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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九十八回 肺结核薛延等死 北和成钢见灵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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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奎对尹成钢来后第一件事就把吴会山推上了后洼子中学校长的宝座,内心无比欢畅,在感情上与他拉近了距离。吴会山与孙奎是同窗好友,都是老三届高中毕业生。在学生时期两个人就要好,参加工作以后,两个人的关系更加密切,来往不断。在后洼子中学校长的人选上,他曾多次建议和推荐吴会山,但每次都是议而不决或草草收场。因为在党委会议上,只要一提吴会山这个校长人选,就像捅到了刘清志的肺管子上,马上咳嗽两声,站起来坚决反对。前两任书记,看在张易侠的面子,迁就了刘清志,采取了得过且过的态度,怕与刘清志僵化。这一次提吴会山作为中学校长人选,是龚志和根据梁书起的推荐,拿到党委会会议上讨论的。这一次刘清志没有说话,只是在投票时写了一张反对票。

    提起刘清志与吴会山的矛盾是产生在一次运动会上。时任后洼子中学教导主任的吴会山是终点裁判长。在一次百米裁决后,供销社主任莫帅领着一位女运动员,来找任副总裁判长的刘清志。说终点裁判错了,他的运动员是第一。刘清志一看这个运动员是个女的,身穿运动员短衣短裤,苗条秀丽,细皮嫩肉的,心里有点喜欢,就不顾一切地去与吴会山交涉。吴会山说,已经裁决完了,重新裁决非乱套不可,涉及的运动员能服吗?就主张不调换名次,维持原判,给加点奖品得了。供销社的那个女运动员在莫帅的怂恿下,接二连三地找刘清志,说不要奖品,名不正言不顺,不重新裁决就重新比赛,要名次。刘清志支持重新比赛,吴会山坚决不同意。两个人各持一理、寸步不让,就闹到了大会主席台。时任党委书记的李玉国有些怕刘清志,就召开了主席团会议。在主席团会议上,刘清志主张重新比赛,是解决这场纠纷的最佳选择。主席团成员考虑到主管干部的县委副书记是刘清志的媳妇,谁敢得罪,表态支持刘清志。吴会山的意见遭到了否决。吴会山不服,在终点拒绝重新比赛,不举旗、不拉线、不叫裁判员裁判。运动员在枪响之后,跑了一半,看终点没有拉线,没有裁判员,都放慢了脚步左顾右盼。就这样刘清志的主张没有实现,在众人面前丢了脸面。刘清志怀恨在心,在党委会会议上讨论吴会山的预备党员转正的时候,就罗列缺点,主张取消吴会山预备党员资格。党委会成员惧怕张易侠,他的主张在党委会会议上得到了通过。

    这一次地委决定县级党委书记交流,尹成钢来武安县任职。武安县委书记齐禹志就把他安排到后洼子乡,还一身两职。张易侠在家特意给丈夫刘清志,上了一堂政治课。她一脸怒气,教训起来,说:“你那个耳朵像个狗似的,哪有动静听到了就瞎叫唤;你那嘴像猪似的,肚子撑得溜圆还没够;你见个女的好看一点的,就走不动道,比猪八戒还色痨。这个尹成钢可是大学本科毕业,凭能力考上的。听说是个软硬不吃的手,不唯书、不崇上,靠自己的聪明才智。他恃才高傲,眼里没有几个人。人家的组织关系不在咱这,干完三年就走了。我的面子不能说不给,但不可能多给。不像当地的党委书记,想着后路。你今后学聪明点,啥事少说话。多听、多看、多向人家学习。这几年让你闹得,没有老娘给你撑腰,还能当上乡副,村副你都当不上!”

    刘清志叫张易侠骂了个狗血喷头,自知无能,靠媳妇吃饭,只得甘拜下风,连连点头。她却没有因为刘清志俯首帖耳而怜香惜玉,她喟然长叹,继续说道:“想当初,你去读内部招生包分配的中专,人模狗样的毕业了,不就是仗着你老子是副县长吗?谁能想到堂堂副县长能养出你这个傻东西。读书靠老子、当官靠老婆,没有出息的家伙。”她这刨根兜底地一顿臭骂,把刘清志气得拿起一个大被,蒙头盖脑地躺在床上喘粗气。

    要说刘清志做个平民百姓绰绰有余,说他胸无墨水、目不识丁,那是夸大其词,不管怎么说也是中专毕业,去当个副村长正好是一道简易方程。可是,他居然当上了副乡长,这就是二次函数,他找不着顶点的位置。他认为他是顶点,在x轴上且偏右的位置。他挖空心思、不择手段,不当上正乡职,誓不罢休。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一厢情愿。他正道不多,歪歪道却不少。那位供销社女运动员是门市部的售货员,叫苏女。自从在运动会上认识了以后,他就以买东西为由经常去供销社,与苏女见面说些闲嗑。日久天长,感情渐渐地加深。他去找莫帅让给苏女安排个好工作,莫帅哪敢怠慢,没出半个月,就把苏女安排到了办公室做会计。苏女为了对刘清志表示感谢,她的石榴裙下又多了一位。刘清志可是她的大靠山,在后洼子乡是位叫山山动、叫水水摇的人物,不是党委书记的党委书记。因此苏女在供销社威风八面、旁若无人。他得到了苏女喜形于色、乐不思蜀,很少与张易侠团聚。人家都说尝海鲜味道鲜美,他刘清志觉得这品尝人鲜的滋味,可比那品尝海鲜强上了百倍。

    刘清志真还得说很有记性,记住了张易侠给他讲的经典课文,收敛了许多,气焰不那么嚣张了。他在党委会会议上对吴会山出任后洼子乡中学校长未提出异议,只在选票上写上了反对。不过,那一次他就是提出异议,尹成钢也不会因为他反对,而不进入下一个程序,表决。表决是必然的程序,不同看法是正常现象,尹成钢多年就是这样,相信集体智慧。其实在尹成钢未来之前,党委会要是进入投票表决程序,吴会山出任中学校长也会以多数票通过。可当时的党委书记心里想的不是孩儿们的读书,而是脑袋上的乌纱帽,不敢得罪刘清志,所以不启动票决程序,只议不决或提了不议,敷衍了事,得过且过。

    孙奎在感情上与尹成钢近了,想与他见面的热情就自然膨胀起来。日久天长,工作上的事、生活上的事、八竿子打不着的事,甚至什么桃色新闻也都要向尹书记叨咕一番,乐此不疲。感情上近了,工作上一拍即合。生活上互相关心,工作上互相支持,合作愉快。解决了中学谁任校长的事之后,也有些零零碎碎的事摆在面前。尹成钢又接待一些群众来访,解决了一些党委政府应该出头露面帮助解决的问题,群众交口称赞。孙奎看他有喘气的功夫了,就建议说:“抽点时间去后林村一趟,看看情况,村书记人选能否解决。”他想了想,也觉得后林村的书记人选是应该抓紧落实,就找来张雅静一同前往。

    三个人坐在吉普车里奔后林村而来。后林村在后洼子乡北面,出了后洼子乡政府所在地,北走二公里多些有个屯落叫北和,就是后林村的管辖区域。孙奎说:“村长尤良金就在北和屯住,先到这个屯,让尤良金领着咱们走访一下群众。”吉普车一直开到尤良金家。尤良金的家是土木结构的三间房,屋内摆设也很简单。在他家只呆了几分钟,几个人就走了出来。尹成钢提议步行走访,吉普车停在尤良金的家。

    北和屯是比较大的村落,有住户六十多,分为两个社,东社和西社。先走东社,尤良金先走几步找来了东社主任尤占金。尤占金听说党委书记前来考察走访,内心无比地兴奋和激动,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洗了手和脸,换了衣服急匆匆地赶来。尹成钢向前与他握手,对他说:“找困难的,最困难的走几户。”

    社主任尤占金在前,尹成钢等几个人在后,向屯子东头走去。走进一家东边开大门的农户。一进大门只要抬头向前看,就可以明显地看见院子西侧摆放着一口棺材。尹成钢看见棺材,冷丁一下,心就有些紧缩,似乎刮来了一股冷风直扑心脏。心想,这家一定有老人病重,对后事正在准备哪。这家的房屋是三间,土木结构的,比较矮小,南北跨度也比较窄,很像是三条檩子的。东头开门,进了屋子里,南炕中间躺着一位病人。病人面容灰白憔悴,脸骨架就要穿透皮肤裸露出来,看看身躯,真像一架骷髅,只有那一双眼睛看见有人进到了屋子里,睁开了,转动了几下,生命才在陌生人面前展现出来。

    尹成钢在地中间站了一会儿,心情很沉重,细细地端详着病人。看病人的面容,年龄可能在六十开外。他向里边走了几步,来到了里间。里间与外间只是炕上有个半截墙,算是个间隔。距离病人稍远些似乎说话方便。跟他走过来的是位四十多岁的妇女。他声音很低地问她:“你是炕上病人的什么人?”“我是他的媳妇。”他显出惊讶不相信的神色。她可能觉察出来了,就说:“他有病都好几年了,面部看上去见老,其实才四十二岁。”“得的是什么病?”“肺结核。”“肺结核这种病是能治疗的,为什么不住院治疗?”“生活困难,无钱住院。”“那现在怎样治疗哪?”“每天让我儿子来给他打肌肉针,每次链霉素五十万单位,每天两次。”说到这里的时候,一位年青的后生从外面风风火火地跑进了屋子里。她说:“这是我儿子,娶媳妇了,分开过了。”是位身体健康的年青人,面目清秀,中等身材。尹成钢看了几眼那位年青人,又把眼神送给了这位中年妇女,看着她愁眉苦脸的样子,心想,无钱住院治疗,靠肌肉针能维持几日,等待着死神前来,真够可怜的。他又来到了外间看了看病人,看得出来已经奄奄一息了,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与其说话,只能转动几下那无神呆滞的眼珠,眨了几下眼皮,眼睛就闭上了。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已经麻木了。他向病人家属告辞,心情很复杂地走了出来。

    尤占金又领着尹成钢等人,隔了几家,来到另一家农户。这家是土木结构的两间屋子,连个院墙都没有,就不要说大门了。男的没有在家,只有妇女,询问了一下情况,这位妇女说:“春天种地,种子、化肥的钱都没有哪。”她说着,那脸上流出几丝无奈、几丝期待。尹成钢在屋内扫视一周,是挺干净的,什么都没有。屋子里似乎有些昏暗,光线不足。

    走出这家,尤占金又领着尹成钢等人向南走,直走到屯子的最南面,进了中间开门,三间土木结构的房屋。进到了西屋,有两个单人沙发在南窗下,中间是茶几,沙发分列两边。屋子里是北炕,炕上放个方桌,有几位妇女围着桌子正在玩纸牌。尹成钢他们进来,有两个男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把沙发让了出来。尹成钢坐在了沙发上,感到沙发窄小、陈旧,还挺硬的。孙奎、张雅静、尤良金、尤占金,还有那两个男子都站在了他的面前不远处,把他的视线挡住,根本看不清北炕桌子一圈看小牌的妇女的脸。那几名妇女可能还在兴头上,纸牌没有放下,仍然继续,只是声音很小,细声细语,像虫子在鸣叫,听不真切。从沙发上站起的两个人是战友,是同期入伍的军人,其中一个是这家的户主叫薛戈。说了不少话,最多的是孩子们读书的事,言说读初中都花不起钱,读高中就更费劲了。

    看看时候不早了,尹成钢起身告辞,向外面走。那两个男人跟着走了出来,一直送到了大门附近。这个时候有个熟悉的声音传进了尹成钢的耳朵里:“你去干啥去呀?可快点回来!”听到了这个声音,他愣住了,也有些奇怪,转过脸来看那发出声音的女子。她单薄、瘦小、苗条的背影,在开门和关门的瞬间,被木板门挡住而消失了。他熟悉这个背影,有着刻骨铭心的记忆。他脱口而出:“这不是叶灵芝吗?”“是她。你和她不是一个屯子的吗?”“你是叶灵芝的丈夫?”“正是。本人姓薛叫薛戈。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两双手握在了一起。“过几天,我来专门拜访你们!”尹成钢异常地激动,非常兴奋地说。走远了,尹成钢还回头张望着。

    薛戈走回屋子里,看叶灵芝她们几个人还在玩纸牌,就说:“结束吧,都快吃饭的时间了,你们还玩,都不回家做饭啦?”有个声音应答着:“就这一把牌啦!”一把牌结束后,几个妇女离开了桌子面,摆弄着手里的零钱,走出房门,扬长而去。叶灵芝开始收拾屋子。拿走炕上的桌子,拿起炕上的笤帚清扫炕面,又找来扫地的笤帚清扫地面。她忙上忙下的,把个薛戈急的在地下躲着她,一个劲地画圈。她看他这个样子,笑了,说:“你这是干啥呀,磨坊里的驴呀,把我当磨使哪,围着我画啥圈呀?”这句话把他说乐了,他说:“我是想跟你说几句话,看你这一个劲地忙啊,说话的功夫都不给,这话在肚子里憋得慌!”“我手忙着,耳朵闲着哪,你有话就说!”“说话不得看你脸色吗,察言观色吗,你不愿意听的话就不说了。”她扑哧一声笑了,停下手中的活计,直起腰,说:“啥时候学乖了,学会说话了。你说吧,想说啥?狗嘴里还能吐出来几颗象牙?”他看着她的脸,说:“说真的。刚才你从屋子里走出去,没有看见你们屯子的尹成钢?你不认识了,咋不跟人家说话哪?人家可是来咱们乡当党委书记兼乡长的。”“他们一进屋的时候,我正在看牌,全神贯注。等我瞅的时候,看到的都是你们几个人的背影。就听你们都叫尹书记。咱们隔着县哪,我哪能想到是他来呀!后来听他说了几句话,声音很低,听起来是耳熟,但声音沉重啊,又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差了。我就下地装作去厕所,走到你们跟前借着缝隙看进去,才知道是他。可是你们都在前面,都围着他,我咋好意思跟他说话呀。碰巧啊,我从厕所回来的时候,你们走到了大门口,只得喊了一声你。喊的是你,其实让听的是他呀!等他听到喊声回头看的时候,我正好给他个背影,关门走进了屋子里。他说啥了?”“他说,过几天,专门来咱们家拜访。”她的脸有些发烧,心脏跳得速度也在加快。没有想到啊,时隔十六年在异地他乡与他见面。

    尹成钢几个人走出薛戈的家,向尤良金家走去。司机看见他们走了回来,就把车开了出来迎了上去。尤良金、尤占金要留下他们吃完饭再走,尹成钢以有事要办,婉言而谢之。几个人坐到了车里,张雅静看见尹成钢心事重重的样子,也不好问什么。车行驶到晓妍饭店门前,她说停车,车停了下来,她请尹成钢、孙奎下车,说她妹子邀请二位大哥吃饭。她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只得奉告。孙奎看了看尹成钢不愿意下车的样子,微笑着说:“想啥呀,回去,乡里的食堂也过饭时了。开船不等客。下车吧!”他长出一口气,就从车里很不情愿地走了下来。小车开走了,三个人从后门进到了小客厅。晓妍早已站在门里,穿戴整齐,春风满面地欢迎他们。尹成钢微笑着与她打招呼。

    这一次喝酒,晓妍没有像上一次那样,把腹稿写好,背上几遍,特意地在尹成钢面前卖弄。这一回,她卖弄的不是辞藻而是酒量。她喝了两杯酒,一杯酒是三两的容量,非要尹成钢跟上不可。他被劝得实在没有办法,只得就着茶水把两杯酒喝了下去。孙奎有酒量,两杯酒下肚,面不改色、言语不失。晓妍兴致勃勃还要喝,被张雅静制止了。晓妍提出不喝酒就得打麻将。尹成钢不会打。不会打也不行,你就跟着学,要不咱就继续喝酒!碰上了这么个请客的,真拿她没有办法。打麻将还得动真格的。她事先都已经准备好了,在信用社兑来二角的纸币两打,每人平均分了五十张,言明,再输自己掏腰包。打了几圈之后,尹成钢觉得麻将也是很好学的。自己手里有同样的两张可以“差”;同类的挨着次序有两张,别人打出同类能靠上次序叫“吃”,吃上、吃下,也可吃中间;有“吃”或有“差”,就叫“开门”;条、并、万齐全,还得有“一”或“九”,一副对做“掌子”,排列组合后没有单张了,就叫“和”牌。谁先“和”谁就算赢。他觉得很新鲜,来了兴致,不知不觉打到了十二点。他边学边打,还居然赢了四十多元钱,觉着奇怪。生手怎么还能赢钱?晓妍说,生手牌兴啊!

    孙奎张罗回家,尹成钢觉得太晚了,会耽误了明天的工作,也同意休息。晓妍说:“太晚了。尹书记,你就别回乡里了,给这住吧。我姐也别走了,和我在一起住吧。”他觉得这么晚了,叫门也不方便,真不如在这住。一夜无话。

    早晨上班,尹成钢来到了办公室后,立即给医院院长田忠亮挂了个电话,让他马上来乡里一趟。不一会功夫,只见田院长拎个小包骑着自行车,快速来到乡政府门前。进到了办公室,尹成钢问他:“改革方案起草得怎么样啦?”田院长从小包里拿出改革方案,轻轻地放在了他的办公桌上。他翻了翻,说:“这个方案,党委会会议上讨论一下再决定。不知你与卫生局打过报告没有?”“卫生局同意改革,只要当地党委政府支持,同意实施,就可以执行。卫生局领导表示大力协助,绝不袖手旁观。”田忠亮的眼睛盯着他的脸,不紧不慢地说。他看了田忠亮几眼,说:“今天找你来,有两件事,改革方案是其中之一。之二就是,我昨天去北和屯走访,发现一家在东头住,开东门,院子里有口棺材,病人是个男的,才四十二岁,得的是肺结核。一会儿,你坐乡里的车,带两个医生、护士,去给他诊断一下,挂几个吊瓶试一试,也许能好。医药费先记账,到年末的时候,乡政府给你拨点款,你从那里结算。可不要提高医药和其他费用的价格。”“尹书记,您说的那一家,我知道。病人叫薛延,都病好几年了。一开始,病情较轻,后来因为家庭困难医疗不及时,时好时坏,久病成患、病入膏肓,妙手回春的奇迹不会出现了。”田院长微笑着说。他听得出来,田忠亮不愿意去治一位即将死亡的病人,只是不明说而已。他问:“薛戈与那位病人是什么关系?”“听说是亲兄弟。咳!就是父子爷们也没有办法。那个屯子是出了名的穷屯子,没病没灾的算是个好人家,有病有灾的全完。”听了田忠亮的话,有一个念头在他的心头升起。田忠亮看他不往下说什么,脸上没有笑容,太严肃了,就知道这趟差使是非去不可了,就问:“现在就去?”“对,就是现在。回来后,要来见我,汇报一下!”他斩钉截铁地说。田忠亮看了看他含着期望的面容,拎上小包来到了外面,坐上了吉普车,走了。

    尹成钢坐下来想了想,把张雅静找来,让她通知在家的副乡级以上领导干部过来,沟通几个情况。孙奎、刘清志、龚志和、张雅静先后走了进来。都坐安稳了,都静了下来,他说:“有几个想法和各位说说,想先听听各位的意见,之后再提党委会会议上讨论表决。一是关于后林村党支部书记人选。我想让耿忠实去任职,主持一段后林村工作。把得胜村的社主任俄占山调到后林村任副村长,作为书记人选的重点培养对象。俄占山还不是共产党员,耿忠实去后,还有一个任务就是培养他入党,培养他成为称职的村书记。俄占山去后林村,名义上就是村与村干部进行交流。二是关于医院的改革方案。田院长今天早上,已经把改革方案拿来了,请各位阅后提出意见。按照分工,龚副乡长是分管文教卫生的,最后由龚副乡长去组织实施。方案有没有操作性,实施后会有什么问题出现,龚副乡长必须慎重考虑。其他各位也是责不旁贷,分工与合作是一个统一体,从不同的角度帮助龚副乡长解决难题。三是农民兄弟的看病问题。昨天去北和很有感触,内心隐隐作痛。共产党领导了这么多年,得个肺结核就等着死,才四十二岁呀!作为我们基层党的领导干部是有责任的。党把我们这些党员放到这里,给我们的不仅仅是权力,而且还有责任,就是让我们对人民负责。这个问题必须想个办法解决!我想到了合作医疗。我记得七十年代初的时候,以大队为单位,就是现在的村,每人集资几元钱,吃药看病不花钱,就是几片感冒药也不花钱。这是文化大革命期间的事。否定文化大革命,不能把文化大革命时期的好事也给否定喽,比如,原子弹爆炸,人造卫星载《东方红》响彻太空。当然,咱们学的是一种思想、一种方法。从群众利益出发的思想,为群众谋幸福的方法。但是不能照搬,要实事求是、因地制宜而谋划之,不能一个模式。咱们扩大规模,以乡为单位。农民每人集资十元,村上机动地收入拿出十元,乡财政补贴十元。我计算了一下,全乡可以筹集资金四十八万元。以乡医院住院为标准,病重的也可以转到上级医院,但报销限额两千元。四是群众买化肥、买种子难。可不可以成立互助组,五户或八户为一组。给党员,给那些比较富裕的户挂个头衔,当个组长。放贷款以组为单位,让组长牵头,信用社放贷款的问题也就解决了。我说的互助组,只是一种互助形式,不能代替家庭联产承包制。五是读书问题,也是九年义务教育的问题。上几天,吴校长说,中学的教育真正是金字塔模式了。初一有六个班级,初二有三个班级,到了初三就剩下了一个班级啦。这样下去,普及九年义务教育只是一句空话。他提出惩罚问题。我看不如倒过来,实行奖励机制。我想从村机动地里抽出一部分,凡是读初中的,每人每年给半垧地。不读了,或者读完了,地就收回来。还有一个问题,咱们这一条街道,应该加强管理,最低也得搞好卫生。烧柴随便放,狗随意拴,小园子哪都种,排水沟成了垃圾沟,夏季要是雨大,排水怎么办。这些现象不能听之任之,必须改变。成立街道委员会具体负责。就这么六个问题,请议一议。”

    孙奎看了看各位,把记录的笔记本放在了茶几上,很高兴地说:“俄占山那小伙子有点冲劲,培养培养当个村书记是完全胜任的,准是把好手。真是慧眼识珍珠,先有伯乐而后有千里马。医院应该改革,人浮于事、坐吃山空,何时是个头。合作医疗有利于群众,我拍手叫好。可就是全乡一万六千口人,乡里拿的这块,这十六万到什么地方去挪,这可是个大难题。在农村成立新型的互助组,解决农民生产生活中的问题,是个好办法,还可以发挥党员和先富的农户的作用,一举两得。必须重视培养下一代,抓九年义务教育。给初中生多半垧地,这个办法好。既可以解决农民子女上学的问题,还可以化解机动地在分配上的矛盾。街道应该管起来,是下决心的时候了,制定几条乡规民约,谁不遵守,就惩罚他,杀一儆百,有何不可。尹书记的意见,我同意,全力支持!”

    尹成钢听了孙奎的表态后,内心很高兴,说:“我曾经问过咱们乡的食堂管理员,每年有十万元的花销。我有个想法,乡食堂办成企业,自负盈亏。这十万就投入到合作医疗里面,还差六万元,还愁吗!以后,哪个部门、哪个系统的来了客人或者领导,就由该部门、该系统招待。谁主张、谁花钱。党委、政府这边来人就是工作餐。谁要求高标准,谁花钱。各村的食堂、小灶一律取消。下乡的干部一律吃派饭,我本人也包括在内。取信于民,不仅工作上有实干精神、有所作为;还要在生活上严于律己、艰苦奋斗。”

    张雅静内心无比的喜悦。她想,尹成钢确实是个干事的人,不仅能提出一些问题而且能拿出解决问题的办法,办法高人一筹,有胆有识、才华出众是非常明显的。但是,孙奎这样的支持他,没有料到啊。她用眼睛扫了一周,最后停在了尹成钢的脸上,说:“尹书记的话,孙主任的话,我都赞成。一会把王占清找过来,根据尹书记、孙主任的意见和一会大家的意见,汇总成文字,提交党委会讨论,表决后以党委或政府的文件发下去贯彻执行。把乡食堂改革放进去,一共是七个问题。”她起身到组宣办公室,王占清拿着笔和记录本跟她走了过来。

    王占清来到了书记室,坐在了沙发上,把茶几当办公桌,拿着笔不仅认真听、认真记录,头脑中也在考虑综合。

    听见了吉普车的声音,张雅静迎了出去,把田院长一行人请进了她的办公室。尹成钢站了起来,看了看他们几位,说:“你们几个人先整理整理,有些词看怎么用,有些话看怎么说更合适。文件发出去,又管用,又得体,语言不要生硬,才好。”他来到了张雅静的办公室,田院长脸上挂着完成任务的微笑,说:“尹书记、张副书记,我们去了薛延家,会诊了,初步认为是肺结核后期,开放期,要想治愈是不可能的了。挂几个吊瓶,也就是多挺几天,多喝几杯阳间水、多吃几碗阳间饭。他们家听说是尹书记,您派去的,热泪盈眶,差一点给我们下跪。东邻西舍听见吉普车响,看到有吉普车来薛家,车上还有医生,都感到稀奇、新鲜,一会儿功夫,屋子里挤满了人,水泄不通。还有几家趁此机会要我们去看病,不能推脱,又看了几个,又挂了几个吊瓶,要不然能这个时候回来吗。”田忠亮看他微笑着听说话,高兴极了,说个不停,喋喋不休。他看田忠亮圆满地完成了任务,又在群众中产生了好的影响,心里亮堂多了。他说:“你们几个辛苦了。再辛苦几天,就坐吉普车去,接连挂几天,也许柳暗花明。”

    田忠亮询问医院改革的事,尹成钢说:“你在方案中提得很具体。一是轮流把富余人员放到各村,办村级诊所,开村级药店。轮流人员只开一半工资。二是医和药分开,医院药房单独核算,自负盈亏,推向市场,与乡里的其他药店公平竞争。三是处置单独收费提成,比如说,扎一个吊针收患者两元钱,护士提成五角。四是要求村里给安排村级诊所用房。其实你所担心的就是村级诊所用房问题,只要村委会腾出两间办公室就够了。”田忠亮笑了,说:“尹书记,您真说到了关键处。诊所用房,村书记、村长不点头,事情就不好办。靠我们自己,怎么去跟人家说呀。自己盖房,改革的成本高了,就不如不改了。”“这件事,由龚副乡长负责。你有时间的时候,具体事宜再与他谈谈。我们正在商量这方面的文件,等到各方面的意见都征求差不多了,党委会就要表决。你与卫生局打个报告,具体实施方案前派个领导来,与龚副乡长共同商议一下。”他很严肃地说。田忠亮很高兴地答应一声,领着医生、护士走出办公室。

    尹成钢、张雅静回到了书记室,那几个人帮着组织委员王占清把会议上提出的问题,梳理得也差不多了。孙奎看他俩回来了,就对王占清说:“你读一遍,让尹书记、张副书记听听,还有什么修改意见。”他俩听后都表示满意。文件内容在副乡级以上领导干部得到通过。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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