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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五十七回 理直气壮抓智育 铁牛新翻七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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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成君的爱好比较广泛,对体育也很热衷。隆兴公社有一个好传统,年年都召开春季运动会。他在教课和处理学校工作的同时,还承担了训练运动员的任务。他在甸子屯小学校教过的学生李宪华、张德华正读五年级,也来段家屯小学校由他集中训练。李宪华的手榴弹和八百米,张德华的一百米和二百米,还有他现在教的班级,女学生杜志远的手榴弹,向英梅的一百米和跳高,范胜男的铅球,都接近或超过上届运动员的记录,这更鼓舞了他,他信心百倍。

    关士发时常来段家屯小学校询问运动员的训练情况,听他说运动员的训练成绩提高很快,非常高兴,与他共同商量和调整运动员的训练计划。

    关士发在体育方面是行家里手,比尹成君明白得多。他推算了一下,说:“按照运动员现在的单项成绩,在全公社小学组咱分校能排到第四或者第五那样。今后训练重点应该放在接力上,也就是集体项目上。接力,一是人员组合和出场顺序,二是预备队员人选,三就是接力棒的送棒、接棒技巧。如果集体项目训练得好,并且能在临场发挥出来,咱就有可能总分第二,仅次于社直小学”。对关士发的意见和推算,尹成君很信服。

    从这以后,放学了,关士发就赶到段家屯小学校,亲自抓接力棒的送棒、接棒技巧训练。他说的技巧,就是运动员用右手送棒,把棒挨着运动员的身体,从底下往上放在接棒的运动员的手中。接棒的运动员用左手接棒,接棒时左手的大拇指按在腰间适当位置,大拇指与其他四个手指张开。还不能在原地不动,而要运动且要逐渐加速。在接棒的时候基本不减速。他向运动员严肃交待:坚决反对站立不动接棒,或者往后跑接棒,更不能张牙舞爪地去接棒。要眼中有神、胸中有数、灵活机动,错开人多的地方,或后一点、或前一点,但必须在规定的范围内,千万不能犯规。接棒运动员完成接棒后,在运动中把棒换到右手上,交下一棒的左手上。

    训练和不训练大不一样,运动员们对送棒、接棒的技巧,熟练掌握并能运用自如,这对关士发和尹成君来说是莫大的鼓舞,必胜的信心又增加了几分。

    运动会结束的时候,果然应验了关士发的预料,伊岭分校代表队的总成绩,仅次于公社直属小学,小学组排名第二。师生们听了这个消息欢欣鼓舞、弹冠相庆。为了庆祝这个胜利成果,关士发特意在住宿的地方安排了晚宴。在餐桌上有几个老师频频向关士发敬酒,赞美他指导有方、运筹帷幄、料事如神。关士发也有点兴奋有余、忘乎所以、恣意放纵,多贪了几杯。

    关士发的酒劲上来了,鼾声如雷。睡到了半夜起来上厕所,走了出去就回不来了。他稀里糊涂地进了驴棚,把驴的槽子作为床铺,居然躺在那里酣睡淋漓。

    已经过半夜了,高俊义上厕所。他也喝多了点,躺在炕上就睡着了。他酒量比较大,虽然多些,睡了一觉有些清醒。他发现关士发的床铺上没有了人,过了一会儿也不见回来,感觉不好,有些着急,就把身边的宫尚臣喊醒。两个人跑到外面东奔西喊,却无影无声,有些慌忙。又南北寻找,才在驴棚的旮旯找到了关士发。原来,驴饿急了,用嘴巴拱他。他嘴里叨咕,挨着你宫尚臣睡觉就是烦人,半夜三更用那像驴的嘴巴拱人,我让你拱,我到别的地方去睡。他从槽子里爬出来,趔趄往边上走,一下子碰到了墙上,一歪身子就躺在那里睡着了。

    高俊义、宫尚臣把关士发抬到了宿舍,放到了炕上。电灯光一照,才看见他脸上身上都有驴粪,还有草沫子,很脏的。高俊义找来毛巾用水湿润一下,给他擦脸,又把外衣给他脱了下来,让他安稳睡觉。两个人折腾他,他也没有醒。天亮了,有人摇他,他翻了一下身子,仍然睡了起来。回家的路上,他躺在车上,随着车身的颠簸起伏,足足睡了一道。

    尹成君抓体育认真,抓智育更认真。

    七二年年末的学生考试,公社教育组指示,期末考试由教育组统一组织,统一命题,分校内部教师轮换监堂,五年级试卷由教育组统一组织批卷、核分、排名次,其它年级由分校组织批卷、流水作业,避开所教年级,要把各年级各班级成绩名次、任课教师名单报教育组备案,坚决反对弄虚作假。

    分校主任关士发非常重视教育组组长李良在各分校主任参加的会议上所作的《重视期末考试,提高教学质量》的工作报告。李良组长在报告中明确提出全面发展、突出智育,用考试成绩这个指挥棒来指挥教学,要把学生的考试成绩作为评价老师的重要指标。要求各分校主任回去后,马上召开教师会议,贯彻执行中共中央指示精神,要轰轰烈烈抓智育,要理直气壮抓智育。在教师会议上,关士发结合分校的实际情况,提出了几点意见,强调各位教师全力以赴争上游。到期末考试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要充分利用好,争分夺秒,抓紧课程,抓住总复习。散会以后,大多数教师摩拳擦掌、斗志昂扬,力争自己教的学生有一个好成绩,不扯分校成绩的后腿。

    尹成君坐在会场上边听边思考,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用什么方法,重点抓什么来提高教学成绩。除了自己要抓好提高成绩的工作,还要指导段家屯小学校其他教师,无论如何学生的成绩要走在别人的前面。

    星期一早晨上班,在全体教师到齐之后,他特例召开了晨会,他提出为了响应教育组和分校提出的“重视期末考试,提高教学质量”的号召,大家写出一个提高教学成绩计划,在星期三下午放学后开一个座谈会,各自谈谈计划。根据什么提出的计划,采取怎么样的实施办法,要具体,不能帽子底下无内容,或者口号式。对计划要互相借鉴、互相建议,不能各自为战,要打集体智慧的战役,座谈之后修改完善誊写上墙,贴在学习园地上。

    星期三到了,在晚放学的座谈会上,尹成君率先垂范、一马当先,根据本班学情说出自己的计划,接着是另外四个班主任也都说出自己的计划。边说边议,说计划的会议,成为了共同谋划如何提高教学成绩的会议。同志们信心百倍,都表示执行上级指示,按照制订的计划办,坚决把本班的教学成绩提高上去。没过两天,各班主任的计划都贴到了办公室墙上的园地里。就这样,段家屯小学校在尹成君的带领下掀起了抓教学质量的高潮,热火朝天、扎扎实实地干了起来。段家屯小学校的行动得到了关士发的赞赏,在分校教师会议上提出了表扬。

    尹成君平时教学就很认真,对学生的学习要求很严格。他为了把计划拿出来后,既切合实际又能对其他年级有借鉴意义,就在星期一那天,拟出了两套题,对语文、数学分别进行摸底。

    通过摸底发现学生的数学,在基础知识方面比较扎实,但比例应用题的分析有很大距离。语文在默写方面错字较多,作文的字数按要求明显不足,中心思想也不够突出,他就根据摸底的情况写出了计划。同志们对他的计划心服口服,认为有理有据,思考得全面,真是深入钻研,切中要害。

    尹成君在课堂教学中把摸底出现的问题、解决这些问题,作为课堂教学的指导方针,全面教育与个别辅导相结合,因材施教,突破难点。在一个多月的时间内,他出了五套试卷让学生答,还出了优秀生试卷三套,针对卷面出现的问题,调整讲课计划和复习计划。功到自然成,铁杵磨成针。期末考试成绩公布了,他教的班级在全公社二十五个教学班中排名第二,车福兴老师教的甸子屯小学校五年级第四。

    公元一九七三年,关士发调走了,公社教育组派来了林士和当分校主任。齐志国去了霍林三中教学,车福兴老师接替齐志国到伊岭中学教数学。屈胜金任甸子屯小学校负责人,教五年级。李友信老师的长子李卫到甸子屯小学校做代课教师,罗彩环到甸子屯小学校教课。

    新的分校主任林士和来到以后,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对尹成君有些看法。有两件事非常明显,让尹成君困惑不解。一个是春季三月一日开学不长时间,对段家屯小学校的粪堆没有点火发粪,提出批评。当时,尹成君感到一愣,因为学校种地比较晚,能赶上农时就行,根本不用着急,再说了,粪肥发时间长了,那粪肥到地里就没有劲了。作为分校主任的林士和,在农村工作那么多年,应该知道这个。那为什么把这个根本不用着急的事情当成了着急的事情,而且在分校全体教师会议上提出。尹成君认为他有不可告人的潜在用心和政治企图,绝不是响鼓也要用重锤。第二个是公社召开春季运动会期间,林士和被选派到五七干校培训学习两个月,分校的小学工作由尹成君主持。林士和回来看运动会情况,他没有想到在尹成君的安排下,在大队书记李天成的支持下,运动员事宜一切就绪而且井井有条,纪律严明,成绩卓著。本来小学的事他应该向尹成君交代,可他却向鲁庆新说:“我回来一看,各个方面真都不错,比预料的要好。这都是你领导有方得到的结果。在我不在家的时候,你真得好好地帮忙啊,我得谢谢你!”他这番话鲁庆新听后,脸面通红,张口结舌,无言以对。尹成君就站在不远处,听得一清二楚,这样的话让他眼睛疼、耳朵热、心堵挺。

    林士和从五七干校回来后不长时间,就有了病,脖子上长了疖子,俗称“砍头”。一开始,他还坚持工作。他家没有搬到工作所在地,到段家屯有二十多里地。早晨骑自行车来上班,下班了,骑自行车再回去。后来,他的病加重了,疼痛难忍,不得不在家休息治疗。

    林士和在家养病有一个月的时间了,冯杰义老师向尹成君提议:“林主任养病快有一个月了吧,你应该去看看,代表全校老师的一点心意。”冯杰义老师也看出林士和与尹成君有些不睦,也认为林士和有些事、有些话不得人心。但是,人家终究是领导,领导养病,属下应该去看看,表示关心,表达一种心情。由此,也许柳暗花明又一村。

    冯杰义老师年龄有五十多岁了,经多识广、稳重老练。有时讲古喻今,暗示尹成君肚量要大些,要学习诸葛亮成大事,不能学周瑜胸襟狭小,都能让人家给气死。尹成君对他的提议知其用意,就会同田德新买了一些营养品去了林士和的家。

    林士和的家在后牛家屯住。三间土房,中间开门。他住东屋,西屋是原来的中心校校长屈成祥住。屈成祥因为身体状况不佳,仍在家中养病。

    林士和没有想到尹成君能来看他。他格外地高兴,张罗炒菜做饭。菜炒好了,摆上了酒盅要喝点。他拿出来一瓶竹叶青酒。尹成君知道这竹叶青酒是国家十大名酒之一,是排名第二的,第一是茅台酒。但是只在报纸上看过文字介绍,亲眼没有见过,更没有喝过。喝上名酒,又在顶头上司的家,这样的真挚和热情,很受感动。

    喝酒的时候,林士和真还动了感情。他不能喝酒,破例喝了几盅。也不知是酒劲拱的,还是真情感动的。他说:“这半年眼看着就要过去了。去掉上五七干校学习的时间,去掉了这个养病的时间,我没去学校几天。你尹成君真抓实干、任劳任怨,不说咸不说淡。这可不是当面夸你、奉承你,有德新在场,我这话可是真心实意的。来,我敬你一杯,表示感谢!”三个人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放下酒杯,田德新看了看尹成君。

    尹成君很受感动,说:“要说感谢这个词,应该我说。我应该感谢您才对。我年青,涉世太浅,有很多的事情做得不周到。有了您的指教才有我的进步。我是踩在巨人的肩膀上攀登!我借花献佛,敬您一杯。对林主任的重用、信任、栽培表示感谢!”

    喝酒喝出了感情,说话说出了真心。在回来的路上,尹成君想,看来冯杰义老师考虑问题细密周详、料事如神,姜还是老的辣呀!这一趟没有白来。

    七三年上半年,段家屯小学校的工作很有起色,基本上是按照去年教育组组长李良的讲话精神。可是到了下半年,天气突变,辽宁出了一个交白卷的考生,北京出来了一个反潮流的学生。一时间彤云密布、寒流滚滚、雨雪交加、冬夏难分;真理与谬误夹杂在一起,真假难辨、是非混淆,令人窒息。很多教师都不理解,居然有人鼓励考生交白卷,鼓励学生与老师作对。某些领导是不是有病吃错药了,怎么糊涂起来,还是心怀叵测、居心不良,另有企图不成?难道还要工人不做工,农民不种田,教师不教书,学生不上课。问号画在了很多教师的脑海里。

    还有一件很糟糕的事,就是上行下效。上梁不正下梁歪,中梁不正全塌下来。霍林地区也搞出来一个反潮流勇将,形成了材料向下传达,组织师生进行学习,而且号召各地各校都要发现反潮流典型,总结反潮流典型。一时间鱼目混珠、乌烟瘴气,中国的教育又乱了套。教师们唉声叹气,欲罢不忍、欲教不能。学校的正常授课受到冲击,中国教育跌进了低谷。

    为了紧跟形势,紧跟上级的战略部署,林士和召开了教师和学生都参加的动员大会。可是雷声大、雨点稀。

    尹成君能够正确对待七三年下半年发生的事情。上级告诉学习白卷考生的事迹,就找来报纸或者材料读;让组织学生反潮流,反对“师道尊严”,他就召开师生会议做动员;号召批林批孔,就组织师生写一些批判稿在会议上念。但是,老师的工作日一天不能少,学生的每一节课都得上,学校的工作一件也不能少干。他认为这是责任,这是本分。

    七四年春季开学,林士和调出,由中学负责人鲁庆新任分校主任,李友信老师当上了中学负责人。李天成的大女儿李晓燕来段家屯小学校当代课教师。田德新调到中学教语文。学校招生由春季改为秋季,小学五年级学生增加半年时间,课程用省编补充教材。

    学校在三月一日正式开课了,尹成君开始规划校园。他想在学校一周再栽一些杨树,绿化了校园,也美化了校园。学校周围的树木太少,在远处看,难看极了。他的设想得到了鲁庆新主任和李天成的支持。三月的天气仍然很冷,等到那冰雪融化、青草冒尖的时候才能栽树。他把全身心的精力全部投入到教学上。

    七三年七月十日河南省唐河县马振扶中学发生了一个事件。该校一名学生在考试卷上写了一首打油诗,受到校方批评后,她投河自尽。学校负责人和班主任被判刑二年。就这样,抓智育受到了口诛笔伐。教师们都变成了谨小慎微的君子,说话办事都十分的小心。

    自然界没有停滞不前,仍然从春天向夏天转变。到了植树季节了,尹成君想用拖拉机把要栽树的地翻一遍,还想翻一些地做学农基地。他来到了大队拖拉机站来找站长张富。

    大队拖拉机站是七二年成立的。公社拖拉机站下放到大队来办,给伊岭大队分来了两台链轨车,大队又拿钱买了一台胶轮二八拖拉机。大队成立拖拉机站时,很多青年都报名,也有人托人找李天成走后门的。李天成正直、坚持正义、任人唯贤,大队支委们在讨论拖拉机站人选时,自然就想到了张富。

    张富虽然才小学毕业,但他肯钻研,对什么事都好奇。有了半导体收音机,他也买了一台,有功夫就鼓捣。他还买回来一本半导体的书,买来了电烙铁,只要有空就对着书,拆了焊,焊了拆,真就鼓捣出来点名堂。谁家的收音机坏了,找他,他就能给你修上。农村时兴了自行车,他又开始琢磨自行车。车圈斜歪了,他能矫正,中轴坏了,他能换。慢慢地,他在人们的心目中成了继尹祥之后新型的能工巧匠。

    张富进了大队拖拉机站,就开始钻研上了拖拉机。他特意去了一趟县城,在新华书店买了一本拖拉机方面的书,一有空就捧着那本书读。拖拉机有时坏了,坏了他就拆了修,弄不懂的地方就照着书本,真就能修好。拖拉机后面牵引的农机用具有时也坏,他就建议买一台电焊机。电焊机买回来以后,他又开始学习电焊。那电焊真神奇,能把两块铁粘在一起牢靠结实,还能把厚铁皮切开。他钻研技术,渐渐地,他的能力超过了别人一大截,无人能够相比。今年拖拉机站民主推荐站长,他得票最多,就当上了大队拖拉机站站长。

    尹成君骑着自行车来到了拖拉机站。拖拉机站就在大队办公室东侧五十米左右,坐北朝南的房子有五间。有三间是车库,一个工作间,一个办公室。有一排西厢房,是仓库,装了不少破破烂烂的东西。张富在工作间正忙着修一台链轨车,他精力集中,没有发现尹成君的到来。尹成君走到了跟前,亲切地叫了一声:“张站长,你好啊,忙着修车哪!”

    张富穿着一身蓝色劳动布的工作服,戴着一副满是油污,分不清原来本色的手套,脸上挂着几块油污的斑点,露出了一口小白牙,回过头来笑着说:“我说,尹老弟,你今天咋的啦,乡里屯邻的都是哥们,拿我开心哪?什么张站长,是张大哥!无事不登拖拉机站,有事吧?你就在这说,你看这也没有外人。”

    这时,尹成君才看见,拖拉机底下的用水泥修的坑里还有两个人。一位是刘俊美的哥哥刘俊生,另一位是六叔家的大女儿尹春洁的女婿李春生。尹春洁比尹成君小两岁,李春生管尹成君叫哥哥。他们俩直起腰来,把脸露出来与尹成君说话。尹成君弯下腰与他俩说了几句客套话。

    尹成君觉着真是没有外人,就直截了当地说:“我想栽几棵树,校园东西两侧也比较宽敞,翻起来做学农基地,请你帮一个忙,怎么样?”“能有几垧地?”“一垧多些吧。”“明天去,行吧。这台车毛病比较多,日头落,能修完就不错了。还得去一个扶犁的吧?”“那当然了,学校没有闲着的老师,就一个孟林贵是科任课,家里还总有事,不可能有扶犁的时间。”“行,好说,我就全安排了。”“一言为定。你们忙着吧,我在这还耽误时间。明天就都过去吧,我好好地准备几个菜,打二斤酒,招待你们。”

    第二天清晨,李春生握着操纵杆,拖拉机冒着黑烟,摇着沉重的链轨,咬着地皮,晃动着红色车身,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迎着朝阳来到了学校,在办公室不远处停了下来。李春生、张富从拖拉机里跳下来,向学校办公室走过来。尹成君正在办公室洗耳静听,忽然听到拖拉机的声音,从办公室快步出来迎了上去。他握住张富的手,说:“张大哥,你真行,说话算数。”李春生接过话茬说道:“我们站长,说一不二!”张富笑着,没有说什么。

    几个人进了办公室,尹成君拿出一盒迎春烟,把烟盒撕开,他俩谁也不抽烟,他把烟放在了办公桌上。四年级班主任仲凤云笑着,从另一间屋子走过来与张富、李纯生打招呼,拿过茶碗、茶壶,给他俩沏茶倒水。

    仲凤云是霍林县师范学校七一年春季招生的学员,学习两年,在七三年春季与同班同学李月茹一起分到伊岭分校,林士和把他俩分到甸子屯小学校。她俩都是单身,屈胜金给安排在一家农户去住。她俩住西屋,东屋住着一位老太太和一位老头儿。她俩在一起生活,朝夕相处,难免舌头碰上了牙。终于有一天,因为一件小事吵了起来。接着就是吵闹不断、战斗不止,影响了感情,也影响了工作。她俩有时生闷气,连学生的课都不给上,学生和家长都有意见。屈胜金做了多次耐心的工作,效果都不理想,再也找不出解决问题的办法。今年春季开学,在研究人事分配的时候,屈胜金把她俩的事情提了出来。最后决定把她俩调到段家屯小学校,在尹成君领导下工作。她俩自从来到了这所学校,一反常态,不但积极工作,关系也处理得很好,在一起呆了三年,没有吵过一回。有的教师说,尹成君就是神奇,谁到了他手下,都听他的。分校主任解决不了的问题,到了他的手里却能迎刃而解。其实也有例外。这是后话,暂且放下。

    尹成君陪着张富、李春生喝了几杯水。李春生站起来,看了张富一眼,说:“干吧,早干早完事。”张富说:“你开车,我扶犁。尹老弟,你也上车,指挥拖拉机往哪开,把范围给定下来。我们照着你的范围干。之后,你就不用跟车了,车里声音太大,时间长了,你得受不了啊!”

    三个人走出了办公室,来到了拖拉机跟前,尹成君上了拖拉机,坐在驾驶室的右侧,李春生坐在左侧开车。拖拉机从学校西面开始往南开,开出有二百米,尹成君指挥拖拉机拐了一个直角向东开。东面是大道,拖拉机开到了离大道五米的地方,尹成君指挥拐直角准备往北开。

    李天成听到了拖拉机的声音,走了过来。尹成君看见李书记来了,叫李春生把拖拉机停了下来。他从车上跳下去,来到李书记身边。李书记说:“你不要上车了,我上车指挥!”他说着,走上车梯钻进了驾驶室里。拖拉机在李书记的指挥下,照着原路开了回去。开到西边拐直角的地方,车头没有向北转,而是向南转,简直奔南开了下去。尹成君站在道边上没有动,两只眼睛盯着车。只见那拖拉机,发出欢快而高兴的声音沿着南北树带的边行驶。南面有一片自然林,长着的都是榆树。尹成君记得小时候,曾经随着大人们去那里撸过榆树钱儿,觉着林子里很宽阔的,树也很密。他钻进去很长时间没有跑到边,还迷失了方向,找不到大人们在哪里,把他吓了一身的冷汗。也不知是自己的身体长高了,长大了,还是别的缘故,现在看那林子,似乎比原来小多了,树也没有那么密了,站在林子北面能看到南面站着的人。拖拉机开到那林子的北边,向东拐了一个直角,沿着自然林的边缘向东大道奔去。车走到离大道三米的样子又拐了一个直角,沿着大道边向北开了过来。

    尹成君看着李天成指挥拖拉机圈了这么大一块地,也不知他要干什么。这块地长着稀疏的草,给上面走都能看见地皮,牛马羊从来不来这里。就是来了,只是路过,头都不低一下。空地上还有几棵树,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树干都有几道弯,一棵都不会有成材的。

    拖拉机开到了尹成君跟前停下,李天成从车上慢慢地挪下来。尹成君迎了上去。李天成站在尹成君面前,把他的手一挥,指了指刚才拖拉机圈的地,大声地对尹成君说:“这些地都给你段家屯小学校了,今后就归你管了。有七垧地。怎么样?”

    尹成君心里那个乐呀,这回用不着再为学农基地少,学农课没法上,学校经济困难举步维艰而发愁了。有拖拉机在身边响,他也只得大声说:“感谢李书记的关照。今天午间我给学校安排伙食,请你来喝几杯酒!”李天成又大声说:“一会儿,我去公社报到,明天召开党委会议。学校是大家的,也有我一份,家家都有孩子。学校办好了,是孩子们的福气,也是贫下中农的福气。你小子可要好好干,可别辜负了我对你的期望啊!”说完,迈着大步走了。

    拖拉机还在响着,原地未动。这时刘俊生来了,把张富从犁杖上换了下来。尹成君对张富说:“刚才,李书记把翻地的范围都给画出来了,算校园内的有八垧多地。你跟他俩说说,可得保证拖拉机正常运转。”张富走到车前向李春生交代一番,拖拉机冒起了黑烟,鼓足了劲向前开去,后面的犁铧卷起阵阵尘土。

    尹成君与张富向学校办公室走去,边走边向他说:“这回就看张大哥的啦,翻完了给耙喽,再给镇压喽。这块地因为地力薄,也没有那么多的粪肥,想种谷子。谷子是草性,一般的地都能长。到了秋天收割的时候,谷子茬口留它高点儿,来年一刮风,能灌上半垅沟沙子,借助自然之力,让风婆婆给咱施肥,充分利用咱们这个地方的自然条件。这么多的地去求生产队,会给生产队带来负担,我想用你们的拖拉机带上播种机给种上,到蹚地时再来蹚两遍。怎么样?”张富点了点头。

    尹成君停了停,继续说:“今年到秋一定会丰收。这么多的地,李书记给了我,我就如同得到了黄金,如虎添翼,力量倍增,信心百倍呀!丰收了,有钱了,我买他两条老牛一辆车,雇一个工友,就像中学一样。但中学是马车,咱是牛车,慢点。可是,咱这地近哪,出了门就是地。丑妻、近地家中宝。同中学比,牛车慢但路程近,就扯平了。你哪,千方百计帮我这一年!”

    张富听他絮絮叨叨的,好像谁不愿意给他干似的,笑了笑,说:“尹老弟,你不用向我描画远景。只要你提出来,我就答应你。这么多的地,不实行机械化作业,你去求生产队那真不行,给生产队耽误多大的事呀。你说买牛买车是一个高招。不过,我可把话说明白喽,你要是跟李书记说好了,来年给你干也行!”“一年,你张大哥支持我一年,我就知足了。艰苦创业吗,靠自己的力量发展自己。”“就这样吧。我不回办公室了,去办点事,午间一定回来。好好准备准备伙食啊!你的自行车借我骑一趟。”张富笑着,骑着自行车向校外走去。

    尹成君加快了脚步来到了办公室,他看了看手表,离上课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拿出教科书、教案,坐在办公桌前翻着、看着、写着,是那样的全神贯注。

    快到上班的时间了,孟林贵来到学校办公室。他走到尹成君的办公桌前面停了下来,笑着说:“李书记给圈的那些地都是兔子不拉屎的地。我们屯的社员说,那地是我们屯子的,曾经种过庄稼,长不高还不算,都不打籽,才撂荒了。你仔细看还能分出垄沟垄台哪。咱学校能种出来啥呀,比人家生产队还能耐?”

    尹成君放下笔,用眼睛看着他,脸上布满了得意的神采,说:“我要的就是兔子不拉屎的地。要是兔子拉屎的地,那可是七垧地,你能弄到手吗?不结籽不要紧,今年我种谷子,七垧地的谷草你说能卖多少钱吧?人家割谷子,茬口要求矮些多出草喂牲口。咱们割谷子的时候,把茬口稍微高些。来年春风刮起来的时候,别的地里的表土就会淤积到咱的地里,半垄沟没有问题吧。咱这叫,借土肥田、借香念佛。李书记听到拖拉机的响声前来圈地,这是天赐良机,李助我也!好像那周瑜等来了意想不到的东风,求之不得呀!”

    孟林贵见他得意忘形的样子,真觉得好笑,实践证明已经是颗粒不收的地方,他倒看成了狗头金子,这个人真不可理喻。孟林贵摇着头,走到自己办公桌前坐下,拿出散装烟,卷好了,拿出火柴正要点着抽。

    尹成君站了起来,把那盒迎春烟拿在了手中,抽出来两支,送给孟林贵一支,自己叼上一支,说:“孟大姐夫,抽一支这个。我今天破例,高兴了,也尝尝这烟的滋味,有很久没有抽了。”

    孟林贵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微笑着把烟接了过去。他把火柴划着,先给尹成君点上,自己才点。他把那根未燃尽的火柴扔到了地上,问尹成君:“你要学抽烟?”

    尹成君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孟老师,你张罗一桌饭菜,给翻地的师傅,再请两位队长,得有酒。”他叼着烟笑眯眯地往出走。尹成君拿起那盒烟,塞到他的衣兜里。他没有推辞,拍拍自己的兜,那眼睛笑得都成了一条线。

    孟林贵抓来两只小母鸡,一筐土豆,买来四斤散装酒。他忙不过来,就招呼仲凤云帮忙。

    午间喝酒的时候,尹成君把前山屯队长王成文,段家屯队长古呈祥找来了。在酒桌上,他把翻地、种地、秋收,还有买牛、买车的想法和盘托出。

    李春生说:“翻地、耙地、播种,没说的。只要李书记同意、张站长同意,我坚决干完再走,保证拖拉机不出故障。”刘俊生说:“播种机垄与垄的距离是二尺二寸的,宽些,浪费地。”尹成君问:“不能调吗?”“是固定的,多说能调到二尺一寸。”刘俊生回答他。张富说:“宽就宽点呗,这么多的地,浪费点不怕的。你说哪,尹老弟?”尹成君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他的看法。

    古呈祥说:“快刀斩乱麻吧。地的事,拖拉机站就包下来得了。尹老师说买牛买车的事,今天也定下来得了。前山屯的牛多,王队长,你给挑两头熟套子的、有劲的。”

    王成文喝着酒,很高兴地说:“我队牛多,卖你两头没有问题的。还有一辆破胶皮车,也一起卖给你得了。你要是用工友,我推荐我屯的姚文瑞给你干。他能干活,当过园头,赶车、扶犁,样样中。”

    张富举起酒杯同王成文撞了一下,两个人同时喝了进去。张富放下酒杯说:“我干啥事就着急。王队长,你把价钱也说出来,咱们都帮你们参谋参谋。”王成文想了想说:“我还能管尹老师多要啊!两头牛,四百元;那车一百八十元。一共五百八。”

    几个人把眼光递给了尹成君。古呈祥说:“尹老师,你要吧,这个价格不高。”“那就定下。五百八十元,两头牛、一辆车。秋天有钱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王成文说:“现在要,都给你。钱到秋收后给也行。”“牛来了,没有草,吃啥呀?不行,非秋后不可。”尹成君笑了。

    孟林贵拉了尹成君一下,尹成君跟着他来到了外面。他说:“那车我知道,上了轴承就坏。生产队都不使它,你要它干啥呀?咱那不是花钱买了一个废物吗?”尹成君不以为然,说:“那都定完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车也在人使,到了咱的手里,它就不坏了哪!”

    尹成君从外面回来继续劝酒。酒足饭饱,各有各的事,都忙去了。

    不到三天的功夫,翻、耙、压、播,轻悄悄地完事了。最后一顿饭,提前开饭。学生一放学,尹成君就陪着张富他们在办公室喝起酒来。庆贺胜利完工,他哪能不乐?大家正喝得兴致勃勃,从门外走进来一个人。

    来的人是教育组二把手郑义。他受上级委托到伊岭分校来检查工作的。尹成君一看教育组领导来了,站了起来向前打招呼。让他到桌子上就餐,已近尾声,虽不能说杯盘狼藉,但也是残汤剩菜,实在不好意思。尹成君只得把郑义让到值班室坐下,仲凤云老师过来给郑义沏了一杯茶水。尹成君告诉她,让孟林贵再去买一只小鸡来。她走出值班室去传达他的话。

    领导来了,得向领导说说为啥还没有到下班时间,就陪着几个人喝酒。郑义听了情况之后,不但没有责怪,还大加赞赏。说:“你尹成君做了一件大好事。不仅是现在,给后来人都打下了基础。这七垧地,就像你所说是狗头金子。现在占上了,就占上了。等他眼红的时候也没有办法了。想要都要不回去。你去陪他们喝酒去吧,他们都是你的功臣。”

    尹成君从值班室走了出来,得到领导的赞扬,心里很高兴的。他走到桌前一看,桌边坐着的人,都在直挺,筷子在桌上放着,谁也不吱声,气氛很沉闷。他很惊讶,问:“咋的了,也不吃、也不喝的?”李春生说:“你都走了,我们这酒还咋喝了?”他心里明白,笑着坐了下来,端起了酒杯,酒杯是五钱的玻璃杯,说:“来,举杯。教育组领导来检查工作,有几句话跟人家说说。那边完事了。别耽误咱喝酒,把这杯酒干进去,以表示我对拖拉机站各位的感谢!”桌上的人脸面有了笑容。都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酒桌上又来了高潮,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酒足饭饱,张富领着李春生、刘俊生开着拖拉机轰隆隆地走了。尹成君走出办公室送出很远。张富向他摆着手,让他回去。

    尹成君来到了值班室,让仲凤云老师在值班室的炕上放上炕桌。他与郑义两个人在炕桌的左右,分宾主坐好。新做的小鸡炖土豆热气腾腾地端了上来。酒杯倒满,尹成君陪着领导郑义又喝起酒来。

    虽然有了新翻新种的七垧地,但是,尹成君舍不得丢掉南面那一垧多地,他想再种一年。那地虽然是牲口嘴,但土质好,种上甜菜,准能有一个好收成。

    种甜菜要提前用3911拌种以防虫害。这种农药是新研究出来的,对人畜都有害,在拌种和播种时都要预防中毒。拌种那一天,尹成君领着学生程林、张连昌戴上口罩、手套换班拌种。三个人回到学校又用肥皂洗了三遍手。他回到家后,又洗了三遍手,才给齐东华打肌肉针。

    齐东华有病了,腰疼直不起来,洗脸时都支持不住了。到县城医院诊断为腰椎结核。这个病要用链霉素肌注治疗,早晚各一针。一个疗程四十天。按疗程肌注,时间长,找谁给打针,尹成君就向护士学习肌注技术,在齐东华的身上学习起来。时间一长,技术就熟练了。

    尹成君把药稀释好了,抽进针管里给她肌注。过了一会儿,她说,今天奇怪,有点疼,和往常不一样。

    不知齐东华疼到什么程度,如何处置,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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