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2章 香消玉殒
秋去冬来，香芸离家三个多月了，在这三个月里，向勇每天都期待得到她的消息。
然而，香芸就像从没来过这个世界般杳无音信，内心经历痛苦挣扎后，向勇无奈地接受了香芸失踪的现实。
在这期间，公社里的工作每天按部就班，向勇已完全掌握了。
杨迎胜依旧每天去一趟向勇的宿舍，聊上半个小时的天，向勇知道他来找自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因为每次只要窗外有点风吹草动他都不自觉地转过脸去。
向勇不去点破，杨迎胜也不明说，他们像是有默契般刻意避免感情这个话题。
陈晓棠工作关系已经落在乡公社小学里，每天忙碌到很晚，白天出现的概率大大降低。因此，渐渐的杨迎胜去向勇宿舍的频率也低了。
南方的冬天潮湿且寒冷，天也经常阴沉沉的令人压抑。
这天，又是一个阴雨天，向勇像往常一样在食堂吃过午饭回到办公室，他关上门，正要做上午政务会议的纪要，办公室的门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请进！”
向勇抬起头，门被打开，向往满头大汗地伸进头来。
“向往，你怎么来啦？”
向勇的心咯噔一下，家里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香……香芸回……回来啦！”
向往因长时间赶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什么？”
向勇手上的笔“叭嗒”掉在办公桌上，弹簧般从靠背椅上弹起，冲到向往身前，探手抓住他的肩头，颤抖地说道：“你再说一遍！”
“香……芸回……回来啦！”
向往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
向勇立刻冲出办公室，却被向往从背后一把拉住。
“哥，你听我说完，香芸是被人送回来的，说是人贩子把香芸卖给了他，他看香芸可怜就送回来啦！”
“香芸怎么样？”
向勇问道：“她还好吧？”
“她已经瘦得不成人样！哥，你要有心理准备，她……她好像不行了！”
向往带着哭腔道。
“诶！”
向勇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走，先回去看看再说！”
兄弟两人蒙头匆匆往家赶，天空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雪花，雪花一落到地上就化了。
远远地，寡妇桥出现在眼帘里，向勇的脚步却突然慢下来，他心里既急切又害怕。
向往不解地问道：“哥，你怎么啦？快点呀！”
向勇把心一横，加快步子，和向往并肩走向寡妇桥。
香芸此刻正静静躺在家里的床上，这还是三个月以来她第一次躺上自己从小到大睡习惯了的木床，熟悉又陌生。
香芸眼窝深陷，两颊凸起，面色死灰，已活脱脱没了人样。
香草三姊妹围在床边，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滑落。
吴显安和吴佐成家人面色沉重地陪着送她回来的男人说着话。
男人明显有些不安，他说道：“我也不知道她被卖了几次了，卖给我的时候她就已经吃不下什么东西了，但还能走路，我看她实在可怜就花了五块钱买下来。”
“她求我把她送回家，我就把她送回来了。”
吴显安握住男人的手说道：“兄弟，你是个好人，我侄女才能活着回到家乡！”
男人憨厚地说道：“诶，做人要凭良心，那些人贩子实在是善尽天良。”
“向勇回来了！向勇回来了！”
围在院外看热闹的社员们骚动起来，在他们中，有人带着对这个青年的怜悯，当然，也有人幸灾乐祸。
向勇拨开人群，回到屋里，吴佐成看见儿子回来，把他拉住，告诉他道：“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千万不要激动。”
向勇手心冒汗，硬着头皮道：“爹，你放心吧。”
这时，香草跌跌撞撞跑出房门，哭着喊道：“香……香芸不行了。”
向勇疯了似的跑进房门，只见昏暗的洋油灯下，干枯瘦弱的香芸胸部急促地起伏，一双本已失去光彩的眼睛看见向勇来到近前，顿时光彩熠熠。
虽然说不出话，但还是勉强伸出手，任由向勇握住。随即，她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深沉地吐出最后一口气，眼里的光彩也渐渐散去。
“香芸……”
向勇哽咽地叫道，用力地握住香芸的手，随后大声哭喊道。
门外的人无不为之动容，香草姊妹更是哭成一团，短短数年间，好端端的一个家就落得家破人亡的结局。
吴显安挤进屋里，拉出伤心欲绝的向勇，交代他去送送异乡的男人，别人也是好心才送香芸回家的。
“但是香芸的丧事……”
向勇脸色苍白，无力地问道。
“这个不用你操心了，你送他到火车站，给他买张回程的车票，这钱你给他，不能让好心人吃亏！”
说着吴显安从口袋里掏出五块钱递给向勇。
向勇没有接钱，说道：“钱我有，那香芸就麻烦大伯了！”
吴显安是在替向勇着想，香芸虽然和他有婚约，毕竟没有过门，要是把香芸以妻子的名义下葬，以后他不好找老婆，要是不以妻子的名义下葬，当地社员又会说他不讲道义。
干脆不要让他参加，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支开。
向勇不明白吴显安的良苦用心，出门客气地请男人上路，男人正暗自担心，害怕人们拿他出气，见状赶紧起身随他离去。
向勇送男人离开期间，吴显安当天就请人把香芸葬在秀秀坟边，让他们母女在地下重逢。
此刻，吴显安和吴佐成并肩而立，看着新垒的坟头，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向勇回到寡妇桥时，天已完全黑透，顾不得休息，他坚持来到香芸的坟头旁，一片晶莹的雪花从天空飘落，掉在头上，融进他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