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八十四回 县城中考遇冷女 饭店酒醉对楹联

    公元一九八六年七月十日早晨，阳光徐徐送来温暖，微风慢慢飞来惬意，鸟雀悄悄飞进树林，树梢轻轻弹起蝉声。尹成君、尹秀萍提着行装来到了隆兴火车站，与尹秀萍同班的学生也陆陆续续地来到。离火车进站还有五分钟的时间，关士发、王向东、甄晓惠、李颖、尹成钢来到了站台上。

    火车的轰鸣声渐渐地近了，上车的人们聚集在站台上，迎着火车卷来的狂风，有的人把脸背过去，躲着风，怕脸皮和眼睛受到侵害。列车平稳地停了下来，站台上的人们，有秩序地在各个车门登上了火车。站台上只剩下孤零零的车站值班员，只见他摇着戴着袖标的胳膊，挥舞着绿色旗帜向车尾送出信号。站在车尾的列车长把绿旗伸出来，就听见火车一声长鸣，巨大的手臂开始摇动，车头安装的大红轮子随着转动起来，火车喘着粗气一点一点地加快步伐。

    列车驶进霍林火车站，尹成君一行人从车上下来，走到检票口。王向东在前面递过去集体票，一行人顺利通过，向大街上走去。

    六个教师领着十二名学生，扛着行李，奔向食宿的地点——霍林县第二小学。这十二名学生是报考中专中师的考生。报考高中的考生在霍林三中考场。县城设两个考场，一个是普通高中考场，一个是中专中师考场。报考中专中师的考生要在本校通过考试选拔，按五比一的比例。尹秀萍参加了学校组织的选拔考试，以总分第一名的成绩脱颖而出。

    尹秀萍还可以填报招生计划中的特招班。县里为了照顾教师子女，在今年的招生计划中特意安排了一个班，招收五十名学生，毕业后分配到小学任教，工人身份待遇。尹成君当时考虑到尹秀萍的学历和毕业后的资格，没有同意填报特招班的志愿。他想，读完中师就成为国家正式干部，拿国家固定工资，吃国家供应粮，每月都是有细粮的，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他也想到家庭生活困难。读完了三年高中，再读四年大学，会给家庭生活带来压力，雪上加霜一般。

    与尹秀萍一同来县城中考的女学生共有四位，加上甄晓惠、李颖共六个人，安排在二小的书记室。抬来几张办公桌合在一起，就是很平稳的高档床铺。铺上自己带来的褥子毯子，躺在铺好的褥子毯子上面，用上衣压压脚，还是很舒服的。

    书记办公室一墙之隔是会议室。关士发、尹成钢、尹成君、王向东四个男同志领着八个男学生就在会议室住。他们把学生桌排放在一起，把高低不平处找来木块或书本垫平，不让其晃荡。几个男学生铺好行李后就拿出来扑克牌，玩起了钓鱼游戏。几个男教师凑在一起商量事情。

    关士发说：“咱们为了省下住宿费，来到二小，对人家怎么也得有点表示。我想给他们领导班子成员一人买一个茶杯，就是那带盖的，自沏、自饮的那一种。精致一点的、好瓷的、名牌的。最好产地是景德镇，咱就买景德镇的产品。”他的话音刚落，王向东从铺位上下来，自告奋勇，说：“不劳校长大驾，区区小事，小弟愿与大哥分劳，你就说买多少个吧？”“买六个，他们班子成员就是六个人。”

    王向东迈着快乐的步伐走上街道。茶杯一类商品是日杂商店经销，日杂商店离二小远，在火车站附近。虽然改革开放八九年了，日杂商店还是国营的。他哼着小曲，大步流星来到了日杂商店门前，看了看门牌，兴致勃勃地走到里面。

    日杂商店是坐北朝南的大瓦房，年久失修，店内显得有些灰暗，但商品多且全，柜台内、货架上满满的。王向东来到茶杯柜台前，各式各样的茶杯琳琅满目，叫他目不暇接、眼花缭乱。他在营业员的推荐和帮助下，终于选好了很有气派的，有民族特色的带盖水杯。他付了款，兴致盎然地提着装着水杯的纸箱，走在洒满阳光的大街上。街上人山人海、车水马龙，马车、驴车混在一起。甩鞭子的声音，吆喝牲口的声音，不绝于耳。不时还驶来一辆吉普车，仰着头，高贵地显示着不比寻常的身份。他很兴奋，也很自豪，东张西望、瞻前顾后，像刚喝完了茅台美酒一般得意洋洋。

    王向东回到二小的会议室，把茶杯箱子摆在了关士发的面前。关士发打开包装，看了看，用手抚摸，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笑容。夸王向东这茶杯买得好，二小领导们一定会喜欢的。关士发把包装还原，对尹成钢说：“成钢，你去他们校长室，把这茶杯送给他们陈校长。”尹成钢看了看关士发的脸，微笑着向他点了点头，就提起茶杯箱子向门口走去。

    尹成钢走进走廊，仰着脸，用目光扫着门牌。他来到牌上写着校长室的门前，停下了脚步，听了听，听不见室内有任何声响，他就轻轻地敲了三下门。这个时候，室内传出浑厚的男低音“请进”。他很有礼貌地推开门，走进了办公室。一位身材较为短小，腰围较为粗实，面目和蔼，眼睛放出慈祥光芒的老者，精神矍铄地端坐在办公桌的前面。他听见开门声，转过头、望过来，向尹成钢点着头致以笑意。尹成钢把茶杯箱子放在墙边装书的小柜上，自报家门，说：“我叫尹成钢，是隆兴中学的行政副校长。您就是陈校长吧。”

    陈校长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出几步，脸上全是笑，似乎惊讶的口吻，说：“你就是来我校住的那个学校的副校长？很年轻，年轻有为、后生可畏。敬仰、敬仰！”他伸出手，尹成钢也伸出手，两只手握在一起表示一种问候、一种亲热。两个人松开手，各自坐好。

    尹成钢微笑着，很客气地说：“陈校长，久闻您的大名，如雷贯耳。二小在您的领导下，在全县小学中各项工作名列前茅。在会议上，局长夸您好几回哪！”“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老了，眼看就要退休了，该是培养接班人，选贤任能的时候了。”他虽然脸上充满着笑意，可那口气有些悲哀和无奈。

    三下敲门声打断了他俩的说话，在陈校长“请进”的声音中，一位年青的女同志像被一阵冷风卷进了屋子里，窗帘都被刮得左右摇摆。只见她下身穿着白色的裙子，腰上系着的白丝带闪烁着银光随风忽高忽低，上身穿着与白色裙子同样料子的短衫。这一身的打扮，虽然是夏季，尹成钢却觉得一股冷风爬上了脊背，他在冷风中瑟瑟发抖。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打量着这位全身用雪包装起来的女子。他的心脏失去控制，在无规律的高低起伏，浑身在降温。从窗户射进来的阳光都无能为力，炎热甘愿偃旗息鼓拜倒在这冷风之下。她不屑一顾，绷着脸，脸上有一股尊严和高贵的神气，嘴角流露出严厉和自信。她那一双美丽的眼睛冷静而明亮，闪烁着精明和智慧。她的身躯像白雪公主一样玲珑乖巧，显示着秀气，洋溢着魅力。尽管她面目过于严肃，身上飘零着寒冬的杀气，但她身上有一种无法捉摸而让人兴奋的光彩，有一种与他所认识的女人中都不一样的吸引力。她那苗条、俊美、和谐的身躯，让人赞叹、惊讶不已。她一进屋，就让他的心灵突然受到强烈的冲击和震撼；那一身雪白的包装和脸上的傲气，激起了他无限的沉思和遐想。

    他望着她，久久地注视着，好像等了十八年。他谢天谢地，终于看到了冷美人的形象。严峻的脸上像冰山一样，看不到一丝热情，却把那威严、高傲和冷酷的神情写满了脸膛。他记得六八年高中毕业回乡参加农业生产的时候，全屯仅有一台收音机摆在生产队的房子里，晚上播讲评书《冷美人》。播讲的时间到了，他就去听，不管天寒地冻、风冷雪飘。不论说书人怎么讲，用了多少形容词，可他的脑袋里却始终出现不了冷美人的形象。他苦苦思索、搜肠刮肚，就是想象不出来。东施效颦，衬托出病美人的形象；红楼梦描绘黛玉悲秋，是泪美人的形象；杨贵妃是胖美人，赵飞燕是瘦美人，有成语燕瘦环肥为证。可这冷美人的形象，他却百思而不得。今天，他如愿以偿，天公作美恩赐。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听得出，冷美人是来汇报请示工作的，虽然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内容。其实他根本没有去听，而是随手拿来一本墙上挂着的教育杂志，装模作样地翻看着。心想，既然她是来汇报请示工作的，就不会在这个办公室呆多长时间，尤其是屋内还有一位陌生的男人。他多么希望她多呆一会，好多看上她几眼，仔细地观察冷美人的形象，认真体味冷美人的滋味。昙花一现的时间即将结束，分别迫在眉睫。她就要在他的目光中匆匆地走啦，永远地消失了。这是多么可惜的萍水相逢！他渴望与她说上几句话，哪怕是只问个姓什么，叫什么名字，身居何职？他的喉咙憋得已经透不过气来，像被什么东西噎住了一样。要是再说话，恐怕还不知道能不能呼吸新鲜氧气哪？他根本没有勇气去问人家。她的脸太严峻、太冷漠了，叫他目瞪口呆，只得欲言而止。他只得把这种渴望与冲动埋在心底，异想天开地等待着有那么一天，一定会有那么一天，和他说上几句话。

    时间快得像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她汇报请示完了。她只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下尹成钢，两个人的目光碰到了一起，交汇处荧光闪烁。她那美丽的睫毛只微微闪动了一下，立刻颠倒了他的灵魂。她仿佛看到了他内心的思索，毫无保留地、完整地让她尽收眼底，反应在她的目光中，显现在她的脸膛上。

    他看着她的嘴角，多么希望她开齿说话，问点什么。他注意到她的嘴角动了动，那脸上的酒窝也忽闪了两下。但是，她非常怜惜自己的嘴角，也非常吝啬自己的语言，终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脑袋好像上下微微动了几下。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径直向门口走去。她走出门外，随手关上了门，传来鞋跟踏在水泥地上的声音。声音清脆悦耳，绕梁三匝，让人回味。那声音终究还是远去了，一片寂静。他在努力听着，在努力搜寻，想再一次听到那，似乎在很多年前就想听到的脚步声，应该从那收音机里传来。

    生活就是这样，有的时候不经意地流淌着、激荡着，那股股振奋人心、令人向往的潜流。这股潜流有时是那样汹涌澎湃、势不可挡，万马奔腾一般去寻找那遥远和梦想。人生有料想不到的事情，还有料想不到的怦然心动。

    尹成钢顿时觉得这个办公室没有白来。他真得感谢关士发给他这个显眼露面的差事。他有点心烦意乱，真想静静的思考一下。可那墙上的挂钟却不能善解人意，它还在悠闲自得，走着自己的规律发出声响，很怕人们不知道它存在似的。他望望窗外，他不想领略鸟语花香在窗棂上的徜徉，也不想体验太阳已经偏西渐渐而来的凉爽，还不想欣赏清新的蓝天上那几朵绵羊般漂浮的白云，更不想品味晚饭时姿色万千、横亘面前的美味琼浆。他收回眼帘，仍把目光投放到吸引他读下去的杂志里。

    “尹副校长，你很喜欢读书，就这么一点儿时间你都用在读书上，而且读的是那么专注。”陈校长的话温和而平静，但对尹成钢来说，似乎就是春雷，把他那飞向遥远的思绪惊醒，拉了回来；还像那风筝线拉回风筝一样，让风筝从高空落下来，降到自己身边。他把眼光投向陈校长，把杂志重新挂在墙上原来的位置。他对陈校长笑了笑，说：“趁你俩说话的空，拿过来翻翻。看看内容，学点新观点，也品味词语和句型。这一段写得精彩，想记在心里，为日后所用。”“你很年轻，正是大显身手的时候。喜欢读书好啊！读书是提高自己的最佳途径。书是巨人，一定要踩在巨人的肩膀上，向上攀登。起点与众不同，会站得高、看得远。读书也是在跟名人说话，倾听名人的谆谆教诲。一个人在一生中，与名人在一起谈天说地的时候，不是很多，也许一次机会都没有。要利用书。书是名人写的，读书就是与名人思想交流、语言交流。读书也是在听古人说话。一个人活的时间有限，要想听古人说话，与古代的志士仁人谈心，在实际生活中是办不到的。但是可以通过读书与古人接触，了解古人、认识古人。从某种意义上说，读书也是在延长寿命。与古人站在同一条地平线上了，与古人同龄。”

    陈校长说到这里很自信，像个小孩似的那样开心。他问尹成君：“你读伟人的书吗？”“读。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毛主席的书，刘少奇的、邓小平的都读。毛主席的书，有的我还能背下来。”他点了点头，说：“读伟人的书，就是在与伟人谈古论今，可以看到伟人的高瞻远瞩，可以听到伟人的深谋远虑，体会到伟人超人的智慧和高屋建瓴的观点，学到判断和解决问题的方式方法。要想与伟人交流思想是很难办到的，尤其是咱们普普通通的知识分子。但我们可以神交，通过读他的书与他交往，这就是读书人的便宜所在。读书对人生有这么多的好处，为何而不为呀！”陈校长找到了倾听他观点的人，很快乐。

    尹成钢刚刚平静的心又被陈校长的一番教诲掀起了波澜。他很激动，用赞美和钦佩的眼光看着陈校长。他说：“陈校长，听您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人人都读书，知义达理；人人都干事，事业兴旺；人人都干净，国富民强。”陈校长听了他的话，脸上飞扬着神采，悲哀与无奈一扫而光。他看到陈校长的神情变化，很受感动。

    尹成钢问：“陈校长，刚才进屋向您汇报请示工作的，那位女同志叫什么名字，任何职务？”“那是教导处主任，叫郝冬梅。”“名字叫得好，东方的梅花开在冬天寒冷的季节里，亭亭玉立、清香扑鼻。怪不得她一进屋，冬天的气候就来临了，原来是犯了名讳。人长得不错，白色包装，又美又冷，可以称之为冷美人。”陈校长看到眼前这位年轻人豪爽，很受感染。

    尹成钢站起来，把装着茶杯的箱子打开，拿出一个，放到陈校长办公桌的桌面上。他说：“陈校长，这是我们关校长的一点心意，给你们领导班子成员每人一个。您看，样式不错。色彩、花纹、图案都很新颖别致。质地也好，上等好瓷，纯洁无暇。是咱们瓷都景德镇产品，这上面写得明明白白。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

    陈校长摘下眼镜，把茶杯放到眼前看了看，又用手细细地摸几下，很欣赏、很高兴，说：“告诉你们关校长，我谢谢了。”“打扰了，陈校长，您忙着,改日再见！”尹成钢说完了这句话，向门口走去。他推开门，慢慢地关上。他来到走廊，停下脚步，向走廊西面望了望。长长的走廊空旷无人、冷冷清清。只有那办公室门旁的门牌站岗放哨，瞪着眼看着他出神。他似乎寻找什么，但什么也没有发现。他小心翼翼地走到会议室门前，轻轻地推开门。屋内的人都躺在了铺上，静静地，可以听到均匀的呼吸声。他蹑手蹑脚来到自己的铺前，慢慢地爬上去躺下，闭上发酸的眼睛，伸直麻木的腿，缩紧心脏里的血管，挡一挡荡漾的潮水。他不知不觉地也睡着了。

    王向东一声喊：“起床了，该吃晚饭啦！”把尹成钢从睡梦中吵醒。他正在做梦，梦见冷美人在雪花的伴随下，从空中飘下来。那一身白色衣服包装着一个精灵，由随风摇摆的飘带衬托着，落到他的身边。他高兴地急忙拉住她的手。他看着她洁白的装束、美丽的眼睛、乌黑的头发。当两对目光交汇在一起，他刚要与她说些情意绵绵的话，就被王向东喊醒了。

    他醒来，叹了一口气。你个王向东，早不喊、晚不喊，刚要说话你就喊。王向东看他若有所思的样子，就说：“做什么美梦啦？说出来，让大家都分享分享，别自个独贪喽！”他一边往铺下挪，一边说：“有什么美梦，就是梦见我们的学生考得好，达到了预定目标，正在开庆祝大会哪，就被你给搅黄了。”一语双关，王向东没有接这个话茬。尹成钢暗想，你个丧门神，跟你有什么好说的。他也不想说下去。

    关士发打开了这尴尬的局面，问尹成钢：“你送去水杯，陈校长有何话说？”“陈校长很高兴，夸你关校长想得周到，学生来这儿住几宿，就是用房子，闲着也是闲着。小事一桩，何必这样看重，买什么礼物啊！”

    关士发有些感慨，似乎想得很远，他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是人之常情，也是咱中华民族的光荣传统。世上有两个字非常重要，那就是爱憎。做到爱憎分明，尤其做到出以公心爱憎分明，很难很难啊！”尹成钢听了这样的话，心里有些疑惑，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由恩情引申到爱憎。他弹出这段音乐莫非有什么弦外之音？他思考着，有些发愣，站在那里木鸡一般。关士发看到尹成钢对他的话进到了心里，陷入沉思，脸上掠过一丝笑意。他说：“走，吃饭去，喝酒去。陈校长高兴就好，高兴就好。”王向东去招呼隔壁的李颖、甄晓惠。几个人说说笑笑，从大街上走过，来到了不远处的一家饭馆。王向东抢前一步，拉开门，让关士发先进屋，他最后进屋，把门关严。

    饭馆比较小，地点也有些僻静，食客仅有他们一桌。几个菜上来了，有荤有素、有味有形，满不错的。王向东启开两瓶酒，洮南香飘满了全屋，馋虫都迫不及待地爬到嗓子眼，贪婪地等待着。他把关士发、尹成钢、尹成君，和他自己的酒杯都倒满。在给李颖、甄晓惠倒酒的时候，她俩说倒半杯。他没有强求她俩，按照她们的意愿。

    少言落座，关士发举起酒杯，酒杯的高度都过了头顶，他高兴地说：“在县城聚会，举杯祝愿中考胜利！”几个人都响应，几只杯撞在了一起发出响声，清脆悦耳。喝酒举杯，在公家场合一般都是按身份地位轮流。第二杯应该是尹成钢的。他举起杯，说：“菜香别看饭馆小，酒美不怕巷子深。今天是菜香、酒美、人和，共同举杯预祝中考再创辉煌！”又是一阵清脆悦耳。第三个是尹成君啦，他举起酒杯，微笑着说：“祝中考学生考出好成绩，祝大家天天都有个好心情。”轮到王向东起杯了。他这个人对二尹有些成见，有时工作上也打过横，但在当面还是随和的，在酒桌上经常说些奉承话，求个大家高兴。他满面笑容，举起酒杯说：“咱们喝酒，一那得感谢关校长，给安排了这个条件；二那得感谢两个尹副校长给咱们创造了这个机会。咱们都是为中考而来，当然要祝愿中考胜利。”几个人的酒杯举了起来，各喝一口。该是李颖了，只见她面带笑容，亮着动听的声音，说：“中考取得辉煌成绩，那是咱们共同的心愿。我有个祝愿，祝愿尹秀萍金榜题名、实现理想。”她把酒杯举到尹成君面前，尹成君也举了起来迎合。两个酒杯碰到了一起，酒在杯中晃动，有几株酒花从杯底升到酒面上。李颖又与其他几位单独碰杯之后，说声：“先饮为敬。”大大地喝了一口。最后一个是甄晓惠起杯。她是位少言寡语，说话腼腆的那一类女子。只见她握着酒杯，久久地凝视着，好像酒杯里有她看不够的东西。她未等开口，脸却红了起来。不知是内心紧张，还是酒劲上来了。王向东催促，说：“快点、快点。这一杯酒不论是谁，甄老师起杯之后，杯底都得倒过来给大家看，那才行。”这是任务，甄晓惠知道推脱不掉。她在酒桌说话就像举重运动员打破记录那样艰难。“祝愿中考成绩辉煌，祝愿尹秀萍考中，干杯。”她终于把话说了出来。这才是真正意义的干杯，几个人高举酒杯，也不知是情绪作动力，还是甄晓惠的语言作动力，这一次举的杯比哪一次都高，撞得声音比哪一次都响，都动听。怪不得有人说，只要心里乐，什么声音都是交响乐。

    一杯酒下肚，那可是三两多的玻璃杯。王向东今天分外高兴，他看了看瓶中剩下的酒，站起来走到服务台，管服务员又要了一瓶酒，回到座位。他说：“给关校长、李主任、甄老师各倒一点点，剩下的，我和两位尹副校长三一三余一，怎么样？”李颖和甄晓惠摇着脑袋，把酒杯拿在手里放到了桌子底下，说啥也不让倒，说喝点汽水还行。王向东喊服务员要来三瓶汽水，给关士发、李颖、甄晓惠各一瓶。他拿起酒瓶先给关士发倒了一两，之后给尹成君倒，尹成君知道酒力不如尹成钢和王向东，就说：“你多留一点，你是知道我的酒量，三两不过岗，这都超了。”他也不勉强，给尹成君倒了一两多，给自己与尹成钢都满上了。

    这回王向东也不用别人劝说，端起酒杯说：“我打个样，追上一点点。”他喝了一大口，摆在尹成君面前的酒杯旁边，刚好一平。李颖夸赞说：“王主任喝酒真有准儿，喝了一大口正好与尹副校长的酒一样高，都赶上量杯量的啦！”二两酒，一起来到了肚子里，加上第一杯的三两多，五十六度的，那酒劲能不上来吗。就听王向东说：“李颖主任，你是说有准儿呀，还是有嘴呀，我要是没有嘴，怎么喝酒呀？”他发音有些走调，把个李颖、甄晓惠笑个前仰后合。

    她俩笑够了，让服务员盛来两碗面条。关士发看样子有些着急，举起酒杯说：“这一点酒，我干它。你们三个，慢慢喝。菜不够，再要两盘。”王向东今天显得格外高兴，说：“这一杯喝进去，咱仨再来一瓶。我多点，你俩都少点。酒店喝酒显身手，中考更上一层楼。今天高兴，饮它个一醉方休。”尹成君并不响应，说：“行了，我可不跟你一醉方休。就这么多，愿意喝你自己喝吧。”王向东有些扫兴，说：“今年的中考可特殊啊，不比往年，考生里可有你的大公主哪，是不是？这是不是应该高兴？”尹成君一听他这话，心里热乎乎的，真说到了心坎上。“当然高兴啊，谢谢你的心里还有这个。”尹成君笑了笑，说。他看着尹成君脸上美滋滋的神采，又说：“你这么说，那不是远了，咱俩谁跟谁呀，是不，这是第一个高兴。第二个高兴，就是------”说到这，他用眼睛看了看李颖、甄晓惠。那两个人已经吃完面条，正在低头窃窃私语，根本没注意王向东说话。他放低声音说：“就是还有两位美女陪伴，啊，哈哈。”李颖、甄晓惠这个时候似乎觉察到点什么，起身告辞。关士发、尹成君也起身随着向门外走去。李颖走到门口，向酒店内看了看才离开。

    尹成钢着急的口吻，说：“走了，校长也走了，咱俩给这喝个什么劲哪！”王向东说：“他走他的，咱喝咱的。忙啥，学生考试是明天，今晚什么事都没有，有这个享受时间，丢掉了岂不可惜。”他倒不着急。两个人一会儿的功夫就喝没了杯中酒、瓶中酒。王向东非要再来半斤装的喝掉不可。尹成钢盛情难却，也是不得已，也不想扫了他的兴致。助助兴吧，用这种方式来体验一下人生的另一种快活和感情交流。

    服务员送来了半斤装的洮南香酒，王向东接过来二一添作五，举杯就喝了一半。尹成钢二话不说端起酒杯也喝了一半，势均力敌。王向东伸出大拇指，赞道：“够哥们，够哥们义气。”王向东有些醉意，他问：“今天我发现你与往日有所不同，神、神不守舍，想、想入非非。是不是在什么地方又发现了尤物，让你牵肠挂肚、魂魄腾飞、流连忘返哪？”尹成钢大惊失色，此人如何有这等眼力，可没有这个提防。看来心中的事一定是写在了脸上。今后可要当心，万万不可粗心大意，不可在脸上走漏风声。尹成钢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你是不是喝醉了，送你两句话吧，不知你愿意听否？”他和颜悦色的样子，说：“今天，只要你陪我喝酒，一醉方休。你说啥，我都愿意听。”“与其说你异想天开，不如说你胡言乱猜；与其说你浮想联翩，不如说你醉话连篇。”“分别要前两个词，异想天开、浮想联翩。没有异想天开就没有创新，没有浮想联翩就不能成文。你能出口成章，我能创新成文，咱俩是隆兴的两大能人。”

    尹成钢暗想，自夸其能罢了，隆兴的两大能人还能排上你王向东，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他说：“刚才语言不周，有所冒犯，失敬、失敬。既然你说咱俩是隆兴的两大能人，你能创新成文。我出上联，你对下联，对不上，罚酒半杯。”王向东喝酒兴奋，不甘示弱，跃跃欲试的样子，说：“请出上联。” “立梅一朵冷清夜，”“斜柳千条热闹天。”“欢歌迎中考，”“笑语庆丰年。”“山清水秀莺歌燕舞歌自然美丽舞改革成果，”“草绿花红马壮羊肥壮国家强大肥人民生活。”“冷若冰霜奇女子似隔山相望若即若离点燃盛夏之火，”“情如烈火好男儿虽萍水相逢难舍难分融化寒冬之冰。”

    尹成钢笑了，说：“还算可以，就是慢点，耽误时间。”“我出上联，你对下联试试。”“好的。”王向东想了想，说“同心同德团结奋斗创造美好未来，”“同床异梦设法拆台痛饮苦酒今天。”“同顶蓝天人山人海人流不断，”“共巢屋檐鸟少鸟叹鸟群感伤。”“酒杯高举共贺考生辉煌，”“饭碗低端沉思农民苦难。”“我听你的对联调子怎么这么低沉。”“杞人忧天。”“改变一下如何？”“可以。”“毛泽东挥手奠基宏图大业，”“邓小平出山刮起强国春风。”

    两个人都有些醉意，眼睛发呆，语言不清，逗得酒店服务员远处观看。尹成钢挺了挺上身，问道：“楹联相传起于何时，可知否？”他想了一下，说：“可能相传于五代，后蜀主孟昶在寝门桃符板上的题词‘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对否？”可这个时候，只见李颖走进店门，走到尹成钢身边低头细语。不知她对他说了什么话，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