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五十八回 女儿病重赶车忙 伊岭事件三家伤
书接上回,且说尹成君戴着手套用3911农药拌种之后,把手一共洗了六遍,应该说万无一失了。因为在拌种的时候,手并没有碰到农药,只是手离得近而已,是空气污染。没有料到给齐东华肌注后,她说与往日有区别,很疼的。他很吃惊,洗了六遍手,只是空气污染,残留量也就是几十万分之一或者几千万分之一,对人不会产生危险的。他从忐忑不安到胆战心寒,脸上豆粒大的汗珠滚落下来,真要是出了问题,那可是终身憾事也!
尹成君傻了,一动不动,呆呆地站在地下,看着妻子的神色变化,听她嘴里说什么。一直等到妻子说疼痛减轻的时候,他才移动脚步,长出了一口气。压在心上的一块石头,终于掉了下来,落到了尘埃,有惊无险。
过了很多天,妻子说不疼了,一切正常,他才说出那一天疼痛产生的可能缘由,遭到妻子一顿埋怨。他笑着,听她数落。
秋季的一天。尹成君的二女儿尹秀莉身体有些发烧。因为女儿都一周岁了,身体很健康,他没有多思考,让妻子给她半片退烧药。尹秀莉是七三年九月二十三出生的,生下来就微黑瘦小。她总也不哭,同大女儿截然相反。真应了俗话,一母生九子,九子九个别。
下班了,妻子对尹成君说,孩子吃药退了烧,现在又烧起来了。他觉得发烧可能是由感冒而来的,口服药效果差,用安痛定吧。他给孩子肌注半支安痛定。肌注效果显著,一会儿的功夫,孩子的体温就降了下来。没有想到第二天、第三天还是发烧。他就照前例,继续用安痛定退烧。第四天早晨又发烧,这时看孩子的表现与前两天不一样了,齐东华脸上也露出着急、担心的神色,主张找医生给孩子看看吧!他说:“明天是星期日,明天去找医生看吧。别耽误了学生上课。我再给她打一针。”
星期日的早晨,尹成君骑上自行车去找大队张医生。张医生说:“我现在的患者多,不能误诊了。孩子的病,重的话,就来这看看吧。”他只得回来借了一辆毛驴车拉着妻子和孩子,到张医生住的后山屯去看病。
尹成君把孩子抱到张医生的面前。张医生看了看,听了听,问:“用过什么药没有?”“用过几天安痛定退烧。”“是肺炎初期,不应该用安痛定,用退烧药耽误诊断。”他拿来庆大霉素,给尹秀莉注射了一支。他说:“庆大霉素是新出产的好药,对小儿肺炎有特效。这孩子的病不算重,你们两口子放心。没啥大事,观察一下,看看新药的效果。”他的脸露着自信的微笑。
到了下午,尹秀莉发烧,烧得嘴唇发焦,脸发紫。尹成君心神不安,问张医生:“这么烧,烧成这个样子,不用退烧药能行吗?”“退烧药不能乱用!”那一本正经、不可置辩的神气,叫尹成君无计可施。他坐在女儿身边,不离开半步,用眼睛盯着女儿的脸色变化。眼睁睁的看着女儿烧得昏迷不醒的样子,他的心像燃起了熊熊大火似的,烧得他头发都要焦了。
这一天,从早到晚,尹秀莉的病,按照张医生的治疗方案始终没有给退烧药。尹成君觉得女儿的病,在张医生的治疗下,不但没有好转,反而加重。他怀疑治疗方案,不时地向张医生提出问题。张医生也渐渐地觉得缠手,焦躁不安,里外屋走个不停。最后,将近傍晚才说:“去公社医院吧,我的治疗效果不佳,别耽误了孩子。”
尹成君抱着女儿,与齐东华一起来到了搬到后山屯的大姐尹春芳家。他向姐姐述说孩子的病情。正是饭时,饭已经好了,是高粱米粥。两个人因为孩子病情加重心急如焚,无心思吃饭,每个人只喝了半碗粥就都放下了筷子。大姐夫苏玉山看到了这个情景,把筷子放下,说:“我去生产队一趟,和队长说说要一辆车,这不比回段家屯要车快吗!”说着话,走了出去。
不一会的功夫,就听见当院有吆喝牲口的声音。大姐说:“你姐夫把车赶来了,快点吧!我给你们拿一床被,冷的话就盖上,不冷就铺着。”尹成君抱起女儿在前,齐东华在后,急急忙忙来到了外面。等那齐东华抱着孩子在车上坐稳当了,苏玉山就把车赶了起来。车出了屯子上了正道就开始跑。为了减轻重量,加快骡子车的速度,苏玉山、尹成君都没有坐车,这时才真正感觉出时间就是生命的滋味了。为了让车再快一点儿,两个人换班赶车。苏玉山赶车,尹成君在后面跑;尹成君赶车,苏玉山在后面跑。跑出有二十多里地,尹成君听得出姐夫气喘吁吁了,就说:“你坐车吧,这骡子长得挺大的,膘肥体壮的,拉的还是驴车。骡子大,车小,轻巧。你坐上速度也不会慢。”
苏玉山给生产队干了一天的活,饭也没有吃饱,真有点跑不动了,就坐在了车的后边。东华向前挪了一个位置,保持骡子车的平衡。车速没有减,骡子也懂人气。
尹成君足足跑了三十多里地,但他一点累都没有感觉出来。到了隆兴医院,正赶上院长甄医生与几个同事总结这几天的医疗情况。
尹成君与甄医生比较熟悉。甄医生看他匆匆忙忙地抱着一个孩子进了诊室,就知道孩子的病不轻,急忙给安排到住院部,边诊断边口述医嘱。护士按照医嘱拿来半片安乃近给尹秀莉服了下去,接着就挂上了吊针白霉素。晚间不能做青霉素试敏,要不然治疗肺炎首选青霉素。
甄医生问:“烧成这样了,怎么不给退烧针?你当老师的应该明白这个!”“大队张医生说,用了退烧针会耽误诊断,说啥也不给用。”“很明显的肺炎,发烧的话,退热针必用。高烧时间长了,不把孩子烧坏了吗?你们大队的张医生有些教条,不能辨证医治。半夜零点的时候,为了防备孩子烧抽搐喽,给尼可刹米、安痛定各半支。值班护士要是睡着的话,你去喊她。”
临近零点,尹秀莉确实有抽搐的轻微征兆。护士按照甄医生的医嘱来到了病房给肌注。
零点整,甄院长推开病房门走了进来,尹成君正盯着妻子怀里昏睡的孩子,看到甄院长来到了病房,感动得热泪盈眶,说:“感谢您了,甄院长。要不然,我女儿的病,------”他有些哽咽,话都说不出来了。齐东华低着头,抹着眼泪。甄院长非常负责任,用听诊器听尹秀莉的前后胸,又用体温计量了体温。他说:“危险期已过,用六七天吊瓶就完事了。这回就放心吧,你们两口子可以睡觉了。”听了甄医生的话,尹成君紧紧握住他的手,好一会才松开。
七天以后,尹秀莉的病彻底痊愈。尹成君看着活蹦乱跳的女儿,心里高兴极了,满面笑容。他去了一趟供销社,买来一张大红纸,写了感谢信。他想贴在医院的走廊里,被甄院长发现了。甄院长说:“那是我们当医生的责任,救死扶伤;那是我们应该做的,微不足道。贴了出去,对其他医生产生什么影响,你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个事得听我的,千万不能贴出去!”他说:“我的心思表达不出去,白写了不是!”“就当是练习毛笔字啦!”他看着甄院长坚定的神色,就没有把感谢信贴出去。孩子病好了,叫了一辆车,几个人坐上了车出了医院大门。
七四年风调雨顺,段家屯小学校学农基地获得大丰收。拖拉机翻种的那七垧地的谷子有四尺高,谷穗短些,每垧地也打三石有余。甜菜缺苗,苗与苗的距离长些,但疙瘩却很大。两项加在一起卖了接近两千元钱,去掉车钱、牛钱,和当年的花销,大有盈余,都够七五年花一年的。段家屯小学校在经济上是一个大翻身。操场一周的树成活率百分之九十。段家屯小学校绿树成林、鸟语花香、书声琅琅。
世上的事,有好事也有坏事。甸子屯小学校教师之间闹矛盾之后,又轮到了段家屯小学校。真是一波刚平,一波又起,让分校主任鲁庆新头疼。
七五年春季开学,因为段家屯小学校调出一位教师,罗彩环老师,被调到了这所学校。这个时候她已经是代课教师。她转为代课教师是七二年的事情。她对黄连成上学不服,找到了公社教育组。教育组领导给她一个代课指标安慰她。代课教师一个月的工资三十元整。罗彩环的家离段家屯小学校远些,赶上天气不好或者有点什么事情,迟到了几次。
有一天,办公室里就只有尹成君与冯杰义两位教师。冯杰义说:“罗彩环老师工作一向挺积极的,来到了咱这所学校却迟到了很多次,这样会影响咱模范学校的光辉形象。你应该找她谈谈,让她工作上积极一些,注意点影响。”
尹成君觉得冯杰义说得在理,就单独找罗彩环老师谈话,指出她在工作时间上的毛病。没有想到的是,罗彩环这个人酸性,岔开话题,说:“我知道是谁当你说的,我非找他算账不可!”说着就跑出了办公室。
冯杰义正在三年级上课,罗彩环根本不管这些,进到了教室里七三八四地把他一顿数落。这还不算,下班后她又到冯杰义的家里连哭带骂地闹腾一番。冯杰义不服这个,找尹成君解决。尹成君对罗彩环劝说没有效果,她不但不听,反而变本加厉。只要尹成君不在办公室,她就在办公室内吵骂不止,影响了教学秩序和学校的正常工作。
尹成君看到自己的工作力度不够就向鲁主任反映。鲁主任与尹成君一起去找罗彩环谈话。她表面应承下来,向鲁主任表示改过。可是,鲁主任一走,她就开始吵骂,就像得了精神病。
冯杰义觉得罗彩环的行为有些过分,心理难以忍受,又看到尹成君管不了罗彩环,鲁主任也管不了,他就去找大队书记李天成说道这件事。李天成觉得这件事情应该重视,与几位支委商量一下,让徐兴邦、赵懿本去段家屯小学校做调查。两个人回来后向李天成汇报,冯老师说的情况基本属实,段家屯小学校的几个老师,没有一个说罗彩环对的。
李天成指示鲁庆新召开学校领导班子会议,研究罗彩环,拿出一个处理意见。参加会议的有中学负责人李友信,段家屯小学校负责人尹成君,甸子屯小学校负责人屈成金,还有公社派到大队包队的工作组长闻仲祥。闻仲祥不是专为此事而来的。
学校领导班子会议在大队办公室召开,由鲁主任主持。在处理意见上,产生了分歧。鲁主任主张给予罗彩环停职反省交待问题。理由是:她公然谩骂同事,扰乱课堂纪律,影响教学秩序;目无领导,不接受批评教育,阳奉阴违;是不安定不团结因素,必须重严肃处理,不处分不能以正视听。尹成君认为应该采取处理仲凤云、李月茹时的方法,把罗彩环调出段家屯小学校,改变环境,息事宁人。理由有二:一是在黄连成上学的问题上她就有意见。不仅对关士发,对你鲁主任也有。她认为鲁主任是关士发蓄谋已久的一发重型炮弹,鲁如果不先发言,鲁不同意黄连成上学,黄连成上学就是一个问号。她认为名额应该是她的。她是心理积压成疾,已经变态。二是罗彩环身为代课教师,按照管理权限应该请示教育组后再做决定。屈成金支持尹成君的意见,认为在处理人这个问题上应慎重从事。李友信支持鲁庆新的意见,一唱一和。
领导班子会议形成了二比二的情势,主要领导的提议有通不过的可能。鲁庆新很恼火,提高了声音说:“尹成君,你说那个事怨得着我吗?那是集体推荐!谁票多就谁去。她罗彩环在那次会议上也没有说什么呀?你尹成君也在场,不也是没提出什么异议吗?”“鲁主任,您过去是我的老师,现在是我的领导,我尊重您。我今天提出这个问题不是追究那件事的责任,就是追究又有什么用哪?事过境迁了,已经是历史了。今天,提起那件事的目的,是让您冷静思考。她本来内心对那件事耿耿于怀,对关士发,对你有怨气,过重的处罚她,可能导致不良后果。屈老师说得对,处理人的问题,应该慎重从事。”
就在他俩争论不休,闻仲祥敲了两下桌子,说出非常霸道的话:“一个代课教师,请示什么教育组。现在是统一领导。我是公社派来的,我代表公社支持鲁主任的意见,给予罗彩环停职反省。一个小小的女教师还反了!有什么讨论的!”代表公社的说话了,公社领导一切的。尹成君只得不再说话,屈成金坐在那里也不言语。
由于闻仲祥的表态,学校领导班子会议通过了给罗彩环停职反省,立即执行的决议,并由尹成君负责通知到本人。
会议后尹成君找鲁主任,建议他,用电话请示教育组组长李良。等领导的指示后,再做定夺,暂不通知本人。鲁主任想了想,点了点头。
李良组长接到鲁主任的电话报告后,立即赶到了伊岭大队,与大队书记李天成商量后,在学校领导班子会议上,支持鲁主任的意见,明确指出,给罗彩环停职反省的决定是正确的。尹成君与屈成金的意见被彻底否决。
一时间,罗彩环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冯杰义成了胜利的英雄,扬眉吐气。
事情的向前发展,果然不出尹成君所料“过重的处罚她,可能导致不良后果”。通知罗彩环停职反省的第三天,噩耗传来,她晚间睡觉趁人不备,割断动脉,自杀身亡。她的妹妹罗彩月看其姐姐死了,悲痛欲绝,忍着悲痛嘱咐家人不要埋葬尸体,骑着自行车疯了一般跑到公社告状,状告李天成被冯杰义拉拢变质,逼死农民出身的教师罗彩环。
人命关天,死了人这还了得。公社接待了罗彩月之后,有关领导商量一阵,立即给县公安局,县法院打电话。县公安局派来了刑侦科长郑伟,法院派来了预审庭庭长陈义胜。公社决定调回工作组组长闻仲祥,由组织委员赵德志任工作组组长,兼任伊岭事件专案组组长,郑伟、陈义胜、公社公安特派员方继光为专案组成员,马上着手办案。
专案组来到后深入群众调查研究、座谈讨论,召开会议传达上级指示精神,虽然没有明确表态,宣布公社的初步定性,但谁都会听得出来,话里具有倾向性,理在罗彩环,而不在冯杰义。正好与先前的颠倒过来。
一个下午召开教师大会,赵德志在会议上作了长篇讲话,他在讲话中明确点出冯杰义拉拢腐蚀干部,操纵了大队领导班子。会后,黄连成、齐淑荣等教师联名提出砸碎学校领导班子。认为冯杰义都能操纵大队领导班子,何况学校领导班子哪?把矛头直指分校主任鲁庆新,誓不两立。
对这尹成君表示坚决反对,理由是没有根据。在一个晚上向赵德志汇报工作的会议上,他说:“黄连成等人纯属无中生有、一叶障目。鲁主任为人诚恳,工作踏实,没有干过过格的事情。再说,段家屯小学校、甸子屯小学校和中学都是独立工作,单位负责人都有决定权。冯杰义在段家屯小学校上班,让黄连成说出来,哪件事是冯杰义操纵的?谁也不应该见风使舵、趁机整人、落井下石。”
赵德志对这件事做了调查,虽然没有公开否定黄连成等人的行为,但还是支持尹成君的意见,不认为冯杰义也操纵了学校领导班子。肯定之否定。
黄连成与鲁庆新的矛盾,并没有因为鲁庆新同意他去读三个月的书,回来已经成为正式国家教师而缓解。在读书、转正这个问题上,他并不感谢鲁庆新,他认为那是关士发的恩赐,与鲁庆新无关。对鲁庆新仍然怀恨在心,寻机报复。
黄连成转为正式教师后更觉身价倍增,并不把鲁庆新放在眼里,背后经常发布小道消息,诋毁他的形象。话哪有传不出去的,逐渐发展到公开对抗。
记得七四年秋季开学教师办班学习的时候,在段家屯小学校召开教师总结大会。会议为三天,要求每一个教师在总结工作的时候,都要结合实际,还要求从团结的目标出发,开展自我教育,达到新的团结。黄连成在第一天总结时,明显地把矛头指向鲁庆新。鲁庆新在总结时也明显地把矛头指向黄连成。坦诚、团结、友好,教育,这是会议一开始所确定的。对他俩的总结,谁也没有多在意。会议到第二天,风云突变。鲁庆新坐在教师对面的南侧,刚宣布会议开始,说:“哪一位教师发言。”这时,只见黄连成把一个学生桌搬到教室讲台北面,面对全体教师坐下。他又站起来把桌子抬起来很高,落到地上发出很大的响声,说:“今天,咱们就要当面鼓、对面锣,好好地敲打敲打。”全场教师对黄连成的举动都很惊讶,鲁庆新也对他提出质疑。鲁庆新在南面说,他在北面说,会场当即乱了套。会议进行不下去了,只得暂时休会。鲁庆新对黄连成在会场上公开作对,分庭抗礼,非常气愤。他就派一位教师请来了李天成。又派教师到大队办公室给公社教育组组长李良打电话,汇报情况、请示办法。
李天成在伊岭大队抓生产抓得好,在群众中威信很高。他的到来,黄连成的气焰收敛了不少,把学生桌搬回了原地。鲁主任也与教师坐在了一起,前面只有李天成一个座位。李天成坐在椅子上,前面也没有放办公桌。他从英雄人物讲起,董存瑞、黄继光、赵一曼、八姐妹投江的事迹。今天的幸福生活是这些英雄,这些先烈用生命换来的。启发教师们缅怀先烈、珍惜今天,把工作干好,把学生教好,把会议开好,有不同的意见会后再讲,不管怎么说,不能扰乱会议正常进行,不能把学生桌子搬到前面与领导平起平坐,离开了群众,摆错了自己的位置。并且号召全体教师敢于向不良倾向说不,不是停留在口头上,要有实际行动。
下午五点,李良骑着自行车赶到。他同意李天成的意见,认为黄连成的言行应该受到教育。老师要是胡闹起来,无组织无纪律,还怎样去教育学生,为人师表从何谈起,教书育人的目标还怎样达到?
晚饭后,会议继续进行。在上级领导的压力下,在群众的口诛笔伐下,黄连成不得不在会议上向群众检讨,向鲁庆新赔礼道歉,并向上级领导保证不再重犯。但他口头上这么说,其实耿耿于怀、窥探时机。
这样的机会终于来了,黄连成串联几个教师。意在把鲁庆新从分校主任的宝座上拉下来。他万万没有想到平时与他处得很好,在群众中很有威信的尹成君公开反对他的行为。他没有敢再往前赶事,只得把自己的想法束之高阁、付水东流。
专案组决定召开专题会,以伊岭事件为题材,对冯杰义、李天成的错误要上升到理论高度来认识,理论联系实际。
专案组指定尹成君为第一发言人。他有点左右为难。李天成可是恩人,冯杰义既是同事又是帮手。他只得把双手放到了胸前抱拳,心里说:两位长者,对不起了!
在发言稿的撰写上,他绞尽脑汁,三个夜晚没有睡觉写完了发言稿,因为白天给学生上课没有时间。
在专题会上,尹成君义正词严,有理有据,对冯杰义、李天成的错误行为作了长篇说明。他的发言全场震动。这可是全大队群众大会,前所未有。有主席台,搭得一人多高;有高音喇叭,能听出二里以外。群众都评价,这个发言可真有分量。他从主席台上走下来,有的群众给他竖起大拇指。会后有人告诉他,你发言的时候,李天成坐在那里都有点要坐不住了,从兜里掏出手绢一个劲地擦脸上的汗。
专题会可不是一次,一共开了三次。专案组让张富发言,他就来求尹成君给写一个发言稿。尹成君白天上课,还要处理学校日常管理工作,哪有时间,只得用一个晚上啦。他怕妻子和孩子们睡不好觉,就把饭桌搬到仓子里来写。太阳都出来了,他走了出来。他站在仓子外面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想让那新鲜空气驱除一夜的疲劳。
有一天,尹成君找古队长有点事。在唠嗑的时候,谈起专题会的事。古队长告诉他:“张富的发言稿是你给写的吧,他去李书记家都说了。你要是不给写,他就不发言了,不会写,有啥办法。他是在念别人的文章。那不是他的真实感情,字字句句都是代表你的思想。”尹成君听了,心里想,什么时候都有叛徒。这件事,他对张富产生了看法,开始重新评价。
伊岭事件耗时两个多月调查处理,最后撤销李天成大队党支部书记职务,开除冯杰义公职,劳动教养三年,给罗彩环的妹妹罗彩月转为正式国家教师,弟弟罗洪波去读大学,成为了一名名副其实的工农兵大学生。
许国民年轻有为,接替李天成任伊岭大队党支部书记。新官上任三把火,熊熊烈焰在伊岭大队各个屯落燃烧起来。
一九七五年学大寨,号召全国农业学大寨,普及大寨县。霍林县城来了一位军队干部田伟成当上了县委书记。这位书记不了解民情,不去体察民意,一上任就做了一个报告,鼓吹什么,宁可今年扔,也要来年上等等。许国民去县里参加会议回来,就开始各个小队传达新县委书记的讲话精神,并且强调坚决贯彻执行,落到实处,差一点也不行。
有一天,尹成君去家访,路过一片玉米地,就见那满地落了不少玉米棒子,在地头站着都看得清清楚楚。可那张富驾着拖拉机在地里扬着尘土开足马达大声吼叫着。尹成君下了自行车,站在地头好一阵思考。他摇了几下头,骑上自行车走了。
孟林贵蒸了粘豆包,请尹成君去吃。尹成君进了他的家门,还没等坐在炕桌前,许国民也来到了屋子里。两个人打过招呼,开始靠近炕桌前吃粘豆包。孟林贵从外屋拿过来一个小碗,碗里是热了的猪油。尹成君拿起汤匙给许国民一汤匙猪油,又给自己的碗里一汤匙猪油。尹成君沾了一点猪油吃了一口,这是第一次这种吃法,别说,可真香啊!
尹成君吃了两个粘豆包,仰起脸看了看许国民,说:“国民,你是大队党支部书记了,做事情可要长远与当前综合考虑呀。农民可是要现得利的,当年没有收成吃啥呀!那县委书记‘宁可今年扔,也要来年上’的口号,是什么口号,一个坑农害农的口号,蛊惑人心的提法!他当县委书记怕啥呀?他吃的红本粮,每月发工资。农民可是白本,没有人给发工资,靠天吃饭,靠地出钱哪!天底下的老百姓从古到今都知道,草是草,苗是苗,草和苗是大自然给人类生活的来源。没有草、没有苗人类能生存下去吗?难道一位县委书记还不懂得这个?连草和苗都不放过。他讲东西令人迷惑,令人惘然啊!”许国民看样子不高兴,当然了是受害太深了,执迷不悟。他说:“这样的口号也有他的道理,你没有参加会议,只是一知半解。”尹成君放下筷子,一本正经地说:他讲的是什么。那草、苗是植物。咱们读中学的时候,植物学课堂上老师都是讲过的。为什么在植物的前面加上定语框,是什么用心。还要老百姓去吃草不成,把老百姓作为牲畜对待?什么逻辑?不是逻辑的问题,是思想。简直是歇息底里大发作,明显的精神病患者。这样的人不仅不应该让他当县委书记,还应该送到精神病院去住院治疗!要用电棒敲他脑袋几下,让他在电波的冲击下清醒、清醒!病看好了,再回来当县委书记。没有资格当县委书记,还是回家抱孩子去吧!”
许国民低着头吃着粘豆包沾猪油,连看都不看尹成君一眼。尹成君看了他几眼,也不管他愿意不愿意听,继续说:“咱俩住在一个屯,有亲属关系。同在一所学校读书,从小学到中学,是同学关系。你想想啊,前年,是李大叔当咱书记,不也是响应什么学大寨,非要修一个养鱼池。一个动议一提出,全大队的贫下中农都欢欣鼓舞、奔走相告。有鱼吃是一件好事,那干劲真是热火朝天。中学有一个半导体扩音机都搬到工地上,高音喇叭放着音乐歌曲,还有李友信老师的嗓音。李友信老师的课都不上了,扯着脖子喊,助威,嗓子都喊哑了。养鱼池是修成了,没有水。谁能知道霍林河到了夏季还能干涸。天就是大旱,旱得快冒烟了,你说你养什么鱼。后来打井,用井水养鱼,养出来的鱼还不够电费钱,只得罢休。修养鱼池你也参加了,我也参加了。但是,我是黑天来参加,白天得给学生上课。我记得修养鱼池那些天,出工的人半夜有一顿夜餐。你拉着我上咱屯伙食点吃粘糕。你说修养鱼池是不是劳民伤财而一无所得,与集体与个人都无利可图。你说吧,非要干。为什么,就是头脑发热,忘乎所以。逆天时、悖地利、愚弄群众。有一天,群众清醒了,能辨是非了,做这样事情的人是不是历史的罪人?这就是历史。历史的经验值得注意。要总结前任,前任书记的经验和教训。取其长、避其短,不唯上、不唯会,只为民众谋利益。去年,学校也学大寨,陈家屯小学校王士忠老师搞出点海绵田,鲁主任非要作为典型学习不可。我们去啦,我看完之后在学习交流会议上说,修海绵田种点小白菜,尝尝鲜未尝不可。要是种苞米,等它打出粮食来填肚子恐怕不行。我的话是实实在在的。我觉得应该理论联系实际,解决实际问题。人家大寨干得比咱强,有什么理由不学习人家?学大寨要学习人家的精神和干劲。
尹成君越说越激动,打开话匣子如滔滔江水,势不可挡。孟林贵看许国民面沉似水,用眼睛看了尹成君几眼。尹成君不管这些,又说了起来:“咱都读过《三国演义》,诸葛亮是怎么骂王朗的,‘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狼心狗行之辈滚滚当道,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以致社稷丘墟,苍生涂炭。’我倒不是说现今已经这样,但应引以借鉴,有忧患意识,居安思危,提高警惕。”
许国民吃饱了,说:“你只见一斑,不知全豹也。你要是亲身参加会议,你就全明白了。”他说完这句话,扬长而去。许国民也有为民的思想和作为。他看见伊岭屯的低压杆是榆木的,弯曲不直,不符合国家的规定,就到县城请示有关部门,买回来了松木的标准的低压杆。
好的事情在运行的过程中也有意外的情况发生。伊岭屯的低压外线是裸线,换电线杆的时候就把裸线放到了地下,也不知电工不晓得电的原理,还是一时的疏忽大意,居然带电作业。许国民的弟弟许国龙的儿子五岁来到了房后玩。小孩子知道什么,看到地上的电线白亮闪光,还那么长,感到新奇,就伸手去抓。这一抓不要紧,一命呜呼了。真可谓黄泉路上没老少。就是死得惨了点,让人们的心太沉重了。
可爱的孙子没有了,那许四姨在地上翻身打滚地嚎。哭得燕子远飞、鸟雀不鸣,土龙岭低吟、霍林河哽咽。全屯老老少少无不伤心落泪,抹着泪的妇女围着许四姨不肯离去。
何勇觉得是自己失职,向许国龙道歉,并以生产队的名义出钱安葬了这位为多人不知名的五岁儿童。安葬之后没几天,何勇向大队提出辞去伊岭队长职务。许国民考虑再三没有批准他的请求,让他继续担任队长,并鼓励他吸取教训好好干!
祸不单行,又一桩电伤人的事故发生了。
李天成的长子李祥全从军队复员以后参加农业生产,不长时间被招到铁路当工人。他对铁路工人这个活计感到不适应,干了不到两年又回到了家乡务农。李祥全的身体要是在表面上看确实强壮,可就是干起活来如那老牛追兔子,有劲使不上。割谷子的时候,人家推门后,转回来开始割第三垄谷子了,他还在一个地方画圈圈,一个下午也画不了几个圈圈。他落在后面,还不服气,一会儿走到张三后面喊,茬口留高了,过了一会儿又走到李四的后面喊,谷穗落多了。别说,他割得慢,但是茬口矮,谷草出的多,谷草值钱,给生产队多出不少钱。六根垄,垄的长度有一里多,矮一寸就是几十斤的谷草啊!
李天成觉得自己的儿子不是干农活的料,就找何勇给派点别的活。老书记说话了,他能想出办法的。邢春英与李易兰为了争夺鞠礼闹得满屯风雨、鸡犬不宁。何勇觉得鞠礼再在保管员的位置上不够合适,就让他去放牧。让原来的放牧员去赶车。让李祥全接替鞠礼管仓库。
这个角色真就适合李祥全干。他勤勤恳恳、兢兢业业,把那仓库整理得井井有条,物品摆放得规规矩矩。
有一天生产队要会餐,时间在晚上,想用仓库做半个餐厅。恰好这时电线断了。一年也不会几回餐,赶在这个时候没有电多不光彩。李祥全去找电工,电工正在磨米房磨米,抽不开身,让他等一会儿。他来了勤快,拿着铁钳子爬上电线杆,这个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晚霞布满天空,看周围的物体不很真切。他爬到了电线杆的顶端,用一只手把住杆子,另一只手用铁钳去夹电线,铁钳刚碰上电线,他就从电线杆上掉了下来。事也凑巧,电线杆的旁边有一个坑,坑里积满了昨天下的雨水,他在坑里滚了几下就不动了。有人发现的时候,用木杆挑开电线,把他移到坑边,人已经没有气了。
李天成、姬秀英闻讯赶来。姬秀英抱着儿子痛哭失声。李祥全的媳妇孔长瑜听到了信儿就哭了,从大后街一直哭到事故发生的地点。一时间,伊岭屯哭声一片,全屯都沉浸在哀痛之中。
这电可真了得。现代科技给人类带来了很多的便利,满足了人类很多的梦想和欲望,但同时也给世人带来了巨大的伤害。引起人们认真思考,采取相应对策。
何勇又以生产队的名义安葬了李祥全。接连死人,何勇百感交集、终日不安,这是没有福气坐在这个位置。说啥也不当这个生产队队长。许国民劝说不成,只得让强志龙接替了何勇。强志龙当上了队长,觉得什么事情都新鲜,有事愿意和大家商量,大多数人都满意。
自从李祥全被电打死之后,孔长瑜三天一小哭,五天一大哭,哭得焦头烂额、面黄肌瘦。有一天,姬秀英来到高玉兰家,两个人唠嗑。高玉兰说:“你那可怜的媳妇孔长瑜天天哭,把肠子都快哭断了,你得好好劝劝她呀!”姬秀英把头一扭,没有好气地说:“劝啥劝、哭啥哭,好像是哭我的儿子似的。
姚茹与张富亲热得不可开交,武向合闲在一边饥渴难忍。有一天,武向合听到孔长瑜的哭声挺好玩的,心不在焉地近前打招呼,说了几句温暖的话。没有想到的是,这么几句温馨竟然打动了她的芳菲。她想,都说武向合傻,听那说话还知道心疼人关心人,其实并不傻。她忍住了哭声,露出了笑脸,说:“向合呀,你晚上来我这,我这有好吃的给你。”
武向合很高兴,有好吃的可得来,错过了,就没有了。到了亮灯的时候,他就来到了孔长瑜的家。她独门独院,就有一个儿子才四岁,早都躺在炕上睡着了。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别说黑天,就是白天也很少有人来她家。有几个男人虽然看见孔长瑜很可怜的,相貌也让人喜欢,想亲近、亲近她。可是,看在李天成当过书记,有点不敢。武向合不懂得这个。他来到了里屋,孔长瑜下地把里外屋门全都划上,抱住他往炕里拽。他是傻点,但对男女之事还是敏感的。真是灵验,她得到了武向合的恩爱之后,判若两人,不仅不再啼哭,而是扭起腰肢眉开眼笑了。
张富自从当上了站长之后,能借出很多的理由夜不归宿。比方说,陪客人吃饭,陪领导检查工作,有人请他吃饭,农机具抢修加夜班,值班值宿等。武向合与孔长瑜相好,给他带来了方便,经常在姚茹那里住一个通宵。在这之前,他值班就让姚茹来,呆半小时或者一个小时的。但他俩都觉得时间短,情意有余。这回如愿以偿,他俩都兴高采烈、手舞足蹈。
张富读过《林海雪原》,对书中白茹与少剑波的热恋,心情激荡、羡慕不已。对书中描写山美景段落爱不释手、百读不厌。他在六七年秋天来到了这里,欣赏和游览那座书中描写的山。在山下往上望,只见云缠雾绕,如那美女罩着的薄纱,时隐时现,扑朔迷离、美丽动人。爬上峰顶,他抚摸石壁,光滑细腻而富有弹性。他静神凝思,如醉如痴、宠辱皆忘、心旷神怡。他回过头来向夹皮沟方向望去,只见那林丰叶茂、流水潺潺,袅袅炊烟在叶缝枝丫间飘荡。他望着云雾遮掩的太阳,只见太阳在西方歪斜着,离地面不很高,像一个大桃一般样,粉里透着红,是那样鲜明耀眼、秀色可餐。他离开那山,来到了夹皮沟。如今的夹皮沟已经不是荒野山村而成了周围几十里的商贸中心,是游人云集的地方。到了晚上,灯光五颜六色,漂亮的姑娘小伙子们三五成群在篝火旁欢声高唱,只要近前,她们就会邀请你跳舞,让你在优美的乐曲声中欢畅淋漓,让你忘记还有一个故乡,你身边还有一个伴侣。
张富望着姚茹,觉着人与自然多么的相似,多么的和谐。自然界里的美好,在人的身上都可以找到。作家笔下很难勾画出这样的彩虹,只能是亲身体验。人身就是风景,是最美最靓丽的风景,只是没有品位的人还没有品味出来而已。
若知张富和姚茹的婚外恋发展到什么程度,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