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楚大人
颜素思索片刻，把她对名单的那一丝怀疑按捺住，先说出自己对莲儿的怀疑。
莲儿这条线应该是值得查的。
然而她说完之后就发现现场微妙地沉默了一下。
时淮惊喜地夸她真厉害，表示昨天他们去问的时候，教坊司内的人一个个嘴硬得跟什么似的，完全没透露这些。
颜素才明白，自己这是抢风头了。
“”颜素心下哂笑，提醒一句：“夫子在课上说过，从‘路人’口中套取情报，最忌漫无目的地等别人把信息全告诉你，要有目的性地诱导才能更快地获得自己想知道的。”
毕竟他们自己也算不上多清白，怎么可能傻乎乎把所有事情都告诉官差？
颜素给刘瑞的命令是去查莲儿，刘瑞去打探消息的时候句句都在往莲儿身上带，自然比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问来的有效。
“倒是我想少了，兴许一开始就不该大张旗鼓亲自去问，引起了他们的警惕。”
周南霜苦笑一声，说道：“按照公主的调查结果，莲儿身上的确有可能有关键信息，接下来我们可以往这方面查。”
说完，她又提议道：“等其他人那边有了消息，汇总后我们再决定接下来的调查方向。”
她是队长，大家自然不会反对。
众人走出房门，迎着花姑姑不爽的视线暂时离开此处。
颜素没有和他们一起去飞仙楼，而是打道回了公主府，因为早上师玲特意提过她要亲自下厨。
不过一路上她左思右想，还是对于李朦出现在名单上的事情耿耿于怀。
凶杀案中任何巧合都不应该被忽略。
李朦出现了两次，两次都是一个叫齐泽源的带头。
结合刘瑞所查，花魁夜之后田玉可能看中了一个“金主”，所以这个金主一定是在花魁夜之后才和田玉有所接触，且身份不低，能让田玉蠢蠢欲动、主动接触。
如此，这个金主是从前熟客的可能性很小。
而且有一点颜素很在意，上午沈惟离看过名单后点出了李朦的名字，甚至还莫名其妙夸她敏锐。
这很奇怪，沈惟离不会无缘无故说那么一句话的。
他会不会知道什么？
颜素迫切地想要知道更多。
然而李朦和齐泽源都是朝中大臣，李朦还是工部郎中，所负责的事情关系重大，保密性很强，旁人无从窥探，她一时不知道该从何查起。
“公主想查人？”
用餐的时候，师勤见颜素一直在想事情，便主动替她排忧解难。
“锦衣卫楚大人今日应该在畅音阁休息，他手上就没有不知道的消息，待用完餐后属下请他过来？”
“！”差点忘了，她可是公主！
锦衣卫作为皇帝直隶的机构，向来唯皇帝马首是瞻，他们当然会掂量着给颜素这个最受宠的公主面子。
“不用不用，等会儿咱们亲自去畅音阁。”颜素看过师勤给的账本，因此知道畅音阁是她名下的产业，距离教坊司倒是很近，过去也就是个顺路的事情。
另一边，沈惟离一如既往，不参与团体活动，颜素走后他也告辞了。
周南霜挽留无果，只能心情不愉地目送他离开。
颜雨桐还在一旁大惊小怪，吐槽沈惟离孤傲，一点也不知道怜香惜玉。
周南霜扫了她一眼，心中郁闷无处诉说，只能咬咬牙闷在心里。
昨晚她没有回柯府，而是提出去闻人吟家借宿。夜里她从闻人吟口中打探出昨天下午的事情，这才知道当时的具体情况。
卷宗不是颜素弄湿的不奇怪，奇怪的是依二公主的性子她竟然会主动去找穆廖钧道歉？
不是她小看对方，而是这么多年了，二公主目中无人、娇纵霸道的形象深入人心，她很难把闻人吟口中那个稳重大方的朋友和公主联系起来。
是她带着偏见看人，还是对方会伪装？
其他人陆续回到飞仙楼。
包厢里，唐理热情地唤来掌柜的，大方地让大家随便点，他请客。
周南霜冷眼看着唐理热情地对着蒋若蝶吹嘘飞仙楼的菜，又搂着吴中涟的肩膀直呼好兄弟。
忽然醒悟过来。
是了，无非就是权势惹人追捧罢了。
因为蒋若蝶有个好父亲，所以她时常恶语相向是直率单纯。
因为吴中涟家境优渥，所以他风流成性是潇洒。
因为颜素是尊贵的公主，还是绣衣阁的阁主，是手握他们这些人前途的掌权者，所以她偶尔的乖巧轻易就能让大家改观，忘记她的本性。
“阿霜，你怎么不吃呢？”闻人吟靠近过来，见她一直盯着面前的碗一动不动，关心道。
“没事。”周南霜收起思绪，恢复笑容。
可谁知道，从前她也是宴席上随便说说话就能被追捧的存在。
但一切都因为那高高在上坐在云端的人一道旨意化为泡沫，她从大家小姐沦为罪臣之女。
凭什么啊。
饭桌上大家都在谈笑风生，周南霜也笑了。
她藏在桌下的手紧紧的握成拳，眼里闪过野心。
畅音阁是个清雅的琴室，楚青是这里的常客。
他手上杀伐之气太重，经常整日整夜地睡不着。这里有位琴师擅长助眠，因此每次干完一票大的，他都会来这里休息一天，听听琴声净化一下脑子。
一身飞鱼服的男人此时正躺在竹窗边，窗外是幽静的竹林，窗里是绿衣琴师。
小屋里，琴声悠扬。
颜素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到来打破了对方难得的宁静。
楚青也是这么认为的。
肤色白净、眼尾上撩的飞鱼服青年睁开眼睛，看向来人，啧了一声。
嗯，如果来的人是这里的老板，他倒是可以稍微原谅一点。
“公主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颜素笑眯眯纠正他：“大驾光临是形容客人的，我可不是这里的客人。”
“”楚青翻了个白眼，认真瞅她一眼：“公主殿下与传言相差甚远啊。”
“因为传言不可信。”
外人嘴里肃杀可怕不敢靠近的锦衣卫，不执行公务的事情倒也不可怕。
颜素使了个眼色，身后师勤将一坛酒呈上。
楚青一见，立马正襟危坐起来，热情道。
“公主可是为你在查的那个案子来的？”
很显然，楚青对颜素的来意心知肚明。
这九潭春酒可是畅音阁最难买的名酒啊，楚青就馋它这一口，可惜这玩意每月限量供应，他想喝到也不容易。
师勤见目的达到，也不吊人胃口，直接将酒坛放在了桌上。
颜素顺势坐了过去。
“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我想知道李朦大人和齐泽源的信息。”
他幽幽看了眼颜素：“我以为公主殿下会直接问我这案子的凶手是谁。”
“你们锦衣卫要是连这也知道，那要绣衣阁就完全没必要了。”颜素无语。
楚青从茶憩桌下取出碗碟，而后抱着酒坛倒了一杯，也没有给颜素倒一杯的意思。
还是发现颜素直勾勾盯着他后，楚青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将桌上装着点心的碟子推了过去。
“行，那我就不客气了。”
李朦是工部郎中，目前正负责西南府那边的一桩城墙倒塌事故，近一个月都忙的脚不沾地，连家也不回，如今不在京城。
但锦衣卫这边是瞒不住的，知道工部内部已经有人事变动，估摸着这次李朦事情办成了还能再升一级。
至于齐泽源，他其实原是地方县令，后来事情办得不错，上面有人提拔，便于今年年初入了京，做了个京官。
他与李朦是读书时的同学，从前关系一般。
但李朦进京后长袖善舞，到处拉拢关系，会找上李朦一起饮酒作乐也不奇怪。
楚青对这二人的事情也就说了这么多，见颜素这么好奇，不由得笑问：“怎么，怕齐泽源带坏了李朦回头你的小姐妹伤心？”
颜素抓住了他话里透露的一个讯息，问他：“为什么你会说齐泽源会带坏李大哥？”
楚青抿了一口酒，脸上满是愉悦，回答颜素的问题时语气也欢快了不少。
“齐泽源这个风流的家伙，是青楼楚馆的常客，包厢都是按年定的，不然你以为他是靠什么拉拢关系的？”
“他也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这样的花销只能娶个富商的女儿才能养得起家，只那位夫人也不是什么大度的人，也够他喝一壶的。”
颜素若有所思：“所以，他也常去教坊司吗？”
“唔，那倒没有，教坊司可不够他逍遥。不过他这个家伙，是个非常精明的人，应该是考虑到李朦不近女色，所以才选择了相对含蓄点的教坊司，若是寻常同僚，估计就带去花楼快活去了。”
颜素记起田玉客人的那份名单，齐泽源和李朦都出现了两次。
和楚青给出的线索对上了。
但仅仅只是这些，还是不够。
因为无论如何，他们都没有理由对一个青楼女子痛下杀手。
一坛好酒收买了楚青，这位对外凶残暴力的锦衣卫大人意外的好说话。
“苏连峰就是个伪君子，他一面在家里欺骗妻子，一面给田玉许以好处。我们才审问没多久，他就把事情全招了，还甩锅到他夫人身上。”
颜素到的时候，其他人已经交流完了，因此只能悄悄拉了蒋若蝶过来询问他们调查进度。
“不过他妻子是个聪明的，把案发前后三天的行踪都和我们说清楚了，根本没有作案时间。”
“而且她说得也很对，她要是真的想弄死田玉就不会去找上门闹得所有人都知道。相反，正因为她已经收拾了苏连峰，确定他有贼心没贼胆，才会找到教坊司教训田玉出口气。”
“但是也不排除她□□？”颜素反问。
“这个也有可能，不过就像我刚刚说的那样，她的杀人动机其实也没那么强烈，所以要不要花费力气去查她，就全看我们队长权衡了。”
蒋若蝶又说起吴中涟那边的进展：“他们确认过，田玉确实是被勒死的，身上也没有被侵犯的痕迹，衣服完好。”
排除了苏连峰，梅冰那边嫌疑虽然大，但眼下没有明显进展，不能就这么僵住。于是最后在周南霜的主张下，决定开始着手调查田玉死亡当日出现在教坊司内的所有客人。
大家都很清楚，相比起作案动机，作案时间、作案可行性才是更直观的。
这与颜素的想法不谋而合。
至于莲儿这条线，周南霜最后还是交给了颜素。
她的原话是：“莲儿的信息是公主找到的，而且你手头上有人能用，这条线还是你来继续跟吧？我们也不好抢你功劳。”
颜素敢打赌，女主绝对对自己单独查莲儿的事情有意见，说话都带着刺。
一边点明她找外力帮忙，一边又暗戳戳映射她单独调查是想抢功劳。
颜素意味深长地回她一句：“如何调动手下人马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也不是什么事都需要我亲力亲为。”
“既然你这么想，那莲儿就由我负责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