云嫂子说她就是懒，多走几步路到厨房接水都不愿意，非要用那个拉水井，改天她得把拉水井平掉才行。

    洪大娘小声嘟囔着：“自来水咸。”

    她这话我是相信的，自来水管里流出的水，跟我家以前的拉水井味道一样，很咸，以前不觉得，常年喝纯净水再喝自来水，才能感觉出来。

    洪大娘家那口拉水井里的水是真不咸，曾被称作“甜井”，在老家，只要不咸，都可称作“甜”，如面粉做成的面汤，不加糖，也会被称作“甜汤”。爷爷爱吃那口拉水井里的水，以前我尝不出那口拉水井里的水跟我家井水的区别，爷爷能喝出来，他常让我拿小桶来洪大娘家打水，他做汤喜欢用洪大娘家的井水。

    美云嫂子很快把饭做好，她居然能迅速地烙好一锅饼，她说馒头不够吃，懒得去街上买，烙两张大饼凑数。

    她烙的饼外酥里嫩，用油不多，焦黄焦黄的，她把饼切成块放在盘子里，洪大爷也从外面串门回来，他人未到家，就听到他在院子外的声音，他大声问“找到没？”

    那人用同样洪亮的声音回答：“找着了，我扔了它一砖头，把它腿砸伤了，没捉到它，以后应该不会再来我家了。”

    又听见洪大爷问“在哪找着的？”

    “它在自峰家筑的窝，窝被我掀了，一窝黄鼠狼全跑了，可算出口气。”

    “鸡还剩下没？”

    “连骨头都没剩下！”

    洪大娘在饭桌前会意，说看来卫大娘家的鸡没白死。

    美云嫂子头朝外，拉长声音大喊“吃饭……”

    院子外头回了一句“这就回来。”

    我笑了笑，这种喊吃饭的做法还没过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