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十九回 阎苹实习来隆兴 眼药手帕暖生心
公元一九六五年二月二十六日晚,尹成钢去叶灵芝家告诉她明天去上学报到,嘱咐她不要去送他,五月端午节可能回来,回来时一定来看她。两个人缱绻留恋、依依不舍。当梅桂花的开门声传来时,他俩才拉开距离。尹成钢与梅桂花打过招呼,借托明天上学,有些物品还没有收拾,就向他们告辞。
第二天,尹成钢、尹成君、许国民告别了父母、亲友,踏上了去学校的路。叶灵芝还是来了,他扬着美丽的脸,眼里含着泪水。过了霍林河桥,尹成钢说什么也不让她往前再送,她才一步一回头地往回走。
拆洗被褥是一年一次,都是在夏季。春季开学时,行李都在学校里,不用车,不用马,也不用亲人送。尹成钢和尹成君各带了三十元钱,去了杂费、书费、工友工资,只够两个月的生活费,还得省吃俭用。当时家庭生活困难,半年的费用一次拿不齐。
翻看日历,已经是春天,但大自然一丝绿色都没有,尹成钢走在路上,进入眼帘的仍是黄色普照的一望无际的原野。风,和煦的风送来春天的气息,就像一位少女把鲜活、明媚的窈窕身躯,清新而美丽的容颜送到你面前,她张开白嫩、柔软的双臂来拥抱你,让你春心荡漾、心旷神怡。他向远方望去,暖气缓缓上升,天地之间气浪滚滚,像那起伏的群山,忽高忽低;又像那奔跑的羊群,或快或慢;又像那远航的白帆,在水面上随着波浪上下摇动。起伏的群山是情感的凝聚,奔跑的羊群是浪漫的诗篇,远航的白帆是梦里的桃园。
路上的行人很少,时而有送粪的马车在身边跑了过去。车老板看见有行人路过,得意洋洋地飞起鞭梢,鞭梢在空中打着卷儿,发出清脆的响声。响声在温柔的春风中环绕,四匹马在鞭声中撒着欢,尘土飞扬。大辕马摇着脑袋,让脖子上铜铃里的小锤摇晃起来,左右敲打,传出有节奏的铃声,铃声清脆。向田地里望去,从马车上刚扒出来的粪堆,像刚从锅里起出来的黑馒头,散发着热气,与大地的芳香掺合在一起。
尹成君望着赶车的人,望着撒着欢的马,望着飞跑的车,望着田地里整齐有序、均匀摆放的粪堆。心想,这就是生活,农民的生活,平凡而伟大的生活。生命的继续靠粮食,春种秋收靠农民。没有农民就没有粮食,没有粮食就没有生命,人类就会在地球上消失,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农民在创造生活,也在创造延续生命的物质和快乐。人们的心中都应该有农民,高看农民、感谢农民!他想到这里,激情勃发,对着天空大声呼喊:“没有农民就没有幸福,发展农业就是保护人类。”声音扩散到天空,震响在树林里,传来一遍又一遍的回声。回声越来越远,越来越高,如同滚动的雷声循环在天地之间。尹成钢看了他一眼,许国民碰了他一下,问道:“你咋了,有病了?”他笑了,没有回答。
学生们都陆续来到了学校,来到之后去老师那里去打听考试成绩。尹成君数学第一、俄语第二,考试科目全算在一起,总分名次为第二十五。与他总分相同的学生挺多,共有十三人,他之后的名次是二十六。
学校的生活又开始了。说起来,学校的生活也很简单。早晨五点半起床,穿衣叠被、洗手洗脸、刷牙漱口,早自习四十分钟后吃早饭。早饭过后上午四节课,每节课五十分钟。四节课后是午饭,接着是午休。午休冬季时是一个半小时。夏季时是两个半小时,有午睡。下午课也是四节,每节仍是五十分钟,接着是晚饭。晚饭过后是晚自习,夏季一个半小时,冬季两个半小时。八点半晚自习结束,九点熄灯。天天如是、周而复始,没有新鲜。
今年春季开学,学校也有两件新鲜事。一件是学校开设了图书馆,每个学生发个借书证,借一本限七天读完归还。图书馆就像及时雨,滋润着尹成君这支禾苗茁壮成长。
尹成君喜欢读书,这下子正中下怀,他成了图书馆里的常客。图书馆管理员张老师对他的读书勤奋刻苦且快速很是赞赏,就指点他博览群书、阅读百科,不能只叮在文学著作上。在张老师的指导下,经史哲文、天文地理、心理生理、科技都借来读。他兴趣广泛,读什么书都能读进去,他钻在书里如饥似渴,就像蜜蜂来到了花丛中,吸了这一朵又飞向那一朵。
第二件新鲜事,是东北师范大学来了六位应届本科毕业生实习,三男三女。来一年一班实习的男教师姓金,是朝鲜族。女教师姓阎,汉族,叫阎苹。
金老师中等身材,粗壮结实,圆脸微黑、眼睛发亮、炯炯有神。他说话慢条斯理,声调偏低,一听一看就知道是位老实厚道的人。阎老师中上等身材,苗条好看,皮肤细嫩白皙,瓜子脸、双眼皮,眼里滚动着智慧和灵气。她穿着普通,是常见的旁开的蓝色女裤。她说话比较严肃,语速稍快些,声调也好听,似乎有微弱的鼻音。她的课讲得好,干净利索,正合尹成君的口味,给他的印象极深。
尹成君写作业速度快,好像不假思索似的,只是写,轻松自如。当天的作业,他不会超过一节课就能全部完成。两周一次的作文,也只是用一节课,有时急着看课外书,连草稿都不打,拿来作文本就往上写。
金老师和阎老师不光讲数学课,还代理班主任职务。金老师笑呵呵的平易可亲,不愿意多管事,全都由阎老师来管。班长常思贵经常得向阎老师汇报工作。常思贵当时已经十八岁,个子也高,阎老师和他说话,仰着脸。背后有的学生逗笑话说,阎老师跟女生比是高个,跟咱班长比是矮个,在班长面前,给人的感觉班长是老师,阎老师是学生。常思贵听见了这样的话也不说啥,笑而置之。阎老师管理班级比较严格,明确要求下午的自习课完成作业后要复习或预习课程,不允许读课外书。她不是讲完就完事了,而是每个自习堂都来查看。她这样的管理办法得到了严智老师的支持。
阎老师的这个要求,可难为了尹成君。理解当天的课程很轻松,就是预习几天的课程也不是难事,时间非常的充裕,你说不看课外书干啥吧,他有点发愁。
前回书中交代,尹成君他们班的学生桌是掀盖的。他想了好几天,得充分利用这个条件,看课外书的时候,把桌盖平放,把课外书放到桌堂里,小心翼翼地看,看几行就停下来,把目光送到教室门口,看着老师。只要阎老师一开门,就装成是在找用品,把桌盖盖上。他对自己能想到这样对付阎老师的办法感到高兴,脸上露出笑容。
尹成君个子也是比较高的,坐在后数第二排,等到阎老师开门后走到他跟前时,看课外书这件事掩盖过去的时间是充足的。所以阎老师多日来查看,都没有发现他读课外书的痕迹。他对能躲过阎老师的眼睛暗自庆幸。人有失算,马有失蹄。久而久之,他的警惕性越来越低,低头看书,全身心都在书里。
其实什么事情都有蛛丝马迹。你找用品,盖上桌盖,哪一次来你都是这样的动作,能不引起阎老师的怀疑吗?阎老师来检查的次数明显地增加,突然又明显地减少。欲擒故纵,是有意之安排,可尹成君并没有觉察出来,仍然做着读课外书的美梦。
终于有一天,尹成君看《林海雪原》,被少剑波与白茹的情感,被书里的“万马军中一小丫”的诗句所吸引。他的心飞向那苍苍林海之中,茫茫雪原之上,沉醉在书中主人公的爱河里。河水温柔,裹着两颗相爱的心在缓缓流动。流动着岁月,流动着年华。两颗相爱的心似乎在天际中遥望,虽然咫尺却不能相连,梦中缠绕、梦里相牵,释放在诗里,迸发在字上。水,波光粼粼;爱,鼓满风帆。一首诗传出刻骨铭心的思念。思念是那样婉约柔美,是那样的悱恻缠绵。快点往下看,一目十行,他俩相爱的船,什么时候驶到彼岸,停在港湾。
这时,尹成君的南桌,同学周洪运捅了他一下,他只“唉”了一声,以为邻桌闹着玩,没有在意,继续往下看书,随着曲波的笔端,流连在《林海雪原》的字里行间。周洪运见他专心致志,眼不离书、手不释卷,使劲捅了他两下。他这回以为有什么事情,不然不能用力碰他。他向南歪头,小声问:“有啥事?”周洪运没有吱声,而是用眼神向北、向高处示意。他转过头往北一看,才发现阎老师就在自己的旁边站着,似乎是在等待他什么时候能发现她。他这时大惊失色,心跳急速加快。
尹成君的脸红红的,像几个巴掌打上来。他急忙把桌盖盖上,把头低下,不敢去看阎老师。阎老师在他旁边站着,看见他低着头,很谨慎地慢慢地把书桌盖合上。他觉察到阎老师仍然站在他旁边,头上开始冒汗。阎老师转了一个一百八十度,他用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阎老师开始迈步了,一步、两步、三步,尹成君低着头看着阎老师的脚,数着。阎老师走到了教室前面的讲桌前,停了一会,向尹成君这边看了看,才慢慢地踱着步走出了教室。
阎老师从开门进教室,到尹成君身边,又从他身边走到教室前面,一直到走出教室,没有说一句话。可他以为,此时无声似惊雷,比那有声更可怕。
尹成君不敢抬头,用耳朵侦察,微弱的关门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这时他才慢慢地抬起头,长出了一口气。他对周洪运说:“你咋不早点告诉我哪。”“我也没注意那些。哪回老师来,你都像个小精灵似的把书桌盖上。这回以为你还得盖呗。谁能想到老师走到你旁边了,你还不盖呀。我想告诉你时,都已经晚了。阎老师在你旁边都站了很长时间了,你都不知道。老师也不吱声,是在考验你啥时候能发现她吧。你读书咋那样认真哪,真可谓:两眼不察老师到,一心专读曲波书。全神贯注啊。我一看,你继续看书,老师站着不走还不说话,全班同学都往这边瞅,整个教室静极了,都能赶上战斗打响前的一刹那。你还是没有感觉。我进退两难,已经万不得已,才捅了你一下。捅你一下都没有好使,还得使劲捅你两下,你才觉悟,你还歪着小脖问我干啥。”周洪运说着、说着捂着嘴笑了起来。是可笑,可笑到了极点。
尹成君没有在意周洪运的笑,说:“我以为你捅我是闹着玩,或是问数学题什么的,谁想到是老师站在我旁边哪。这书看的,让老师发现了。”他真有些后悔,怕在老师眼中留下坏印象。他感到胸闷,憋得慌,唉声叹气。
阎老师回到了数学组,把尹成君看课外书精力集中,她站在身边多时,都没有察觉这件事,当成笑料说给严智老师听。严智听后笑了,全屋的老师都笑了。笑了一会,阎苹很严肃地说:“笑归笑。具我观察,尹成君这个学生聪明,消化理解得快。听课他听得认真,当堂都会,课后复习、预习也用不了多少时间。他多读课外书作为补充是件好事。读书能读到这样精力集中,更叫人赞赏。他兴趣广泛,读什么书都能读进去,可不可以引导他向理科发展,读理科课外书,将来当个工程师。我的书都在省城,没带来,带来的话,借他几本,让他读。”她的话提醒了严智老师。
严智老师说:“我这有几本,你借给他。先拿《一次方程》吧。”他说着从抽屉里拿了出来,递给了阎苹。“你告诉他,读完了这一本,还有。接着往下读,读完了,管我来借。”阎苹拿着那本书向教室走来。
尹成君在教室正在犯寻思,发呆。突然,阎老师又推门进来了,他眼瞅着阎老师直奔他而来。他想这一定是把刚才的情况反映给了严智老师,叫他去办公室接受批评,给他一个难堪。没等到阎老师来到他跟前,他就恭恭敬敬地站了起来,等待老师的处置。
阎老师一脸的严肃,走到他面前,温和地说:“你站起来干什么?你坐下吧。我给你拿来一本书,读完了,可以找我或严老师去借。”对他违犯了她规定的纪律,这样的处置方法让他大吃一惊。尹成君看着老师,用双手接过老师给的书。他把眼睛盯在了书皮上,《一次方程》映入眼帘。他抚摩那本书,内心对阎老师无限感激。
尹成君并上双腿,带着愧疚和感谢,向阎老师深深地鞠躬。阎老师望着他,目光里含着的是期望,是鼓励。她脸上露出了微笑,点了点头,转身向教室门口走去。
尹成君站着,看着阎老师的背影。老师的背影消失了,他还站在那直呆呆的看着。好久好久,他还在那立着。他是在接受老师的批评,是在向老师做检讨。虽然老师并不在面前。
尹成君发自肺腑的声音,阎老师,您真好!你发现你的学生没有按照您的要求去做,你不但没有恼怒,不发脾气,反而含着深情与希望送来一本书。您送来的不是一本平常的书,是可以改变学生观念的书。送来的不仅是书,送来的是老师的关爱,送来的是学生的未来。送来了春风,春色满园、桃李芬芳;送来了雨露,滋润万物、禾苗茁壮。尹成君的眼睛湿润了。
他坐在了座位上,翻开《一次方程》,拿过来练习本,提起笔,一道题、一道题,演算起来。
《一次方程》不怎么厚,也就是一般教科书那样。尹成君只用了一个月多一点的时间就做完了所有习题。尹成君去找严智老师,把《一次方程》还给他。他从办公桌里拿出《初级数学》《从零到无穷大》两本书。尹成君接过两本书,给老师敬个礼就兴高采烈地回到了教室。他的行为引起了邻桌的注意。
周洪运看见他读完了一本,又拿回来两本,脸上明显地露出惊讶之色和敬佩之情。说:“你可真行,时间可真多呀!学完了《一次方程》还不解渴,又借来了《初级数学》《从零到无穷大》,你想当数学家呀!”“有这个想法。我读小学时,常老师曾经讲过华罗庚的故事。华罗庚才读到初中,通过自学而成为中外享有盛名的数学家。咱要是读到大学,要是当个数学家不是手拿把掐吗?我想学习华罗庚的精神,读到大学之后,到数学研究所工作,成为一位数学家,攀登数学高峰,为国家为人类做贡献。”周洪运听了他这样的话,脸有些发红,不再往下说什么,下意识地把头低下,抽了两下鼻子。
周洪运的父亲是隆兴车站的铁路职工,是吃供应量的。他是隆兴中心校考上的学生,成绩优秀,在中心校是数一数二的,尤其是数学更为突出。尹成君当上了数学科代表,他内心有些不服。他听到尹成君说话有些结巴,就拿尹成君取笑。尹成君对他的取笑很反感,又不好发作,因为越着急,说话越结巴。再说了,理论起来又费时间又伤脑筋,得不偿失。只得听之任之、装聋作哑。他却以为尹成君好欺负,不但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气焰更加嚣张。
一年级上学期期末考试,周洪运总分全班第四名,排在尹成君前面。可是,尹成君的数学和俄语却超过了周洪运,尤其是数学分数遥遥领先。这时,周洪运感到不能小看这位乡下农民的儿子。从此,他一改常态,笑脸说话,很少把尹成君的口吃病当笑料了。
尹成君说话有些结巴,是跟武大娘的二儿子学的。武大娘的二儿子叫武向和,与尹成君的年龄相仿。因为年龄相仿,就总在一起玩。武向和最可乐的地方就是说话。说话结结巴巴、长声短调,逗得在一起的小孩们哈哈大笑。就是在大人堆里他一说话,大家伙儿也都乐得前仰后合。结结巴巴的说话是很逗趣的,尹成君就跟着学,一来二去地就学会了,说话时也开始结巴起来,成了习惯。
后来,读上了小学,老师说结巴叫口吃病,这对他是个刺激,才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口吃既然是病,是个生理缺陷,他立志,得扳过来,不能让病呆在自己的身上。他以为把口吃改正过来的高招,就是少说话。就这样,一天天的少言寡语,很怕别人尤其是陌生人发现他有口吃病。他来初中读书更是格外小心,惟恐别人发现。怎么瞒,也瞒不住邻桌的同学,周洪运还是发现了。
阎苹来实习,代理一年一班班主任以后,她也发现了尹成君有口吃病,就在一次劳动歇息时,讲了一个口吃病的人后来成为著名播音员的故事。她说那位播音员改正口吃病的高招就是多读书,多背书。书读多了,背多了,词语句子都积累在脑袋里,等到说话时像泉水一样喷涌而出,不可阻挡,你想结巴,都不能结巴了。那位播音员平时还多说话。通过多说话,锻炼自己,提高口语能力,掌握说话的技巧和要领。
阎苹的故事确有其事,还是她编撰的特意讲给尹成君听的,不得而知。事后,他也没有去考证。阎老师的故事给了他新的思维,让他进入了新的领域,改变了他过去的想法和作法。自那以后,他不仅读书还要背书,语文全能背下来,不够背就去背政治、历史、地理。同时课堂上经常举手,开始寻求在多数人面前表达的机会。平时和同学交往也不怕结巴,尽量多说话。实在找不出什么话来说,就讲课外书,给同学听。他想通过勤学苦练来矫正口吃,不仅改正口吃,说话还要比别人说得好。
有一次分组搞卫生,尹成君是组长,干完了活,还有时间,有几个同学簇拥他讲点什么,得是新鲜的。他就讲起男生为什么是男声,女生为什么是女声;另外,男女还有哪些差异等一些生理方面的知识。同学们是第一次听这样的故事,听得入神不说,还一个劲的乐。他好像是在表演单口相声,通畅、流利而幽默。可是没想到让班级团支书白晓芳听到了,就去老师那里反映他,说他干活时领着男生说脏话,害得女生不能靠前。
阎老师把他叫到了办公室问他,他向老师解释说:“这是从图书馆借来的书里,学来的生理方面的知识,是图书馆的张老师向我推荐的,叫我博览百科。还有,我记住了您讲的那个播音员矫正口吃病的故事,想抓住一切机会锻炼口头表达。”阎老师笑了,说:“你说的这些,我都相信。就你尹成君不会在同学面前说脏话。这是一场误会。今后再讲这些时,注意点场合,男女有别吗。你回去吧。”
尹成君读完了《一次方程》,又拿回来两本书接着读,能读懂课外理科书,周洪运开始对他刮目相看,不再取笑他,而表示向他学习,对以前的取笑表示诚挚地道歉。从此,周洪运经常向尹成君请教数学难题和学习方法。两个人成了好朋友。邻桌同学友好相处,互帮互学,才是人间正道。
后来周洪运的父亲调转工作地点,搬家离开了隆兴车站,两个好朋友分开了。在分开前,周洪运买了一个精致的硬壳的笔记本送给他。他不知道信息,突如其来,没有准备,就拿过来自己喜爱的《新华字典》赠给了周洪运,祝愿他如其名字一样走鸿运。过了一年多,他父亲又调了回来,两个好朋友又相逢了。这是后话。
尹成君的眼疾连续好几年了。到了夏季,天一热,或者上一点火,就要闹眼睛。一闹眼睛就是好几天,去年正赶上小学升初中考试,都带来了影响。周洪运的突然转学,他有点难受,上了一点火,眼睛一个劲长眼屎。
有过眼疾的人都知道,一闹眼睛,眼睛就红肿,眼睛很难睁开,就是睁开一点缝也怕光,得赶紧闭上。学生听课不能离开眼睛,当过学生的人都是知道的。尹成君眼疾犯了,听课只能用耳朵。听别的科的课,只要用耳朵就行,一听就会,听数学课不行,必须用眼睛。阎老师来讲课,他用手拿一本大楷字帖,遮掩南面射过来的太阳光,尽量让眼前黑暗一些,尽力睁眼睛看老师讲课。
阎老师看在眼里记在了心上,等到下课了,她回到了办公室。过了一会,她又回到了教室,来到了他身边,她把一块手帕和一支眼药水递给了他。她什么也没有说就慢慢地走出了教室。他强睁着一只眼看着老师走出教室的背影。
他打开手帕,手帕干干净净的,白地蓝边。那白地就像那高原上的雪,洁白无暇;蓝边就像那蓝色的天,广阔无边。他觉得,女子一般都是喜欢花花绿绿的,而阎老师却不是这样,崇敬之心油然而生。
尹成君看那小瓶,瓶上“鼻眼净”三个字清晰可见,耀眼夺目。他看了看瓶上印的说明,才知道滴鼻、滴眼,是两用药水。他没有用过这种眼药水,也从来没有用过手帕。他内心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热辣辣的。
他把眼药水瓶盖拿下来,脑袋后仰,把眼药水滴进眼里,药物刺激的感觉传到心里。他闭上眼睛伏在桌子上,不知不觉睡着了。等他醒来,已经是吃午饭了。他想睁开眼,眼屎缠着不松开,他在手帕上吐点吐沫,慢慢地擦洗。眼睛睁开了,感觉到对光线不那么敏感了,也不那么疼了。他想,药,可是人世间的宝贝,它可以治疗疾病、减轻痛苦。他看着手帕,看着眼药水,心里升起对阎老师的无限感激之情,脑中浮现出阎老师微笑的面容。
第二天,阎老师来讲课,他睁着还有点红肿的眼睛,怀着敬仰的心情,把手伸到身后的靠椅上把住,全神贯注听课。阎老师在讲课时,不时地把目光扫在他的脸上,他都虔诚地接过目光。他把眼光移过黑板,送到她的眼睛里。送去的是忏悔,送去的是感激,送去的是决心。看你的学生用什么样的精神去勤奋学习,去提高成绩,不辜负您的一片心情和真诚的厚爱。他没有辜负阎老师的希望,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之中。
四天以后,眼睛好了,他把洗得干干净净的手帕和还剩半瓶药水的小瓶,拿在手上,去了数学组。他站在阎老师面前恭恭敬敬地,用双手捧着手帕和眼药水。阎老师看到他这个样子,说:“这是我给你的,你留着用吧。”他听了阎老师的话,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她。阎老师笑了,笑的是那样坦然、亲切。他也笑了,这时他才发现阎老师是位很受端详的女性,笑起来很美丽。若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