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七十五回 游莫格湖中唱曲 谈入党动魄惊心

    关士发几天来很高兴，一个是中考，成绩喜人，社会各界纷纷送来赞美之声。赞美他是帅才，手下聚集了那么多的干将。尹成君、尹成钢、甄晓惠、常时忠、李志华，这五杆大旗迎风招展、鲜艳夺目。要是说《三国演义》的话，这就是五虎上将。另一个是邱爽持刀，闯校园行凶未果，学校有事有人管。邱凤不服闹了几天，搬动了镇领导。尹成君立马横刀、侠肝义胆、忠心耿耿，在镇领导面前不卑不亢，几句话铿锵有力、有理有据，陈忠满脸流汗无话可说，党委也不再追究，可真帮了他大忙。他想到这些精神气爽、挺胸抬头，来到了尹成君的办公室。他满面笑容对尹成君说：“我想，咱们领全校教师去莫格湖旅游，庆祝中考取得好成绩。第一天去第二天就回来，坐小四轮拖拉机，串一天课，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尹成君觉得旅游是一件好事，串一天课，也不耽误课程，就欣然同意了。

    启程的那一天，天刚亮就上路了。隆兴到莫格湖没有路，要经过县城才行。县城到莫格湖距离一百多公里，全是土路，还有沙包、土坨子。路面凸凹不平，小四轮拖拉机在上面行走颠簸起伏，像一只小船在大风大浪中前进。到了沙包，车速很慢，像蜗牛在爬行。碰上了土坨子，四轮车加足了油门，烟囱冒出浓浓黑烟，就是上不去。这个时候一些年轻力壮的男教师就从车上跳下来，在车的后面推，四轮车才能慢慢地向前走。

    天气很好，万里无云，无一丝风，只是到了午间才感到一些热。下午两点多，来到了莫格湖。尹成君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举目观望，感到陌生与新鲜、偏僻且荒凉。

    莫格湖是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山清水秀、风景优美。有稀有动物丹顶鹤，盛产芦苇和胖头鱼。胖头鱼个大体肥、肉鲜味美，驰名省内外。莫格湖的岸边有一个村庄，以湖命名，叫莫格屯，莫格乡乡政府就设在这里。莫格屯的建筑大多是土木结构，砖瓦房点点滴滴。

    尹成钢、尹成君、甄晓惠、李颖、万生、常时忠、汪友、海龙、金玲、修清，十个人一下车就跟着房东的年轻人肖劲，直奔丹顶鹤饲养地和瞭望塔。

    丹顶鹤的棚子很简陋，比农家的狗窝强不了多少。几只丹顶鹤还有几只叫不上名的大鸟，闷闷不乐的样子在棚子里站立着。羽毛像是多日没有清洗，灰暗而没有光泽；眼睛好像是多日没有睡觉，呆滞而没有精神。尹成君看到这种情况感到很失望。

    他慢慢地离开养鸟的棚子，走了几步，好像想起来什么，站下来回头望那几只大鸟。它们离开蓝天、离开湖泊、离开亲人，离开了自由自在的翱翔。它们虽然不必担心腹空而没有食物，不用寻觅、不用跋涉，会有人送来那可口的美餐；亦不必提心吊胆，危险不会来临，有岗哨、有保镖、有巡逻者，在身边徘徊。它们也在享受，享受着安逸与清闲；它们也在等待，等待着有朝一日重返蓝天。

    瞭望塔，不是很远，距离丹顶鹤棚子二里许，坐落在平旷的土坨子上。他们一边观赏景物一边向前赶路。周围绿草如茵、野花点缀。那花儿东一朵、西一簇，婀娜多姿、五颜六色、争奇斗艳。红的像火，火球一般夺目耀眼；黄的如金，金光闪闪、灿烂馋人；白的似雪，洁白素雅、清新靓丽；粉的若霞，霞云朵朵、朵朵迷人。有的花儿把手伸到草肩上，向游人招手致意；有的花儿把脖子伸得很直把脑袋抬得高高的，摇晃着，眉开眼笑；有的花儿羞涩的样子，低着头藏在草丛中，微风吹来，随着绿草的波浪扭动着纤细的腰肢，手拉着手翩翩起舞。花儿的绚丽多姿和淡淡清香招来蝴蝶上下翻飞，吸引蜜蜂繁忙采蜜，献给游人心旷神怡。周围还有几棵高大的榆树，弯曲的树干、挺拔的枝条、浓密的绿叶遮挡着炎炎烈日。他们来到了榆树下，坐在供游人小憩的板条上观望瞭望塔。瞭望塔虽不高，也五丈有余，是三角钢板接成的，越往上越细。瞭望塔的一个枝干上有供人向上攀登的支架，类似于梯子。

    万生年青气盛，有天不怕地不怕的精神，首先来到了瞭望塔下，几步就攀登到顶端。他在上面说：“望远，风景如画；望下，粉面桃花。”金玲笑着仰脸问：“万生，谁是粉面桃花呀，是不是修清呀？”修清脸上泛起了红晕，伸出拳头就给金玲一下。金玲一躲，拳头跑空，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草地上。修清站好，向前一步，又一拳过来，金玲跑出圈外，修清随后追了过来。两个人像两只大蝴蝶在绿毯似的草地上追逐嬉戏。

    常时忠、汪友、海龙也来了兴致，争先恐后地爬上了瞭望塔，站在瞭望塔的顶端向远处眺望。李颖、甄晓惠好像有什么心思，只是向顶端看，向前半步也不走，一句话也不说。瞭望塔顶上的四位看够了风景，从上面相继下来，来到了地面，兴高采烈、比比划划地说他们在塔上看远方，看到了奇景。尹成钢、尹成君不时地向他们询问，分享着远望及物的快乐。

    看看天色将晚，肖劲说：“咱们回去吧，吃完晚饭我领你们游莫格湖。坐船夜色游湖在月光下，那可是又一种风景，又一种美的感受。回去我带你们抄近路走。”

    他们走进一片旷地，像是操场，尹成钢问：“这是什么地方？”“这是莫格中学的后院。”向南望去，有一趟砖平房在前方横着，有二十多间的模样。校园内静悄悄的，也许都已经放晚学的缘故吧。操场四周没有围墙，近处也没有住户，空荡荡的。

    过了莫格乡中学校后院，再走半个小时，就到了驻地。房东很热情，看他们都回来了，扬着笑脸打着招呼，表示欢迎。晚饭很丰盛，有各式各样的鱼。鱼都是从湖里新打捞出来的，收拾干净放到锅里还活蹦乱跳的，见那油星都溅到了墙上，脸要背过去，不然就会溅到脸上。

    年轻人意不在鱼，也不在酒，而在乎饭后去游莫格湖。尹成君只喝了半杯酒，那杯能装二两。尹成钢没有喝酒，只吃了几口鱼。鱼的个头挺大，肉厚厚的、软软的，又嫩又鲜，确实别有风味。他吃饱了，放下筷子来到了外面。

    汪友、李颖、常时忠、李志华、肖平、海龙、修清、万生、金玲、甄晓惠、尹成君、王向东也都陆续地来到了外面。尹成君找来肖劲，肖劲领着这十多个人直奔莫格湖而来。

    那天是农历十七，月亮还没有升起，四周像是黑纱蒙着，朦朦胧胧看不真切。肖劲在前，尹成钢断后。四周静极了，一行人谁也不说话，只听见鞋跟踏在沙土上，传来软绵绵的声响。叫人联想起，敌后武工队夜袭敌军哨所。

    道路曲折，崎岖难行，也辨不清方向。行走半个多小时，来到了湖边。岸上有船，把船推到水里，十四个人分坐在五条船上。

    划船用的是一根长木杆。尹成钢拿起长木杆触到湖底，稍微一用力，船就向湖中飘去。湖里的芦苇虚无缥缈，像黑色的人影子在船的前后左右摇晃。船头击水的声音，长木杆出水的声音，船板摩擦水草的声音，窸窸窣窣地传来，清新悦耳。

    前方越来越亮，原来是一轮金黄色的月亮在芦苇丛中忽忽悠悠飘起，爬到了芦苇肩上，又向空中走去。月光飘映在水里，波光鳞鳞，像破碎的镜片散落在湖水中。船向深处驶去，只觉得水气弥漫，滋润凉爽。向远处望去，山丘起伏连绵，在月光里明暗交替，像奔腾的骏马。

    尹成钢是第一次来莫格湖游玩，不知水深，不知水阔。芦苇遮挡视线，看不见另外四条船在何处。他把长木杆从水中拔起放到了船上，让其任意漂流。他躺在船中间，望望天空、望望明月，望望坐在船边上，把脚伸进湖水中的李颖。她自得其乐，脚一上一下地摔打着翡翠似的水，船跟着她的拍节左右摇晃。他似乎随着摇晃悠悠飘了起来，神仙一般远离人间香火，远离荣辱悲欢。飘呀飘，离月亮越来越近，眼看就要摸到月亮，月亮是那样清明皎洁。浩浩乎如冯虚御风，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纵一苇，凌万顷，羽化而登仙。他想起了嫦娥奔月。是应该到月亮上看一看，看星移斗转、看日月穿梭，看看嫦娥还是那样年青貌美吗？寂寞嫦娥舒广袖，她与谁共舞，是狼还是虎？

    这个时候，李颖停下拍打水的脚，船平稳了。尹成钢的神儿也从广淼的空中归来。他觉得在这个美妙的时刻，似乎缺点什么。歌声，对，是歌声。他说：“李颖，唱首歌吧，我想听你唱一曲。”“听什么？”“就唱《外婆的澎湖湾》吧。”她唱了起来。那边的金玲也唱了起来，远距离的二重唱。婉转悠扬的歌声环绕在水气里，徜徉在月光中，浪漫在芦苇上，陶醉在情感中。他沉浸在歌声里，歌声停了，他从扑朔迷离中清醒过来。

    他在船中间站起来，拿起长木杆，插进了湖水里。他向湖中喊了几声。那几只船上的人们听到了喊声，回应着。喊声和应答声在水中飘荡，在远处回响，连绵不断。他使劲撑了一下长木杆，船向回路而行。五条船来到了岸边，男生跳到水里，把船推到岸上。汪友几位兴致未减，还想下到水里洗澡。肖劲说：“今天太晚了，明天再来吧！”他们在肖劲的带领下，女的在前，男的在后，说说笑笑地回到了驻地。

    第二天吃过早饭，汪友几位要去游湖洗澡，想体验湖水的深浅和凉热。尹成钢惦记着大鸟的生活，还想去看几眼，李颖陪伴着他，两个人向大鸟的棚子走去。在路上，李颖眨着笑眯眯的眼睛，问他：“昨晚，你在莫格湖中要听歌，我给你唱了，听后感觉如何？”“你的歌，还有金玲的歌， 远距离的二重唱，人生可能没有第二次了，也许人类的历史上也就这么一次。二重唱只在舞台上，哪有在湖水中。确实唱得不错。你想啊，那情景：月亮，湖水，芦苇，小船，你与我，再有那女生二重唱的歌声。我当时陶醉在美妙的情境中。歌声真是优美动听，不是夸你，真是环水绕湖、余音袅袅。月明芦苇影（颖）随行，流水小船歌伴星。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听到他的赞美，她的脸有些发红。她说：“我不是让你夸我，拈来几个成语，引用杜甫的名句。”“说夸你也行。不过，我可是实事求是的人，从不虚夸别人。”两个人并肩而行，她有意碰了他两下，又问：“我觉得，你昨晚躺在船中间是在想什么？”“我看着月亮，想起了嫦娥奔月。嫦娥在月宫里一定很寂寞。躺在船上有飘起来的感觉，似乎离月亮越来越近，嫦娥奔月的故事一下子在头脑中翻腾起来。”“你说，嫦娥吃了仙药飞到月亮里成了神仙，因此她也就孤独寂寞起来。你说她合算吗？”他没有直接回答她，笑了笑，说：“神话故事说的是一种理想，是一种追求。人间都说天上好，人们都渴望吃斋念佛成神仙；神仙却说人间好，思凡下界、步入凡尘、生儿育女。苏东坡赞美人间好，高处不胜寒，千里共婵娟。”她仰着脸看着他有些疑惑，问道：“毛主席也引用过高处不胜寒，说的意思与你说的一样么？”他看着她，她的眼睛里闪烁着精明与渊博。他反问她：“你说哪？”她停了停，想了想，才说：“高处还含有京都，朝中高官的意思，对吧。”他点了点头，笑了。

    说说笑笑，两个人来到了大鸟的棚子边上。听到几个游人站在那里评头品足、说长道短。李颖问尹成钢：“你怎样观赏鸟，怎样评价鸟？”“观赏与评价要做综合考虑，尽量全面一些，不能唯一。一般来说，躯干健壮，羽毛丰满、美丽且有光泽，眼睛明亮，趾爪齐全，鸣叫声宏亮、动听。再有的话，就是体型娇美、行动灵活、活泼可爱、动人心弦。”“你明白我问这个问题的弦外之音么？”“明白。”“明白了什么？”“你是让我不仅观赏鸟，还要我想一想怎样去观赏，观赏我眼前的娇柔美丽的、活泼可爱的、令人怦然心动的女子。”她扑到了他的怀里。他慢慢地推开她，拉着她的手向远处走去。

    绿草如茵、山花烂漫，微风徐徐摇着树枝，小鸟在树枝上欢快的上蹦下跳，有两只鸟像情侣一样低声细语，很怕别人听到他们的说话内容。两个人走累了，就返回了驻地。

    正午十二时整，小四轮拖拉机启动，告别了东家，告别了莫格屯，告别了莫格湖。天上飘着淡淡的白云，微风送来轻轻的凉爽。小四轮拖拉机加大了油门，股股黑烟喷向空中。车上游人兴趣盎然、歌声骤起，“再过二十年，咱们再相会”在车厢中回荡，震撼着每一个人的心。憧憬着未来、向往着美好、充满着自豪。

    小四轮拖拉机飞驰在道路上，来时的沙包、土坨子都挡不住车轮的快速旋转。四轮车在中途只停了一次，原因是有人说要方便方便。四轮车与来的时候相比就像换了大马力的柴油机一样。要不是坐在车上亲身经历，谁说也不会相信。都说牲畜拉车出门，回家的时候分外快，它就是饿，跑得也欢。没有想到的是，机动车也能这样。它有了灵气、通了人气、来了怪气、长了神气，也知道回家，居然一路高歌、马不停蹄。

    小四轮拖拉机进到隆兴的时候，是下午六点钟，来到了学校，各位从车上下来各奔东西。尹成君提着临时编的小篓，篓里有四条鱼。心情好，走路也快。不一会儿就到家了。

    齐东华看见他手提的小篓里有四条大鱼，很高兴。问道：“是谁给的？”“是你舅舅家的女儿的丈夫给拿的。”四条鱼是三个品种，一根胖头鱼，两根鲤鱼，一根是黑狗鱼。他告诉她，那根黑狗鱼的后腰上有一根黑线，要把它拿下来扔掉，有毒。不一会儿，玩耍的、会友的，都回家来了，看见爸爸从莫格湖带回来了鱼，都高兴得用手去摸那几根鱼，脸上充满着笑容。一家人喜气洋洋，看着鱼进到了锅里，端到了餐桌上。

    过了几天，下午的最后一节课，常时忠张罗打排球。尹成钢脱了外套，换上了球鞋，正要走出办公室。这个时候，李颖推门进来了。她看他要往出走的样子，惊讶的语气，问他：“去哪呀？”“去排球场。常老师刚才招呼我去打排球。你看，我这一身，都准备停当了，你再晚来一步，我就在排球场上厮杀啦！”他笑着，意气风发地说。“那么说，我来的不是时候啊。”“有事？”“我听说你，还有另一位尹副校长同志从莫格回来后激情翻滚，各写了一篇游记，我想一睹芳容。如何？”他开始翻找那两篇文章。他把找出来的文章递给她，说：“这篇是成军的，这篇是我的。还都没有认真修改，只是初稿。回来后，内心的感受就像钱塘江的潮水，汹涌澎湃、奔流不息，不写出来都要把心从胸脯里拱出来。写了这篇游记有个感觉，文章是感情迸发的结晶，没有激情写不出文章。我看你也很有文学修养，看后提点意见，帮着修改一下，集众人之智慧。”

    这个时候，常时忠来敲打窗户上的玻璃，尹成钢知道是催促他去玩排球，就跑着出了办公室。李颖在后边喊：“早回几分钟，我有事跟你说！”

    尹成钢跑到了球场一看，已经有十一个人了，就差他一个。常时忠、李志华、尹成君、程山、海龙、金玲，他们六个人在一侧。另一侧是修清、万生、汪友、洪学、屈胜金。看来，五个人的这一队，与他是一伙了。

    人已到齐，开始发球。洪学、屈胜金都是尹成君小学时的老师，年岁较大，但打起排球来并不亚于年轻人。汪友说：“常老师，咋样？我们这边有两个年岁大的，你想赢我们很费劲吧。”“你咋不说，我们这边有两个女生哪，你们那边只一个女的。”金玲听了常时忠的话，有些不服气，吵吵嚷嚷起来：“女的咋的了，得回没输，要是输了，那就是输到我们女的身上了。扛麻袋不行，打排球害怕你呀！”别说，金玲的排球确实打得不错，接发球有些技巧。出手不凡、姿态优美、飒爽英姿，有青春活力。看来学生时期没少玩排球。

    这个时候，甄晓惠来观望打排球。到了尹成钢发球了，他招呼她替他发球。她摇了摇头，脸红了，走了。

    由于汪友与常时忠的对话，和金玲发表的见解，把排球场上的气氛激活了。双方争夺很激烈，好看的球接连出现，吸引了很多学生前来观望喝彩。打了两场，各胜一场。看看手表，要放学了，商定明日再战。

    尹成钢浑身是汗，喘着粗气回到了办公室。李颖还在沙发上专心致志地读着。她听到了脚步声把头抬了起来。“怎么样，有何指教？”他问她。“文章写得不错，真情实感、行文流畅、用词恰当。”她看着他的脸笑着说。“你对在车上唱的那首歌，再过二十年，咱们再相会，有何感触？”他没有坐下，在屋子里慢慢地踱着步，听了她的问话，停了下来。他向外面望了望，天色慢慢地暗下来，夕阳西下，晚霞飞满天空，窗前的小树在微风中摇曳。他认真想了想，说：“苍天作美、阎王爷给面子。只要我，人在世上，我就会通知各位，也许委托别人通知。二十年的光景，变化可要大呀，年龄就是一个大变化。那个时候，我已经接近退休的年龄。星移斗转、日月如梭呀！”“那个时候，我就将近五十岁的人了，快成老太婆了。青春年少、光滑娟秀的脸将变成褶皱成堆、老气横秋的脸。现在我喜欢的人，他都不喜欢这张脸；到了那个时候，不喜欢我的人该喜欢这张脸了，虽然人老珠黄、晚风残月。”她很伤感，叹息不已，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哽咽了。尹成钢笑了笑，说：“《红楼梦》写林黛玉葬花、悲秋，不是艺术夸张，生活中确实有这样的人。”她扬起悲伤的面孔，说：“你拿我取笑哪。”“不，哪里，林黛玉哪能与你相比呀。她那个身体弱不禁风，她那心胸肝肠寸断，豆蔻年华就离开了人世间。”他看看她，又看看手表，说：“下班都过十分钟了，走吧。你回家还得给孩子做饭哪！”两个人走出办公室，他把门关好，用锁头锁上，走出了校园。

    公元一九八四年九月十日，这一天被人大常委会定为教师节。隆兴镇党委决定在教师节前夕吸收几名知识分子入党。关士发、尹成钢、尹成君都被定为预备党员人选。尹成君二十岁的时候，就向党组织递交了入党申请书，已经有十五个年头了。那个时候知识分子入党是比较困难的，条件比工农要求入党苛刻得多。

    尹成君接到了这个通知后，兴奋不已，自己的夙愿终于得以实现。他暗下决心，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终身。入党要遵循很多程序，要有入党申请书、有入党介绍人、党支部讨论通过、党委批准、县组织部派组织员谈话。隆兴中学名义上有党支部，实质上没有。只一名党员曾常举，他就是书记。按照党章规定，三名党员以上才能设支部。为了履行手续，镇党委决定关士发、尹成钢、尹成君的入党讨论在镇机关党支部进行，党委批准成为中共预备党员之后参加医院党支部活动，支部书记由医院院长魏山兼任，曾常举为副书记。在讨论的那一天，关士发、尹成钢、尹成君来到了镇政府会议室，参加会议的是镇机关支部的全体党员，会议由党委副书记兼镇机关支部书记陈忠主持。书记钱俊臣、镇长李勇男都在座。

    上午八时整，会议准时开始。陈忠简略地把会议的事项、程序向全体党员作了介绍。接着是介绍人发言，尹成君的两名入党介绍人是卢占军和王志昌。之后是自由发言，钱俊臣、李勇男先后发言对关士发、尹成钢、尹成君的入党动机、入党目的和现实表现做了实事求是、恰如其分的叙述和评价。接着，党员们都一一表态。镇党委秘书敖广源的发言很有个性。他很激动，站了起来摇着手臂，声音高亢。他说：“我们共产党队伍里，就要这样的人进来，才能给我们的党旗增光辉、添色彩。我希望机关党支部按照这样的路走下去！”他的话对全场每个人都是震动。他的话结束之后，会议室内鸦雀无声，好像停了很长的时间才有人发言。会议最后举手通过关士发、尹成钢、尹成君的入党申请。时间是一九八四年九月七日。这一天是尹成君刻骨铭心的一天，是永远不会忘记的一天。因为这一天是中国共产党的一个支部接受他为预备党员的一天。

    组织员谈话是一个星期天的上午。在组织员谈话的前三天接到了通知，没有告诉谈话的具体题目，只说选在党章和党史上。尹成君接到通知后作了认真的准备。党史浩如烟海，不可能在这短短的时间内系统的学习了。党史，他不能问小事，那些大事已在胸中记忆犹新。要把功夫用在党章上。第一个晚上他通宵达旦把党章全背了下来。第二个晚上又背，怕的是不熟，一着急就忘了。第二天晚上背的时候，他的二女儿尹秀莉问：“爸爸，昨天晚上，我就发现你学习，半夜去厕所的时候，你还在学那。你学的是啥呀，准备考啥呀？”他对女儿的问话没有多想，随口答道：“学习党章，迎接考察，准备入党。”“入党？”“对，加入中国共产党，成为一名名副其实的共产党员。”“我学的课文里有写共产党员的文章。”“写的是谁？”“刘胡兰。”

    这个时候，尹成君感到一个压力，一个责任向他涌来。他的心不再平静，倒海翻江卷巨澜，奔流万里不停息。他抬起头，目视着躺在炕上，身子趴着，仰着脸的二女儿。她的眼里射出来一股惊讶和担心。他想，课文对少年儿童的影响可真大，刘胡兰是共产党员的佼佼者，是革命英雄。英雄形象在幼小的心灵里扎下了根。共产党员这个称呼在她的头脑中是深刻的，是惊心动魄的。她要哭，说：“刘胡兰说，怕死不当共产党员，您也那样么？”他的心灵受到震撼，点了点头，斩钉截铁地说：“对。刘胡兰说得对。怕死不当共产党员。我也要那样。”

    她哭出声来，说：“那你死了，我咋办哪？”“没事的。那样的事情真的发生了，我一个人倒下了，会有千千万万个站出来，会有人保护你的。”她大哭起来。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她的身边，抚摸她的头，说：“没事的，你睡吧。爸爸就在你身边。”

    尹秀莉在尹成君的安慰下慢慢地进入了梦乡。他看了看她的眼睛，眼角上有两颗亮晶晶的泪珠。他回到了写字桌前，坐在椅子上心潮起伏，想起了战争年代有多少仁人志士，有多少共产党员抛头颅、洒热血才换来今天的和平与安宁。摆在自己面前的不是牺牲，而是奋斗；不是流血，而是流汗。他立下决心踏着先烈的足迹，高举共产主义的大旗前进！

    上午，谈话开始了。县组织部组织员办公室的鲁智一脸的严肃，用阶级斗争的语调向尹成君提着一个又一个问题。从八点到十一点，他对答如流，如行云走水。

    他想了想，很谦虚地说：“在你面前说这个问题纯粹是班门弄斧。说得不对，请指正。评价大领导这样的人物，对于我这个层次的人是很困难的，因为远在天边、知之甚少。评价人物要用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看他给国家、民族、给人民带来的是幸福还是灾难，是和平还是战争，是前进还是后退。至于治国安邦的体制和政策各有其道、各有国情。美国两党制、总统选举制，日本是天皇，英国却是女皇。各有所长、各有所短。总的来说，本国人民能够接受，人民安居乐业，各得其所就行。也许是受萧规曹随的影响，那终究是历史。历史是发展的，必须用发展的眼光去看社会；事物是在千变万化的，要用变化的观点去处理。处理问题要灵活，不能一个方案、一个模型。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是一个方面；民族风俗习惯、传统道德理念，也是一个方面；还有那些老革命家的意见，就是儒家的思想也不能不考虑。儒家思想可统治了中国两千多年。到了清朝后期国家衰败下来，那不是儒家学说的罪过，而是统治者的无能与懦弱。”

    鲁智听到这里的时候，点了点头，有赞许之意，脸面上有了一点笑容。他来了兴致，有些兴奋，让尹成君再谈谈党的重要会议。

    尹成君说：“党的会议，应该说第一次会议最重要。她宣布了中国共产党的成立。这是中国历史上开天辟地的大事。党的八七会议确定了武装夺取政权的道路，这是政治路线的胜利，给党指明了前进的方向。遵义会议确立了毛主席在军事上的领导地位，是组织路线的胜利，在人事上保证了中国革命必然胜利。党的七大确立毛泽东思想为指导思想，全党有了在思想上取得一致的牢固的理论基础，这是思想路线上的胜利。十一届三中全会确定的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走改革开放之路，这是党在经济路线上的伟大胜利。邓小平同志的英明就在这里，审时度势、高瞻远瞩。时间越向后推移越能看出邓小平的正确与伟大。毛主席说的中国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已经为期不远了！”

    鲁智的脸上有了微笑，又提出抓经济工作之外抓什么？这个方面有什么看法？

    尹成君笑了笑说：“过去，有一句顺口溜，一工二农三财贸，腾出手来抓文教。我们讲衣食住行，应该加一个字，加个‘学’字，衣食住行学。要狠抓教育，抓基础教育，更要抓高等教育。等到我们的大学规模超过美国的时候，美国必然甘拜下风。按照我们的人口数量和传统文化，这个目标很容易达到。超过美国指日可待。我国古代的人都知道人才的重要，刘备三顾茅庐，用诸葛孔明治军定国就是典型范例。刘备就因为有了诸葛孔明才有三分天下之命运，坐镇蜀国当皇上。没有孔明的时候，他寄人篱下、东躲西藏、无立锥之地。人才从哪里来，当然从教育中来。要办好教育这个人才基地。”

    鲁智也谈了他对后几个问题的看法，尹成君感到很受启发，很受教育。鲁智神采飞扬，严肃与阶级斗争一扫而光。十一时三十分的时候，他说：“今天就谈到这，你说得很好，很有见解。怪不得你们镇的党委书记夸赞你是才子，果然真才实学、见多识广、名不虚传，真没有难住。今后继续努力学习，用党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把精力和才学都用到党的事业上！”“请组织上放心，我一定严格要求自己，全心全意为了党的教育事业，竭尽全力、鞠躬尽瘁，给党旗添色，给党旗增辉，绝不辜负党对我的培养！”尹成君回答愉快，满意自己，知道谈话结束，一块石头落了地，松了一口气。尹成君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鲁智与陪同他的镇组织委员何成也都站了起来，离开座位与尹成君一一握手告辞。尹成君走出房门，把他俩送出去很远。

    关士发、尹成钢、尹成君入党的消息传遍了隆兴镇中学。李颖听到以后，立刻来到了尹成钢的办公室。她趴在他的办公桌旁边大喜过望、笑容可掬、啧啧称道。她眨着笑眼亲切地说：“全校教师都在议论你们三个入党这件事。都说你博学多才、年轻有为，学历还高，这一回又有了党票这个光环，前途无量。入党做官论可是真的，人人皆知。”他看着她满面春风、得意洋洋的样子，笑了笑。他说：“我入党是个理想，终于实现了，我很高兴；当官也是个愿望，是想发挥自己的才能，为党和人民作出更大的贡献。学而优则仕，人而贤则举。千万别忘了优与贤两个字。优与贤都是相对的，都是有范围的。”

    李颖显出惊讶之色，问：“你还以为你不够优不够贤吗？”他向她点了点头，说：“正是。”她直起身子，晃了几晃，走到了沙发跟前，一扭身子坐在了沙发上，低下了头闭口藏舌。心想，这样的优秀人才，这样有工作能力的人都对自己不满足，真是望尘莫及、望洋兴叹了。他看她心事重重、默默不语，微笑着说：“你没听说过吗，到了京城才知道自己官小，到了澳门才知道自己钱少。优与贤两个字和刚才说的都是一样的。这是类推，谁都不应该满足。一个人满足了就不能进步，一个国家满足了就会落后。”

    她抬起头，问道：“像你这样说，《陋室铭》怎么讲？”“刘禹锡的名作有它积极的一面，但也有消极的一面。消极避世、满足现状、孤芳自赏是不足取的。与邓小平的面对现实、趋利避害、改革发展的观点，是格格不入的。”她听他这样说，一脸的不高兴，说：“看来，你是鸿鹄，我是燕雀，没有共同语言。咱走了。”她站了起来。他笑着向她摆摆手，说：“不谈这个了，换个话题如何？其实，你来的正好，不然我还要找你哪，把前两天在你们体音美教研组检查的情况交换一下意见，先谈谈你的看法。”她听他转移了话题，脸上露出高兴，说：“总体来说，我们体音美组对教学重视不够，教案过于简单，作业本上的作业量过少，没有达到学校领导的要求。”“重视不够，从你的角度说，是谁重视不够，怎样改正？”“是我重视不够。今后从我做起，不满足现状，用改革发展的观点去看问题，做好体音美教研组的工作，不让尹副校长同志操心、费心、寒心，如何？”“不能说是说，做是做。一定要言行一致、雷厉风行。”两个人相视而笑。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