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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三十回 耽误病三家不幸 供儿书玉兰放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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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岭屯,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齐老太说的大碾砣压小碾盘,会压死三个人的预言得到了应验。死的三口都是在碾坊北面,离碾坊最近的三家。一家死一口,两女一男,都不是成年人。最先离开人世的是武大娘的老姑娘。

    武大娘生了五个孩子,不分性别挨着排。老大是女孩叫武媚娘,与唐朝女皇武则天的名字差不多,可能是有意这样起的吧,也可能是碰巧。那时读书人少,历史上的武则天也没有几个人知道。所以没有几个人理会这个名字如何。老二是个男孩,就是上回书中提到的有点迟钝、说话有些结巴好笑的那位武向和。老三老四都是男孩,老四之后好几年没有开怀,就是想要个老丫。可下子来了,如愿以偿,娇生惯养。用手捧着怕掉下来,用嘴含着怕化了,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老丫,是小名,大名叫武媚华。武媚华六岁了,天性聪慧,活泼可爱。圆圆的脸盘儿,白里透着粉红。黑眉像过了一摊墨。眼毛直挺竖立,像军人在站岗。眼睛透出灵气,一闪、一闪地穿出多远。那头发都迷人,有一股靓丽向空中闪烁。

    对武媚华,全屯人没有一个人不夸的,有明白人说,名字起错了,老大的名字给老丫,就对了。武媚娘,长得一定漂亮,倾国倾城,不然怎么李世民宠幸于她,李世民的儿子李智又娶了她哪?武媚华年代也生差了,要是生在那个年代,非得被选入宫中成为传世的美人、巾帼的豪杰。七言八语,不一而足。

    她来世上以后,眼瞅着长,越长越俏丽,越长越惹人喜欢,啥病灾都没有。可是今年春天突然间发高烧,把大队张大夫请来诊治,吃药打针效果都不明显。过了几天不见好,武大娘着急了催促武国发,不得已去了县城,几家医院走遍了也没有看好,也没有说出来是什么病。眼睁睁地看着女儿的脸越来越白,日益消瘦、无精打采。武大娘的心都要碎了,武国发一个劲打蔫儿,但无计可施。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了。终于有一天,武媚华的眼睛闭上了,眼毛躺在了眼皮上。武大娘撕肝裂胆、哭天喊地,声震邻舍。众乡亲都来看望,都来劝慰,但都是说了皮说不了瓤。武媚华的夭折对武大娘是一个沉重打击。从此,她更加发呆,成天直愣愣的眼睛。走道一条线,撞上墙头都不拐弯。说话也没有了调,头两句听着还行,过了三句就跑题。有点半疯了,明智的人都躲着她。

    街坊邻居对武媚华的夭折都很惋惜,软心肠的都同情武大娘的境遇,时常有三人一伙两人一串来她家坐一坐,宽宽她那狭窄无缝的心。还是有恻隐之心的人。

    对武家孩子的死,也有些议论。赵希有背后当人说:“武老丫的死不是天灾,是人祸。是让武国发给耽误了,应该去省城大医院。孩子死了,是什么病死的都不知道,孩子死得该多么冤哪!武国发这一生明白一回,就那张嘴好,顶啥用,好好的姑娘丧在他的手里。只练嘴,叭叭的;不练干实事,废物一个。”

    哪有说话传不过去的,武国发的耳朵都塞满了。他上火呀,火攻肝肾,肚子胀得多大,卧床不起,经多方诊治,才免于一死。但在炕上足足躺了六个多月。

    第二个死去的是尹成钢的妹妹叫尹春香。尹春香生于一九六一年,不足六岁。尹春香在姐妹中也是比较漂亮的一个,虽然她们姐妹四人,但尹祥和高玉兰仍视为掌上明珠。她刚刚懂事,很会讨大人的喜欢,经常逗得父母乐呵呵的。有她在家中什么愁事都会烟消云散。

    一开始,她患感冒发烧。感冒发烧是常见病,没有当回事,请来大队张医生,吃点正痛片,打一针也就是完事。可是第二天又发起烧来,又把张医生请来。张医生拿出听诊器、血压计、体温计,装模作样地又听又量,说:“没啥事,再打一针,留点药,明天就会好的。”到了第三天,仍然没有好,就急急忙忙地把张医生又请来了。

    张医生看了看尹春香呼吸急促,脸蛋发紫,嘴唇发黑,心速加快。他的脸白一阵青一阵,说话也有些结巴:“去——快去医院,去——去隆兴医院,隆兴医院近些,守着铁路,不行就去县——县医院”

    去年生产队结算那点钱都让成钢和成君拿去读书,家里分文皆无,尹祥和高玉兰都跑出去借钱。

    尹春侠看着尹春香。张医生告诉尹春侠:“你妈回来时,你就说,后屯有个病号需要去往诊,我走了。”他说着,背起诊包,大步跨出房门,骑上自行车飞一样逃出伊岭屯。是张医生把病给耽误了,他没有话说,只能这样做,走为上策。

    不一会的工夫,尹祥和高玉兰各借来二十元钱,急忙要车去了隆兴医院。路上的车,飞一般地快。

    到了隆兴医院,甄大夫当班,看到一对中年夫妇抱着孩子匆匆忙忙进了屋,就觉着是重患。甄大夫是医科大学专科毕业,医术高超,远近闻名,大多数人都认识。

    尹祥着急的口吻,说:“甄大夫,给看看,孩子病很重的。”甄大夫量了体温,看了看舌根,用听诊器听了听,又用手摸了摸脉。他说:“孩子病挺重,高烧不退,烧成了肺炎。早点来呀!要是昨天来,有希望,现在这个情况很难说。”高玉兰听了,在一边掉眼泪。

    甄大夫开了处方,尹祥拿着处方到药房划价,又到收款处交钱,又回到药房取药。把孩子抱到处置室,打了一支安痛定,接着是青霉素试敏。这时的尹春香昏迷不腥,呼吸急促,心速加快,心衰症状,处于危急之中。见此情况,甄大夫又让护士给了半支强心药。可以用青霉素,青霉素钾四十万单位也给打了进去。药用到了,病情仍然在继续恶化,尹春香抽搐起来,剧烈地抽搐。抽搐渐渐地舒缓了,呼吸却也停止了。尹春香在人世间过了五个春秋,小小的年龄就离开了温暖的家庭,死在了高玉兰的怀里。

    高玉兰没有哭,脸色苍白,像一张白纸蒙在了脸上。她抱着死在怀里的孩子,愣愣地坐在那纹丝不动,像傻子一样。外面也昏暗下来,几片乌云挡住了阳光。

    在甄大夫的诊疗室里。甄大夫正在问尹祥:“昨天怎么不来哪?”他说:“我有两个儿子在中学读书,半年省吃俭用也得一百块钱。今年开春每个人才带走三十元,这半年都不够,要是回家去取,家里都已经没有钱了。谁能想到活蹦乱跳的孩子有点发烧就丧命的。”“高烧不能轻视,高烧得百病呀!”

    尹祥满脸愁容,站了起来,走出了甄大夫的诊疗室。他来到了处置室,把高玉兰怀里的孩子抱了过来,拉着她的手,走出了医院。

    来时坐的大马车还在医院门前拴着喂草料。尹祥招呼车老板王节约:“咱们回去吧!”“孩子怎么样了?”王节约非常关心的问。“孩子归天了,享福去了。”他听了这样的话,脸色顿时变了,再没有往下说什么。

    他把草料袋子,槽子都收拾好,捆绑在车后面,就提起了大鞭,说声“坐好了”,就把那四匹马赶起来小跑。路边的房屋、树木、人群都跑到了后面。高玉兰抱着女儿,泪流满面。尹祥瞅了她几眼,眼泪也流了出来。

    到了霍林河大桥,尹祥和高玉兰下了车,车向生产队队房院内走去。他们向土龙岭北坡走来。两个人一边走一边流着泪。

    阳历五月的天气,虽然按季节早都是春天,已经进入了夏季。但春光才洒遍原野,大地刚有绿色,草顶着绿从土里竭尽全力往上蹿。尹祥和高玉兰踩在黄绿相间的坡底上,找好了一块向阳的好地方,把春香平稳地放在那里,两个人抚摩了好久才向家走来。一边走一边回头张望着,心都要掉出来。

    尹春侠看见父母都回来了,张着两只小手跑了出来。她咳嗽几声问:“小香哪,把我小妹放在哪了?”尹祥告诉她:“你小妹走了。我把她放到岭后向阳的地方了,怕她冷。”尹春侠看着妈妈苍白的脸,直愣愣的眼睛,哭喊着:“我要妹妹,我要妹妹!为什么放在后坡呀,她该多冷啊!把她抱回来,把她抱回来吧!”尹春侠天真地哭喊着。高玉兰把她拉在怀里,豆粒大的眼泪滴在她的头发上。

    尹祥夫妻给孩子治病没治好,孩子扔了的消息,像春天的寒流,冷着人们的心。凡月琴、乐淑华、姬秀英、李易兰都来看望,都来安慰。高玉兰脸色苍白不言不语,憔悴的面容似那密布的阴云沉甸甸的。

    尹春香的不幸夭折对高玉兰来说始料未及,刺激过度,精神有点恍惚,说话也有些颠三倒四,眼前也模糊一片,穿针引线都费劲。

    许国军的母亲许三姨,逢人便说:“尹四姐瘦驴拉硬屎。把钱去供两个儿子读书,姑娘有病都给耽误了。死了一个,还有一个喉喽气喘的。也不知道他那两个儿子将来能干啥,供书那么有劲儿。”话说出来,就能传出去。

    话传到高玉兰的耳朵里,她说:“谁愿意说什么就说什么吧。我爸是读书人,读书人说话讲理性,说话有头有尾,能说出一个来龙去脉。没读书的,就知道杵倔横上,说话着头不着尾,听不出个数来。我儿子能干啥,将来才能知道。”她不把传过来的话当回事,绝不改变初衷。

    屯中不管谁家有事,都会成为街谈巷议的话题,七嘴八舌;看法千差万别,褒贬不一。一家过日子,八家撂高。

    赵希有抒发高见:“她许三姨说得不对,有些不明事理。供孩子读书和姑娘有病,病死,没有必然的因果关系,不能生拉硬扯,好像尹祥他们两口子没有正事似的。那孩子是耽误在大队张大夫身上,他护搂。你看不了应该推手,早推手,提前一两天就推手。要是追究责任应该追究张大夫的责任。”

    由于赵希有和李天成的关系,再加上其儿子赵懿本上任了民兵营长,他在屯中说话有些分量,谁也不与他争论。其实,屯中出了一件事,有不同看法,也是很正常的。

    赵希有还说:“尹成君聪明好学,读小学六年级就能当咱夜校教师,讲课头头是道。下笔成文、出口成章,小小年纪,何等了得。她尹四婶说得对,读书以后能干啥,将来才能知道,只有历史才能说明白。”有的说,这句话有道理,千真万确,拭目以待吧。

    第三个死去的是万才。万才是万有的弟弟,尹成君的亲表叔。万才的死,在伊岭屯是一个震动。

    万淑华领着娘家的两个侄子从敬老院回到伊岭屯过日子,日子过得像火炭那样红。人人都夸她是个坚强的女人,有正事的好姑姑。

    人吃五谷哪有不生病的。寒假的时候,尹成君听到万才叨咕过嗓子疼。闹嗓子的人多,是平常小病,是谁也不在乎的平常小病。寒假里,成君曾去三姨奶家问过万才的嗓子疼好了没有。三姨奶说,嗓子疼算啥病,人活一辈子,嗓子还不疼几回,几天就好了,别一来就大惊小怪的。并提醒成君,以后别小叔、小叔的,管万有叫大叔,管万才叫老叔。

    万才辈分比成君大,但年龄才大两岁,个头也要稍矮些。平时在一起玩的时候,成君是全屯的孩子头,万才也得听他的。有两回,万才自作主张要与尹成君分庭抗礼,但因为响应者甚少,而没有成功。屯中的孩子头是自然形成的,不是谁愿意当,谁想当就能当上。

    孩子头也不好当,有时也出差头。有一回许国民、许国军两个人合伙打张富,尹成君赶紧上前拉开,一场争斗才算平息。也不知道是张富被许家哥俩打懵了,眼睛认不准是谁了;还是嘴让他哥俩打歪了,说话不走正道。居然给尹成君安上了罪名。

    他回家以后,就向他妈李易兰说,尹成君合伙打他。李易兰一气之下来找高玉兰,说你家成君合伙欺负张富。等到高玉兰责问成君时,他说:“妈,您不能信她的,可能是张富说差了。是许家哥俩打一个,我去拉架,怎么能是合伙打他哪?打他还用合伙打呀,我一个人打他不过呀。再说了,李姨妈对我有救命之恩。滴水之恩,应涌泉相报,欺负谁也不能欺负她的儿子呀!”高玉兰觉得儿子说的在理。

    尹成君很气愤,去找张富,又去找许国民、许国军,又把在场的尹成海找来才把真相弄清楚。李易兰感到很不好意思,一个劲地向成君说自己听差了,张富说是你拉架。一场风波,波澜起伏跌宕。

    尹成君虽然长得高大,力气也大,但他从来不欺负弱小,没有跟人家打过一次架,这是全屯公认的。李易兰也深知他的人品,手底下的孩子看着长大的。可是当看到张富哭啼不停,一脸的委屈,疼子之心激发她去找打她儿子的人。错怪了成君,她心里也很不舒服。

    当李易兰确知许家哥俩打了她儿子时,就与许家哥俩的父母去理论。直到许国民、许国军给张富赔礼道歉,表示今后不再发生类似的事情。这桩纠纷才算画上了句号。

    万才听尹成君的,对别的少年也是个重大影响。自从万才臣服于尹成君后,就成了孩子头第二,有了什么事情都得由他俩决定,他俩因此也成了好朋友。万才时不时地在成君家过夜与成君一个被窝睡觉。他俩虽然在辈分上是爷俩,但实际上情同手足、形影不离。

    自从尹成君去了霍林三中读书后,就没有时间参与屯中同龄人的事情了,万才就真成了孩子头,尹成海成了孩子头第二。这两个人合作,开始管理屯中孩子们的事宜。

    嗓子疼,对于一个十七岁的人来说,是能挺得住的。开始也没有耽误吃喝,万淑华轻视了。后来嗓子肿块化脓,往出吐脓水,万淑华也没有在意。她以为出头了,像疖子似的,就好了呗。没成想,病情却在一天天的恶化。终于有一天,万才躺在炕上起不来了。这时万淑华才感到事情不好,灾难临头了,但为时晚矣!

    从嗓子疼开始,到躺在炕上起不来,有两三个月的时间。在这个时间里,没有请过一次医生诊治。就认为嗓子疼,不算啥病,一天又一天地往下幻想,一天却不如一天,万淑华也没有感觉出来。就是这个嗓子疼,要去了年仅十七岁的生命。万淑华信神信佛,神佛并没有发慈悲,保佑她含辛茹苦、历经沧桑养大的亲侄子。

    赵希有评论说:“这是病久了,毒火归心。这是深刻教训,看来小病也别轻视,病没有大小之分,有病就要治疗,有病就去医院找医生。病变成了毒,毒在身体里呆久了,就治疗不好了,神仙也不行。”他的话得到大多数人向他举起了大拇指。

    按照风俗,未成年人死去要用火烧,更不能入祖坟。但万淑华不知道为什么却主张,万才的尸体不能焚烧,要装棺入祖坟。很多人挡着、劝着。最后双方互有妥协,尸体不烧,装棺土葬,但不入祖坟,离祖坟可以近些。

    万才的不幸病故,对万淑华是个极大的刺激,她觉着对不起死去的弟弟和弟媳,也对不起还活着的万有。她经常偷着流泪,眼泪都哭干了,把眼睛里含着的水也哭了出来,一只眼睛哭瘪了,另一只眼睛也开始凹下去。很多人都来劝她,她也听不进去。

    有一天,尹殿林来到她家,劝她说:“他三姨呀,你别哭了,人死不能复生,就像死灰不能复燃一样。你的眼睛一点光明都没有了,万有怎么办哪?他可没有媳妇哪!你可别哭了,再哭,天老爷让你两只眼睛都瞎喽,那时候说什么都完了。”这样的话是发自肺腑来的。

    你猜万淑华是怎样回答的。她说:“我瞎,我愿意,你管得着吗?”尹殿林对她的回答并不在意,脸上堆着笑,往出走。不过,出人意料,她不再哭了。她的另一只眼睛真的保住了,又慢慢地鼓了起来,和好眼睛一样。

    农村的风俗对五月端午节是非常重视的。端午节眼看就要到了,何勇新上任张罗得很欢。李天成当队长那时候每逢端午必杀猪分肉,何勇异想天开、别出心裁,事先就与畜牧队长许才商议,拿出两袋玉米喂上四只二年的羯羊,既杀猪又宰羊,既分猪肉又分羊肉。伊岭屯在端午节吃上羊肉,这是开天辟地、前所未有。人们端着羊肉盆喜气洋洋、欢呼跳跃,都夸何勇脑袋灵活,有方法,当官不忘老百姓。李天成有眼力,接班人选对了。

    霍林三中五月端午节不放假,尹成钢说在五月节回来看望叶灵芝的话就不能兑现了。

    五月端午节以后的一个星期六下午,尹成钢、尹成君、许国民各自向班主任请了假,一同往家走。出得隆兴走在乡间小路上,迎面而来的是葱绿的草,放扁的玉米苗和那郁郁苍苍的林带。一片生机盎然。走了几里路就看到成排的人握着锄头,在地里松土定苗。也可以看到马或者牛拉着犁杖,把式们赶着,摇着鞭子,给已经产过的地起垄上土。一片繁忙景象。

    尹成钢的心情很好,眼看就要到家了,可以看到父母、弟弟、妹妹,还可以看到叶灵芝,也不知道万才叔的嗓子疼好了没有。他的心里装着别人,惦记着别人。

    他们三位走在路上一会观赏周围的景象,一会扯上几句闲嗑,一会又唱起了歌曲《东方红》《学习雷锋好榜样》。一路欢歌笑语,心情都格外舒畅。

    今年春季雨水好,霍林河水卷着漩涡、披着波纹坦坦荡荡,滋润着两岸的绿草、树林和庄稼。河里的鸭、鹅摇晃着脖颈,扑打着翅膀,无拘无束地玩耍。岸边茂盛的水草里的野鸭、黑鹤忽然被什么惊起,呼叫着,腾云架雾、直冲云天。成群的燕子时高时低、时快时慢在空中自由自在地飞翔。河水给自然界带来了和谐与欢乐。

    他们三个人走到河边,挑选了一个地方,蹲下来捧了一捧水,扑到脸上。甜润、清凉的河水叫人顿觉天高气爽、心旷神怡。过了霍林河桥,他们各自向家里走去。屯中很静,静得出奇,他们三个觉得怪怪的。

    成钢与成君走到家,看见春侠在家中正哄着成铁、春红玩,惟独不见春香。就问:“小香哪里去了?”尹春侠看见两个哥哥回来了,悲喜交加。她眼里含着泪,咳嗽了几声,才说:“小香已经不在人世了,得了病,没有治好。”听了这样的话,哥俩感到突然,惊愕之余,目瞪口呆。

    哥俩又问妈妈去哪了,她说,地里的庄稼长高了,各家的猪,得有人放,咱妈说,爹一个人干活,挣分、分钱,供不起你俩读书,就向何队长说,去放猪,这一年下来,能挣一千多分哪,你俩念书都用不了。

    哥俩听到这,眼眶里挤满了泪水,那泪珠滚动着,在眼睛里你挤我,我挤你,眼眶里装不下了,就流了出来。泪水变成了一条线,钻进了屋地面的泥土里。屋内静悄悄的,哥几个都在流泪、抹泪。

    成君记住了妹妹指点的方向,去河套边上去找妈妈。离老远就看见妈妈那高大消瘦的身材,手里摇着一根长杆,杆上拴一条细麻绳,正在追赶一头不合群的白猪。那白猪甩着尾巴,离开猪群很远,正在狂奔乱跑。

    成君放开脚步,拿出八百米竞赛的速度,追了上去,帮助妈妈把那慌张、奔跑的白猪圈到了猪群里。

    高玉兰看到儿子从学校回来就来帮她,很高兴地说:“这白猪是你六婶家的,想家、淘气。刚拢群,就它不听说,一天得圈它好几遍。”那白猪在猪群里抬着脑袋,看着成君,在听娘俩说话,它似乎能听懂似的,知道娘俩在说它的不是。

    尹成君看着气喘吁吁的妈妈,苍白的脸,皱纹明显地增加了。妈妈老了,还在为儿子的读书来放猪,他的鼻子酸了,眼泪涨满了眼眶,但不能让泪淌出来。他说:“妈妈,您回家吧。等日头要落时,把猪群赶回家就行吧。”妈妈答应着,喘着粗气,往家走去。

    成君摇着长杆,连跑带颠,一次又一次地追赶不合群的四处乱跑的猪。他一边跑一边想,妈妈把猪群拢住,得跑多少路程啊,得流出多少汗水呀,四十多岁的人了,真难为了她老人家啦!他的泪水跑了出来,掉进了青草丛中,沾到了花片上,亮在阳光里。他向家的方向望着,心里叨咕着,妈妈,您辛苦了,儿子感谢您了。

    红红的太阳,跑到西面天边时,成君把长杆拿在手中放平,让猪跟在后面走,向家走来。他看到哪一头猪往前超过他时,他就快速地把长杆横扫过去,后面的猪,看到前面的猪被杆子打得嗷嗷直叫,都抬着头,瞪着眼睛,瞅着杆慢慢向前走,谁也不敢接近杆子能扫到的地方。等到了屯边,他把长杆立了起来,看着猪群。猪也停了下来,在原地不动,弄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不能轻举妄动。他这时移到猪群侧面,用杆子一晃,猪一看前面没有杆子横着,都撒开腿,晃着耳朵,摇着尾巴,低着头,拿出全身的力气往自家跑去。

    成君刚到家,尹祥也拿着短鞭回来了。尹祥看见读书的两个儿子回来了,分外高兴。他平时沉默寡言,很少与儿女们说些什么。

    一家人坐在一个大炕桌前吃饭,气氛有些闷,失去了往日的欢声笑语。

    成钢和成君吃完晚饭,去了万家。三姨奶和万有都在家,互相打了招呼,说些问寒问暖的话,再就没有了话题。两个人从屋里走了出来,万有出来送他俩,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是悲痛,是后悔。两个人又到爷爷家呆了一会就回到了家。

    成钢拿出从学校带回来的书,看了几页。他合上书,说到当街上走一走,去土龙岭上看一看。黑夜很静,他沿着土龙岭的坡地,慢慢地向叶灵芝家走去。

    第二天,成君早早地起来了,洗脸洗手后就帮助妈妈做饭。吃完饭就去帮妈妈放猪。

    今天的猪,明显的听话。他把昨天追猪的过程讲给母亲听。高玉兰说:“猪在猪群里一天比一天老实。这你放心,要是都像前几天那样,妈能放得了吗?”他望着妈妈饱经风霜的脸,点了点头。

    午饭的时候,高玉兰把五十多元的公债券,递给了成君,说:“你看看这几张公债,是你姥爷生前留下的。你把到期的挑出来去信用社兑出来,作为读书用。没有到期的来年到期了,也都给你哥俩读书花。”

    成君从妈妈手中接过公债券,百感交集、热泪盈眶。他说:“家里困难,我的书不读了。回来到生产队干活,只让哥哥一个人读吧,有两个劳力干活挣工分,家里就会宽绰了。”

    高玉兰说:“你姥爷生前多次说,家怎么样的困难,也要供你们几个读书,读到哪就供到哪,绝不能半途而废。”成君不再说什么。

    尹祥说:“孩子,你们读吧。咱到秋天还能卖口猪,够你俩差不多三个月的读书钱。”

    父母的话在成钢和成君的心灵上烙下了深深的印痕。他俩向上挺直了身子,浑身顿时增加了千钧力量,这力量的使用方向就是读破万卷书。他俩立志学习古人的意志,头悬梁,椎刺骨,学海无涯苦坐舟,踏遍青山找书读。

    午饭后,尹成钢、尹成君会上尹成海、张富、许国民、许国军去万才坟上一趟,几个人跪在坟前烧了几张黄纸表示怀念之情。

    在万才老叔坟前回来后,尹成钢、尹成君与许国民就走上了去学校的路。一路上三个人的心情都很沉重,各自看着自己的脚走到了学校。

    星期一下午的自习堂,尹成君请了假去信用社,把三十五元的公债券递了过去,办事人员拨了拨算盘,递给他五十多元人民币。

    他走出信用社,摸着兜里的钱,心里可真高兴。他看了看天,天上飘着的云彩对着他笑;他看了看路旁的树,树梢在微风中摇着对着他笑;他看了看街道上来往的行人,每一个人都洋溢着笑脸对他笑。看什么都顺心、都顺眼。他昂首挺胸、目视前方,俨然是刚打了胜仗,凯旋归来的将士。

    尹成君回到了学校,去找哥哥,把钱分给哥哥一半。他回到了班级掏出十元钱,还给黄维林。黄维林说,有钱,说啥也不要。他从兜里把钱都掏出来,晃了一晃说:“你看,有这么多哪,够的,你拿着,没有时再管你借。好借好还再借不难。”黄维林用手阻挡着,不让他把钱往兜里塞。两个人拉拉扯扯了好长时间,成君才把钱塞到了黄维林的兜里。不知成君的钱,能否花到放假,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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