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八十五回 晓惠街头说感受 成君送女读中师

    书接上回，且说尹成钢与王向东两个人乘着酒兴，兴致勃勃、一唱一和对着楹联。突然间，店门一开李颖闪进。她快步走近，对尹成钢说：“关校长接到局里一个通知，让你们俩回去，有要事相商。”尹成钢一听校长有令就急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可能是站得过猛，也许是酒力发作，身体有些摇晃而不稳。李颖一把扶住，扶着他慢慢地走出店外。王向东走到服务台前去结账，老板与他写单。

    两个人来到了街上，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路灯暗红的光，从灯杆儿上落下来，与路边的商店铺子里射出来的灯光交织在一起，打扮这宁静的夜晚。路上没有行人，也没有车辆。两个人走了不远，尹成钢回头看了看，显出关心的样子，说：“你回头看看，王主任跟上来没有，我喝点酒，眼睛看不准。”

    李颖扶着尹成钢，很生气地说：“你管你自己吧。喝了这么多酒，卜昼卜夜的，得回是天黑了下来，要是青天白日的，你个副校长是什么形象，一个完完全全的醉鬼呀！那王向东可有酒量，和他喝，不把你喝醉才怪哪。”他却不以为然，说：“今天，他表现不错，他多喝，让我少喝，诚心诚意的，还给我说了不少道歉的话，我挺高兴的。”李颖有些怒气，说：“老虎占山为王，老鼠打洞躲藏，是狗改不了吃屎，是鸡变不成凤凰。他那奉承话，嘻嘻哈哈，做的都是表面文章。一肚子花花，你却当成菩萨心肠。给你两句好话，就以为磕头烧香。他还能对你好，怕只是一厢情愿，痴心妄想。”他被她的这几句话逗乐了，问道：“你什么时候学的，说话还一套一套的，还合辙押韵哪，作诗哪？”

    尹成钢似乎又上来了酒劲，步伐也不均匀，忽长忽短；抬脚的高度也不像往常，忽高忽低。她扶着他也感到很吃力。她有点上气接不上下气，说：“跟你学的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是语文大师，我就是语文小师啦。”他听到她说话的腔调，就知道她都累得喘不上气来了，就说：“我自己能走，你不要扶着我，街上有人看见，有认识的，传出去多不好。还是注意点印象吧，我的语文老师。”

    尹成钢直了直身子，尽量走直走稳。李颖还是扶着他，回到了住宿的地方。关士发、尹成君和学生们都睡着了，屋子里静静地，只有喘气的声音。她把他扶到床铺上，给他沏了一杯浓茶。她推了推躺在床铺上的他，低声说：“我给你沏好了茶，你起来喝点，把浓酒冲淡喽。”他答应了一声，却没有起来。她知道他喝多了，也不再打扰，就回到自己的宿舍。

    当李颖回到女生宿舍的时候，尹秀萍还没有睡着，她知道李颖去喊她大伯去了，就问：“李老师，是不是我大伯喝多了？”“没有喝多。”“没有喝多，怎么才回来呀？”“你大伯喜欢下棋，你是知道的。他和王主任早都喝完了，走到大街上，看天色还早，就在街边下棋的地方停下来，看热闹，看着、看着，来了兴致，情不自禁地和人家对弈起来，就把时间忘得一干二净。没等我走到他们身边，他俩就回来了。”“这么黑还能看见下棋？”“有路灯啊，很亮的。能看见。”尹秀萍听了她的解释信以为真，不再往下问什么，安然地睡了。

    尹成钢躺在铺上睡着了。他喝酒有个习惯，就是喝完酒，非睡觉不可，而且睡得非常香，酒对他来说是最好的安眠药。睡到后半夜，渴醒了，从铺上爬起来走到地下，别的人都在熟睡，他怕打扰了别人的睡眠，没有开灯。今天可是中考的第一天，这可是一生决斗的战场，休息不好怎么能迎战。他借着窗户外射进来的淡淡的路灯光芒，端起了李颖给他沏的那杯茶水，喝了一小口，感到有点凉且苦，就把杯里的水倒出去一些。他提起暖水壶倒满杯，杯里的水不凉不热，很适合他的口感。喝进嘴里还是有点苦涩，他不管这些了，只要解渴就行了。一杯水，他几口就干了，只剩下茶叶。他又提起暖水壶把杯子倒满。他慢慢挪着步，来到铺前轻轻躺下。苦茶水清洗了他的头脑，困意全无。他想白天的事情，生活中真是怪怪奇奇，居然在陈校长的办公室，看到了自己十八年来苦苦寻觅的冷美人形象，这可是意外收获。为什么对胖美人、瘦美人、泪美人的形象能够想得出来，而冷美人的形象却印象不出来哪？他辗转反侧，努力地寻找答案。

    他终于得到了答案。胖美人、瘦美人、泪美人都是视觉形象，有具体的参照物。可冷美人不仅是视觉形象，还有心理感受形象，没有具体的参照物，谁看见冷了。要说是有，那就是冰和雪，怎么构思也安不上人的身上，那棉袄、棉裤可以安在人的身上，但是离冷美人的形象得有十万八千里。因为人是热血动物，是活物，身体散发着热量和热情，和冷是靠不上边的。这就是说，冷美人单靠视觉形象，或者说只靠视觉体验是很难总结出来的。这大概就是具体到抽象，视觉形象到心理形象的形成有个时间过程，有一个积累过程吧。不过这个时间也太长了，用了十八年的时间哪！看来实践的过程到理论的过程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不仅要勤奋思考，还要有时间的等待和机遇。靠时间、机遇、思考三个条件才能完成思想飞跃。要么毛主席说人的正确思想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而是从实践、认识，再实践、再认识的过程中总结出来的。

    他高兴地从床上坐起来，感到口渴。他小心谨慎地走到地下，来到水杯前，抓起水杯痛痛快快地喝干了。他放下水杯，望望窗外，天快亮了。从窗外移近的启明星光亮让他开心、兴奋、欢畅。新的一天就要开始了，我的侄女尹秀萍即将走上考场，为完成她人生的第一个选择去拼搏。祝她好运、成功。我的学生将会和她一样，也祝他们好运、成功。学生家长都会和我一样，心是激动的又是紧张的。

    他又回到铺位上躺下，翻了几个身，实在是睡不着。天渐渐地亮了，可以分清铺位上躺着的是张三，还是李四啦。他一翻身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到外面。他在校园里一边散步一边欣赏。他是第一次来这所学校，一切都是那么陌生，又那么新鲜。

    二小是三趟房，都是砖瓦结构的房屋。第一趟是临街的建筑，与街道用一道墙挡着，墙有六尺高，坐在办公室里就是站起来，也看不见路上的行人。在围墙和房子前墙的空地上是草坪和花坛。绿草如茵，像绿色的毯子铺在地面上。花坛里的花儿竞相开放，万紫千红，扬着笑脸等待新的一天阳光亲切抚摸，等待微风越过墙头前来亲密接吻。后两趟房是教室，学生上课的地方。第二趟房的中间有个门洞，门洞内两边的墙各有一块水泥黑板，上面写着各色粉笔的字，和一些形色各异的图案。四周都是围墙，围墙连着房山墙，把四周挡的严严实实，风雨不透。在两趟房的空地上，除了人行道外还有花坛。花坛形式多样，新颖而别致。在第二趟房和第三趟房中间的最东面是厕所，砖瓦结构的。尹成钢走进厕所，里面已经被水冲洗，很干净，一点儿异味也没有。他从厕所出来继续在操场上散步。他呼吸着新鲜空气，晃了晃肩膀，摇了摇腰，又做了几个下蹲动作。

    太阳渐渐地从东方升起来了，越过屋顶爬上了树梢。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又是一个烈日炎炎。考生要经受试题之考，还要经受这烈日炙烤，可真难为了莘莘学子。心里涌起一股赞叹、一股怜惜。阳光灿烂，教室里一定光线充足。看看教室去。他走到玻璃窗户前，一连看了几个教室。教室内桌椅整齐，地面干净，墙壁洁白，墙上的布置对称合理。他连连点头，啧啧称赞。看来陈校长认真仔细，管理有方，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这个时候，他觉得有人走了过来，回头一看是李士忠和张力两个学生，是去厕所的模样。两个学生向他问好，他也向两个学生问好，并指点他俩去厕所的路线。他知道学生们都起来了，就迈着小步向屋子里走去。

    他进了会议室一看，关士发正在洗脸。王向东、尹成君正在与一个学生说着什么。他拿出牙具想刷牙，昨晚因为酒多些着急睡觉没有刷牙，今天早上可得补上。刷了牙，漱了口，又洗了脸，端起水杯喝了一杯水之后，问王向东：“昨晚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回头看了你好几回，怎么没有看见你的影子哪？”王向东笑了，显然有些激动，说：“那个老板娘想多收钱。看咱是乡下来的带队中考的老师，借机揩油。我与她讨价还价，她也不肯，所以就耽误了时间。我回来时，看见你衣服也没有脱就睡着了。我想招呼你，让你脱了衣服再睡，怕驱赶了你的美梦，就没有喊你。”“我是想等着你一起回来喝水，没想到一躺下就睡着了。有什么美梦，都是酒的事儿，来了酒劲，迷迷糊糊地。怪不得那个饭店食客少，冷冷清清，原来是高价。做生意那样咋能行，一锤子买卖，没有回头客，赚什么钱！弄不好，就得干黄喽。”

    王向东笑了笑，说：“今天早上就不去他那啦。我跟她说，得考三天哪 ，算来回，得四天的时间。都在你这，薄利多销不是一样么。她说啥也不干。我让你不干，再也不去啦！”他说着，非常得意的样子。

    看看手表快六点三十啦，王向东张罗吃饭。一行人来到了另外一个小吃部吃早餐。早餐很简单，每个人吃了三根油条，喝了一碗豆浆。吃完早饭回到驻地。快到八点的时候，招呼考生向考场走去。

    中师考生一个考场，中专考生一个考场。尹成钢、李颖去中专考场，尹成君、甄晓惠去中师考场。各自按分工领着考生分赴考场。中师考场设在一小，尹成君、甄晓惠领着考生步行向一小考场走去。霍林县城不算大，从二小到一小也就十五分钟的功夫。当他们来到了中师考场，大门刚开，考生持着准考证蜂拥而入。考场门前堆集着考生家长，不计其数，拥挤不堪。当考生都已进入了考场，家长们才三三两两、五五六六地聚在一起互相打听情况或说点别的事情，缓解着内心焦急的情绪。

    尹成君、甄晓惠离开了人群，慢慢地向南走了一段路，在街边的柳树下停了下来。柳树绿荫如盖，真是小憩的好地方。甄晓惠从挎包里拿出两张报纸，递给了他一张，自己留下一张。两个人分别把报纸铺在了地上，席地而坐。尹成君怀着忧虑问她：“我家大萍考试能咋样，就你的数学看。”她含着微笑，平静而自然地说：“总分一定不会出问题，个别科目也许有失误的。我教的数学就是失误了，也能接近一百分。她那一阵子跑，就是在学校也受影响，去外地跑，可影响大啦。首先受影响的就是数学，有些题型没做着。虽然她很聪明，但是没有题型训练和积累，碰到陌生题，可能会出差。总的来说，你放心，她一定能考上。”

    尹成君得到的只是安慰，结果如何，那得看发榜。但听到安慰的话，心里还是比较舒服。谁愿意听到自己的孩子不会考上，脑子笨、不用功、贪玩等等之类的话哪？他向远处看了看，陷入沉思。他仿佛看到，看到自己的大女儿在考场上从容自若、笔尖流畅、刷刷点点，脸上洋溢着胜利者的微笑。他也笑了，他祝愿女儿考出好成绩，祝愿所有学生都考出好成绩。

    甄晓惠看他沉浸在思考之中，就想把他的思维拉回来。她巧妙地换了一个话题，说：“今天早上，我听王向东说的那些话，像真的似的。他怎么那么会说哪，天花乱坠、天女散花一般。你说哪？”“你怎么能听到哪？”“窗户、门都是挨着，都开着，说什么都能听得见。别说白天，就是关门闭户了，你那屋的鼾声都一清二楚，搅得我和李主任一夜都没有睡好觉。”“听见了是谁的鼾声呀？”“是王主任的。一定是酒喝多了。听我爸爸说喝酒的人，尤其是把酒喝多了，呼吸就不通畅，那鼾声自然而然就大。”“这么说，我们说话真还得注意点，要是有些不该让你们听到的话，真要是听到了，那该多不好。”她笑了，脸上布满了红晕。

    她用眼睛很认真地看着他，说：“王主任说饭店要钱多，那是虚张声势，贼喊捉贼。他要在发货票上做文章。我听我爸爸说，现在有些当领导的就是用发货票贪污钱财。明明买了二十元钱的东西，写上四十元；明明买了两件，硬要写上三件。那个人，眼珠子转了转的，什么道道都有。一定是多写钱数，之后他又说饭店要的多，虚晃一枪、弄虚作假，自己捞好处。我爸说，当今社会金钱是万能的。只要有了钱，什么事都能办，跑官、买官、保官，都好使。古语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人乎？王向东不会不懂这个。”

    尹成君听了她的话，半信半疑，沉思片刻。王向东真的会这样，世上真有这样的着法能贪钱，那个开发货票的人就给他开？他的诧异神色不会逃过甄晓惠的眼睛。她长出了一口气说：“现在隆兴人都在传说，说你业务能力过硬，教学管理上乘，却一窍不通社会风情。今天看你这模样，人家的评价是正确的。我说的话，你不信就拉倒，可以让时间去检验。”

    他没有回答她的话，下意识地看了看手表，觉得时间怎么这样的慢。甄晓惠把目光移向远方，好像在想什么。尹成君觉得坐的时间长了些，想换个姿势，就从地面上站了起来，用一只手扶着柳树，仰起头向树梢上看。透过树叶的空隙可以看见蓝天点点，一丝风也没有，树叶静静地像被捆在树枝上，一动都不动，呆呆地耷拉着脑袋，焦急地等待着救星——微风的到来。他移开目光向北望了望，家长们都没有离去，三五成群散落在街道两旁，有的在树荫下，有的打着遮阳伞。那五颜六色的伞，像朵朵鲜花在人群中开放，艳丽夺目。

    甄晓惠也站了起来，把目光移到他的脸上，问：“你在看什么，想什么？”“我在看人群中的伞。我在想，多姿多彩的伞装扮着街道，街道壮观而美丽。这样的风景只有在中考的时候才能看到。”“不，不仅仅是中考，高考也是这样。不管是不是下雨，人们都打着伞。你说得对，这色彩鲜艳的伞在形态各异的人群中开放，是别有一番风景。它打扮着人间，人间美丽多姿，生活丰富多彩，象征着盛世即将到来。”“可怜天下父母心。”“不仅仅是父母。这人群中还有爷爷、奶奶、姥爷、姥姥，叔伯、阿姨、兄弟姐妹、朋友。”他点了点头。

    她看了他几眼，若有所思，问：“昨天你哥喝多了，是李颖扶着他回来的。”“不，不能喝多。我哥有酒量，不会喝多。你想他长得那么大，她怎么能扶得动他？”“那李颖为什么这么说哪，是故意炫耀哪，还是自作多情哪？也许是兼而有之吧。也许是，还是另有所图？”“什么都不是，你可别猜想了。在这方面花费时间和口舌是最大的浪费。”“假如是真的，我却羡慕他，绝不是嫉妒。有那么一个人实心实意地，时时刻刻地在关心他，那还不好？是人生的一种快乐和慰藉，难道你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一天的事，成堆的忙在心里，压在身上，感觉沉甸甸的，我哪有时间想这样的事。不过，你的话对我是个提醒、是个警钟。我会向他暗示，今后谨慎小心一些。连你都这样议论他，还是当着我的面。要是换个人、换个地方、换个说话对象，不知道会怎样说哪。”她听他这样说，瞠目而视。他没有注意她的眼神，说完话，把目光向上看天空。他真替天空骄傲，多么大的气魄，高山、盆地、海洋、溪流、城市、乡村，都在她的怀抱里。天空的理想、目标是什么？甄晓惠看看手表，提高声音，说：“快到时间啦！”他把目光移到了她的脸上，那不愉快的神情依稀可见。两个人迈着小步向考场的大门走去。

    两个人来到考场的大门口停了下来，可以看见场内的学生向大门口拥挤过来，门还没有开，门前的学生越聚越多。过了一会儿，门开了，考生们向外涌来。隆兴中学的考生陆续来到他俩的身边，等到学生聚齐了，他俩领着学生向驻地走去。在路上，考生们互相议论着试题的对与错。尹秀萍一声不吭，只是低着头向前走。快到二小啦，尹成君问她答题怎么样，她说不足百分，九十多分没有问题，下几科要把分数追回来。甄晓惠与她谈论试题和试题答案，认为接近百分，升学念中师没啥问题。甄晓惠还鼓励她，你不会，他也不会，稳定情绪，考好下几科。

    午饭又换了个地方，尹成君张罗喝点啤酒。啤酒倒在杯中，尝了尝，感觉不凉还好像有点热。关士发就让王向东去外面买来十二根冰棒，平均放在每个人的杯子中。啤酒里放了冰棒后，温度顿时降了下来，喝起来清爽可口。啤酒给生活带来甜甜地回味。

    下午是政治，尹秀萍考得很好，在考场出来时，满面红光、兴高采烈。接下去是考语文、理化和英语。尹秀萍可以说是一路顺风、畅通无阻。一打听其他考生，也都非常高兴。听到考生的高兴语气和喜悦神色，关士发、尹成君一行带队的教师都乐在脸上、喜在心上，兴奋不已。

    高高兴兴而来，安安全全而归。

    关士发、尹成君非常关心中考的情况，三天两头来县里打听情况。最先得到的信儿是中师，因为中师最先录取。李士忠全县第一、尹秀萍第六、张力第九。全县中师录取名额共计二十三名，隆兴镇中学的考生就被录取了三个。接着发的是中专录取通知书。全县二十名指标，隆兴镇中学被录取四名。第三拨发的是霍林一中录取通知书，隆兴中学被录取人数为四名。

    隆兴中学八六年的中考成绩是历史性突破。对尹成君来说，与其说是振奋人心，不如说是扬眉吐气。这是他与其战友们竭尽全力，多年奋斗的结晶；是他与其同事们同心同德，多年汗水的硕果。一连四年升学计划如期实现，每一年都是一个也没有多，一个也没有少。这样的事不能不说是个奇迹。李颖对他说：“你说话这样有准儿，这是老天爷对你的恩赐。你当时怎么不多说几个，那样的话，咱们是不是还能多考上几个。”他说：“那是我按照学校实际情况推测出来的，不能多说，也不能少说。多说了是吹牛，少说了不能鼓舞士气。这个升学计划是没有留余地的计划，是拼命的计划。拼命，你听明白了吗？多说几个，能说出来吗？”她笑了，向他举起大拇指。

    升学计划如愿以偿，尹成君兴奋得几夜未眠，辗转反侧、思绪万千。

    尹秀萍考上了中师，尹成君高兴，齐东华更高兴。她走东家、去西家，逢人便说我家大姑娘考上了中师，四年以后就是国家干部，吃红本粮，拿固定工资。同门同族、亲戚朋友、乡亲近邻都来祝贺。一时间宾客满盈、门庭若市、车水马龙，好不热闹。有给拿被面的，有给拿褥单的，有给拿枕套的，还有给送来三元两元钱的，也有送来美味佳肴的。

    隆兴镇上上下下也都在议论纷纷，去年隆兴镇中学校长关士发的儿子考上了中师，今年副校长尹成君的女儿考上了中师。人家这两个人，你看看，不仅能教好别人家的子弟，还能教好自己家的子女，值得咱们信赖。

    尹秀萍当初上隆兴中学读书时，也引起一场轰动，各有各的看法，有不少人为尹成君的选择捏着一把汗。尹成君的同学聚会时，有好几个当着他的面劝他，让女儿尹秀萍去隆兴中学读书不是明智之举，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应该选择实力雄厚的霍林三中读书才对。尹成君当时没有听信同学的话，同学聚会不得不，不欢而散。今天是考上了，不然的话，人家会说，尹成君就像一个即将输光的发了疯的赌徒，把自己的女儿的前途都当成了赌注。赢了，赌赢了，大获全胜，血本全回。人生有时就是一场赌博，但凭的不是运气，靠的是聪明才智和辛勤汗水；也不是一个两个人的努力就能赢，而是靠整体合力。尹成君经常说，一个人有能力不算能力，能调动几个、十几个、乃至几十个人，为了一个目标去干，才算有能力；带动拥护你的人一块干，也不算有能力，能带动对你有意见的人，甚至反对你的人，沿着你指引的方向去干，才算有能力。他说到了，也做到了。隆兴中学确实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镇党委书记钱铁臣对隆兴中学取得的成绩倍加赞赏，对关士发、尹成君的工作干劲和奉献精神给予肯定和嘉奖。

    关士发为了大张声势和影响，把教室里的一块大黑板摘下来放到学校的大门外，中间部分写上中师、中专、一中录取学生的姓名、分数和名次。黑板左右写着一副对联。上联：成绩靠平时日积月累 下联：考试凭实力夺银拿金 黑板上方写着七个大字：勇冠全县列榜首 黑板一出，即引来各界群众和过路行人，纷纷前来观看，举起大拇指赞不绝口。

    由于隆兴中学的教学成绩蒸蒸日上，霍林三中学区的家长都想把学生送到隆兴中学来读书，县教育局决定，从八七年秋季开学开始，霍林三中的初中部吐出来，移给隆兴中学，为独立高中。领导力量、师资力量做适当调整。这个通知关士发接到以后，就向书记钱铁臣、副书记陈忠去汇报，两个人都表态，在下一次党委会上专门研究这个议题。过了几天，党委会召开了会议，决定调动各方面的力量，筹集资金给隆兴中学盖校舍，满足招生需要。校舍预计三年完成，八七年春季开始动工建设，八七年秋季开学保证十个教学班的教室。关士发、尹成君听到这个消息后非常高兴。

    为了落实党委会的决议，钱书记委派副乡长敖广源带队，前来隆兴中学考察并制定实施方案。在座谈会上集思广议，尹成君表示：党委给我们这样的支持，我们当以全力以赴工作。我们已经走在全县的前列，等到校园环境和教学条件得到了改善，我们有决心有能力走在全地区的前列！他的话，敖广源很受感动，回去向钱书记做了汇报，钱书记听后点头称道，说：“尹成君不仅是个才子，也是个干将。名副其实的干将，深谋远虑的干将。”

    可惜的是，一年半后，尹成君就离开了隆兴中学，他的誓言失去了舞台，并没有实现，终身遗憾。

    霍林中等师范学校开学了，尹成君背着行李领着尹秀萍来到隆兴火车站，坐上火车去学校报到。齐东华、尹秀莉、尹秀新、尹秀莲来到车站送行。来送行的还有亲朋好友，尹秀萍的初中时的同班同学。站台上阳光明媚、欢歌笑语。火车进站了，尹成君、尹秀萍相继上车。列车启动了，站台上送行的人们频频向列车招手。尹成君、尹秀萍趴在车窗上，向站台上来送行的人们挥手致意。到了霍林车站，两个人通过检票口，快步向学校走去。在师范学校一楼的接待新生的大厅里，尹成君拿着录取通知书，办完了入学手续。在接待人员的指引下，他们把行李拿到女生宿舍。女生宿舍是砖瓦房，一进屋感到破旧黑暗，光线不足。安顿停当，尹成君与尹秀萍说了几句话，向她告辞，就从女生宿舍走了出来。他走出学校大门，看了一下手表，已近十一点钟。他走在大街上，一想到自己的大女儿读中师了，就感到兴奋和自豪。当他走到饺子馆的时候，停下了脚步，想了想，舔了舔嘴唇，往下咽了口吐沫，才慢慢地向前走去。

    他来到了火车站旁边的小吃部，拿出一角钱，四两地方粮票，买了两个馒头，倒了一碗开水，坐在了饭桌前。他喝了一口开水，咬了一口馒头。他感到馒头又大又暄，真好吃；水又顺又甜，真好喝。他知道火车到达的时间，时间充裕得很，不用着急，他慢慢地咀嚼食物，吸取食物的精华，体味生活的甘美。

    他坐在桌子前，又想起了自己的大女儿。大女儿不甘落后，读书刻苦，不仅解决了自身的一生的生活问题，学成了，前途无量；同时也给这个当爸的脸上贴了金，灿烂辉煌、光彩照人。他越想越得意，就像孙悟空在东海龙宫得到了定海神针金箍棒一样。他吃完了馒头，又喝了半碗开水，才从小店里走出来。

    太阳西斜，有一大朵云彩挡住了太阳，送来了一片凉爽。他挺直腰板，精神抖擞、趾高气扬，走进车站候车大厅。这个时候售票口已经开始卖票，他走过去掏出三角钱，买了一张到隆兴的车票。大厅里等车的人很多，他南北走了两个来回才找着一个空位坐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开始检票了。他随着众人排成队从检票口走过，来到了站台上，列车就轰鸣着响了过来。停了车，等到车上的人下来，他迈步来到车上，找个靠窗户的座位坐了下来。列车启动了，速度加快，铁道旁边的树木一闪而过，向后面倒过去。他向远处望去，绿色的草原上，有白色的羊群，红色的牛群，摇曳摆动。牧羊人、牧牛人晃着长鞭渐渐地飘向远方，不一会儿变成了几个小点，散落在茫茫无际的草原上。隆兴车站到了，列车停了下来，尹成君从车上走下来，快步如飞回到了家。满面笑容的齐东华打听师范学校的情况，他根据所见所闻，绘声绘色地描述一番，说得她脸上像开了几朵花。

    秋季开学了，各就各位、按部就班，只调了黄连成与李颖的所教年级。黄连成教三年级两个班的语文，当一个班的班主任；李颖移到二年级语文课，仍然做教导主任工作。还有一个变化，就是根据关士发的提议，领导班子会议讨论通过，尹成君不再兼任工会主席职务，由黄连成接替，并提交教职工大会进行了表决。在教工大会上，关士发做了长篇演讲，对尹成君不兼任工会主席，推荐黄连成做人选做了全方位的说明。尹成君也在会上做了简短的讲话。表决采取无记名投票方式，当场唱票公布结果。全体教职工计四十三名，出席三十五名，投赞成票的三十二名，黄连成当选。在热烈的掌声中，黄连成发表了就职演说。

    若知黄连成在就职演说中说了什么，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