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他会不会不想打?
匕首拔出的瞬间,失控喷出的血几乎飞溅了景稚月一身。
好巧不巧,她今日穿的是一身白衣。
红血白底,乍一看宛如雪中傲然的红梅,细看之下却处处惊心动魄。
一刀毙命。
景稚月握着滴血的匕首,垂下眼说:“剩下的都处理了。”
“尸首都扔进去,一把火烧了。”
“对外放出消息,就说旋风寨的劫匪流窜作案,闯入王大人家的私宅烧杀抢掠,王大人不幸亡故了。”
她杀人杀得光棍,可该做的后续却一点儿也不能少。
否则此事传出去,大大小小也是一场糟心的麻烦。
苏澈心情复杂地看着景稚月冷着脸有条不紊的指挥收场,等她都安排得差不多了,走上前递出了手里的帕子。
“那种见不得光的腌臜东西血脏龌龊,王妃擦擦手吧。”
景稚月垂眸看着他手中靛蓝的帕子,顿了顿笑道:“苏公子可是觉得本妃残忍?”
苏澈想也不想就摇头。
“罪有应得,谈何残忍?”
“我只是觉得不该让这种脏东西污了王妃的手罢了。”
本该是养在金玉台上的尊贵人,如今却不得不手染血污。
尽管知道景稚月经历得越多对她而言越好,可苏澈还是不可避免的感到心疼。
如果她一直长在岭南,何需历经如此污风脏雨?
景稚月被他眼中的复杂弄得无声微怔,接过他手里的帕子,心里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却更明显了。
苏家父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谢空青找来的这两个人,究竟是什么情况?
在不可说的沉默中,此行终于到了尾声。
来的时候走得匆匆,回去的时候倒也不必那么着急。
只是走到半路的时候,道上出现了一个看起来已经等了很久的人。
谢空青翻身从树上一跃而下,眉眼含笑地朝着景稚月缓缓走来。
“平安归来。”
看到他眼中散开的温和,景稚月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心酸莫名又开始泛滥。
她也没下马,就这么弯腰看着谢空青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这次做得很失败,对吧?”
“如果我能及时……”
“不对。”
谢空青抓住她的手握了一下,自然而然地牵过她手中的缰绳充当了马夫的职责,慢慢往前走的同时慢条斯理地说:“你知道我是十三岁就上了战场吗?”
景稚月想不通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个,索性双手放开任由他牵着自己往前,整个上半身都趴在马背上,懒洋洋地说:“听说过。”
少年神将,初上战场就立下偌大功勋,一战成名惊艳了全天下。
这样的话本子她听了不知道多少个。
谢空青自嘲道:“那你知道在我彻底能让玄甲军心服口服之前,曾因为不慎让多少人丢过性命吗?”
景稚月蓦的一猝,舌尖开始慢慢泛苦。
谢空青却不在意,自顾自地说:“我败得最惨烈的一次,是当年结识岭南王的时候。”
“那一战我折损了十三万人,更是险些把自己的命都丢在了那里。”
“想知道起因吗?”
景稚月没想到这人面对自己的失败能如此坦然,愣了下哑然道:“如果你想说的话。”
她可以听。
谢空青百感交集地啧了一声,看着不远处连绵不断的青山轻到恍惚地说:“因为大意。”
“我误信了亲信给的讯息,太过相信身后的朝廷会给我绝对的支持,所以孤军深入,自以为可一往无前。”
“可行军布阵图早已到了敌方手里,粮草断绝,前无去路后无援兵,我带着剩下的人横穿了传说中没有活人能通过的死亡之谷,踩着同僚的尸骨走出了反败为胜的路。”
“那一战打完,我带出去的人只带回来了原有的三成,剩下的人都留在了那里。”
“所以月儿,这不是你的错。”
月儿……
不管多少次从谢空青的口中听到这两个字,景稚月都会有一种自心尖到脊背的颤栗之感。
太亲昵了。
亲昵到危险。
她故作镇定地抓了抓手边的马鞍,别过头不去看谢空青的眼睛,闷闷地说:“你既然查得这么清楚了,想来当年的祸首都已经处置了吧?”
任何地方都是容不下叛徒的。
谢空青的眼中更甚。
她本以为自己会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可谁知道谢空青却口吻复杂地说:“不,还没。”
“什么?”
景稚月不可置信地说:“你放过背叛的人了?”
谢空青失笑道:“那怎么可能?”
“只是现在暂时还不到时机罢了,不过我相信,他去谢罪的那一日不会太远的……”
捕捉到他话中隐隐的煞气,景稚月若有所思地抿紧了唇。
可还不等她接话,谢空青就转身对着她张开了胳膊说:“下来,我接着你?”
景稚月对他的怀抱露出了个嫌弃的表情,没好气地说:“我受重创的是心灵,跟肢体真没什么关系。”
“让开点儿,别挡着我。”
她说完利落地侧身下马,谢空青很是捧场地露出个赞扬的表情,鼓掌说:“漂亮。”
“谬赞。”
景稚月站稳了看了一眼四周,困惑道:“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荒郊野岭的不赶紧想法子回去,没事儿在这里杵着看风花雪月?
谢空青脑袋里的毛病又开始泛滥了?
谢空青被她眼里的怀疑看得又好气又好笑,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冷哼,说:“回去就没什么时间了,带你随便逛逛。”
“我记得你喜欢吃鱼?”
景稚月莫名其妙地嗯了一声,说:“你打算在这里钓鱼?”
“这里能有什么好的?”
谢空青神秘兮兮地眨了眨眼,说:“我知道有个好地方,那里的鱼你一定喜欢。”
有些人不喜欢卖关子,可一旦开始摆弄,那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可能有机会打断。
谢空青临时起意带着景稚月说走就走,当场就跟大队人马分道扬镳。
转眼三日过去,留在军营中的所有人一个脑袋大成了八个,可还是没半点可行之策。
苏澈坐立难安地说:“爹,你说淮南王到底把王妃当到哪儿去了?怎么这么多天都没半点消息?”
眼下这个关窍,就这么贸贸然的把人带出去,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怎么办?
谢空青行事未免也太莽撞了!
苏城也对谢空青所行深感不满,可转念一想此刻或许更焦灼的其余人,顿时就不觉得那么心焦了。
他老神在在地说:“正经该上火的人都不着急,你我跳什么脚?”
两日前大邺正式吹响了号角,挥师南下直接冲着大乾的边界冲杀而来。
大战初起,可能受到波及的人都乱成了一锅粥,又怒又慌。
皇上本来已经想好了直接处置谢空青,趁机硬夺走他手里的兵权,马上把人拉出去砍头剁了。
可号角这么一吹,他立马就把写好的圣旨收了回去,继续派人催谢空青动身进宫面圣。
砍不得。
谢空青暂时还砍不得。
宫里来的人一日八次,次次寻的都是谢空青。
可谁也不知道谢空青究竟在哪儿。
也没人敢去打听。
苏澈想到这几日发生的事儿,沉默了一会儿口吻古怪地说:“爹,你说淮南王这次到底是怎么想的?”
两国交战,出派的都是双方最强战力。
谢空青手握八十万玄甲军,于情于理他都不可能不上战线。
兵贵神速自来不假。
如果注定要上战场,抢占先机就显得尤为重要,谢空青是沙场上厮杀出来的老将,他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可他却一直在拖,至今不见任何动静。
苏城沉默着没说话,苏澈心情复杂地说:“他会不会不想打?”
如果谢空青不打的话,大乾的军队能扛得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