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 王爷,凡事讲究师出有名
谢空青鲜少动怒,情绪也不喜外露人前。
眉眼常年含笑,看起来好像就是很好说话的样子。
可这人刻在骨子里的就一个字:轴。
他之前认定了景稚月在自己的身边不安全,就想方设法的要把人送走。
为了尽可能的撇清自己跟景稚月的关系,不让她沾染上自己的恶名,他甚至都没敢直接派玄甲军一路护送,整得全程隐蔽并试图蒙蔽世人。
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改主意了。
心意已改的谢空青一扫之前的低调,开始明目张胆甚至堪称过分的突显景稚月对自己的特殊。
哪怕是荒郊野外的大营之中,他也尽可能地找齐了景稚月可能用得上的东西,大到美人榻屏风,小到洗手后擦的香膏凝露。
用得上的用不上的,但凡是他能想得到的,大大小小一应俱全。
连带着其他人好像也陷入了忙碌,只是景稚月不知道他们都在忙活些什么。
一夜过去,景稚月刚走出营帐,就看到了守在门口的谢空青。
“醒了?”
他笑着走过来牵起景稚月的手,柔声说:“早膳已经有人在做了,我带你过去看个特别的。”
景稚月敏锐地察觉到今日的氛围好像有些不对,例如本该三步一岗十步一巡的兵士好像少了很多。
她愣了下说:“什么特别的?”
“到了你就知道了。”
谢空青神神秘秘地拉着她绕过搭建好的帐篷,转个弯出现在眼前的就是一眼看不到尽头的人。
这是集结起来兵士。
整整二十万人,利刃甲胄披甲在身,整整齐齐地站成了队列,哪怕没发出任何声响,可光是这么看着就会被迎面扑来的气势一震。
景稚月瞳孔无声一缩,还未开口,一身银白铠甲站在队首的沐念白就单膝跪了下去。
“末将参见王妃!”
“参见王妃!”
无数道声音汇响,原来声音也可以是浩荡的。
就在这短暂的一刹,景稚月甚至有种心头一颤的错觉。
不等她反应过来,谢空青的手就扶了过来。
他半托着她的腰,带着不容置疑地坚定说:“我牵着你。”
别怕。
临时搭建出来的高台上,谢空青牵着她走到众人之前,拿出半块切割完整的兵符,弯腰就要往她的腰上挂。
景稚月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伸手去拦:“谢空青,你……”
“嘘。”
许是弯腰的姿势不舒服,半蹲着又不雅观,谢空青索性直接单膝跪在了地上,珍而又珍地把那半块虎符仔细拴好。
“这是玄甲军的兵符,之前给过你一次,可那时候到底是没想好,要不要让你跟我一起往地狱里坠,你那会儿也嫌这东西晦气,打心眼里不想要,我就替你保管了一段时间。”
“可现在不一样了,也是时候把属于你的一半交给你了。”
“月儿,从今往后,玄甲军上下所有将领都会听从你的号令,见你如见我,无人敢违抗。”
景稚月喉间仿佛堵了一坨浸水的棉花似的,哽得说不出话,抓着谢空青的手却在无声颤抖。
为将者,拥兵为大。
说直白点儿,谁手里兵马多,谁的拳头就硬。
拳头硬的人才有开口论输赢的资格。
世人皆在觊觎谢空青手中的兵权,都为之忌惮畏惧。
可他就这么轻飘飘地给了自己。
她艰难地咽下喉间灼人的热气,低头直勾勾地撞进谢空青的眼底,一字一顿地说:“我的身后还有岭南在望,你把兵权分我一半,难道就不怕我带着兵马退入岭南与你为敌?”
谢空青挑眉而笑:“你劝说苏相让岭南成为我的退路时,可曾怕过我带兵进入岭南后作乱为祸?”
景稚月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知道了,顿了顿有些恼怒。
“你偷听我们说话?”
谢空青为奸作恶毫不心虚,坦然道:“没敢偷听,只是去截住苏相问了几句。”
“你……”
“我错了。”
他干脆利索地低头认错,拿出毫不悔改的厚脸皮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呢,家法回去再训。”
“给我留点儿面子。”
软话硬话都被他一人说了,景稚月剩下的只能是无言以对。
而接下来的流程,就更让她分不出半点心神去计较谢空青的所为。
既掌兵权,那就要熟悉军中大大小小的将领,清楚玄甲军的所有构造。
谢空青把主将之位让给了她,自己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她的身侧,慢条斯理地跟她介绍着挨个前来拜见的人。
她之前被压着学的东西都在这时候派上了用场。
有谢空青在身侧坐着无人敢质疑,有她之前打的基础在,亦无人敢轻视。
等见完了此地随行的人,谢空青示意福子把舆图在桌上铺开,亲自跟她讲解起了目前的战局。
说得差不多了他抻了抻无处安放的长腿,把脑袋靠在景稚月的腿上说:“我之前是想让莫青带着人去大邺搅和的,他们活儿干了一半就被调回来了,在半道上被褚庆双的人拦了下来。”
“聂子元已经带兵打到塨州了,但是前头挡了大乾的三十万兵马,再想往前需要花点儿时间,我不想浪费时间。”
景稚月的手正好落在他的鬓角,打发时间似的揪起一小缕碎发,说:“你想过去加把火?”
谢空青闭上眼答非所问地说:“跟岭南距离最近的瓮安三城已经清理出来了,后边是在岭南做背,前头是青染在那里防守,我把这二十万人留给你,送你到瓮安去住一段时间,好不好?”
瓮安不是个繁华的地方,可胜在地理位置优越。
一旦有敌来袭,前攻不过的话,顺势就可以带军后撤入岭南境内。
岭南会阻拦任何试图想入境的人,但绝对不会阻拦景稚月。
尽管不想让岭南插手,可前后防守,后有退路保障,这是一个在他的掌控范围之内,而且还绝对安全的地域,是目前最适合让景稚月暂住的地方。
谢空青不会约束她上阵磨炼,甚至对此还很乐见其成,可现在显然不是时候。
他必须先确保景稚月的安全。
景稚月知道自己的斤两,也不会拿自己和孩子的安危逞强。
所以她只是想了想就说:“把人都留给我,你准备单枪匹马冲过去?”
“不啊,塨州左下六百里就是阳城,还记得我刚才跟你说,在阳城驻守的人是谁吗?”
景稚月眉心微跳:“左峰?”
“不错,就是左大将军。”
谢空青侧了侧脑袋抓住了景稚月的手指,一边拨弄一边说:“左峰是多年的老将了,可皇上信不过他。”
“此番动战,徐凌那个废物手里都拿了三十万大军,可左峰的手里只有十万。”
而且这十万大军还不是皇上心甘情愿给的,是左峰跪在宫门前苦求了两日才得来的。
跟徐凌那种被皇上重视的绣花枕头不同,左峰是个有真本事的人。
否则的话,他也不会单靠着手中的区区十万人,愣是抵挡住了大邺的数次进攻。
可大邺来势汹汹,左峰靠着这点儿人是绝对顶不住的。
景稚月低头看到了谢空青唇边溢出的冷笑,微妙地说:“你是想去策反左峰?”
“为何是策反?”
谢空青失笑道:“我只是想给他指出一条明路罢了。”
以皇上对他们这些老臣的忌惮,左峰就算是战死沙场,也绝对无半点动容。
可要是换个立场,那保不齐就不一样了呢?
左峰是否能被策反成功不好说,可景稚月却清楚,谢空青绝对不可能抱着走空的念头去走一趟。
她状似不经意地把手落在他的耳朵上,微微揪起了一点耳朵尖,要笑不笑地说:“要是左将军宁死不从呢?”
谢空青惜命地抢下自己的耳朵,唏嘘地说:“他要是不从的话,会有人送他上路的。”
“左峰身边有你的人?”
谢空青惜命地抢回自己的耳朵,捂着说:“不光是左峰。”
“大乾所有能上阵的大将,身边或多或少都有我的人。”
眼见习惯性的半遮半露是行不通了,谢空青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我为此筹划很多年了。”
“先激起大乾和大邺交战,把双方都拖下水,而后再逐一击破。”
为了能尽可能的让这潭水溺死更多的人,他事先做了很多铺垫。
皇上或许此刻还以为自己的兵力远胜过他,可实际上朝廷所有的军队中,多多少少都是被他掺了沙的。
并非坚不可摧。
景稚月听到这话紧绷的心放松不少,顿了顿说:“那你想没想过,以何名义?”
“名义?”
从谢空青瞬间一空的表情来看,他或许是真的没想过这一点。
毕竟他万民唾骂全世皆弃都甘心受了,还真就把脸面这回事儿全都给忘了。
景稚月糟心地白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是挨骂上瘾?”
“一日不被喷上三斤唾沫,就嫌自己身上太干净?”
“王爷,凡事讲究师出有名。”
黄袍加身是见不得人的阴暗,挟天子以令诸侯也是夺权争利的苟且。
可有了这些名头,天下大势总会朝着嗓门更大的那一边顺。
作乱也是需要名正言顺的。
不然一辈子扣着朝廷泼的脏水,打了望京拿下中原,当一辈子的反贼细作?
她可听不得这样刺耳的话。
见谢空青不吭声了,景稚月把他捂在手里的耳朵掰出来扯了一下泄愤,意味不明地说:“你先去做你想做的,这事儿我模糊有点儿想法,等过些日子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