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九十七回 成钢到后洼魁首 会山去中学掌任
地委准备在各县之间交换乡镇级党委书记,培养副县级后备干部。地委采纳了白才的建议,认为尹成钢大学本科毕业,只当个乡镇级秘书,有点屈才,把尹成钢派到武安县后洼子乡当党委书记。霍林县委把柴镇长提为伊岭镇党委书记,尹成君代理镇长,项春凤不做妇女工作了,代理副镇长。伊岭镇经过风雨的洗礼,更加强壮成熟起来,在改革开放的进程中步伐加大了。
公元一九九一年四月六日,尹成钢在宛文举、柴守义、尹成君的陪同下,坐着霍林县委的轿车来到了武安县委大院。县委书记齐禹志,主管干部的副书记张易侠会见了他们,热烈欢迎他们,并设丰盛的午宴招待他们。在酒桌上,齐禹志面带笑容,有几丝热情,对宛文举、柴守义、尹成君前来送来人才表示感谢,可张易侠时不时地显出几丝冷漠。尹成钢对人的面部表情最为敏感,对张易侠的表现不解。
下午,齐禹志、张易侠各坐一辆轿车,连同宛文举来的车,共三辆车送尹成钢到后洼子乡上任。武安县城到后洼子乡二十公里,出县城五公里处就是土路了。轿车在土路上行走,左摇右摆、时起时伏,速度很慢。到了后洼子乡政府所在地,有一条南北向的街道。街道两旁坐落着邮局、农电所、加油站、粮食所、信用社、中学、商店和饭店。这些房屋都是砖瓦结构,民房大多是土木结构。政府在街道的东侧,院内有两栋砖瓦结构的房屋坐北朝南。来到了乡政府门前,人大主任孙奎、副书记张雅静、副乡长刘清志、龚志和在院门口迎接。车慢慢地停了下来。齐禹志先下车与欢迎的人打着招呼。
车上的人相继下了车,随着齐禹志走进了书记办公室。齐禹志分别作介绍,互相间握手。当尹成钢握着张雅静的手时,面孔是这样的熟悉。刚要问话,对方示意不要问,他向她微笑着点了点头。
给尹成钢接风洗尘的晚宴就设在乡政府食堂。齐书记首先热情洋溢地致辞:“对宛书记一行送来党的好干部,表示真挚的感谢;对尹成钢来我县后洼子乡工作,表示热烈欢迎。后洼子乡的各位领导,我给你们送来了党委书记兼乡长,希望你们真诚合作、同心同德。祝你们在尹成钢同志的领导下奋勇向前,迈上新台阶、取得新成果。让我们举起酒杯,为今后的胜利而干杯!”酒桌上,宛文举、柴守义、尹成君也分别说了几句客套话。后洼子乡的领导同志也先后站起来敬酒,说了一些欢迎的话、祝愿的话。有两个县的县委书记在场,喝酒、说话都很谨慎。晚宴没拉长谈,很快就结束了。来送尹成钢的一行人都坐车走了。后洼子乡的几位领导也向尹成钢告辞,各自回家了。
尹成钢看看手表都快七点了,他打开电视机开始听中央台新闻,听完了新闻,他把电视关闭。他来到了报架子前面,翻阅报纸,看看题目,看看内容。他选了几张报纸坐在办公桌前看。九点的时候,勤务员过来清扫室内、摆放物品,并告诉他,床上的用品都是新换的,全是新的。他看着宽大的单人床和上面的新被褥,褥子下面还有电热毯。心想,后勤人员想得还很周到。书记办公室比较宽敞,放一张单人床一点也不拥挤。勤务员收拾停当,把窗户帘拉上了,说声“书记,您休息吧”就转身走了出去。尹成钢有天天睡觉前读几页书的习惯,他从背包里拿出《邓小平文选》,看了两篇,又拿出笔记本写了两页体会。这时,他听见有轻轻地推门声。他看了看手表,十点多些。他把目光投向门口,只见张雅静一闪身就走进了屋子里。他张口要与她说话,她摆了摆手,示意他说话要小声些。她走到单人沙发前坐下。他给她沏了一杯茶,端到茶几上。他坐在茶几另一侧的双人沙发上。她声音很低地说:“我家就在前院不远,隔墙相望。我看见窗户帘拉上了,就知道没有外人了,就来了。看今天你的神态是认出我来了吧。”他微笑着说:“刚看见时,没有认出来,都这么多年了。和你握手的一刹那,才端详出来了,你就是在伊岭当过教师的张晓凤吧。”她脸有些红,有点不自在的样子。他看她面部起了变化,不想谈她过去的事,想岔开这个话题。可她却接着说了下去,不无感慨地说:“你在伊岭与我送行时说的话,我现在还记忆犹新哪。以新的名字、新的面容、新的风采、新的工作态度,展现在陌生人面前。你的鼓励,我终生难忘。那是七二年的事,至今已有近二十年了。没想到二十年后居然在后洼子相见,你还是以党委书记的名义来的,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离开伊岭以后,我真不想活在世上,不想见到熟人。但是一想起你说的话,就鼓起勇气。七二年暑期,经亲属介绍来后洼子中学当民办教师,教语文。那时后洼子中学缺一个语文教员,经过考试和讲一节课才被录用的。七八年转正考试,我考上了。转为正式国家教师以后,乡上妇女主任空位,从教师中选拔,我就被推荐上来了。几番周折、几番努力,当上了副书记。”她简洁地向他介绍了分别后的情况。她闪着明亮而美丽的眼睛问:“你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一定会有惊心动魄、鲜为人知的故事吧。”
他笑了笑,说:“一路风波,坑坑坎坎、跌跌撞撞的,倒下了再爬起来。来这当党委书记兼乡长,这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不知为什么掉在了我的嘴里。恢复高考时我去参加了考试被录取了,读了四年大学。毕业了分到一中任教。第二年,为了加强农村中学领导班子力量,被派到隆兴中学当行政副校长。关士发,你知道吧?”“就是那个分校主任?”“你在那时,他是伊岭分校主任。他在八二年春季当上了隆兴中学校长,又成了我的领导。助他一臂之力吧,欣然前往。我不负众望,教学成绩显著,学校面貌焕然一新,受到了社会各界好评。八七年初,事出有因吧,我不想当教师了,想当政府官员的想法蠢蠢欲动。许国民你记得吧?”“记得,当时好像是伊岭大队的团书记。”“许国民是三突干部,但他很会干,也很能干。现在伊岭变化可大了,出油了,人口增多、经济发展。伊岭变镇以后,他当上了镇党委书记。他让我回老家工作,给了我一个秘书的头衔。这次是各县交流干部,就把我派到了这来当上了这个职务。真巧,碰上了你。你还是副书记。可要鼎力相助、全力以赴。”
她笑了,说:“这个你就放心吧,我不会看你的笑话的。在我人生道路最难走的时候,在我情绪低落到死心都有的时候,你不小瞧我,还那样地鼓励我。现在我要是不全力支持你工作,我成了什么人啦。”她停了停,静静地听听四周,又向四周环顾一下。时钟指向十一点,她说:“你休息吧,有些事,我明天再跟你说。”她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出办公室。他起身送到了门口,一会的功夫,她就消失在夜色里。
第二天早晨起来,尹成钢在院子里呼吸新鲜空气,活跃一下筋骨,又来到大街上来回走了一趟。他发现街道两旁很乱、很脏。隔不了三丈远,就有一垛葵花杆、玉米秆或者树枝子。还可以看见狗被拴在街道旁边的树干上,拴狗的绳索把树干的皮刮成几道印痕。街道边上的排水沟堆满了垃圾、石块、没有用完的水泥袋子。街道两边住户的门前空闲地儿,有的栽上了几垄葱,葱叶放绿,生机勃勃。他回到办公室洗漱已毕,勤务员来招呼他去吃早饭。
到了上班的时间,乡上的几位领导都来到尹成钢的办公室打个招呼,就各自处理分工负责的工作。过了一会,他到各个领导办公室去看了看,都在忙着,他不想打扰他们,又回到了书记室,一边看书一边思考问题。快到午饭的时候,张雅静走过来对他说:“下午开个党委会吧,党委委员、副乡级以上干部都让参加,互相认识一下,听听都有什么情况当你说。明天各单位领导、乡直各站所领导,后天各村支部书记和村长,让他们也来开个见面会。你看怎么样?有何话说,请指示。”他把放在眼前的书向桌子旁边推了推,眼睛看着她,精力集中听着她说话的内容,大脑在思考和判断。他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站了起来,扬着笑脸,说:“行,就按照你刚才说的办,请发通知吧。”
下午,党委委员和副乡级领导来到了书记室。屋子比较宽大,西面、北面、东面,都摆放着沙发,可以当做小会议室使用。除了昨天认识的孙奎、张雅静、刘清志、龚志和之外,还有组织委员王占清、宣传委员耿忠实、纪检委员张跃古、妇女主任齐连菊。张雅静把各位委员介绍给尹成钢。尹成钢与他们握手,互致问候。会议开始了,由张雅静主持。首先是尹成钢做了简短的讲话。大意就是发挥集体的力量,集体的智慧,在县党委县政府的领导下,干好后洼子乡的全面工作,各项事业再上一个新台阶,人民生活水平再提高一步。接着是各位领导发言啦。他们像表态一样,各自都表决心。大致意思是在新来的党委书记兼乡长的领导下,尽职尽责,负责的承担起工作,完成党的中心任务,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等到让大家说说意见、想法或要求时,都低下了头,谁也不吱声。会议就在沉默、寂静中结束了。
各单位领导见面会,来的有:邮局局长张连志、农电所所长向东阳、加油站站长李凤和、粮食所所长金常理、信用社主任和士义、中学校长梁书起、小学校长庞元龙、供销社主任莫帅、医院院长田忠亮。见面会在张雅静的主持下,互相认识之后,各单位领导把本单位的自然情况做了简要介绍。除了田忠亮和梁书起之外谁都没有涉及具体问题。田忠亮提出医院要改革,改变人浮于事、无所事事、坐吃山空的局面,希望改革方案得到党委的支持。梁书起提出自己是小学教师出身,在中学当校长,业务指导不上去,怕耽误学生,误人子弟,请党委考虑人选并报请教育局。
有了前两次会议的经验,在各村书记、村长见面会上,张雅静在互相认识之后,提出各村在发言的时候,从三个方面考虑:一是自然情况,二是汇报工作并提出问题,三是对未来有何打算。绝大多数村在发言时,自然情况清楚,汇报工作简洁,对今后的工作目标具体,提出的问题比较笼统且轻描淡写。总体感觉,语言流畅、有板有眼、胸中有数,素质不低。只有后林村,有村长没有书记,村长尤良金在发言时,调子很低,心情很沉重,工作任务如泰山压顶。
会议结束了,尹成钢送走了与会人员。晚饭时间都到了,他在办公室还在翻看三个见面会的会议记录,反复回忆参加会议人员的音容笑貌、举止神态、发言结构、遣词造句的一些特点。要抓紧做的几件事在头脑中渐渐地清晰、明确起来。这个时候,张雅静满面笑容走了进来。她对他说:“晚饭你跟我去吧。我妹妹晓妍开个饭店。咱不在正厅吃饭,去她的小会客室。”他听她的语气真心实意,微笑着向她点了点头。她在前面走,他在她后面与她拉开了一段距离。
来到了大街上,街面行人寥寥无几,给人一种冷冷清清的感觉。太阳还没有落山,红彤彤的像个大红盘子悬在地平线上,光芒比较弱,瞅上去一点也不刺眼,好看极了。晓妍饭店在公路西侧,坐北朝南的北京平房,东面开的门脸,有十米多长。门面是银白色的水刷石,上面书写四个醒目的大字:晓燕饭店。字的下面是对开的商业用门,门上有圆柱形拉手明光铮亮,门两侧是六合的高窗,高窗上装着大玻璃,一尘不染。门脸北面五米远有白漆的铁大门,大门结实美观。大门两侧有门垛,门垛用瓷砖镶嵌,别致新颖,很有气派。
尹成钢尾随张雅静,进了这座大门,可以看见房屋的后门。后门安在后厦的东侧。进了后厦向里走,还有一道门,过了门是个走廊,走廊的南头也有门,比这后门要大得多。走廊的东侧有一个门,是通往正厅的。西侧有两个门。这时看到张雅静正站在西侧,靠南的那个门旁,像等待贵客的光临,很恭敬的样子。他来到了她的身旁,她笑容满面点一下头,摆了一下手,向他示意,就进这间屋。
尹成钢身材高大,只得弯一下腰进到了屋子里。只见西墙摆着两对真皮沙发,每对沙发中间是个红木茶几。沙发上面的墙上是山水壁画,那壁画栩栩如生。北面靠墙是一张单人弹簧床,类似于县城宾馆,高级房间的那种规格和样式的,床上是洁白的罩帘,上面是一床白色被罩的羽绒被。南面是六合的窗户,东南角有一台二十九英寸的彩电,端然坐在高档的电视柜上。这时黑色渐渐地向屋子里走进来,张雅静把灯打开,豪华的装饰灯闪出柔和的光芒。她又把落地窗户帘拉上,窗户帘上龙凤呈祥、福星高照八个大字闪闪发光。他环顾四周,觉得这房间布置得高雅而艺术,可以明显地张扬着主人的人格和品位。她走出房间,他坐在沙发上思考着房主人的为人和特点。
不一会,张雅静回来了,她的后面是一位年轻的女子,一看模样就知道是她的妹妹。他很有礼貌地离开座位站起来。张雅静介绍说:“这是我的妹妹晓妍。”晓妍笑逐颜开,洋溢着春天的气息,送来热情和温暖。“这是新来的党委书记尹大哥。”她把他介绍给妹妹用的是双重称呼,听起来又亲切又严肃,一语双关、雅俗共赏。晓妍伸出细白柔嫩的手,他只得伸出手来迎合,慢慢地轻轻地握了一下。
有两名年青的女服务员走进屋子里摆上小圆桌,拿碗筷、放杯盏、端菜肴。三个人坐好,晓妍端起酒杯开口说话,声音娓娓动听:“后洼子乡是穷乡僻壤,大哥前来当党委书记兼乡长,是我们全乡人的造化和福气。您一定高兴而来,载誉而归。小店门庭窄小接待大哥不胜荣幸。我们虽然素昧平生、萍水相逢,但能欢聚今宵,还是前世有缘,缘分未尽。还有我姐姐那一面,咱们以后就如亲兄妹一样。我姐与你一个党委工作,这是天赐良机、珠联璧合。祝你俩合作愉快,龙飞凤舞、共创佳绩,让别人可望而不可及。”她说话如行云流水。尹成钢用折服的目光看着她,没想到在一个乡的小店,竟遇上这么个口齿伶俐、能说会道的女子,顿时热血沸腾、心潮滚滚。他连连点头,表示赞美。他端起满杯酒的酒杯,情不自禁地喝了一半。她俩也随着喝了杯中的一半。
晓妍兴致盎然,又举起酒杯,说:“鲜花两朵、好事成双。我再提一杯酒。这一杯酒是请大哥以后多多关照小店,让小店蓬荜生辉、日进斗金。关心我姐姐的鸿鹄之志,连升三级。”说完,杯中酒一饮而尽。尹成钢在她振振有词的感染下并不推辞,随后紧跟。张雅静知道他的酒量,只是一般。他是个讲感情重义气的人,要这样喝下去如何是好,就向晓妍使个眼色。晓妍理解其意,站了起来,对他微笑着说:“大哥,您慢慢喝,由我姐陪着。正厅还有不少客人,我去招呼一下。”她脸上泛起红晕,推开门走了。张雅静起来把门关严,说:“我这个妹妹粗通文墨、班门弄斧,尹书记见笑了。”他点了点头,笑了笑。她诚恳地说:“白酒别喝了,喝一瓶啤酒吧,咱俩各半。”他示意可以。她打开一瓶啤酒,给他倒满,自己也倒满,不差分毫。她举起酒杯,说:“咱俩碰一杯,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祝你成功,祝咱俩合作愉快,为后洼子乡老百姓造福。”两个人把酒杯碰响,都干了。
她看了看他,说:“你听了三个会议的发言,一定深有感触,不知有何体会和见解。”他的脸有些发红,是酒力发作。他眨了两下眼睛,才说:“最沉闷的是咱乡班子的见面会,最好的是村级干部见面会,各单位居中。”“你能猜出其中的奥秘吗?”“不解其意。”“那你对刘清志有何感觉或看法?”“表面上笑脸相迎,唯唯诺诺,可眼里闪烁刀光剑影、暗藏杀机,不知为何,其何许人也?”“你新来者,有所不知。此人乃张易侠之夫是也。”他听了这话,显出惊讶之色。她继续说:“此人不学无术,仗着张易侠当上了副乡长,就已经是石破惊天了,武安之丑闻。但他不知天高地厚,用尽心机觊觎乡座。前两届都是因为他,书记、乡长双双调走。由于张副书记有几个同学在省城都当上了正厅,据说其中一位即将升迁副省长。齐书记、张副书记的关系处在微妙之中。张副书记又是主管干部的副书记。齐书记也得考虑各个方面的意见和压力,不能撤他的副乡长,也不能升他为正乡职,骑虎难下。这次干部交流派你来一肩挑,这在武安县乡级干部历史上是史无前例。”
尹成钢把头低下,紧缩双眉,陷入深深地思索之中。她又去拿啤酒瓶,他的眼睛余光发现了,抬起头,摆了摆手,说:“酒不喝了,停止。吃点饭,我回去躺一会。”他征求她的意见,说:“会上提出的问题有三件是急需的:一是医院提出的改革意向,二是中学的校长人选,三是后洼子村党支部书记如何安排。这三件事,你意下如何?”她想了想,看着他的脸说:“医院的改革意向可以让田院长提出具体方案,在职工中广泛征求意见,这件事可早、可晚、可缓。中考临近,迫在眉睫,中学校长人选应首先提上议程。有一人可以胜任。此人姓吴名会山,曾经是中学语文教员。我在中学任教的时候,他是教导主任,现在村小任课。吴会山性情刚烈耿直,不屈权贵。与刘清志产生过矛盾,一气之下移居乡下,很少抛头露面。他业务精通,工作认真且雷厉风行。他任校长一定会扭转局面,给中学带来勃勃生机、捷报频传。渴骥奔泉、别无选择,中学校长非他莫属。不过,此人出山,你必须亲自前往,学一学古人刘备三清诸葛,千万不可发令调遣。至于后洼子村书记吗,你应该去后洼子村走马看花,去几回、访几访,再定夺不迟。”尹成钢认为她言之有理,点头称是。尹成钢想了想,说:“还有一件事。街道本身、街道两边、街道两边的住户,应该管起来。你考虑一下,是不是成立一个街道委员会,统筹管理。你来全权负责怎么样?首先选个好的带头人。”“原来,有过这样的想法,也实施了一段。可是有些事情办不了,绊脚石多,踢不开呀!”“杀一儆百。你读过《孙子兵法》吗?”“读过。难啊!”“今天,太晚了,就到这吧。”尹成钢向她告辞,离开了饭店,回乡政府休息。
第二天,尹成钢、张雅静、刘清志、龚志和来到中学。听了一节初三年级的数学课,看了初三年级教师的教案、初一、初二部分教师的教案,并与部分教师座谈,还征求了梁书起对校长人选的意见。
过两天的党委会会议上,尹成钢提出会议议题就是在本乡内筛选中学校长,不拘一格用人才。会议沉闷了很长时间。龚志和在尹成钢的提示下首先发言,他说:“前两天,我们几位随着书记去了中学一趟。中学的业务管理从教案上看有些问题,初三语文课根本不备课,拿出来的教案灰尘满面,是八八年的,是四十课的语文教材的教案。教材已经改版,课文标题都对不上。数学教案过于简略,只抄写例题就完事了。地理科从开学到现在只备了三节教案。举这三个例子,可以看出中学的业务管理工作确实很沉重,照此下去,中考成绩不会太好。中学校长人选是当务之急、刻不容缓。”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停了停,看了看各位委员的表情之后又继续说:“梁校长提出的人选,是在中学曾当过教导主任的,现已回乡在村小任教的吴会山,是不是应该把梁校长的推荐议论一下。”一石激起千层浪。王占清说:“吴会山老师的课讲得好,管理能力也强,这个人选值得考虑。”耿忠实提出相反意见,态度比王占清明确,他说:“吴老师的业务能力没说的。可他耍酒疯,有一回小学喝酒,小学校长都在桌上,他居然把桌子踹到地下。这样的人能当领导吗?”“他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狂妄,都不把乡里领导放在眼里,还让他当校长,他眼里更没人啦!”齐连菊说。她与耿忠实的意见基本一致。屋子里很静,有的人表现出观望态度。尹成钢看了看张雅静,她想了想,看了看大家,说:“实行民主集中制,就这一人选投票表决。”尹成钢提醒了一下,说:“用不用再议一议这个人选,或者另提人选。”龚志和说:“我同意张副书记的提议,对吴会山同志任中学校长投票表决。”孙奎、刘清志都表示同意表决。表决以六票赞成,三票反对,通过吴会山任中学校长。
会后,尹成钢、孙奎、张雅静,坐吉普车到吴会山居住的长宏村,请吴会山走马上任。在车上尹成钢对孙奎说:“吴会山可能会提些要求作为借口,你就可以酌情答复,把他的借口堵住,让他无借口搪塞。”孙奎点了点头。
长宏村是离后洼子乡政府所在地最远的村。吴会山住的屯是得胜屯,离后洼子有三十里地。后洼子乡地理条件有个特点,南部低洼,雨多就涝。北部隆起,沙包层叠起伏,春季风起,尘土飞扬,飞沙走石、遮天蔽日。在春季里,你要是在街上或路上走,就是几分钟,身上满是土,脸上都布满了沙土的颜色。道路也难行,上面铺满了沙土,最厚的地方有一尺多厚。吉普车在上面走,引擎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但车身却纹丝不动。只得从车上下来,几个人推着车,一步一步地向前蹭,过了这样的路之后才能上车。一路上有几个这样的路段。一路艰难,到了长宏村,把长宏分校校长纪得洪叫上,一车前往。从长宏村到得胜屯有五里地,道路好走多了。路上的沙土时有时无,就是有也比较薄,车速明显加快。
到了得胜屯,已经是日落西山了,层层云霞从天边漂游过来,五彩缤纷。吉普车直接从吴会山家的小铁大门开了进去,因为门没有关,正在敞开着。屋子里没有开灯,只有电视的荧光屏闪烁。车停了下来,纪得洪坐在边上,先从车上下来,快步向屋子里走去。
这个时候,吴会山听见吉普车声,看了看,吉普车开进了院子里,他呈现出惊讶和奇怪的神色。他从屋子里走出来,车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纪得洪看他迎了出来,紧走几步来到他的面前耳语几句。因为远,别人听不见说了什么。但可以看出吴会山呆愣了一下,才装出自然来。当吴会山来到了尹成钢面前,孙奎向他介绍这就是新来的党委书记兼乡长尹成钢同志。尹书记专程前来请你出山,到中学任校长职务,主持全面工作,改变中学的现状。
吴会山住的是两间土木结构的房屋,东边开门。房子西面接了个小仓子,比正屋矮小。屋内已经打开电灯,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正在看十七英寸的黑白电视。屋子里的摆设比较简陋。北面有个大衣柜,旁边有小柜,小柜上面放着电视机,屋子中间靠西摆着地桌,上面有几本书。两个孩子看见有陌生人来了,闭了电视躲闪到外面。吴会山的媳妇面目慈祥,透着劳动人民的朴实与勤劳。
尹成钢走进屋子里来到了地桌面前,看见桌上摆着的是初二数学和小学六年级的书,书的旁边有练习本,练习本上有一道方程题,没有写“设”,题好像也没有列完整。他对这道方程题有了兴趣。翻数学书找那道题,没有找到,却在一张纸的背面发现了:狗走五步与马走六步时间相同,狗走七步与马走四步,距离相同。狗先走五十五步,马走多少步才能追上狗?他开始思索起来,情不自禁地拿起笔来,在纸上列式子演算起来。孙奎、张雅静看他聚精会神地算起初中方程题来,心中虽然疑惑不解,但也凑过来看,十分钟过去了,思路才在他的头脑中清晰起来,他急速运起笔来。
这时,吴会山走过来,看尹书记等几个人都在专心研究方程题,内心很受感动,说:“这道题是我从一本资料上抄下来的,让读初二的女儿试一试。她想了想,感到很费劲,我给她讲了一遍,她说听懂了。可让她独立完成,还是这道题,列上式子并解出来,就又有些为难了。”
尹成钢不思考那道题了,从地桌前移过来,说:“老吴,听说你语文教得不错,可你还钻研数学,看来数学造诣也不浅哪。”“谢谢书记夸奖。有时闲着没事就翻一翻孩子学的数学书,碰到了难题就试一试,想辅导孩子学业,提高成绩。”吴会山笑了,不好意思地说着。
这时候吴会山的儿子从外面跑到屋子里,拿来一本演题本,来到了尹成钢的面前,说:“这就是我爸演算数学题用的本子。”他接过来一看,是用刀切纸自己用订书机订成的练习本,封面上写着初三数学练习本。他从头到尾一页一页翻,题号和页数都写在算题的左上角,字迹清楚且工整,后面只剩一页空白。他很受感动,把习题本递给孙奎看。孙奎翻了翻,激动地说:“老吴啊,你这是卧薪尝胆、虎踞龙盘。看来,你是断定必有高人请你出山。老同学,你可真行!”张雅静把习题本拿过来,也认真地翻了起来。
吴会山把地桌向中间挪了挪,把书拿到小柜上面,把几个小木凳摆在桌子前。他说:“书记来到我家,正是饭时,也没啥好吃的,去买吧,山高路远,杀个小鸡。小鸡慢,得炖一会儿。”尹成钢有些渴,就碰了一下孙奎。孙奎理解其意,说:“一下午了,我们几个连一口水都没有喝哪。先弄点水喝吧。”吴会山拿过来一个瓷茶壶,往壶里放了一些茶叶,往壶里倒满开水,又拿过来几个茶杯。他先给尹成钢倒了一茶杯水,接着给孙奎、张雅静、纪得洪各倒了一杯茶水。
孙奎呷了一口茶水,说:“尹书记来了,亲自请你来了,你就走马上任吧!有啥要求,有啥困难提出来,我们共同想办法来解决。”吴会山提起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喝了一口,想了想,才说:“自己感觉才疏学浅,不能胜任。但尹书记高看我,上任才几天,就登门来访,我不胜感激。家里有些困难。我媳妇与两个孩子都是农业粮,是靠地吃饭。得胜屯到后洼子这么远,来回走不方便。”孙奎看了看尹成钢,说:“这两个困难好办,只要书记同意,乡里的机动地给你半垧。住的房也好办。你把这房卖它,乡里有杨树,批点给你做檩子,再给你解决点砖,两万块砖,才两千元钱,私建公助,房子归你。”吴会山脸上的忧虑渐渐地消失了,喜色慢慢地爬上了眉梢,脸上挂满了红晕,有些激动,想要说什么,可张了几下嘴,又把嘴闭上了,话没有说出来,让人着急。
张雅静察颜观色,猜出吴会山想要说什么,就微笑着说:“口粮地咱乡每人是二亩五分地。吴老师家是三口农业粮,应该是七亩五分地才对。”她说完了,看了看吴会山,看了看尹成钢。吴会山笑了,尹成钢点了点头。
吴会山这个时候,感慨激昂地说:“领导这样器重我,还帮助我解决这两样困难。我吴会山当竭尽全力、鞠躬尽瘁,倾终身所学,把中学办好,以报答尹书记知遇之恩!”爽快。出任中学校长的事就这样定下来了。
孙奎格外高兴,说:“事不宜迟。我们今天不走了,明早,你就跟车去赴任。我一会就去找社主任,给安排个地方住下。”吴会山说:“不用。我妈就在这个屯子住,他们家是三间房,比我这宽敞,有几个人休息没有问题,麻烦他干啥。”“那我也得去一趟。尹书记来了,得让他认识认识,明早儿他还不得招待招待。”尹成钢笑着,摆了摆手,说:“明天早点走,按照今天下午的速度,三个小时的路程。明早五点钟发车,天已经大亮了。不吃他的饭了,别惊扰他了,下次来了再说吧。”“那可便宜他了,让他省下了,他还得卖乖,说咱们瞧不起他了。”张雅静看孙奎这样认为,就打了个圆场,说:“那你就去,现在就走。给他请到这,顺便问他点社里的工作,也是一举两得。这条路,再来一趟,不知是什么年月哪。”
孙奎走了不一会的功夫,就领着社主任俄占山回来了。俄占山第一次看到尹成钢,尹成钢站起来与他握手。俄占山说:“尹书记一来就把中学的问题摆上了第一的位置来解决,这是我们全乡人民的洪福啊!我就是后洼子中学的毕业生。恢复中考、高考之后,八零年以来吧,就有一年考得好,昙花一现。那个校长借这个光环跳槽了,跑到别的乡当上了副乡长。剩下的那些年,有时一个两个的,星星点点。光秃的时候多,绝大多数年头是光秃,一个也考不上。全乡的老百姓急得眼睛都红了,老百姓眼红有啥用,大多数的乡里领导和乡直干部的子女都在县城读书,有谁真心管你呀!吴老师也教过我,绝对是一把好手,可是得不到重用。有人一提吴老师就挑三拣四,说缺点说毛病,好像世上就吴老师有缺点有毛病,别人没有似的。要说缺点毛病谁都有,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皇帝也有缺点。我的观点可能是谬论:谁被别人议论成缺点、毛病最多,很可能这个人的能耐最大。要不然他怎么会倍受关注哪?”尹成钢看看眼前的这位年青人,说话还真有点哲理,与众不同啊,一个念头在心中涌起。
小鸡炖好了,开始喝酒。喝酒的时候,有说话的题目了,就是缺点、毛病最多的人,很可能是能耐最大的人。这个观点能否成立,是在什么条件下成立,是不是普遍真理。各抒己见。孙奎与俄占山对这个话题说得最多。
饭后,吴会山安排好住宿的地方,各自休息,一夜无话。
早四点多些,俄占山到吴会山的母亲家,喊醒了尹成钢、孙奎、纪得洪,又去吴会山家去找吴会山和张雅静去他家吃早饭。早饭很简单,面条卧鸡蛋。饭后一行人驱车赶回乡里,与县教委联系。上午九点半,县教委副主任耿德新赶到,又找来梁书起和庞元龙。十点三十分,尹成钢、耿德新等人来到了后洼子中学,召开教师大会,宣读了县教委的任命令,吴会山任后洼子中学校长,梁书起任党支部书记。
吴会山与梁书起配合如何,后洼子中学有什么新起色,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