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六十一回 考试转正逢下雨 思维不畅吃沙果
寒来暑往、日月更新,日子就这么一天又一天地过去。在大事与小事中、在难事与易事中、在喜悦与忧愁中,过去了。尹秀新、尹秀莲就在这一天又一天过去的日子里慢慢长大。双胞胎在十个多月的时候,就开始给一些大人吃的食物,给些菜汤喝。开始可能给吃多了,消化不良,把饭粒子都排泄出来了。找大队张医生问这方面的治疗办法,他说:“与大人的食物相同的时候,一开始要给的少,逐渐加多,看他的消化情况而定。消化不好的时候就多给点代乳粉,要试验着,侍弄小孩得精心、细心、小心,慢慢来,不要着急。”从诊包里拿出几包食母生。“消化不好的时候,给吃点这个就行。”双胞胎一周岁多些就与大人一样的饮食,不用另外冲代乳粉了。这个对尹成君来说如释重负,不仅在经济上,尤其是在时间上,他可以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投入到学校的工作中去。
尹成君开始晚间值班。他有几天没有回家了,把孟林贵老师叫到跟前,说:“我这几天值班,工作也太忙,没有时间回家去磨玉米面。算计一下,家里可能没有吃的了。你去给我借点高粱米送到我家去。告诉齐东华,就说这个星期天,我无论如何也要回去磨玉米面。让她好好看管孩子,注意观察一对双的消化情况。”
他听了尹成君的话,就走出了办公室去借高粱米。不一会的功夫,他进来了。他骑上尹成君的自行车,驮着高粱米来到了尹成君的家。他把自行车停靠在窗户外下面,把高粱米从货架上拿了下来,走到外屋地,看到饭锅正冒着气,他就把锅盖掀开一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他惊讶异常,原来锅里煮的是玉米粒。他把高粱米放到外屋地上,进到屋子里与齐东华说:“尹老师让我拿来三十斤高粱米,让我放在外屋了。他说星期天回来磨玉米面,让你好好看护孩子。我刚才看锅盖的边上冒着热气,掀开一看是玉米粒。吃玉米粒怎么能行呀!这个尹老师可真是以校为家,舍小家为大家呀!这种工作干劲和革命精神,我真服了。我要不是亲眼看见,你要是说没有吃的了,吃的是煮的玉米粒,我是不会相信的!”
他说了这一番话,就回到了学校,见到尹成君就说:“你们家真的没有吃的了。你媳妇领着四个孩子煮玉米粒吃,真够惨的,我一掀锅盖,目不忍睹啊。那双胞胎到了晚间一个人来管,可真够你媳妇辛苦的了。身体太瘦了,面容憔悴用在她身上一点也不过分!”
尹成君坐在办公桌前,听了孟林贵的话,心里确实很难受。他望着窗外,下课了,成群结队的学生在操场上奔跑玩耍。他没有回应孟林贵的话,他真也是寻觅不出恰当的词语来回答。孟林贵看看他,看他不说话,只看窗外的学生,那脸上有些沉重,那眼睛也开始有些变化,泪光盈盈了。就不再说下去,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星期天早上,尹成君迎着晨光,骑着自行车回到家,前一条腿刚迈进屋子的门槛,齐东华就说:“这一个星期,你忙,还值班,晚上不在家。到了晚间睡觉的时候,我一个人一边一个小孩,脑袋都压在胳膊上,翻身都翻不了。晚间哭,一个先哭,另一个保证跟着哭。两个孩子一起在夜间哭,四周静悄悄的,可瘆人了。”
尹成君望着瘦骨嶙峋的妻子,心疼地说:“这几天,把整个家都交给了你,让你操了很多的心。难为你了,对不起你了,你辛苦了。学校工作太忙了,真的脱不开身。我也在总结,怎么样合理安排时间,工作、家庭两不误。我这就去磨玉米面。”
他转身离开屋子,找了一个帆布口袋,能装三斗粮食的那种。他到仓子往袋子里装玉米,装了袋子的一半,往自行车的货架上一放,一边耷拉一半,又拿上用白布做的能装八十斤的面袋子,骑上自行车去了磨米房。
他来到了磨米房,正是尹成骏看机器,磨面的人也不多。尹成骏把磨米机的电源合上,他就把玉米慢慢地倒进了漏斗里。给玉米扒了两遍皮,再倒进粉碎机里,不一会功夫,玉米面就磨完了。
电气化、机械化就是快,人也不累,还省时间。尹成君驮着磨好的玉米面回到了家。他看了看手表,从去到回来,还不到一个小时。这要是用毛驴拉磨或者拉碾子,磨完这些玉米面,没有半天是完不成的,还得需要很多的用具,又费时又费力,人累毛驴也累。电气化、机械化把毛驴也解放了,它们也自在悠闲起来。
按照上级的指示,七八年恢复了中心校,撤消了公社教育组。暑期教师学习班上,传达了上级的指示,要办重点校。缺乏师资,通过考试在民办与代课中录用一批。这是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中心校校长纪云风在传达邓小平指示的同时又传达了县革命委员会的通知,全县共录用四十三名教师,按报名数量,中、小学各有比例。录用工作分两个层次进行。第一层次由中心校领导推荐人选,第二层次到县里参加统一考试。中心校推荐上的人员才有资格参加县级考试。
中心校推荐到县级考试的名单公布了,一共五名,名单里没有尹成君的名字,全诚主任说,尹成君是第六名,是挂边的。伊岭分校的大部分教师被这个推荐结果震怒了,都大声呼喊这不公平。中心校这几个领导刚上来就这样干,不得人心,不能答应他,不能就此罢休。伊岭分校教师认为,论工作,尹成君勤奋、努力,论能力,尹成君有过目不忘、能记三天之才。这样的人不用,为什么?愤愤不平,呐喊声一片。尹成君没有说话,低着头想,这样的事情怎么办?
伊岭分校的会场乱了套。陈芳一马当先,来到尹成君面前大声喊叫:“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你坐在这里低着头不说话有啥用?你去县里去找,去告状,咋的!要是考试,咱公社就是考上一个也是你呀!”她看他还是低着头不说话,急了,伸手去扯他的衣服,说:“走,快去,还给他开什么会,这个会不开了!”从座位上又站起来几位教师,异口同声地说:“陈芳说得对,这个会不给他开了。不公平,就去告他!”宋福义也站了起来,说:“走,这就走,我支持你去告状,你自己不好意思,我陪着。”宋福义是复员军人,是中共党员,说话有分量。
尹成君一看有这么多人给他撑腰打气,真就来了精神,抖擞起来,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全诚主任面前说:“我请假,去县城一趟。”全诚看了看他,也没有吭声。不吱声就是默许。
尹成君与宋福义各自骑着自行车,奔驰在通往县城的柏油马路上,柏油路是新铺的。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赞美马路平整、光滑,铺的质量好。柏油路确实好走,还都是年轻人,有力气。一会儿的功夫,县城即在眼前。到了县城,宋福义去办点别的事就与他分开了。他径直奔县政府大院,来到办公大楼一楼教育局的人事股。一进屋,就看见有很多人围着股长吵吵嚷嚷。有的说,既然县级选拔是通过考试,为什么校级选拔就不能考试。这样做有失公平。有的说校级推荐是给校级领导安排亲戚朋友留的借口,有失公正。人事股股长正在解释,因为声音低,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他离得远,插不上言语,只好坐在长条椅子上静观其变。
正在吵闹,声音越来越高,人一帮又一帮,越来越多,人事股水泄不通。人事股股长难分难解的时候,县革命委员会主管教育的张副主任来了,通知大家,都回去吧,校级选拔也进行考试,已经推荐完了的要取消,公开宣布作废,以考试为准。有诗为证:一语平息千声浪,两级考试定乾坤。场外举人堪笑料,取消推荐气象新。
尹成君听得真切,也用不着说什么了。他出了大楼,骑上自行车高高兴兴地回来了,回到中心校的教室。分校讨论的地方就是在各教室,集中会议才到公社大礼堂。他一进屋,教室内就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像是在欢迎凯旋归来的将士。屋内的人兴高采烈、七嘴八舌地告诉他,你还没有回到中心校教室,县里的电话通知就到了,校级选拔也是考试,推荐人选作废,真是大快人心。陈芳说:“咱们晚饭要喝酒,热烈庆祝一番,欢呼跳跃吧!”有这么多的教师支持他,替他高兴,呆在这个集体里他感到幸福,感到骄傲和自豪,扬眉吐气。
他回到座位上坐好,屋内也渐渐地静了下来。在这时全诚主任对尹成君说:“你走了以后,校长纪云风召集分校主任会议,他对你上县里去找,很不高兴。说你无组织无纪律,你回来后,让我在分校会议上点名批评你。”他听了这样的话,当即提出反对意见,声音很高亢,说:“那他可错了。我去的时候已经向你请假了,全分校的老师都可以作证。他当校长的可从来没有说过,分校教师请假去找中心校校长啊!他给我扣什么帽子呀!我不是无组织无纪律,是心中不平,按照正常渠道反映情况,寻求公正公平的解决办法,这是我的权力。我何错之有,批评我?要批评应该批评他。他根据什么不推荐我进入县级考试?全公社民办、代课教师谁应该排在前面,论工作、论成绩、论个人水平,我尹成君应该排在第几?他应该扪心自问,拍拍胸膛想一想,还大言不惭的想批评我,他还当校长哪,可笑之极!”
尹成君很气愤,越说越生气,越说嗓门越高。
有几个教师也高声嚷嚷起来,考场上见,看谁第一,看谁去县里能考上,他们推荐的看能考上几个?校长咋的,校长说话也得公平公正。尹成君上县城请假了,向你全主任请假了,请假的时候,我们都在场,我们作证,还去跟他校长请假不成?没有错误,批评谁呀,应该批评他!是按什么条件推荐的,推荐上的那些人都是谁,别以为谁不知道!
群情激愤,这个场面一触即发、势不可挡。全诚主任一看群众都愤愤不平,帮着尹成君说话,什么也没有往下说,在会议上也没有批评尹成君。他去县城这件事,也就此结束,之后当权者再也没有提起。
是参加中学课程考试,还是参加小学课程考试,伊岭分校的老师们也在帮着尹成君出主意。有的说还是考中学课程,只考一科,要是语文,你的语文水平有谁能赶上。有的说,还是考小学课程,你教五年级都教七个年头了,小学的语文、算术全都在脑子里。那时的五年级是小学最高年级。普通教育五二二分段。
倾听着别人的意见,尹成君内心也在谨慎思考。考中学语文,论自己的语文水平是不洼,但是没有教过,知识点不一定很准确。考小学的,那些知识点了如指掌、倒背如流。考场上不失误可以得双百,就是失误,也能得九十五分以上。全公社也好,全县也好,能得九十五分以上者有几。考小学课程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可是考中学课程只能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虽然只差零点一,这零点一也不能忽视,也许败仗就在这零点一里面。自己虽有“过目不忘、能记三天”之才,但这三天能看多少书。最后,他斟酌再三,毅然决然地在报考科目上填写上了小学课程,报考小学教师。
暑期教师学习班结束的时候,进行了校级选拔考试。考试之后,中心校领导告诉参加考试的人员,三天之内听消息。
尹成君回到伊岭屯三天了,还没有听到消息。他很着急,就和全诚主任来到大队办公室,想用电话打听。尹成君拿起电话,摇了几下。伊岭大队往公社挂电话,得通过岗后大队的交换台。那一天岗后大队的值班员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在接了电话之后,不是问要哪里,而是问你是谁?他只得回答对方:“我是尹成君。”对方听后很生气,反问道:“你说你是谁父亲!你小子打电话怎么骂人那?”“不是父亲,我姓尹名成君!”对方显然没有听清,更生气了,在话筒里怒吼起来:“你这个小子,可真怪,打电话就打电话呗,装什么人家父亲,谁父亲的声音听不出来,啊!”可以听到摔电话的声音。
你怎么摇电话,对方就是不给你接。全诚笑了,说:“别摇了,你把那电话摇把摇坏喽,对方也不会接啦。对方耳朵不好使,听差了。你去吧,看耽误了上县考试咋整!”
尹成君信了他的话,回家拿了几本书,装进提兜里,拎上提兜,对齐东华说:“我去中心校去问问,你在家好好看护孩子。”
他骑上自行车往隆兴赶。这几天雨水大,道路上都是水。他骑一会儿下来推,车轱辘与瓦盖塞满了泥,他就用手往出抠。等到了隆兴的时候,太阳快落山了,他怀着希望,迎着万道霞光,走进了中心校大门。看了看,一个人影都没有。他出了大门,来到大街上,向过路人打听,中心校书记李建新老师在哪住。有人知道,指点给他。
他来到了李书记家。李书记正在炕里坐着,看他来了,就问:“你听到信儿了?”“没有听到,是来打听信儿的。”“信儿捎过去了,可能这个人还没有到家。是你们西屯的,是你教过的学生,他说保证送到。校级选拔考试你第一,都说你很有水平,名不虚传哪。你们这些人明天上县考试,考场设在一中,八点开考。全校去县里参加考试的共有九名,按一比三的比例。那八名都已经去了,就差你,我们几个领导都很着急。”
正在这个时候,李书记的大儿子李兴国回来了。李书记说:“这是我的大儿子,他也没有吃饭哪。你们俩一块吃吧。”他与李兴国打招呼,两个人说了几句话。他真是饿了,与李兴国分坐炕桌两边,边吃饭边唠嗑。主食是玉米楂子大豆粥,副食是大葱蘸大酱。
尹成君吃完了饭,向李书记、李兴国告辞。他骑上自行车来到了三叔家。灯光已经照亮了满屋,他进了屋子里,三叔、三婶与他打招呼。他说,他去县城考试,是民办转为公办考试,是自己来打听才听到的信儿,明天上午就考。中心校领导说,雨水太大,泥泞难行,派不出送信儿的人,碰上了西屯的一个社员,告诉把信儿捎到,还不知道捎信儿的人是谁,就知道是曾经教过的学生。接到信儿也得晚间或者明天早晨。
听了他的叙述,齐奎山有些气愤,说:“得回自己来啦,这几天这雨下的,道路上全是水,多难走啊。你要是在家,明天早晨启程从伊岭赶到县城,那土路得用五六个小时,骑上自行车和步行没有啥区别,可能都没有走得快。整不好的话,你到了考场,人家都已经考完了。你们中心校领导真是有胆量啊!这么大的事,涉及一个人一生的命运,让一个不认识的人捎信儿。就不怕给耽误啦!这是什么领导,太不关心群众了。”三叔是生产队队长,心里有群众。三婶也跟着叨咕几句,中心校领导不咋的,得回自己来了,不然给耽误了可怎么整。
尹成君没有接三叔、三婶的话茬,反正也没有耽误着。老天长眼,细想它,还不如想想要考啥,准备准备。他不想让三叔、三婶说下去,越说越生气,对身体健康有害,也与事无补,心里知道就行了。他笑着打断他们的话,另起话题,说:“里屋炕上放一张炕桌,我想学习通宵达旦。等你们睡觉的时候就把电灯关它,我点蜡烛学习。我特意去了小卖店买了一包。”
三叔家住的房屋有些改动。三间房东头开门,最东头一间是灶房,接着的两间是通着的,两铺炕中间搭的火墙。火墙有三尺高,两边坐着的人看不着脸。火墙是预备冬天取暖用的,另一个作用就是把两间屋分成了里外屋,来了人住着方便。尹成君说的里屋就是最西的那间房。齐东华的老叔齐凤山在后边盖了两间土房,齐东华的奶奶也跟了过去,不在单过。
尹成君搬来炕桌,放在西屋的炕上。他坐在炕桌前,拿出几本书开始翻阅记忆。他学习的时候,能聚精会神、全神贯注,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不知晓。坐着有点累了,想换一个姿势,舒展一下身体。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三叔三婶,还有四个孩子都已经睡着了,可以听到轻微的鼻息声。他看了一下手表,已过零点。他蹑手蹑脚走出门外去了一趟厕所。回来的的时候,点燃蜡烛,关掉电灯。他坐在炕上继续学习。
天渐渐地亮了,三婶起来做早饭。三叔吃点早饭,去忙生产队里的事。太阳出来了,光芒四射。尹成君吹灭蜡烛,躺在炕上伸了伸腰,闭上眼睛休息几分钟,运用神经给身体紧急充电。身体恢复很快,一点倦意都没有了。他洗手洗脸之后,三婶把炕桌拿到东屋,捡上碗筷,端上来新做的热气腾腾的玉米面大饼子。他吃了两个大饼子,又翻了一会书。他看了看手表,时间差不多了,把书收拾好,装到手提兜里,向三婶告辞
他走出三婶的家门,加快了脚步,向隆兴火车站奔去。买了火车票上了车,到了霍林车站下车,过了检票口,把票交给了检票员,就直奔考场地点。
七点多一些,尹成君来到了霍林一中校园内。可以看到来考试的人员东一堆、西一伙的,小声谈论着,听不清楚是在说什么。他举目观察,寻找隆兴来考试的人员。他看见了,迈步向他们走去。隆兴中心校带队的是戚文举老师。他看见尹成君来了,就扬起脸,说:“就担心你赶不上,别人接到的通知都早,都是昨天下午坐火车来的。你家住的太远,真不方便。这是你的准考证,你拿好。”他平淡的表情。
戚文举坐在花池子的边上,屁股底下垫一个手提兜。昨天晚上雨大,一夜都没有停,地面很湿,洼一点儿的地方都是水。大多数人都在站着,只有少数人坐着。天空又布满了云彩,云彩越聚越多,把太阳光给挡住了。
没有地方坐,尹成君距离戚文举有五步远站下。尹成君没有心思和他说话,没有接他的话茬,只是用眼睛看着他的面部表情,示意他,你的话听见了。看他拿出了准考证,尹成君向前走了几步,走到了他的跟前,把准考证接了过来。他看了看准考证,用手掂量一下,似乎是在量它的重量。他把准考证放到了手提兜里,向后退了几步,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站好。戚文举感到没趣,把视线离开了尹成君。尹成君也把目光移向别的地方,向一中校园投过去。两排砖瓦结构的房屋东西而列,有几十间。几十棵大柳树挺立在校园门口的两侧,风很轻,柳枝在微微摆动。靠南面还有两个椭圆形的大花池子,鲜花盛开,五颜六色。有几只蝴蝶上下翻飞与花儿交相亲密,恋恋不舍的样子。尹成君陷入沉思之中,思绪万千、浮想联翩。
铃声响了,考生们陆续进入各自的考室。尹成君坐在自己考号的座位上,眼光向前后左右扫去。考室很大,东西能有十五米,南北也有七米。隔一个桌子才有一个考生,想要看到别人卷面上的文字或者数码是万万办不到的。隆兴中心校的考生都在一个考室,他在最前面,其他八位在他后面,龙摆尾排列。每位考生的脸都很严肃,如同战场上一般,这可是决定命运的厮杀、体能的搏斗。
第一节是数学,卷发下来了,监考老师说,只让看,不让动笔。当然得遵守考场纪律啦,尹成君没有用手拿笔,只是目不转睛地看。从头到尾,一目十行,没有难题,一道都没有。他欣喜若狂,天助我也!
答题的铃声响起来了,尹成君不慌不忙地拿起了笔,先写上单位、姓名,才开始答卷。他非常谨慎,每写一笔都思量再三才慢慢写上。有生以来,他经历了数次考试,只这次考试感到有一个压力在心头。他怕失误,他怕胸有成竹而笔下失误。所有的题答完之后,他进行检查、验收,反复三次,感觉一点错误都没有了,才罢休。他看了看手表,时间还没有到,是够充足的。不能交卷,继续看题,把审题当做了重点,看看是否把题意给理解错了。又思考了两遍,觉得板上钉钉,万无一失。轻松而自在,胜利的笑容挂在了脸上。
铃声响了,后面的隆兴中心校的几个考生一齐涌到尹成君的桌前,抢他的卷子看。他离开座位,把地方让给了他们。看完了,有的慌慌张张地跑回去,去改自己的卷子。监考老师催着快走,不许看别人的,不许改!喊你的,改我的,我行我素。几个人走出了考场,在一起议论考题的列式和结果。那八位考生都有失误,只尹成君没有。他暗自庆幸。
尹成君向铁道西走去。他要去齐东华的大姑齐淑英的住所。到了之后,他向大姑说明来意,吃了点饭就告诉大姑,给他看着时间,下午一点三十把他喊醒。他躺在炕上就睡着了。一夜没有睡觉,一上午答卷伤脑、费神且紧张,他能不困吗。几分钟,他香甜入梦。
到了一点三十,大姑把他叫醒。他洗了几把脸,提着手提兜向一中考场走去。走到一家水果店门前,水果气味扑鼻而来,真是鬼使神差,想要吃水果,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他从来都不吃零食,因为他最听老师的话,老师讲过,吃零食伤胃、害脾,还影响、转移注意力,他牢记心头,至今坚持不渝。既然想要吃,那就买点吧。他走进了店里,一问,沙果才两角钱一斤。他买了二斤装进了手提兜里。买水果耽误点时间,他加快了脚步。
尹成君来到了考场,考室已经开门。他走进考室坐在自己的考号位置上。刚坐下,铃声响了。开始发语文卷。还是上午的要求,只让看不让答。他从头至尾看着语文卷,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只认识卷面上的字,却不能理解那些字是什么意思,答案的影子就更没有了。大脑一片空白。奇怪,这样的现象,前所未有。他硬着头皮读下去。第一遍读完了,看一看读第二遍能怎么样吧。第二遍读完了,大脑还是什么反应都没有。你说这张卷子怎么答吧,他的心理压力该多大吧。这是他进考场考试第一次出现了思维故障,就像那汽油发动机,里面有油没有火。就是给火,也不燃烧。他有点慌张,脑门上开始有了汗珠。
他只得不看卷子,看也看不懂,你看它干什么?他把卷子放在桌子上,用草纸全盖上。草纸上没有印刷文字,空荡荡的。他的眼睛注视着草纸,一分一毫也不移动。他把手伸到书桌堂里,手提兜就在里面,心不在焉地把沙果摸了出来,开始吃水果。答卷的铃声响了,考生都在挥笔疾书,他还在吃沙果。他好像不是来考试,而是来品尝沙果的味道怎么样。监考老师看着他,他的眼睛的余光发现了,他也把目光移到监考老师的脸上。他边吃边端详监考老师。方正的脸膛,浓眉大眼,两眼放出慈善而严肃的光芒,很招人喜欢的。
监考老师看着他吃沙果,并没有制止他。可能考场上有人吃东西而不着急答卷,也是很少见到的现象。尹成君把二斤沙果都吃了进去。一顿吃了二斤沙果,这是他平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沙果就像高超技能的修理师,在尹成君的神经系统中寻找障碍,去清除障碍。沙果吃完了,他顿觉头脑清醒,精神焕发,该答卷了吧。
尹成君挺了挺腰板,眨了眨眼睛,把卷子上的草纸挪开,把卷子亮了出来。他拿起笔写上单位、姓名。把笔放下,开始阅卷。从头至尾看了一遍,所有的题都能看懂且答案历历在目,没有一道题不会。他轻松自如、刷刷点点,顷刻之间答完了语文卷子。又检查了两遍,时间还没有到。他坐在那里等着,不到时间卷是不能交的。他闲着无事,向前看,向左右看,确实看不见别人的卷面上的字迹,这个距离掌握得真准确。他又开始胡思乱想,想那些与考试似乎有关的又似乎无关的事情。他不答卷而是向四处张望,又引起了监考老师的注意,把那眼光紧紧地盯着他,一眨都不眨。
时间到了,把卷子放在桌子上,考生们陆续走出考室。来到了外面,考生们谁也没有议论语文题,匆匆忙忙奔那各自的方向,很快就消失在大街小巷。
尹成君走在大街上,感到空气格外的新鲜。阴云渐渐散去,阳光从云缝里钻出来,小鸟在枝头欢歌笑语。他如释重负,含着微笑,迈着轻快的步伐来到了齐淑英家,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考试的事情。他告诉大姑他要睡觉,不要喊他,就是吃晚饭也不要喊他。他躺在炕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一夜也没有醒。当早晨的阳光射进屋子里的时候,他才醒来。他洗手洗脸,吃了早饭,就向大姑告辞,奔火车站走去,来到售票口买了车票,坐上了北去的火车。他到了隆兴车站下车后,奔三叔家走来,来到三叔家和三婶说了几句话,就骑上了自行车向家飞跑。
尹成君来到了家,齐东华面带笑容迎接他。她告诉他:“昨天早上三、四点钟的样子,天正下着雨,有个姓王的小伙来了,他穿着雨衣,敲了几下窗户。我问是谁呀,有啥事呀?他说他是西屯的,姓王,你教过的学生,来通知你,今天早上七点半赶到一中参加考试。他说是中心校领导告诉他的,千叮咛万嘱咐的。他说他是赶着大车去隆兴拉东西,道路上全是水,车一个劲地打误,把马都累得不行了。他到了家吃了几口凉饭就来了,顶着雨来通知你去县城考试,他一点儿时间都没有耽搁。我跟他说,谢谢你啦,尹老师已经走了。我让他到屋里避一会雨,他说得赶回去到生产队去干活哪。他顶着雨就走了,那一阵子雨下得挺大哪!”
尹成君想了想,说:“西屯姓王的学生,可能叫王铁诚的那位。哪天去看看他。虽然是学生,也应该当面谢谢才对。”她担心的样子说:“得回你提前走了,要是在家傻等,那就全完了。”“你说得对。那个学生来时是三点的话,四个半小时走六十里地,正在下雨,办不到啊!”“不是三点哪,天都亮了,得将近四点。你听了他的话后,起来,吃点饭,拿什么书、笔。走时,也得过四点。那就是三个半小时走六十里地!”“那就呜呼哀哉了!那就得跑,跑也得赶上,就是累死也得赶上考试时间!”“又是泥,又是水的,你说得轻巧,你跑得起来吗?”他不再言语,向外面看看。天晴了,空中只几朵浮云,太阳光很灿烂。他想,要是今天考试该有多好。
她又问他:“考试能咋样?”他就把考试的过程向她诉说了一遍。她笑了,说:“这么说,是二斤沙果拯救了你?”“这只是考场瞬间的事情,说说就当做一个笑料吧。其实哪,拯救了我,是邓小平他老人家呀!他老人家才是咱的大恩人。要是推荐,我仅是第六,挂边的,因为只推荐了五位。考试给了咱施展才华的机会。胸中自有百万兵,可是没有人给你那个战场,你可能还是小卒一个。”两个人庆祝胜利,欢天喜地。
七八年秋季开学,尹秀萍已经七周岁,是读小学一年级的年龄。为了上学方便,给孩子一个好的读书环境,尹成君把家又搬到了段家屯。这样可以省时间,把路上走的时间用到学习上,还可以减少体力消耗,保证上课的时候精力旺盛,再说段家屯小学校的教师教的也好。
尹秀萍天性聪慧,又刻苦学习。在学校,她认真听课,专心致志,很怕听不完整老师说的话。放学了,她回到了家,不用父母督促,就把当天的课程复习一遍,抄写一遍,当天的课文都要背诵下来,还要把明天要讲的课程预习一遍。尹秀萍在学习上不用操心,尹成君感到很高兴。有时,她的班主任老师柳桂清向他提起尹秀萍的学习情况,就夸奖尹秀萍如何聪明,如何用功,如何和班级另外的三个女生比赛着学习,被班级学生誉为四大才女。他听到了这样的夸奖,心里美滋滋的。
又过了两个月,尹成君接到了正式通知,转为国家正式教师。他填写了干部履历表,工资定为每月三十六元。在这期间,李纯生曾经告诉他,说县里大街上的广播喇叭里播送霍林新闻时,播送过民办代课教师转正考试的消息,前五名的名单播送了好几遍,那五名里有他的名字,恍惚记得是第三。他当时听了很高兴,等着正式通知。没有正式通知,传说只是小道消息,不能当做真事。他也曾经会过全诚老师去县里打听消息。全诚老师毕竟是分校主任,县教育局里有几个熟人。真还打听到了,录取名单里有尹成君的名字。在名单里他的名字被写在倒数第三的位置上。这个消息对于他来说就是一颗定心丸。转为国家正式教师,是尹成君一生中又一个转折点。他开始了新的征程。
七八年末的期末考试即将来临,就差一周的时候,尹秀新、尹秀莲得了痢疾。尹成君没有把痢疾当做什么大病,以为吃点药就会好的。他去大队卫生室买了点痢特灵、黄连素给孩子服用。一开始效果还是可以的,可就是一吃就好,不吃就不行,一连五、六天。齐东华有些着急就对他说:“这一对双的病,忽好忽不好的,不到医院治疗恐怕是不行。到县医院看看去吧。”“明后天就考试了,考完试之后就去。别误了别人家的孩子,谁家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期末有一个好成绩。”齐东华没有办法,只得听他的。
考试那天,一切都完事了,学生也离校了,老师们也都相继离开了办公室。因为学校有点事情需要处理一下,等到掌灯的时候,尹成君才回到了家。一进屋,齐东华就担心地说:“这一对双的病情加重,脑袋一个劲地顶墙。”他一听孩子的脑袋顶墙,这病非同一般,就如晴天在他头顶上炸响了一个雷,震得他浑身发抖,心都抖了起来,一直抖到嗓子眼,他的话都说出来了。他直直地站在了地中间。
他站了几分钟,想了想,一转身就出了屋,去找队长孙起君。冬天有太阳的时候,似乎感觉有些温暖,等到那夜幕降临、星斗启明的时候,北风一吹,就刺骨的冷。他出了当院,大街上通风良好,那风拧成劲地往他棉袄里钻。他把棉帽耳朵拉了下来,撒开腿,跑了起来。
古队长提升为副大队长,孙起君接班。他家在屯南头,与尹成君的家间隔两趟房。跑到了他家,一进屋看见他正在喝酒,那脸红扑扑的,已近尾声。桌子上摆着一碗猪肉炖酸菜,还有一壶酒。他正捏着牛眼珠大小的酒盅,独斟独饮,品着酒香。他见尹成君来了忙打招呼,从炕上来到地下,找来一个同样大小的酒盅。尹成君笑了,说:“孙队长,我不喝酒,您自己喝吧。我来有事。我那一对双得了痢疾,都好几天了。今天有些加重,难受得脑袋顶墙。一开始没有当回事,学校的工作也太忙,学生都在等着我讲课,怕耽误了学生的学业。明天放假了,时间有了,孩子的病也重了。我今天晚间就得去医院,病情紧急,用一趟车。还有什么心思喝酒。”
孙起君面色红晕,满面笑容,说:“这件事好办,那车不是咱说了算吗。先喝三盅酒,我就去通知车队长,给你派一辆车,生产队里最好的车。怎么样?”
欲知孙队长派哪一位车老板出这趟车,一对双的病情又是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