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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四十二回 有文寻子三关过 白才全力找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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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元一九六八年,立秋。北京中山公园仍然柳叶青青、松影婆娑、花香鸟语,游人来来往往。郑有文挽着王韶华的胳膊,流连在池前树下、花草丛中。他俩走累了,坐在供游人休憩的长椅上。刮来一丝风,几片凋零的花叶忽忽悠悠从远处飘到了脚下,看到这样的情景,王韶华颇有感触,伤感地说:“冬春夏秋,循环往复,一年又一年。咱那儿子要是活着的话,该是三十岁了吧。”郑有文长叹一声,望了望蔚蓝天空,有几只大雁在空中盘旋,划破寂静向南飞去,他若有所思,若有所悟。这时听见卖报人的叫卖声:“看报、看报,人民日报、光明日报、北京日报,还有各省的报。”郑有文喊道:“卖报的,把各省的报,给我拿来几张!”王韶华劝他说:“有一张还不够看呐,买那些干啥,家里还有那么一堆呐。”他没有回答她的话,走向卖报人,认真挑选不同日期的各省的报纸,他选了有十多张,给那卖报的人五角钱。

    郑有文在长椅上,一张一张地挑选内容,挑出一张报纸仔细地看了看,就递给了王韶华,让她看。他用手指点着报纸问她:“你看这个人名和这照片,是不是熟人,有点印象没有?”她看了一会,想了想,才说:“是不是那个当连长的,把岗上正村打了的那个人。后来好像听说他带兵起义了。”郑有文往上推了推眼镜,又认真地端详了一会说:“我看也像他。报上说这个人叫聂耀武,我想起来了,是这个名字。我猜测,他应该是知情人之一。他本人如果不那么清楚的话,他认识的人,或者是身边的人,一定得有知道咱俩的,知道咱那孩子底细的。应该选他作为突破口,继续寻找咱那儿子的下落。儿子找不着,我心不甘哪,死了也闭不上眼啊!”说着说着,那眼泪就要掉下来。王韶华默默不语,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双眼紧闭。

    郑有文看她这个样子,知道是触痛了她的心,不再往下说下去,目不转睛地看着报上的人名和照片。只见他突然间精神振奋起来,眼睛里放射出希望的光芒。他兴致勃勃地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张报纸,放进衣兜里,就像得到了突如其来、意想不到的宝贝。他扶住她,两个人站起来向前走了一段路。他拉住了她的手无限感慨地说:“三十年过去了,弹指一挥间。年轻貌美、如花似玉的女郎如今要成了老太婆。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青年男子,都要成为老头啦。”王韶华的心情有些好转,看着他洋溢着春风的脸动情地说:“人家看见咱俩手拉着手,肩并肩的,以为是新婚夫妇哪,指指点点的。都说看上去也就三十多岁的年龄,是大龄青年才结婚,度蜜月哪。”他让她给说笑了。“你只能是表面文章上的猜测,或许是一种赞美、虚夸之辞吧。你我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年龄吗。都是扔下五十奔六十的人啦。”他俩一边说着一边走出了中山公园,来到了停车牌前等候公共汽车。

    郑有文三五年东渡去了日本国留学,一则是想学习日本的先进社会理念,二则是想探求救国救民的道理。卢沟桥事变后,他看透了日本妄图侵吞、霸占中国领土的凶恶目的,立志学成后回国救国救民。他万万没有想到日本军国主义政府为了扩大侵华战果,尽快结束战事,不顾中国政府的反对,把应在三九年毕业的读东京大学的中国留学生提前毕业,集中训练三个月后,派到日本军队里做翻译工作。郑有文被分到驻守在龙岗火车站岗上正村的部队里当上了翻译。他来到之后脱身不得,感到无奈,只得等待时局的变化,相机行事。他也曾利用各种机会打听救国救民的共产党的下落,但以他日本军队翻译官的身份,问出真正的共产党员的所在,真比登天还难。谁知你一个日本翻译官耍什么阴谋诡计。岗上正村对他这个留学生翻译,真还高看一眼,有啥事都问一问,商量一商量。他当然不会出谋划策让日本人去欺压中国人。他说话模棱两可、捉摸不定,有意向着中国人,让岗上正村的决定或执行方案错过最佳时间,给同胞们更多的机会。那次岗上正村被聂耀武打了一顿后,岗上正村就寻机报复。他说里言外、阴阳各半,劝说岗上正村从长计议。他说岗上正村,你也有毛病,事情闹大了,传到上司那里会影响前途。就是不奔前途,硬碰下去,非两败俱伤不可,还兴许闹出人命来。不如就当做没有这么回事,时间一长,啥都会过去的。与聂耀武分工分别治理,各干各的,很好的。他干好了,你沾光。他干不好,有他的上司管他,和咱无关。岗上正村真还听了郑有文的劝说,偃旗息鼓,就此罢休。与聂耀武表面上不计较长短,友好往来。郑有文到龙岗不长时间就认识了王韶华。他被她的美貌所陶醉。虽然王韶华是有夫之妇,但两个人还是一见钟情,相见恨晚,缠绵温存,难舍难分。正赶上宋豪彬移情在赵二娘和赵娜身上,无暇顾及王韶华,就给了他俩充足的时间和条件。岗上正村知道他俩相好后,也支持他的所为。岗上正村认为,你宋豪彬妻妾成群,还贪恋外人,就不应该干涉王韶华。在宋豪彬面前,岗上正村也曾暗示,你的女人有都是,放了王韶华给郑有文,会大大的有你的好处。宋豪彬不敢得罪郑有文,对郑与王的亲密关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惧怕岗上正村的权势。三九年腊月,王韶华生下了与郑有文恋爱的结晶。后来王韶华身体欠佳,没有精力侍养儿子,就把儿子托付给近邻宫长志代养,并取名宫长荣。从取名上看与宫长志是同等辈分。当时宫长荣六岁,还没有记忆能力。宫长荣模样非常像郑有文,如同在脸上扒下来的面具一样。宫长荣身体健康,脑袋聪明伶俐。郑有文派个医生给予王韶华脱身之计后,由于仓促,没有时间,也怕认领孩子带来麻烦,带来难以想象的后果。当时认为,日后再来,小孩那么健康,宫长志夫妇年岁也都不过,人还能没吗?再说,宫长志为人诚实,答应日后可以认祖归宗,不会变心的。郑有文随着岗上正村来到关内作战。日本关东军司令部为了激励岗上正村作战的勇气,越级提拔了他。岗上正村很是卖力,东拼西杀,但时局逆转,他没有回天之术,节节败退。当日本天皇宣布投降时,郑有文劝告岗上正村向共产党领导的军队投降,说共产党的军队是仁义之师,优待俘虏,对咱有力。岗上正村听信了他的主意,就与时任华北军区司令员取得了联系。司令员亲自接见了郑有文先生,并给他记了二等功。岗上正村一万多人的缴械投降,给部队的武器装备提了一个档次。郑有文留在了司令部里当教员,给连级以上干部补习文化,为新解放区培养干部。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在毛主席、共产党的领导下,百废待举、千业并行。郑有文被分到了北京大学日语系当教员。他业务精通,工作肯干且认真,得到领导的赞赏和同志们的好评。

    王韶华被郑有文接到关内以后,两个人更是相亲相爱。可能是她吃了还魂散,对生殖系统有些损伤,再也没有怀孕。这样,他俩只有那一个在北方的儿子,所以就分外地怀念和惦记。五零年,她与郑有文回到了龙岗车站,去找宫长志,街坊邻居都说不知道搬到哪里去了。白天还在一起说话唠嗑,过了一夜,第二天清早就不见了,是夜里偷偷摸摸搬的家,从此无影无踪、杳无音信。去找宋豪彬,因为他罪大恶极,在土改时打土豪分田地运动中,让农会干部一顿皮鞭,回到家后躺在炕上妒火归心,没有几天就死去了。宋豪彬一死,宋家主脑没有了,树倒猢狲散,家人们七零八落、各奔东西,也不知都跑到哪里谋生去了。他俩又去打听赵二娘和赵娜的去向,左邻右舍也都不知晓。他俩万般无奈,怀着怅惘和忧愁回到了京城。对儿子的没有消息,他俩并不死心。五八年暑假又乘车北上龙岗,和上次一样。真是一问三不知,神仙怪不得。一无所获、沉痛返京。

    今天看了这张报纸,郑有文看到了希望。希望就在聂耀武身上。他认为聂耀武在龙岗呆了好几年,那里一定会有熟人。再说了,聂现在权势在身,一呼百应之时,可以通过各种渠道帮助寻觅线索,马到成功啊。他主意已定,就等寒假动身。王韶华向他提出建议:“你先去个电话说说,做个铺垫,好不好?”“千里通电话,看不见表情、传不出心灵,说不明、道不白的。人家现在可是高官,能不能想起你这个郑有文,认不认你这个郑有文,还不知道哪?只能见面,当面求他。人怕见面、树怕扒皮呀!”

    时间如流水,日月似穿梭。忽一日,郑有文心潮澎湃,坐立不安。儿子的身影,聂耀武的身形挥之不去,一直在头脑中盘旋。他忍无可忍,向校方请了假,夫妻俩着意梳洗打扮一番。郑有文西装革履,王韶华短衣新衫。这套装扮是他俩特意去了一趟王府井百货大楼挑选的最时髦的。两个人来到了北京火车站,买票上车,对号入座,列车启动。

    到了目的地,郑有文和王韶华两个人从火车上走了下来,出了站口,坐上公交车直奔省革命委员会大院。下了汽车,来到门岗,出示证件。门岗一看是北京大学教授,另眼相看。当得知要见聂副主任,更加殷勤百倍,让到接待室等待。

    聂耀武正在和几位下属研究工作怎么样开展,电话铃响了,他接过电话,是门岗打过来的。门岗直接打来电话是少有的事,除非是特殊情况。电话里说:“聂副主任您好,您的故交,北大日文教授郑有文先生,与其夫人王韶华女士从京城来,特意来拜见您。刚从北京来,刚下火车,正在接待室。”

    聂耀武手里拿着话筒没有说话,一连串的概念在脑海里翻腾:北京大学、日文教授、郑有文先生、王韶华女士、故交。郑有文、王韶华,这两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似乎在哪儿听说过,拍了拍脑袋,眉头皱了几下,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门岗似乎有些着急,催促的语气:“聂副主任,怎么办好?”“你给王秘书打个电话,让他陪着他俩过来吧。”

    门岗把电话打到了王秘书的办公室。不一会功夫,省革命委员会办公室王秘书从楼上走了下来,大步流星来到了接待室。他很有礼貌地问郑有文:“您就是北大郑教授?”郑有文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彬彬有礼地说:“我叫郑有文。”指了指身边的王韶华说:“这是我的内人王韶华。”

    王秘书端详起王韶华来。只见她穿着得体,苗条秀气,美貌无比。真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是美女临界、仙女下凡,乃女中之粲者也。看样子也就三十岁上下。他又看了看郑有文,丰神飘洒、眼正口方、眉宇微挑,眼睛里有一股文采和傲气,约莫年龄就在四十上下。他赞许的眼光,微微地点了几下头,说:“跟我上楼吧,去见聂副司令员。”

    聂耀武在办公室和几位下属研究工作已近尾声。其中一位说:“就按聂副主任的意见办,我们几个保证办好这件事。”几个人收拾一下文件,拿着笔记本走了出去,脸上都洋溢着工作上配合默契的笑容。

    王秘书领着郑有文和王韶华二人来到了办公室门口,等那几个下属走出后,就把他俩让进了聂耀武的办公室。

    聂耀武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出来,握着郑有文的手,认真地看了看郑有文的脸,那头不由得摇了一下,似乎是说,这两位不速之客是在什么地方认识我的哪?郑有文也仔细地端详起他来,寻找着当年的记忆,怎么也看不出是当年的聂耀武。郑有文心里画了个问号,难道是重名重姓不成?那样的话,可就是肥皂泡了,寻子无望矣!王韶华也看着聂耀武,真的不像当年叱咤风云、风华正茂的聂耀武。看错了照片不成?她摇着头。

    郑有文想着报纸上的照片。书中暗表,那张照片是摄像师把聂耀武年轻时的和年老时的搀和了一下,让聂副司令员在报上年轻些。要不然,郑有文怎么能看出像当年的聂耀武哪。如果没有摄像师的精心制作,郑有文怎么会找着今天的聂耀武?天公设计,人为作美。

    聂耀武笑了笑,指了指沙发,请他俩坐在沙发上。他也回到了座位上坐了下来。郑有文又看了看办公室内的摆设及布置,点了点头,似乎是说作为省级领导,这样的办公条件不为过也。王韶华看着郑有文,心想,你都说话呀,观赏屋子有什么用?

    室内的空气似乎很紧张,也很沉闷。郑有文的额头微微地渗出汗珠,他拿出手帕擦了擦。王韶华感到浑身难受,坐立不安。

    还是聂耀武先打破这紧张和沉闷,平静而温和地说:“你是北京大学的教授,郑有文先生。我脑袋里好像有这个名字。可是,实在抱歉,真有点想不起来了。”他一说话就露出直率、爽快的性格,直言不讳。他让王秘书给两位沏茶。

    郑有文用手帕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眨了眨眼睛,坦诚地问:“您是不是当年曾在龙岗车站驻扎的连长聂耀武?”“是啊!您是怎么知道的?”聂耀武显出惊讶之色。郑说:“您还记得岗上正村不?”此话一出,郑有文觉得有些失言。不管咋说,那一段插曲对传统的中国男人来说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果然,聂的脸色有了明显的变化,显得很不自在。

    聂耀武想,看起来,此人是故知,不然这一段历史已经成为沉淀,鲜为人知啦。时过境迁,从来没有人提起过。今天突然间提起,心脏又突突地急促跳动,就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天。他似乎看到了岗上正村正在欺侮自己身小体柔的妻子,愤怒异常。只见他把拳头砸在办公桌上,说:“那个王八蛋,狗日的日本鬼子,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他!”

    郑有文看他越过时空,义愤填膺,只得静静地看着、听着。等他稳定了情绪才说:“我是他的翻译官郑有文。近日翻阅报纸才知您在此做高官,特来拜会,承蒙接见,不胜感激涕零。”郑说话时眼睛盯着聂的脸色变化。

    当聂耀武听到眼前这位北京大学的郑教授,竟是当年岗上正村的翻译官,眼睛立刻圆睁起来,亮出从来没有过的光芒,惊诧不已。他从座位上站起来,跑步一般来到了郑的面前,拉住郑的手。郑有文慌忙离开沙发站立起来,两个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聂的声音很高,似乎在喊:“哎呀!怎么能想到是你呀!想当年,你从日本留学回来,在岗上正村手下当翻译官,文质彬彬、英姿飒爽。标准的小伙,标准的小伙。日月穿梭催人老,阴晴圆缺吞少年。现在老些了,老些了!分别有二十多年了吧?在此幸会,有缘、有缘!”

    聂耀武很激动,脸上洋溢着异常兴奋的笑容。他指了指王韶华,说:“这位就是------”话到此处,往下不说了。郑有文猜测下面的话,他没有想好用什么词语才恰当,所以止住了说话。郑有文接下话茬,说:“她就是我的夫人王韶华,当时是宋豪彬的三姨太,外号叫三娘子的那位。”王韶华站立起来,微笑着,和聂握了握手。

    旧事重提,是万不得已。但是,王韶华却觉得不好意思。一个有夫之妇,跟着别的男人跑了,在中国传统道德里面是遭人唾弃的。虽然装死一回,被埋在了荒郊野外,遮人耳目了,也堵住了人们的七嘴八舌。人们都说,龙岗车站附近宋豪彬的三姨太王韶华已经死了。但今天见了故人,心还是跳得厉害,脸也红了起来,身上像有蚂蚁在爬,痒痒得有点挺不住。这是她心灵上的创伤,今天提起,心好像在流血,滴滴答答。

    聂耀武没有注意到王韶华的心情变化,他这时沉浸在久别重逢无比兴奋之中,也不顾及自己的身份与地位,回忆当年,指手画脚。他说:“今天午饭,咱俩得好好喝两杯。”说着,拿起电话打到了家里,说:“夫人哪,来两位客人,是故人哪,炒几个小菜招待。有朋自远方来,咱得庆祝,接风洗尘哪。”对方答应了一声,他就放下了电话。电话铃响了,是他夫人打过来的,他接过来答道:“暂时保密,一见面就知道了。”

    郑有文看到身居高位的聂耀武这样热情非常感动。郑问道:“您的夫人岳冰如身体健康吧?”聂微笑着,说:“就是那个身体,坐如镜中明月,走似柔柳扶风。”“是林黛玉转世投胎吧。”郑有文笑着说。

    聂耀武突然间想起了什么,拍了一下郑的肩膀,问道:“你怎么还记得她的名字?”“远近闻名啊,龙岗人都知道,有个小黛玉叫岳冰如的,是聂连长的内人。”说到这,三个人都开怀大笑起来。聂说:“古人云,故人来见,必有事相求。不知有何事找我帮忙?”郑就把找儿子宫长荣的事情叙述了一遍。怎样看报,才想到找他也说了一遍。

    郑说:“您在那呆了好几年,还当过霍林县长,那是您的老地方,能没有熟人么?熟人找熟人,就能把我儿子宫长荣的下落查出来。”

    聂耀武听了他的一席话,沉思了好一会,才说:“那时,咱是军人,与地方人际交往很差。我想起来了,有个人也许能帮上忙。此人叫白才,当地人,是地下党的负责人,还是我的入党介绍人。我起义时,就是他,直接露面和我联系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前,他是霍林县委书记。有时他来省城开会,不住宾馆,上我这来凑热闹。霍林县成立革命委员会时,他当上了二把手。一把手不都是军人吗。我给他打个电话,让他竭尽全力、两肋插刀。你意下如何?”

    郑有文喜出望外,拍起了巴掌,说:“那太好了,谢谢了。这趟来,就依靠您了。您要全力以赴,就有希望。先打个电话,通报一下情况,有个思想准备。我要面见白书记,只有面见才能水落石出。我明天即去霍林,找他如何?”“好,按你的意见办。”

    聂耀武操起电话,电话通过交换台才能打到霍林县。不一会就传来了白才的声音:“是聂主任吗?我是白才呀。聂主任您好啊!”“你小子,别奉承,行不。是副主任,啊,副主任。”可以听到对方的笑声。聂耀武也笑了起来,说:“你白才帮我一个忙,明天有个北大教授郑有文去你那里,他托我找你办事,你要精神点,就当是我的事。”聂耀武在电话里,把事情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最后说:“你想一想,有谁能知道底细,谁能提供线索,不要怕费时费力。”这时,电话里传来这样的声音:“聂主任,请您放心。只要有这个人,天涯海角也能找到!”他放下了电话,非常高兴地对郑说:“此行不是薛礼,不会白袍(跑)。”“要是找到了儿子宫长荣认祖归宗,我要在京都大摆筵宴。你可要出席呀,给我长长威风。”“保证前去。”“一言为定。”“驷马难追。”两个人击掌,就像那大功已经告成。

    聂耀武看了看手表,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说:“走吧,到饭时了。”三个人走到楼下,有个小轿车迎了过来。他们坐进轿车里,司机就加大了油门。车开到了省军区大院,军区高级干部都在院内居住。下了车,司机把轿车开走了。聂耀武把郑、王两位客人让到客厅坐好,就招呼:“冰如啊,来见见客人。看看,还认识不认识?”

    岳冰如体态优美,从厨房来到了客厅。她眼睛瞅着王韶华,认真仔细打量一番,好一会儿才说:“我猜猜啊。是那个谁,是那个三娘子,王——韶——华。”“小黛玉岳冰如,你好记性啊。你还是那样年青漂亮。”两个人说着就抱在了一起,热泪盈眶。“真没有想到今天在这相遇。分别有二十多年了,难得一见。”岳冰如抹了两下眼睛说。

    岳冰如瞅着郑有文说:“这位一定是郑翻译啦。”“你好,小黛玉,你还是那样年青漂亮。和二十年前没有什么两样。”他赞美的语气,向她点了点头说。“半老徐娘啦,年华早逝,岁月不饶人哪。”她叹了口气,似乎是在惋惜。

    说话的时候,厨娘忙着捡碗、拿筷,烫酒、端盅。菜摆好以后,分宾主坐好。岳冰如说:“我俩女生,来点啤酒吧。青岛啤酒,挺好喝的。”聂耀武兴致勃勃,说啥第一盅得是白酒。他起开酒瓶一一斟满。“茅台酒度数挺高的,我俩还是不喝为好。”岳又强调了一句。

    聂耀武不回答岳冰如的话,端起精致的能装半两的酒杯,说:“第一杯,咱都是白酒,都得喝。请举杯,为郑翻译、三娘子远道而来表示欢迎,这是接风洗尘酒。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以酒相待、对酒当歌。郑公寻子,必有东风相助,必有神仙相帮。祝你们马到成功。干杯!”四个人一起举杯,一饮而尽。

    岳冰如碰了碰王韶华的手,问:“寻子是怎么一回事呀?”王韶华就把前后经过简略地说了说。岳冰如笑了,点了点头。

    聂耀武一看,酒杯里的酒都干净了,真响应号召,更来了兴致,就怂恿岳冰如,说:“再来一杯白酒,冰如你说两句,夫唱妇随吗。”岳不胜酒力,只一杯酒,脸就泛上了红晕,那脸像雨后的花儿绽放,神采飞扬、分外耀眼。

    岳冰如很高兴,举起酒瓶,站了起来,给每位的酒杯都斟满了酒,举起酒杯。郑有文看岳冰如站着举杯,拉了王韶华一下,两个人站起来。聂笑了,也随着站了起来。岳说:“举杯祝你们早见贵子、全家团圆。干杯!”酒干了,才坐下。

    两杯茅台酒后,郑小声对聂说:“让他俩喝啤酒吧。”聂点了点头。聂看了看王韶华,喝点酒的她,脸色有一些发红,又好像年轻了几岁,眉飞色舞、光彩照人。

    岳冰如拿起啤酒瓶倒了两杯啤酒,又给他俩倒了白酒。

    郑有文举起酒杯,说:“我敬聂大哥、聂大嫂一杯酒。我和韶华远道而来,一是拜见,二是相求。感谢大哥大嫂的热情款待。你俩是我俩最近的亲人,如同同胞兄弟姐妹。干杯!”郑说着,眼圈有点发红了,看来是来了情绪,激动了。他们举杯,都一饮而尽。

    聂耀武的眼睛也有点发湿,不胜感慨地说:“想当年,年青气盛,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红旗卷起农奴戟,黑手高悬霸主鞭。先跟了国民党,老蒋胸怀狭窄,容不得共产党而且攘内让外。战火燃遍中华,民不聊生、怨声载道。老蒋不得民心,终于逃到孤岛上残延苟喘、气息奄奄。还是毛主席英明伟大。毛主席胸宽志远、宏图大略,为高天之云翳,有日月之光辉;拯救穷人于水深火热之中,平治天下于衽席之上;全心全意为人民,为救中国舍亲人。”两个人谁也不用劝,又干了两杯。

    这时的王韶华左看右看、前顾后盼,好像是寻找什么,又不好意思问。岳冰如想了想就猜到了,对王说:“膝下一子一女。儿子哪,非要学他爸爸,从军入伍,舞枪弄棒。军校毕业后当个小连长,在南方呢。女儿哪,想当人民教师,读东北师大。这不是又去闹革命去了。学生不上课,闹什么革命,我真有点想不通。不知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郑有文对聂说:“你们军队挺安静的。”聂笑了笑说:“有一阵子也要闹起来,听说是王关戚搞得,说是揪军内一小撮,意在搞乱军队,毁我长城。蚍蜉撼树谈何易,没过多久王关戚就完蛋了。”说着,他大笑起来。“听说你们北大发明了新原子,现在怎么样了?”“射是射出去了,爆炸的声音也很响,昙花一现而已,没有成大气候。”郑笑着说。

    “说远了,吃菜,喝酒。”聂很认真地说。

    酒过三巡,菜到五味,话也随着多起来。两个人谈笑风生,从北讲到南,从古讲到今。王韶华看了看郑有文有些醉意的样子,就瞅了岳冰如几眼。岳会意,说:“午间就喝这些吧,留点酒量,晚间再喝。好不好”

    聂耀武没有理会岳冰如的话,又举起酒杯说:“酒逢知己千杯少,北出阳关有故人。再来一杯如何?”“我平时很少饮酒,今天真是太高兴了。寻儿想团圆,故人来成全。盛情摆家宴,此次定凯旋。多喝点没有问题。”两个人又各喝了两杯酒,又都吃了一碗大米饭。

    这时从外面传来轿车的鸣笛声。聂耀武站了起来说:“车来了,我去上班,晚间再喝。”说着,穿好衣服向门外走去。郑有文也随着来到了外面。郑望着聂乘车而去,就回到了屋里。这时,岳冰如去了厨房。郑低声对王说:“去商店看看,给聂司令员买两瓶酒喝,怎么也得有见面礼呀。”王韶华点了点头,穿好了衣服,来到了厨房门前对岳说:“我和有文出去走一走,一会就回来。”“我陪你们去吧,陌生的地方,别走丢了。”她正在打扫卫生,停了下来微笑着说。“不用了,你忙吧。有文见过世面的,没事的。”“那也加点小心。”岳冰如说完继续打扫卫生。

    郑、王二人来到百货二商店,买了洮南香酒六瓶,大前门香烟两条,回到了岳冰如的家。岳冰如见他俩买回来礼物,嗔怪起来,说:“看看,见外了不是?”王韶华说:“我家有文说,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见一面,怎么也得有个见面礼呀。”

    聂耀武一下班就让车给送了回来。他听岳冰如说,郑、王二人给买了礼物,笑了,说:“买它一点点,点到为止,表示一下情意就行了,买那么多干啥。我只喝点酒,还得有客人的时候,平时滴酒不沾,根本就不抽烟。见外了,浪费了。”

    四个人开始吃晚饭了。老惯例,先喝酒后吃饭,边喝边吃边说。话有都是,说也说不完。饭后,又说到十一点,才休息。

    省城到霍林是早车。太阳还没有出来,早餐完毕。聂耀武让轿车送他俩去车站,他和岳冰如陪着。在车站的站台上,一直等到列车开动了,出车站了,望不见列车的影子了,聂、岳两人才往回走。郑有文和王韶华在火车里,趴在窗户上,一个劲地向聂、岳两人摆手致意,一直看不到他们的影子,才把脑袋从窗户外缩了回来。列车出了省城,速度加快。

    在列车车厢里,王很高兴,脸上充满了笑容。她说:“这一次,有聂司令员出头露面,大有希望啊。”郑有文点了点头,笑了,说:“你说得对。这一回不会白跑了。但是,用毛主席的话说,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两个人都很兴奋,怀着向往,寻找着话题,消磨时间。

    下午一点多些,列车到达霍林火车站。当车停稳当以后,王与郑先后下了车,来到了车站广场。广场上停着一辆吉普车,按照事先的约定,此车就是来接郑、王二人的。两个人向吉普车走了过去。随车前来迎接的是白才的秘书。他已等候多时,见那一男一女穿戴整齐、风度翩翩,向吉普车走来,就迎了上去,很有礼貌地问:“您两位就是从省城来的郑教授和王女士吧?”“是的。”“我是白书记的秘书,叫张晓国,特来迎接你们,请上车。”

    他俩上了吉普车坐好,司机加大油门,车速很快,不一会的功夫,就到了县政府招待所。在招待所门口,白才正在那里等候。他看见吉普车回来了,就迎了上去。郑、王一下车,白才走上前去,自我介绍说:“我是白才。”郑拉住白的手说:“白书记,你好,我是郑有文。”郑指了指王韶华说:“这是我的夫人王韶华。”“在小小的县城,能见到堂堂的北大教授郑先生和王女士,深感荣幸。”“过谦、过谦了。在县委书记面前何足挂齿,不值一提。”“请郑教授和王女士到房间说话。”

    白才陪着两位来到了高级房间坐好,服务员拿烟敬茶。说了几句互相问候的话,就入了正题。白才说:“事情有了眉目,线索已经有了,一两天之内就能有结果。”

    原来,白才接到了聂耀武的电话以后,就回忆以前的事情。这时一个身影涌入他的脑海里,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叶文生。白才清晰记得,宋豪彬三姨太王韶华之死是一个谜,有人借此装神弄鬼,扰乱社会治安。叶文生当时也是中共地下党员,距离龙岗车站五里地居住。王韶华所埋的地点,距离他住的屯很近。叶曾经请示过他如何处理这件事。当时白才是霍林县北战区党总支书记,正忙于聂耀武起义和解放霍林县城,就让叶去处理这件事。叶也向他报告过这件事的处理过程,他当时觉得处理得挺妥善。

    白才也知道叶因为男女关系而被开除党籍,开除公职,戴帽管制。但不知道叶下放到了哪个屯。他就给县联社打电话。县联社从解放初期到现在换了几届领导,现在的领导不知道有叶文生这个人在供销社工作过。白让人到县联社人事股去调档案,档案员查了所有的资料,也没用找到叶的档案。白才这时有点心灰意冷,找一个人怎么这么费劲!

    白才想啊想,想了很长时间,忽然想起叶曾经在隆兴供销社呆过,就给该社领导打了电话。接电话的,正是叶文生的现任夫人梅桂花与前夫的儿子宛春业。宛现在任隆兴供销社副主任。宛告诉白才,叶文生现在居住在伊岭屯。白才立即派吉普车把叶文生拉到了县城。

    叶来到了县城后,知道了找他的目的,就向白才说:“郑翻译和三娘子的事,我听说过,也知道有个儿子给个姓宫的代养。但两个屯相距五里,龙岗是个集镇,居住着两千多口人,我不认识那个姓宫的。我听别人说,那个姓宫的在一天夜里突然搬走,谁也不知道搬到了什么地方。”叶想了一会,继续说:“我可以提供一个线索。伊岭屯有个叫尹祥的,四零年前后,曾在龙岗车站出过民工。当年姓庞的队副的腿被打折了,就是尹祥干的。当时尹祥自以为闯了祸,就躲到了县城南门外,叫张大粉匠的家。张大粉匠的媳妇,看尹祥勤劳而苦干,老实巴交的,就把自己的妹子嫁给了尹祥。尹祥这就与张大粉匠成了连襟。我到伊岭屯下放改造,才认识的尹祥。曾经和尹祥谈起当年在龙岗的事,也提过郑翻译和三娘子的事,也说过宫家的孩子是代养的,不是亲生的。曾说了一句有点偏亲,是张大粉匠那边的,说的时候有点半吞半咽,似乎是无意中失言,我也没有在意。因为那都是陈年旧账,无关痛痒的事,根本不令人感兴趣,只是闲扯说说而已。你要是不提起,早都在记忆的海洋里消失了。”

    白才把这个经过简略地说了说,有些话说出来,怕郑有文和王韶华不好意思,就用了一些代词代了过去。

    白才出去了一会,把叶文生招呼过来,向郑、王介绍说:“这位就是叶文生,是我今天早晨派车接来的。现在吉普车去接尹祥,很快就能回来。”

    叶文生看了看郑有文,问:“还能认出我吗?”郑有文看了看,想了一会,说:“好像在哪里见过,有点印像,可是在哪里见到的哪?”“铁路线,半夜,苇塘,背影。”“想起来了,原来是你!”他拍了郑一下,大笑起来。叶文生又问:“我记得你戴个近视镜,今天怎么没有戴?”“寻找儿子着急心切,把镜子落在了家里。”

    原来,他俩有过一段缘分。想当年,铁路线不时地就被共产党领导的武工队和革命群众破坏。有一天半夜三更,岗上正村与郑有文领着几个日本兵在铁路线上巡逻,突然发现铁路线上有人。郑有文用手电筒一照,一束光线正好照在叶文生的脸上,那个脸面清晰地印在了郑的脑海里。但郑把手电筒只一晃,就赶紧把光线移走了。等岗上正村发现后,只看见个背影,人已经钻进了苇塘里。岗上正村急了,命令日本兵开枪,打了几枪,也没有什么动静。第二天,岗上正村领着部队去邻近村庄查看,寻找那个背影。在人群里真就有叶文生。岗上正村在叶的身上打量了好长时间,并让叶把背影给他看,让叶猫腰小跑等。郑有文在旁边也装模作样地看,最后摇了摇头。岗上正村叫不准,看翻译官摇头,就放过了叶文生。从那以后,叶才知道郑是个好人,替中国人说话,打心眼里敬佩。

    叶文生满面笑容,很坦诚地说:“那次你要是认了我,岗上正村一定就地正法,你找儿子的线索到我这就中断了。看来天不灭郑,好人好报。”

    郑有文想到寻找儿子有了眉目非常开心,说:“天下可真有巧事。那天,我真要是认了你,你就活不到今天,那我今天寻找儿子的线索,也就此中断。那真是,黄鹤腾空有远影,泥牛入海无消息。那天我也是斗争激烈,血液翻腾啊。认了你,我就立了大功,说不定升官发财。可我是中国人,我的良心让我不能认呀!认了你,我就是日本鬼子的帮凶,民族的败类,有何脸面见父老乡亲,有何脸面来此寻找儿子!”他有些激动。

    这时,王韶华插话说:“要是找到了我儿子,你是第一个立功的,有功之臣,必有重赏!”叶文生对王韶华说:“我也见过你的面,得说是认识的。你貌美出众,有多少人羡慕,东西两屯,十里八村都知道的,名声在外。我去过你家很多次,因为减租减息与那宋豪彬面对面的斗争,揭发他欺压百姓,剥削农民。你从来都没有帮过他的腔。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值得尊敬。后来听说你和郑翻译好上了,我们都替你高兴。真是好人找好人哪,老天爷有眼。”他说得绘声绘色,把个王韶华羞得脸都像巴掌打得一样红。叶文生看她如此模样方知说多了,这不是明目张胆地说人家的隐私吗。自觉无趣不再说下去。

    白才也听得心里烦躁不安,心里说话,你个叶文生说什么不好,单说人家不愿意听的话。他就想岔开话题,向外面喊了一声:“张秘书,去外面看看,看那吉普车回来没有。看时间应该回来了。”他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正在这时,只见张秘书领着尹祥来到了白才面前。白才站起来给尹祥让座,让服务员沏茶点烟。尹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提心吊胆地坐在了白才身边的沙发上,本来不会吸烟,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烟接了过来,点上了还吸了一口,喷了出去,烟雾在天花板上缭绕。

    不知道尹祥有何线索,郑有文寻找儿子能否成功,请看下回细细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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