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3章 这天下终归是年轻人的天下了
大乾皇帝智大才浅,实力跟野心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样的人物穿上了龙袍也是个笑话。
捕捉到在老爷子眼中的晦暗,景稚月选择了乘胜追击。
“您身在此处,心中所忧的仍是大乾的百姓,既如此何不站出来,给他们一个安定的可能?”
“老爷子,乱世靠野心争天下,可要想守得住江山庇护得下百姓,靠的却也不能只是野心。”
“当今既是无才无德配不上这把交椅,能者取而代之有何不可?乱世早定,方可镇乱抚民,这样的道理,我一个女子都能知晓,您肯定是更明白的。”
她放松了脊背缓缓靠在椅背上,摩挲着指腹轻笑着说:“而且我也并非不近人情之人,不至于会逼着您做什么违背良心的造假之事。”
“我今日来只是想让您站出来,把当时捕杀文人一事的真相说出来,我觉得吴家身为那次文人大劫中首当其冲的受害者,做第一个说出真相的人其实并不难,您说呢?”
事实上,谢空青虽然一直被冠予残暴歹毒之名,可在民间的风评一直都是好坏参半。
夸他的多是边关受过战乱所害的百姓,赞的都是玄甲军傲骨铮铮,面对无数铁蹄踩杀永不后退,庇得一方安宁。
骂他的多是些随风就倒的享够安平之辈,见风使舵的就说他残忍无情。
天下言论大变的一个至关紧要的转折点:就是他大肆捕杀文人。
此事一出,再加上皇上的有心渲染,谢空青彻底成无恶不作之人,紧接着他的种种骚操作更是做实了狗贼这两个字。
景稚月不指望能一举翻身,一次性就把他身上的污名尽数洗干净,可喷上脸的唾沫能少一点算一点。
只要捕杀文人一事能大致说清,让撵着不惜笔墨写文章骂他的人都知道,捕杀文人一事是皇上的主意,那言论之势定可扭转。
这就够了。
半个时辰后,景稚月带着不变的笑从花园走出。
守在外头的福子赶紧举着伞追了过去。
“王妃仔细脚下,小心别踩着水。”
她和老爷子坐在亭中叙话,天上也不知何时落起了雨,整个天际看起来都雾霾霾的,看不真切。
景稚月接过青染手中的披风搭在肩上,往外走的同时低低地说:“当初王爷设法往岭南送人的时候,可曾留下了名单?”
福子:“留了,这些人进入岭南后的下落也一清二楚,王妃可是拿来有用?”
“当然有用。”
老爷子态度不明,估计还需挣扎片刻。
可她不见得能等那么久。
两手准备是必然的。
景稚月跟福子说着话翩然离去,雨声渐大的花园里,吴文敬一人盯着桌上熄灭的茶炉,眼中明暗渐起。
“父亲。”
传闻中被谢空青害死的吴非拿着一把伞慢步走来,伞面一收看着飞溅在手中的水珠,意味不明地说:“风浪将起,无可庇身之处。”
“哪怕是尽心躲了,那也是躲不过去的。”
老爷子心累似的闭上了眼,恍惚地说:“你是觉得,她说的在理?”
吴非叹道:“父亲这不是在明知故问吗?”
诚然,谢空青行事的残暴和癫狂的确是令人生惧,可这把发了狂的利刃到底是有剑鞘可寻的。
这把剑鞘还控得住他。
而且这发狂的野兽心有怜惜,利掌不愿伤及百姓。
可当今圣上不一样。
放纵贪婪支配决定,任由软弱蚕吞权柄。
大乾的江山要是一直在此人手上,结局似乎就在不远的将来就可论定数。
吴非掸了掸手上的水珠,轻到几乎听不清地说:“父亲。”
“如果吴家入仕为官的初衷是为救民,那为何不可另择君主而行之?”
“如果大乾的江山注定要换主更姓,那儿子宁可是落在谢空青的手中,而不是大邺的铁蹄之下。”
起码,谢空青是真心实意护过大乾百姓的。
他在野心之下仍未忘却的那份仁慈,足以让更多的人为他赴汤蹈火。
吴家父子相对无言。
沿着亭子四角落下的雨滴在地面砸出小小的水坑,也无声模糊了老爷子浑浊的视线。
过了很久,渐有雨停云霁之势,他终于沙哑地说:“这天下终归是年轻人的天下了。”
“为父老了,也折腾不动了。”
“如果你觉得这么做是对的,那你就放手去做吧。”
吴非红着眼躬身说:“是。”
雨彻底停下,吴非拿来的伞却还在顺着桌面往下滴水。
跟了老爷子一辈子的人走过来收拾了桌上的冷茶,叹道:“您既是担心少爷,为何不……”
“我是担心他。”
老爷子怅然一笑,感慨道:“可少年前行必得不惧艰险,少年身后所撑黎明万数,我怎会忍心拘着他?”
“让他去吧……”
他撑着身子坐起来,振了振精神说:“对了,把笔墨拿来,我给几个老朋友写封信。”
少年人仗着一身孤胆在前冲锋陷阵,他们这些老东西也不能就此闲着。
总归还有一些事儿是他们这些老骨头能做的。
吴家的回信来得前所未有的快。
景稚月刚回到王宫没多久,听到福子的话惊讶得挑起了眉毛。
“当真?”
她都说得如此苦口婆心了,老爷子拒绝她如此果断的吗?
都不多考虑一下?
看出她的意外,福子低声说:“来的是吴家二少,他是孤身一人来的。”
景稚月琢磨着他这话的深意,想了想说:“把人请进来。”
来都来了,只能寄希望来人带的是好消息了。
第二次再见,身份再变。
景稚月看着从地牢中出来后变得愈发稳重的吴非,勾唇一笑主动打了招呼。
“小少爷,好久不见。”
吴非看着坐在上首的景稚月,脑中闪过上一次见面的场景,眼底渐起唏嘘。
今时不同往日。
世事更迭果然是超乎想象的快。
他垂眸敛去多的情绪,一掀袍子就端端正正地跪了下去。
“吴非参见王妃。”
按理说吴家已不在朝堂,谢空青也被大乾罢黜了王爷之位,吴非见到她是不必行礼的。
纵是想留几分颜面,也只需躬身问好即可,不必行跪拜大礼。
可吴非跪下去了。
毫不犹豫。
景稚月不闪不避地受了他的礼,眼中笑色无声而漫。
“如此说来,老爷子是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