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六十回 龙凤胎父母辛劳 父病危成君输血
尹成君看见哥哥搬回了伊岭屯,他也在伊岭屯买了两间房,把家也搬了回来。
公元一九七七年三月十一日,农历正月二十二是尹成君终身难忘的日子。这一天,双胞龙凤胎尹秀新、尹秀莲来到了人间。
这一天的早晨,尹成君起来烧火做饭。齐东华说:“我肚子疼,可能孩子要生!”他听她这样说,就急忙招呼尹秀萍、尹秀莉起来穿衣服。把两个孩子的衣服穿好之后,他骑上自行车跑到了母亲那里去告诉,又让弟弟尹成铁去生产队找队长,派一辆大车去接接生员王淑珍前来接产。尹成君急忙地骑着自行车又飞一般地跑了回来。一进屋,齐东华挂着痛苦的脸,对他说:“肚子疼得厉害,要生。”“你先躺好,不要乱动 ,我去找两个年岁大的人帮助一下。”他出了外屋,还没有走出去多远,就碰见了母亲和许四姨来了。他把他俩让到了屋子里就开始点炉子。过了一会儿,孩子生下来了,顺头顺脑的,是一个男孩。他很高兴,把事前准备好的小被扔给了母亲,说:“妈,孩子生下来会冷的,您快给他盖上!”
许四姨却说:“不能冷,不用盖。”他心里很不理解,孩子怎么能不冷呢?他跑到了外屋,给小灶坑烧火,那是专门走脚底下炕洞的。儿子就躺在脚底下一丝不挂,炕热起来会温暖刚刚来到人世间儿子的身体。他还是有点放心不下,又跑到屋子里说:“孩子刚生下来能不冷吗?我把被都已经扔过去了。妈,你就给包上或者给盖上!”他母亲也不知道非要与许四姨说些什么,精力和注意力不在孩子身上。母亲还是没有给孩子盖被。许四姨听他一个劲地催促,就给孩子盖了一块被子。他在地下,心里很是着急。
他又跑到外屋,给小灶坑添了不少的干柴,火势很旺。他又回到了屋子里,听见齐东华说:“肚子里好像还有一个。”他急忙说:“那你躺着不要动,我去找叶大娘,她经验多些。”他跑到了梅桂花家,她正在家忙着活计。他对她说:“叶大娘,你去看看我媳妇,生下了一个孩子,她说肚子里可能还有一个。是双胞胎吧。你给看看去。”她放下手中的活计,急急忙忙地跟着他来了。她进了屋子里,看了看,摸了摸,说:“是双胞胎,得等一个时辰,好好地躺着吧!千万不要乱动。我也接不了,等那王淑珍来了再说吧!”她说了这么几句话就走了。尹成君送她出了大门外才返了回来。
一个小时的样子,尹成铁赶着大车拉着王淑珍赶来了。尹成君看她来了,像观世音菩萨来到了他家,心里那高兴劲就甭提了。她下了车,他把她迎到了屋子里。她洗了手,给接生的器具消了毒,就到炕里看了看那个男孩,用被包了起来,说:“仅用被包还不行哪!快去找来二斤新棉花,得用新棉花包上。这不都快冻坏了吗?两个大人给这闲着,咋不知道给孩子包上哪?自己都生过孩子的,这个难道还不懂吗?来一个儿子多么的不容易,要是冻坏了,多么可惜呀!”她一边用被子包着孩子,一边数落炕里坐着的那两个人。
许四姨听了她的话,一句话都没有搭腔,那脸红红的,感到没有了脸面,从炕里挪到炕边,穿上了鞋要走。高玉兰陪着她出了屋,回家去找新棉花。
尹成君骑上自行车来到了母亲家,母亲找出来二斤新棉花给了他。他拿着棉花急忙骑着自行车跑了回来。王淑珍拿过来棉花,给男孩包好裹好,捂了起来。他在儿子头上看了看,可不是咋的,只见孩子的脸面发青,眼睛也不睁,也不哭,冻得够呛。他的心里隐隐作痛,脑瓜门上流出了汗珠,他用手抹了抹。
过了一会儿,又一个孩子降生了。王淑珍把女孩洗好,也用新棉花给包了起来。她都处理完了,吃了点尹成君做的面条,吃了两个煮鸡蛋,就张罗回去。
王淑珍对尹成君说:“你要勤瞅着点儿。什么时候男孩的脸蛋红润了,就撤下棉花。男孩的棉花撤下来了,再给女孩撤下来。男女要平等,要一样看待。男孩是梁柁,女孩是柱脚。柱脚要是有个一差二错的,梁柁也不好办。吃奶也要平均,绝不能偏向。男孩冻了这么长的时间,可能得咳嗽,你就给他买点土霉素吃,一天三次,每次半片。”交代完毕,起身告辞。
尹成铁赶着大车,把她送了回去。她的家离伊岭屯有二十多里地。
她走后,齐东华开始埋怨尹成君,说“好容易盼来了儿子,你咋不给他盖哪?你看看把儿子冻的,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是要后悔一辈子的。得回她在家,弟弟赶车及时快捷。她要是不在家,赶车或者慢点,那是啥后果!”他听了媳妇的话,胸口像堵了一块大石头,喘气都要喘不上来了。他抻了几下脖子,那口气才上来。他说:“我进屋好几次,许四姨就说不冷,不给盖。再三说,最后给盖了一块褯子。”“也不知道许四姨安的什么心眼子。要是她孙子生下来了,她能让冻着?我不信!咱家妈也是,坐在那,叨咕啥。叨咕那些啥,也不知道有啥用。可下子来了一个大孙子,也不知道给孙子盖被!”他本来看见儿子被新棉花包着就上火,她这一叨咕,看着脸色发青仍在昏睡的儿子,心里像放进去了一把刀,疼痛难忍。
他好大一会儿,才过了点劲儿。他去了外屋,拿过来小米粥和煮的十个鸡蛋,让妻子吃。她真是饿了。吃了两碗粥,又吃了九个鸡蛋。她把剩下的一个鸡蛋给他。他接了过来,掰开后分给了尹秀萍、尹秀莉。她俩接过半个鸡蛋,扬着笑脸,很快就吃进去了。
尹成君把碗筷拿到外屋洗净放好。刚回到里屋,齐东华让他去她娘家把她母亲接来帮助照看几天。他骑上自行车来到了段家屯小学校告个假,把学校工作简单地安排一下,把自己教的班级学生放了回去。就去了岳母家把岳母接来了。
齐东华见他回来了,母亲也来了,和母亲打了招呼,就对他说:“在给儿子吃奶的时候,儿子的小嘴含上奶头,奶头都感到凉,像有冷风吹来,儿子的嘴都不好使,裹不住奶头。”他听了这样的话,那心像掉进了冰窟窿里,冷风飕飕、浑身打颤。他站在儿子的头上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可以感到儿子脸上的温度在缓慢上升,他的心也慢慢地从冰窟窿里钻了出来,温度也在上升。他又看了看龙凤胎女儿的脸,那脸被捂得红得很厉害,眼珠子都开始红了起来。但是,按照王淑珍的嘱托,他也不敢先给女儿从新棉花里解开,只得耐心等待。
第二天下午,儿子的脸色明显地红润起来。他小心而又细心地给儿子去掉了棉花。这个时候女儿的眼睛已经红得吓人。他又急忙地给女儿去掉了新棉花。这个时候,他看到龙凤胎安然无恙,那心就像春天温暖的阳光照射进来了,冰雪融化、鲜花盛开。他耳边响起了齐东华的叨咕,心里想,转危为安了,这可真是危险得不得了啊!要是王淑珍不及时赶到,憾事就会悄然而至,且悔恨终生!
尹成君与齐东华商量,孩子吃奶,正好两个奶头,一人一个,就抱着一块吃吧,不分先后。一周换一次奶头,先吃左奶头,后吃右奶头,周而复始、循环往复。晚间睡觉的时候,一人管一个,也是一周换一次。这一周夜间男孩归他管,下一周女孩归他管。一定要做到王淑珍交代的那样,男女平等,柱脚更为重要。
一胎一个孩子,奶水刚好够吃,这一块来了两个,是不可能够吃的。有经验的人来了给出主意,用小米碾成面给孩子吃。可是,小米面加糖冲成粘糊糊,类似于奶水模样,装进奶瓶子里,把奶嘴放到儿子的嘴里,儿子晃着脑袋连裹都不裹,试一下他都不试。你说怪不怪,他竟然知道奶嘴里是小米面做的奶水儿,而不是真的奶水。
也想买婴儿用的奶粉,不是怕花钱,家里哪有钱哪。去年年末决算,伊岭生产队每一个劳动日分了七分钱。一个劳动力干了一年挣了不到二十元钱。尹成君是民办老师,挣的是各小队的平均值,每一个劳动日分了二角四分钱。尹成君一年到头仅挣了六十四元八角钱,连四口人的口粮钱都没有挣回来,欠生产队的,走在生产队的社员往来帐上。钱从哪里来啊!天上不掉钱,地下不长钱,出力出汗挣不来钱。一分钱憋倒英雄汉。这话一点也不假。
二角四分钱是个什么概念,只能买一盒大建设牌香烟。代藕粉是七角三分钱一盒,半斤装。炼乳是二元三角钱一盒,也是半斤装。这两样搀和在一起喂孩子是最便宜的了。这是通过看说明看价钱算出来的。
没有钱怎么办?东挪西借呗。有借给三元的,有借给五元的。借来了,很长时间还不上,有谁愿意借给你。万不得已,借用了学校一些钱。
把那代藕粉适量用沸水一冲,再搀和一些炼乳,灌到奶瓶子里。把奶瓶子放到凉水里一会儿,温度适合了,把奶嘴放到孩子的嘴里。双胞胎撒着欢裹,还瞪着眼珠子瞅你,那眼睛一眨一眨地,好像说,这个吗,还差不多,和奶水很相像的,要是小米面加白糖一到嘴边,都不是个滋味!
代藕粉、炼乳都有使用说明书,尹成君按照说明书按时间按量喂孩子,孩子健康成长。孩子有时哭,要多吃,怎么办?就给个奶嘴让裹着玩。不过,奶嘴不能扎出窟窿眼,有了眼儿会裹进风的。
正如王淑珍预料的那样,男孩有时咳嗽。就按照她教的方法,给半片土霉素吃。说来也是奇事,尹秀新吃土霉素就像喝奶粉一样香甜,几口就喝了进去,连一声啼哭都没有。吃进去土霉素,咳嗽就好,再咳嗽再吃,不咳嗽就不吃。土霉素成了治疗尹秀新的灵丹妙药。
岳母呆了七天就回去了,给了一百个鸡蛋,作为齐东华生孩子的营养品。
尹成君的七天假也到了日期。虽然去上班,早饭、午饭、晚饭,他都承担起来。学校工作很忙,临时发生的事情也不少,他都想方设法在班内时间处理,到了下班的时间就立即回家。可是,有的时候也会发生难以脱身之事。有一天,已经掌灯时分,他才回到家。屋内黑洞洞的,电灯也没有打开。他把电灯打开,看到大女儿、二女儿横着一个、顺着一个,在炕上躺在,还没有吃饭就都睡着了。他看到这样的情景,内心的滋味真是找不到适当的词语能描写出来,就如那万箭穿心一般。
先给媳妇做饭,接着是给双胞胎烧开水冲奶粉,然后才能给两个大一点的女儿做饭。学校的事,家里的事,全压在尹成君的肩上。他可是一位硬汉子,挺着精神在这艰难的岁月里跋涉,举步维艰,但他不退缩,奋勇向前。
满月了,齐东华的身体也没有恢复好,没有强壮起来,那可是一对双的妈妈。劳动的强度,劳累的程度可想而知了,假设都假设不出来。一般来说,抚育一个孩子都累得筋疲力尽,那可是两个,一起来了两个是一的倍数啊!一个孩子一个小时,两个孩子可就是两个小时。齐东华坚强有耐力,托着瘦俏的身躯,挺直腰板夫唱妇随,也在苦熬这艰苦岁月。
到了夏季,尹成君家的后面住户的房山头,有打墙取土后留下的坑,雨后积满了水。尹秀莉为了减轻母亲的负担,埋汰了的褯子、小的衣服、裤子,她都拿到那个水坑里去洗,把小手搓地通红毫无怨言。她小小年纪就知道心疼母亲,为母亲分担劳累。
秋季开学了,尹成君觉得学校周围只有树没有围墙,有点看不顺眼。就决定带领本班学生打墙,计划两周完成。小学五年级的学生都是十三四岁,挖土没有问题,打墙的土,人多也能踩实。有几个大一些的男生,抡起榔头砸在土上,还能有一个小坑。怎样上木杆,怎样系绳子,都由他来教,边打墙边教技术,学生们认真,很快就学会了。学校的围墙,在他和他的学生流着汗水的土地上,一米一米地向前延伸。
这个时候,全诚老师回来了,当伊岭分校主任,支持尹成君给学校打围墙。有的时候,他也忙里偷闲,来到段家屯小学校帮助尹成君挖上几锹土。
一天,晚霞被淡淡的月色吞没的时候,尹成君从学校回家走到霍林河边上,通往县城的公路旁,碰见了尹成铁赶着大马车,尹祥躺在车上。尹成铁看见二哥回来,就把马车停了下来,对他说:“咱爹去后屯春侠女婿百顺家,吃了几张白面饼回来,说胃疼得厉害,得去前屯医院看看。”父亲在车上躺着,用眼睛看着他,那眼光里含着期盼。他明白父亲的意思,是希望他跟车去。但是他回家后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只得安慰父亲说:“胃疼不打紧的,去南屯医院看看就会好的。真要是不行,我再领你去县城医院去看。”他也以为是胃疼,吃点药或者打上一针就会好的。也没有细想细问,就让尹成铁赶着大车走了。
尹成君回到了家,赶忙烧开水给双胞胎冲奶粉,又给妻子和两个大一点的女儿做饭。因为家庭生活困难,买不起好吃的补养,齐东华的身体还是很虚弱,也只能侍弄两个小孩,根本就做不动饭。他领着学生打墙,劳累了一天,又到家忙活,身体很疲乏,拾掇完了,就躺在炕上睡着了,酣然入梦。
半夜的时候,尹成钢、尹成铁哥俩来到了尹成君的窗户底下招呼他:“咱爹疼得忍受不了,你看看去吧!”听见了喊声,他答应一声,说:“你俩先回去照看一下,马上就到!”他从炕上一翻身就起来了,穿好了衣服,到外屋推上自行车,出了门骑上疾驰而去。
自行车比步行快,他把尹成钢、尹成铁甩在了后面。当他来到了父亲家的外屋,就看见母亲和妹妹尹春红正在抱着父亲连哭带喊的。他忙问:“咋的了?”母亲说:“你爹昏过去了,怎么叫他都不吱声!”“这样喊叫不行,弯曲身子也不行,快点抬到里屋炕上平放,让身体舒展开!”
三个人抬着,放到炕上,身体一舒展,尹祥就醒过来了,眼睛睁开了,充满着痛苦的光芒,说:“疼啊,疼得挺不住啊!”“那医生是怎么说的?”这个时候,尹成钢、尹成铁都到屋了。尹成铁说:“医生说是胃疼,给打了一支阿托品。”“打了阿托品,疼都没有止住?”“要不,再打一针,药过劲了?”“不行。再不能打了。不是胃疼。胃疼怎么能休克哪?赶快去找队长,用大车,把爹拉到隆兴医院看看。不行的话,上火车去大医院!”尹成君斩钉截铁地说。
尹成钢、尹成铁出去不一会儿,就把大车赶来了。几个人把尹祥抬到了大车上,尹成铁一扬鞭子,四匹马撒着欢跑了起来。尹成君没有让尹成钢去,他骑上自行车跟着大车后面。走了不远,他停下自行车,回过头喊:“小红,你去哥家,帮你嫂子做做饭,她身体弱!
尹成铁知道父亲病重,心里着急,但是也不能赶车快跑。因为车的速度要快了,尹祥就喊叫疼,大车的速度只得适应病人。来到了隆兴卫生院,已经到了上班的时间。尹成君与尹成铁把父亲抬进了诊室,甄医生穿着白大褂拿着听诊器走了过来,看着尹成君问:“是你什么人,咋的了?”“是我父亲,说是胃疼,在前屯公社医院看了,给了一支阿托品,也没有止住疼痛,就赶到这儿找您给看看。甄医生,请您给好好检查检查。”
甄医生掀开尹祥的腹部,用手指弹了弹、敲了几下,又用听诊器听了听说:“是肠梗阻,得马上去大医院手术,县级医院就行。这个时间没有票车,你去火车站去找魏站长,就说有急病是肠梗阻,有生命危险了,要立即手术,让他给叫停一辆货车。快点走吧!时间不等人哪,就看你们的命运了。”
尹成君与尹成铁抬着父亲从医院里出来,把父亲放到了大车上。尹成君说:“成铁,你赶着车向车站那边走。我去你嫂子的三叔家,求他跟着去。你得赶车回去。看父亲这个样子,我一个人不行啊。他不能走,我自己怎么抬呀!”他不等弟弟答话,骑上自行车飞一般地来到了卫星营。三叔正好在家,一说情况,他都没有换衣服,两个人出了屋子,他就坐在尹成君的自行车的后座上,赶到了车站。
魏站长,尹成君是认识的。他的大女儿魏常英是教师,曾在全诚主任的领导下工作过。全诚主任回到老家伊岭大队后,在暑假来公社办班的时候,魏常英邀请全诚主任吃饭。全诚带领尹成君去了参加那次宴会。就这样,尹成君认识了魏站长,当然只是一面之交。
正是魏站长值班,尹成君的眼光从值班室窗户的玻璃投过去,看那背影就认出来了。他很有礼貌的敲了三下门,听到“请进”的声音才推开门,进到了值班室。魏站长正忙着,也没有回头,就问:“有什么事情啊?”“有患者,重病,急性肠梗阻,有生命危险。甄院长说,要立即动手术。”“什么时间得的病?”“昨天下午日落之后。”“咋才来哪?”“路远,去南屯公社医院误诊,按胃病治疗的,给的阿托品。”“你是干什么的?”“教师。”“南去北往?”“都行,有车就行,到县城停车。”“我试试吧。”
魏站长用电话联系。联系了一会儿,说:“往北去吧,一会火车就到。这趟车按惯例是不停的。我这是特意给你请示的。”“谢谢你,魏站长,谢谢您了!”
魏站长又忙了一阵子,可能是有一点空闲,回过头来一看,站了起来,很惊讶地说:“这不是尹老师吗?坐、坐,请坐!谁病了?”“是我父亲。”“哎呀,这个病可是不等人哪,时间长了,要是穿孔可就没有救了。我的一个同事就得了这样的病,好危险了,差一点就见到了阎王爷!”“魏站长,你真是好眼力,没有想到还能认识我。”“因为你有特征,个子高大而且英俊威武。”这个时候,电话铃响了起来,魏站长接过电话答应了几声,他放下听筒,说:“火车马上就要进站了,快去准备吧!”
尹成君跑出车站值班室,来到了大车前,和三叔、尹成铁把父亲抬到了站台最南边。这个时候,火车过来了,尾车正好停在他们跟前。三个人把尹祥抬到尾车上放好,尹成铁就下去了。尹成君告诉他,把自行车送到卫星营的三叔家,可不要拉到家去呀!
魏站长挥舞着緑旗,火车开动了。尹成君含着泪向他招手致意,高声喊道:“谢谢魏站长!”社会主义社会就是好,毛主席领导下的国家就是好,为了抢救一位普通病人,居然可以叫停火车!尹成君对这样的事情出现激动不已、热泪盈眶,感到欣慰和自豪。火车的咣当声就像悦耳的乐器在响,有韵律、有节奏,让他心情舒畅。他想,这样的顺利,父亲的病一定能治好。
火车路过小站一个也没有停,一直到林丰县城才停下,尹成君向坐在尾车的车长道谢,并让他转告司机同志,谢谢了!尹成君和齐奎山抬着尹祥从火车上走下来,出了车站雇了一辆毛驴拉的平板车向林丰县医院赶来。林丰县医院是三层楼,一楼是门诊,二楼三楼是住院部。
到了医院门前,尹成君付了坐车钱。两个人把尹祥从毛驴车上抬了下来,刚要往医院里走,尹成君发现父亲身子一弯曲就昏了过去。他与三叔商量,先把他父亲放在路边,他去医院借担架。跑着去的,借来了担架,跑着回来的。两个人抬着尹祥进到外科诊室。医生诊断与甄医生诊断相同,患者为肠梗阻,住院观察治疗。办好了住院手续,尹成君把父亲安顿好,脸上露着感谢的笑容,说:“三叔,真麻烦您了。一会儿有南去的票车,到车站能赶上,您就回去吧,我一个人就行了。”说着,从兜里掏出五元钱给三叔,让他买车票,剩下的钱吃一顿快餐。三叔说啥也不要,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就走了。他望着三叔远去的背影,心里叨咕着,谢谢三叔啦!
尹成君送走了三叔,从门外回来,看见几个医生、护士正在给父亲检查身体。检查完了,什么也没有说,就都走出了病房。过了一会儿,有一位护士来找他。他随着护士来到医生办公室。室内有两个人,护士引荐说:“这位是外科主任张医生,这位是主治医师陈医生。”他很客气地向外科主任和陈医生问好。
张医生说:“找你来是向你介绍一下你父亲的病情和征求一下治疗方案。现在看,量血压,没有血压;查脉搏,没有脉搏。你是教师,我是医生,虽然从事的职业不一样,但都是知识分子。你听我说这个就明白了。你父亲处在危险之中。这种病只有一种治疗办法,就是手术。要是手术,按照常规,没有血压、没有脉搏的患者不进入手术室,不能上手术台。想征求你的意见,这种情况下,让不让你父亲上手术台手术。”
尹成君听了张医生的话很着急,非常坚定地说:“上手术台。”“这是唯一的办法,没有其他选择。可要是下不来台怎么办?”张医生看着他,有些担心地问。
尹成君明白,医院是怕病人下不来台,患者家属连哭带闹的,纠缠不休。他斩钉截铁地说:“我宁可让我父亲死在手术台上,也不能让他死在病床上!”张医生听了这一句话,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显出高兴的样子,声音很高,说:“有你这句话就妥。陈医生,准备手术!”几个人从医生办公室走了出来。
不一会儿,几个白大褂推来一辆手术车,把车放到尹祥的床边。因为胳膊上的血液循环太慢了。医生和护士把尹祥的脚脖子切开一点,把点滴针插了进去。可以看见药液往血管里走。
几个白大褂把尹祥挪到手术车上就推走了。尹成君跟着手术车来到了手术室门前,护士让他停下来,他看着手术室的门关上了,有几分担心涌上心头。
过了有一个时辰,有一个护士来找尹成君。他随着护士来到手术室外间的更衣室。护士让他换上白大褂,换上拖鞋,把他领进了手术间。
张医生看他来了,对他说:“比预料的情况好。你父亲有挺劲儿、刚强。做手术的过程中,血压与脉搏逐渐恢复,现在基本正常。这是一个好消息,告诉你一声。也让你看看你父亲。”
尹成君向手术台前走了几步,来到父亲的身边。只见父亲的头耷拉在手术台边上,看见他走过来,把眼睛睁开,那眼里充满了信心和希望。他把眼光离开父亲的面部,向父亲的身上看去。只见父亲的身上盖着一块白布,腹腔已经打开,在那白布上面有一堆肠子。有两位医生各站一边忙着,还有护士也在忙。旁边站着一个人,似乎领导模样。张医生介绍说:“这是我们的副院长。有重患,领导都要亲临现场指挥,协调有关科室全力抢救。”他向张医生点了点头,向前走了两步,拉住那位副院长的手,以示感谢。那位副院长笑了,向他点了点头。
那位领尹成君来的护士来到他面前,小声说道:“时间到了,请回吧。”他跟着那位护士来到更衣室,脱下白大褂和拖鞋。他向旁边另一个方向望了望,那边还有一个手术间,似乎给一个女孩做腿部手术。他出了更衣室,回到病房悄声等待父亲安全回来。
天空中的黑幕布慢慢拉开,灯都亮了起来。突然间电灯又都灭了。他焦急地走出病房,来到护士室询问情况。被告知,是临时停电,时常都有的事。手术室早有准备,用蜡烛和手电筒的光。护士看他着急,笑着对他说:“你要是不相信,我可以领你去看看。”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跟着护士来到更衣室。可以清楚地看到手术室摆着很多支蜡烛,还有两只手电筒的光亮。他放心了,没有进手术室,就从更衣室回来了。他坐在病床上心急如焚,但只能耐心等待。
又过了一会儿,护士和医生推着手术车回到病房,把尹祥挪到病床上。看来尹祥是昏睡过去了,眼睛都不睁。陈医生扯了尹成君一下,他跟了过去。陈医生说:“你父亲的病时间长了,肠子坏死了不少,坏死的部分都切掉了。是小肠,切掉的部分超过总长度的五分之四。这部分正是吸取营养的。将来恐怕消化食物吸收营养要差,生命不会太长,注意保养吧。我们已经竭尽全力、千方百计了。”他点头表示感谢。陈医生又说:“走,我领你去手术室看看,看看那是多少肠子,心中有个数。”
两个人来到了手术室,手术室的墙边有一个小桶,小桶里有半下肠子,都泡在血水里。尹成君看着小桶里的肠子和血水,心惊肉跳、目瞪口呆。
两个人往回走,陈医生说:“你父亲还得输血。不输血,手术成功,命也保不住。手术成功只是脱离危险的一半。”“需要多少?”“第一次先输四百毫升,观察观察再说。”“那就试试我的,看能不能输。”
经过检验和合血,陈医生认为尹成君可以给尹祥输血。他被叫到了采血室,由护士长执行采血。护士长个子高挺,长得年轻,也很漂亮。当大号针头插入他的血管里的时候,那血液从管子里像箭打的一般流到有刻度的瓶子里。护士长闪动着美丽而明亮的大眼睛说:“我当了这么多年的护士,给很多人采过血,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旺盛的血。血浓且色正,鲜艳。你今年二十几岁?”“二十七。”他不假思索地回答她。
顷刻之间,血的顶端平面到了四百毫升的位置。护士长说:“是你父亲,儿子给父亲输血还能计量多少吗,多点也没有什么说的吧?”尹成君笑了,点了点头。说着话的功夫,等她拔下针头的时候,血液平面已经超过五百毫升的位置,眼看就要到了瓶颈。
针头拔下,尹成君从床上起来。护士长扬着美丽的睫毛关心地问:“有什么感觉没有?”“没有。”“没有感觉就好。”
血液被经过处理拿过来开始点滴。尹成君发现血液瓶里有棉团状物质上下翻腾,他指着血液瓶子,问:“护士长,你看,这是什么?”“往里掺了点别的药,可能产生反应。不要紧,我去过滤一下。”不一会儿,护士长把过滤了的血液拿了回来,又给挂上。
儿子的年青而充满生命活力、蓬勃向上的五百毫升血液,慢慢地滴注到父亲的血管里,在父亲的血管里奔腾咆哮直奔心脏,产生了巨大能量,与病魔展开生死较量。点完了血液,护士长来到病房,对尹成君说:“血液点完了,剩下的吊瓶我看着吧,你跟我来。”他跟在护士长的后面,她开了一个空房间,让他静静地睡一觉。
尹成君躺在床上,一看手表,已经凌晨两点了。他两夜没有睡好觉,到现在也没有吃一口饭,也没有喝一口水。不躺在床上还算罢了,一躺在床上,真是有点又饿又渴又累又乏。几分钟的时间,护士长又来了,给他端来了一罐头瓶水,说:“这水里加了很多糖,你把它喝下去,好好休息吧!”他从床上坐起来,看着那瓶水,看着护士长。他接过水,心情很激动,说:“谢谢护士长!”“谢什么。护理的人比病人还着急上火。不容易呀。”护士长离开了房间。他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夸奖她,护士长真好,人长得美,心灵也美。
那瓶白糖水不凉不热正可口,他几口就喝光了。看来这位护士长早都把糖水晾好了。护士长送来的这瓶白糖水,不仅仅是水,送来的是人世间不相识的人的关心、照顾、体贴和温暖。雪中送炭哪。他躺在床上,静静地、甜甜地睡着了。
尹成君一觉醒来,天已大亮。他爬起来,来到父亲的病房,看看父亲还没有醒。他坐在父亲的床边守护着。过了一会儿,陈医生过来给检查了一下,说:“比预计的好。记住,千万不能给他吃东西。排气了才能吃东西,还必须吃流食。”陈医生走后不长时间,过来一个护士,根据陈医生的医嘱给尹祥挂上了吊针。
上午,齐奎山、尹荣、尹全、尹成钢、尹成铁、尹成骏、尹成财、苏玉山、杨百顺走进了尹祥的病房。这个时候,尹祥已经醒了,感觉很好。尹成君站起来与来看望的人打招呼,并向他们介绍病情。尹荣说明来意,需要输血的话,来的人当中有合适的就再输一些。尹成君去找陈医生。陈医生说,再输二百毫升也行,病人能好得快些。
给各位都检验了血型。尹成君考虑齐奎山年岁大些,还是齐东华娘家三叔,不让给他检验血型,他坚持要检验,说,要是能对上型号,输二百没有问题的。检验结果只有杨百顺血型相同,合血后也合格。尹成君领着他来到了采血室,大号针头插入他的血管,那一端连着刻度瓶,血流出来了,很慢,不一会儿就开始有血沫。刻度瓶到了一百五十毫升,只有血沫而没有血流。采血只得停止。杨百顺的血液滴进了尹祥的血管里,又增添了抵抗疾病的力量。陈医生说,什么药物也不如血呀!
午间,尹成君把来看望父亲的人让到饭店,要了六个菜二斤酒,招待一番表示感谢。他告诉尹成钢、尹成铁,看护不用替换,等到父亲脱离危险的时候,再换人护理。他们每人喝了二两酒,吃了一碗饭,就张罗坐下午的火车返回去。在他们要走的时候尹成君告诉尹成铁,回去告诉母亲去找队长借点钱。尹成铁说,母亲已经去了,队长说,去场院自己打蓖麻子自己去卖,用多少钱就卖多少钱。
第三天,尹祥排气了,可以吃点食物了。听医生的,只能流食。可是,当父亲的非要儿子去买点什么糕点来吃。尹成君无奈只得去市场,也没有看见有什么好糕点,他就买了一斤卢果回来,给了父亲一块。父亲吃完一块还要,尹成君说啥也不给了。过了一会儿,尹祥开始涨肚,肚子鼓鼓的。尹成君急忙去找陈医生,陈医生听他一说这个情况就着了慌,加快脚步找来了担架,与尹成君把尹祥抬到楼下x光室,把x光机放平在肚子上来回观察,没有发现里面有食物,只有气泡。
陈医生问尹成君:“吃啥了咋的?”“只吃了一块卢果。”陈医生对着尹祥大声说:“七天之内不许吃干的。再吃的话,你的命就没了!”尹祥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眨了几下眼睛。
有了这次教训,尹祥不再要吃糕点,喝点奶粉忍受着。尹祥不喜欢吃稀饭,这是他得肠梗阻的一个重要原因。他的后人总结了他的饮食教训,每天三餐至少有一次喝粥。
过了五天,尹祥脱离了危险期,尹成君的钱也花没有了,让同病房的人照顾一下午饭,给冲点奶粉就行。他准备回家去卖蓖麻子,卖了钱给父亲看病。
林丰县医院到林丰车站有四里多的路,来往行人可以坐毛驴车,每人两角钱。尹成君舍不得这两角钱,就步行。他坐早车到隆兴车站下车,到齐奎山家取自行车。三叔、三婶都很关心,打听病情。他只简略说了说,就骑上自行车回到了家。
高玉兰看到二儿子回来了,就说:“你给你爹抽那么多的血,身体能受到了吗?买点血多好啊!”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笑着说:“妈,你看我直直地站立在您的面前,能看出与走之前有什么两样吗?买的血,什么年龄段的都有,我的血,可是年轻力壮的血呀。再说,一百毫升血得花十二元钱,我抽的能有五百毫升,这六十元钱去哪里去弄啊,当时也没有带那么多的钱。我爹把我养这么大,供我读书,辛苦劳累,用我点血还舍不得呀?”母亲听了他这样的话,眼睛里含着泪,没有再往下说什么。
尹成君回到自己的家看看,齐东华打听病情后就说:“不要惦记家,把爹的病治好要紧。”他说:“这可累了你了,真有点对不起你。”双胞胎听着声音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只瞪着眼睛看,好像是说,都这么些天了,你哪里去了?怎么不给我们喂奶了哪?
尹成君安慰了几句妻子,又回到了母亲家。他用帆布口袋,能装三斗粮食的那种,把母亲和妹妹打好的,收拾干净的蓖麻子装进袋子里。他提了几下,大约有一百斤多一些。他把口袋放到自行车的后货架上,骑上自行车奔上隆兴的路。
他来到隆兴粮库卖蓖麻子,一斤四角多钱,共卖了五十多元钱。他揣好钱和粮库开的回到生产队能下账的票子,把自行车送到卫星营的三叔家,就匆匆忙忙去赶北去的火车到达林丰车站。从林丰车站到林丰医院他还是步行,仍然舍不得拿出那二角钱。这样往返三次,共卖了一百五十多元钱,他觉得差不多了,够用就行了。
第八天,陈医生过来通知给刀口拆线。刀口上的线拿下以后,发现刀口愈合不好。陈医生说,只得靠养了,慢慢地愈合吧,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第十天,苏玉山、尹成钢、尹成铁、杨百顺前来探望,还带来了担架。在家有很多人在一起商量了,转到霍林县医院去治疗,联系和来往都方便。尹成君想了想,也认为病情已经脱离了危险期,正是恢复阶段,在路途上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回霍林县医院治疗是可以的。他去找陈医生商量出院。陈医生理解他的想法,支持他,给办了出院手续。
把尹祥放在担架上,几个人抬着,速度很快,来到了林丰车站。进了候车室,把担架放在东南角上。尹成君蹲下身子,问父亲:“感觉怎么样?”“没啥事的。这样挺好。”他站起来,掏出钱要去买票。苏玉山挡住他,说:“这么多人买票得好几元钱,省点是点。这看病花了不少啦。弄不好,到年末一算账,还不得欠生产队的呀。来的时候,我们都没有买票,蒙混过关吧。”
几个人按照苏玉山的主意抬着担架,提前来到了站台上。列车开过来了,几个人抬着担架上了尾车。放好了担架,尹成君前后左右看了看,发现了挂着列车长徽章的人正在这节车厢里。他向她走过去,来到她面前向她说明情况。还没有说完,走过来两位列车员和一位列车警察开始检票。尹成君拿不出车票,列车警察让他跟着向前面走。没的说,只得跟在后边。刚走到这节车厢尽头,前面的车厢有人喊列车警察。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列车警察急匆匆地赶了过去。那两个列车员看了看尹成君,说:“他走了,你回去吧!”他被莫名其妙地放了回来。
到了霍林车站,几个人抬着担架,从尾车的尾部往下抬,列车长也过来帮忙,她说:“你们从货场的大门出去吧,虽然绕点远儿,耽误点时间。从检票口走,人家管你要票咋整。”尹成铁说:“从检票口过,咋的。列车上都没有管,他还非得管!”“什么都是横的难吃,竖的好咽。”列车长很平静的语气纠正尹成铁。尹成君认为列车长说得对,向她说:“谢谢您了。”几个人抬着担架加快了脚步,向货场的大门走去。
几个人抬着尹祥来到霍林医院,办理了住院手续。尹成君让尹成铁留下护理父亲,他与另外的人回到了伊岭屯。到了家,向母亲说一切都好,不用惦记了。
尹成君离开学校十天了,真惦记学校的工作和他教的学生。全诚主任在尹成君走后,组织学生继续打墙,可是学生不听他的。你来他不来,打墙速度很慢,气得全诚主任一个劲地向学生发牢骚,说:“我是分校主任,你们老师还得听我的,你们怎么就不听我的?等你们老师回来的。”学生也不答话,照样不听他的。尹成君来到学校,他的学生就有几个,都在教室里坐着。他布置那几个学生分头去通知。学生们听说班主任老师回来了,都背着书包高高兴兴地来到学校。他给学生讲了一个星期的课,才开始领着学生打墙。经过辛劳和汗水,学校的院墙终于完成了。尹成君和他的学生们看见自己的劳动成果拍手称快。
尹祥在霍林医院治疗了十天,回来了。身体恢复还算可以,只是刀口还没有完全愈合。尹成君下班后来看父亲。见父亲不仅能坐起来说话,还能拄着棍子走到外面去晒太阳,生活也能自理,他很高兴。他和父亲说了很长时间的话,吸取经验、总结教训,感谢那么多人帮忙。
欲知尹祥身体恢复的程度,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