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回 永贵有意坏同窗 成君眼疾逢初考
小学升初中考试越来越近了,洪学老师也越来越忙。他忙着写总复习教案,忙着批改学生交上来的作业,忙着给学生烧开水喝。学生也都忙碌着,一会翻翻算术书,一会又翻翻语文书。怎么忙也得有下课的时间。学生上课忙着复习功课,下课了都想放松放松。玩什么呢?课间休息只那么十分钟。踢足球,踢一个来回就要上课了。玩篮球吧。篮球架子非常简单,是一根木头立在那,上面有栏板,板上有球筐。分成两伙,就开始玩篮球。
玩篮球难免磕磕碰碰,有一名叫计永贵的同学,你碰他一丁点,他都和你急。轻则吵闹,重则骂人,重则连踢带打。学生们对他意见很大,都想清除他。
有一回,尹成君与他抢篮板球。他比尹成君大两岁,个头差不多,但力量没有尹成君大,弹跳力也不行,跑的速度也慢。与尹成君抢篮板球他当然是不行了。抢不过也是正常的。球场上十个人只有一个人在拿球,决不能像传说中的吴大舌头那样,去看篮球比赛,发现球场上十个人抢一个球就发了慈悲,下达指示,告诉球场上的人们,别抢了,一人发一个。要是篮球场上每一个人手中都有一个篮球,也许就产生了一种新的玩法,新的比赛项目。不过,至今未有。也许今后也不会有。
计永贵没有抢过尹成君,心里就不痛快,叨叨咕咕地说不好听的。尹成君不信这个,以为你咋的,你谁都想欺负,就和他理论起来。
计永贵要是讲道理,那是一窍不通,几句话就让尹成君问得张口结舌。他黔驴技穷只得蛮横不讲理地说:“我就想跟你尹成君打仗,打仗就是品德不好。老师说了,品德不好,你成绩高也让你考不上,考上了也不录取你,反正我也考不上。”尹成君听他说出这样的话来,心里有点发慌打怵。
两个人打仗,能说是一个人的事吗?老师也总说,一个巴掌拍不响。要是把打仗写进鉴定里,恐怕真有可能不录取你,有才无德、只专不红,这可是致命的一条。尹成君想到这就让着他点,这样的人,咱惹不起。说了几句就回到了教室复习功课。
世上有的人也真怪,你让着他,躲着他,他却往前凑乎,得寸进尺。下课了,尹成君看见他往南,就往北;看见计永贵往东,他就向西。以为这样就可以躲开是非。可计永贵不是这样。他发现尹成君有意躲着他,就主动接近找茬打仗。下课的时间要是不打上一仗,他就不甘心。这真叫尹成君左右为难。
有一次,尹成君忍无可忍就去找洪老师,没有想到办公室内正在开会,他反映的情况给洪老师带去了难堪。这是他没有想到的,至今回想起来叫苦不迭、后悔不已,一个好学生给老师丢了面子。
计永贵看见班主任老师根本不过问,气焰更加嚣张,不仅找尹成君的茬打仗,凡是他认为能考上中学的都去找茬打仗。声言,让你们几个都因为道德不好而考不上。
这样一来,班级可就不消停了,骂声不绝、打仗不断。这对复习功课来说不能不带来影响。一回两回的谁也不愿意去找老师,因为看见尹成君找过一回,老师也没有过问,听之任之。后来没有办法,只得几个人合伙去找老师告状。
洪学看到几个学生一齐来反映情况,感到事情的严重性,对计永贵的行为很气愤,公开在班级批评他:“计永贵,你有意找茬,跟同学打仗。我在鉴定时,给这些学生专捡好听的写,让你的阴谋不能得逞。你年纪不大,心怀叵测、居心不良,用意何其毒也。我坚决不让你的阴谋得逞!”洪老师发了大火,暴跳如雷,用拳头使劲敲着讲桌。
从这以后,计永贵开始收敛。他在班级成了过街老鼠,没有人搭理他。他也感到没趣,在考试前离开了班级,没有参加升学考试。
计永贵走了,班级没有闹腾的了,平静多了。同学们都感到心情舒畅,专心致志复习功课。害群之马的作用不可低估,应该及时清除他。
临近考试的前几天,洪老师和大队联系,让其在考试的前一天,用大车把学生送到县城。
那一天的天气格外得好,太阳高高地照着,空中飘着几朵白云。太阳有时进到云彩里,给车上的学生送来了阴凉。四匹大马,膘肥体壮,甩着尾巴,打着响鼻,拉着二十几个学生轻松自如。大车老板扬起鞭子,四匹马同时使劲,速度加快了。
尹成君坐在了大车的后边,感到眼睛有些不适,闭目养神。坐在他旁边的是金传喜。他倒是兴致勃勃,一坐在车上,随着大车颠簸的拍节,唱起了二人转中的单出头《洪月娥做梦》。车上没有人说话,只听他一遍又一遍地唱,一直唱到了县城才止住。
车老板问洪老师把学生拉到什么地方,洪老师回答他拉到第一旅社去。
第一旅社离火车站很近,从霍林火车站出来走过站前广场,过了邮局不远就到了。第一旅社在大街北面,临街很长一趟砖瓦房。中间开门,一进门的东边是登记室。洪老师领着学生在登记室的窗口办理了住店的手续,每个学生收了三角钱。有一个服务员从登记室里出来,领着师生顺着丁字走廊向北走。走到了东西走廊,服务员说,男生向西走,女生向东走。
服务员给男生开了个房间,是两间房相通的,南北大炕。学生都是自带行李,把行李往炕上一扔,打开行李开始休息。夏季的行李都很简单,有个毯子或一个夹被就行了。
知道弟弟尹成君去县城参加升初中考试,尹成钢特意向老师请假从隆兴赶到了县城,他和弟弟在炕上躺了一会,说了一些鼓励的话,谈了些他在考场上的经验,就从炕上起来,去找洪老师。他找了一会没有找着,就去问服务员。服务员把洪老师的房间指给了他。
洪老师住在临街那趟房,那趟房的客房都是单间,设备和条件比学生住的好多了。他敲了三下门,听见洪老师“请进”的声音,才推开门进屋。他说:“洪老师,我想领尹成君他们去街上溜达一会儿,行吗?”洪老师说:“我当是谁哪,是尹成钢啊。行,谁不行,你也得行啊。注意安全,晚饭六点。”“现在几点?”“四点十五。”“你去替我通知一声,现在可以去街上溜达,但要三五成群,不许单个,不要吃零食,小心拉肚子。”
成钢退出洪老师的房间,来找叶灵芝。他敲了敲门,屋内没有应声,就使劲敲了三下。传出叶灵芝的声音:“是谁呀?”“是我。”这时可以听见脚步声向门边走来。门是划着的,叶灵芝打开门闩,把门打开,把笑脸和温柔送了出来。他一伸手把她拉了出来,贴着她的耳朵说:“和成君咱几个去街上走走。”
成钢大声说:“我是来传达洪老师的指示的!”他把洪老师的话一字不落地复述了一遍。屋里的几个女生听到了,笑嘻嘻地说:“知道了,你们先走吧,我们不上街了。”他拉了她一把,说:“别管她们,咱们走。”
成钢、成君、张富、叶灵芝几个人来到外面。太阳西斜,仍很耀眼。街上的行人不多,只看见一辆一匹马拉的平板车慢慢悠悠地在马路中间晃荡,有一辆自行车在身边擦过。自行车上的骑车人得意非常,手腕上的手表在阳光下明晃晃、亮晶晶地夺人眼目。路上的行人都向骑车人投去羡慕的眼光,这时的骑车人也觉得神气百倍,脸扬得更高了。
成钢说:“你们几个,等一会。”他跑到二百商店给叶灵芝买了一盒香粉,又在街面上买了五根冰棍,每根三分钱。他回到他们跟前,每人一根,剩下的一根又给了成君。在吃冰棍的当,他们分神时,成钢把香粉盒塞给了叶灵芝。叶灵芝把香粉盒装进了裤兜里,向他妩媚地一笑。几个人在街上走,说着话。
张富问成君:“计永贵天天找你打仗那阵,你闹心不?”“闹心呀!堂堂课都在想,下了课怎么躲着点,可别和他碰上了吵嘴。心里想着这个事情,哪还有精力学习呀!”叶灵芝说:“他要是一直胡闹到现在也不回家,咱班就用不着学习了。就看他跟这个打,听他跟那个骂吧!”
成君感慨万千地说:“还真得感谢他肆无忌惮,跟这个打,跟那个骂的。不然的话,老师不会认为他心怀叵测、居心不良,用心之狠毒也。你们想,他只跟我一个人打仗,老师会怪罪他一个人吗?一定不会的。老师经常说,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两只手合上了才能拍得响。他要是一直呆在咱班,我想要安安稳稳地学习也是很难的,你们没有发现洪老师对他是关心有余而管教不足吗?”
叶灵芝用疑惑的目光看着成君,说:“洪老师为什么对计永贵那么松,不严加管教呢?对这件事我怎么也弄不明白。”成君对她的提问确实有点回答不上来。
成钢想了一会,替成君答道:“你忘了?有一回,我在六年级的时候,几个老师领着咱们四个年级的学生去听一位老爷爷讲革命传统,讲他的儿子去抗美援朝,在打汉城时,志愿军撤退时有两万人没有退出来,以后杳无音信,他的儿子就在里面。计永贵是烈士的儿子,他爸爸可就他这一个儿子。”
叶灵芝看样子有些气愤,脸上挂满了不高兴,她说:“这个我也知道,咱们不是在一起听的吗,哪能忘哪?他爸是烈士,管他什么事啦?”
成君想了想说:“洪老师可能以为对烈士的儿子管严了,怕烈士的在天之灵,计永贵这个在世的爷爷不高兴呗。对他的宽松是可以理解的,可他本人不应该那样做。”
叶灵芝说:“管严了,他好了,是合适了。管松了,他坏了,是吃亏了。你们说,是严了好了哪,还是松了好了哪?”“你的问题挺深哪,我回答不了。”“洪老师的学问高,咱去问他怎么样啊?”“那好,回去吧,去洪老师的房间。”
几个人不在街上闲走了,跑了回来。进了旅社来到了洪老师的房间门前,停住了脚步,敲了三下门。等那洪老师说声“请进”时,才推开门进了屋。
洪老师看到成君、张富、叶灵芝三个人来到了他的房间,就知道有事情要说,就问:“在大街上走累了吧,买什么好东西啦?”成君刚要张嘴说什么,叶灵芝拉了他一下,用手捅了张富一下。张富心领神会,向前走了一步问:“我想问您一个问题。老师对学生是严格一点好哪,还是宽松一点好哪?”洪老师惊讶的面孔,对学生提的问题感到为难。
洪老师用眼睛看着成君,反问道:“怎么忽然间想起了这么个问题呀?”成君就把在大街上提起的事情说了一遍。洪老师皱起了眉头,想了一会才说:“这个问题挺深奥。你们把计永贵做例子说是非,认为老师在当时对他的管理松了。其实不能这么看。事情都有个发展过程,怎么去评价,各自都有个标准。你们没有看见他提前离开了班级吗?我的那几句话其实是过头的。我当时太气愤,伤了他的自尊。我说的那几句话,是能用严,还是用松来评价、来概括哪?严好,还是松好,什么是严,什么是松,要具体人、具体事,具体分析、具体对待。不同的人,还有不同的标准,一时半会谁也说不清。我用火药做例子说事。火药是中国古代的四大发明,中华民族引以自豪的东西吧。可它的子孙后代,子弹、炮弹、手榴弹、原子弹,犯下了多少滔天罪行。远的不说,就说一战、二战,死了多少无辜百姓,滋长了多少强人的霸道和野心。对日战争的胜利,有的说是中国军民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同心协力、英勇作战的结果;有的说是苏联红军对日宣战,进军中国东北的结果;有的说是美国在日本扔了两颗原子弹的结果。可以认为是日本投降的条件之一、之二、之三。原子弹在有些人的眼里是功臣吧。可是,原子弹炸的既不是日本天皇居住的宫殿,也不是日本首相办公的官邸。既没有炸着执政的高官,也没有炸着能执行战斗任务的军队。却炸死成千上万的没有战争罪行的民众。你说这样的事情怎么评论?金银盾是两面,从两个方面才能说清楚。那正方体是六个面,算上中心,说清楚正方体最低得说七个方面的事情。你说世上的事情,有多么复杂。有时候,只有历史能说清楚,还需要人们去总结它。有时候需要几十年,上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时间。秦始皇历代都称之为暴君,现在却认为是一代英豪,吞并六国、一统中华;万里长城是秦始皇暴政的产物,现在却成了中华文明的象征。当然了计永贵的事情不会写进教科书中,只能印在我们的脑子里。结果还是好的,并不能影响成君升入上级学校。”说到这里,洪老师不再往下说这个问题,而是看了看手脖子上带的表,说:“六点了,到了吃饭时间了。你们回去告诉同学们,都到饭厅去吃饭。”
饭厅就在临街房的西侧,从后门进去,门上有“旅客餐厅”四个字。在街面上看是饭店,一店两用,设计精妙便当。
学生的伙食也是不错的,四菜一汤,九个人一桌,二十七个人正好三张桌,主食是馒头。学生们都挺高兴,每人才交一元二角钱,管三顿饭。
洪老师和学生在一起吃饭,他要了一壶酒,酒烫好了,自斟自饮。学生们都吃完了,相继离开。只有成钢、成君、叶灵芝没有走。桌上已经杯盘狼藉了,可是洪老师还没有喝完酒。成钢来到服务台前,花了四角二分钱买了一盘肉炒干豆腐,摆到了洪老师面前。洪老师很高兴地说:“成钢,你看你,买这个干啥,得省吃俭用、勤俭节约呀。你再吃点。”
尹成君看哥哥给老师买了一盘菜,心想,自己也得表现表现。他拿过酒壶说:“老师,这个酒壶是装二两的,我家也有这样的酒壶。我给您倒一杯,学生敬老师一杯酒。”酒杯是装半两的,还没有倒满,酒壶里的酒就没了。他跑向服务台给服务员一角六分钱,服务员给他装满了一壶酒。他又把热酒壶的铁盒换了开水,把酒壶烫上。尹成钢看着弟弟的表现,脸上露出了笑容。
洪老师很高兴,抬头望着尹成君,说:“你们哥俩又买菜又买酒的,想给老师喝醉咋的。武松打虎,三两(碗)不过岗。我要是喝了四两可就上不去炕了。”“没事的,老师您真的要是上不去炕,我和哥哥准能把您抬上去。”师生几个大笑起来。笑声在酒店里徘徊,在心窝里扎根。
叶灵芝去摸了摸酒壶,酒壶有些烫手,就把酒壶拿在手上,走到洪老师跟前说:“老师,我也敬您一杯酒,感谢老师对我们的培养和教育。”洪老师很高兴地接过她倒的酒,一饮而尽。酒在身体内开始翻腾,洪老师的脸有些发红。
尹成君看洪老师喝得痛快,内心一阵高兴。他问洪老师:“老师,您说明天考试题能深吗?”洪老师扬起微红的脸,笑着反问道:“题深还能难住你尹成君吗?”成钢接过话茬,很关心的口吻:“难不住我弟弟,能不能难住叶灵芝?”洪老师停了停,才说:“也难不住她。”叶灵芝听得出来,老师是在鼓励她。
听了洪老师的话,从语气中很明显,叶灵芝是要被难住的。一片阴影笼罩在成钢的心上。他看了看她,她不敢正面瞅他,把头低了下来。
洪老师喝完了酒,吃了一个二两的馒头,就同他们三个一起回到了房间。洪老师坐在了炕上,满脸笑容。他说:“我自己已经坐在了炕上,你们该放心了吧,可以回去休息了,祝尹成君和叶灵芝明天考出好成绩。”他们三个向洪老师告辞。三个人离开了洪老师的房间,来到了走廊,互相打一下招呼,各自想着心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来到了睡觉的地方,大多数同学都已经睡着了,只有三两个在小声耳语,看到他俩回来了,都停止了说话。尹成君铺好行李,躺在炕上,翻来覆去地思考明天的考试,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了。
突然间,尹成君在梦里听见洪老师喊他,说,太阳都出来挺高了。他睁了睁眼睛,有一只眼睛睁不开了。尹成钢一看他能睁的一只眼睛通红,另一只眼睛被眼屎封上了,连忙跑到街上的药店,买来一瓶眼药水给他滴上。他躺了几分钟,勉强睁着眼睛,和同学们用了早餐之后,又休息了一小时,去考场的时间到了。他的眼疾一夜加重,事先没有料到,也没有准备。他内心有些着急上火,眼睛不好使,真怕考试出差错。
在去考场的路上,尹成钢害怕尹成君的眼疾误了事,他问成君,感到怎么样?尹成君回答他,一只眼睛能睁开就行,要是都睁不开就糟了。洪老师也走到尹成君的身边说:“怎么样,能挺住,可得挺住呀!”走了一段路,洪老师又说了一句:“坚强些,坚持就是胜利!”一路上,洪老师反反复复不知鼓励了他多少遍。
尹成君看到洪老师这样关心他,心情很激动,说:“老师,您放心好了,有一只眼睛能睁开就行,就是两只眼睛都睁不开,只要监堂老师读一遍题,我摸着也能答上。”洪学听到他坚定而果断的声音,心里像开了一扇窗户,顿时明亮了。
第一科是算术,试题都抄在了前面的黑板上。共有五道题,第一题是码字题,是一道分数运算题。其余是文字题。尹成君从头至尾读了一遍题,轻松自如的笔都没有停,似乎不用草纸,也不用思考,答案水到渠成、一挥而就。全写完了,想检查一遍,这时就感到那一只能睁开的眼睛也睁不开了。眼前模糊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了。他只得作罢,闭目养神。
第二科是语文,就一道题,写一篇作文。当监考老师读完了题,尹成君激动万分,因为在语文方面,基础知识相对弱些,要说作文,那是他的强项,拿起笔来可以滔滔不绝、洋洋千言。他用右手执笔,左手扒着稍微好一点的那只眼睛,忍着眼睛的疼痛和模糊不清,答完了语文卷。他轻松多了,脸上有了一丝笑容。
出了考场,他的双眼都睁不开了。阳光太强烈,他只得用手半捂着眼睛。洪老师在考场大门口发现了他,急忙来到了他的身旁,扯着他来到了大街上。成钢走了过来,替下了洪老师。尹成君在大街上走了一段路,他试着睁眼,也是个怪事,微风卷着尘沙专门往他的眼睛里钻,真是越瘸越加棍点。他内心烦躁,唉声叹气。洪老师一个劲地安慰他。行路人都以为他是算命先生,有的还打听算一命得要多少钱,逗得随行的同学哄堂大笑。
在考场上考第一科时,尹成君闭着一只眼睛,半睁着一只眼睛也招来监考老师和同室考生的观望,那种观望只是好奇或者猎奇,惹来窃窃私语。考第二科时,他用一只手扒着眼皮坚持答卷。监考老师和同室考生向他点头表示赞美,是赞美他的毅力和精神。
不论是窃窃私语、点头赞美,还是哄堂大笑。对尹成君来说,是一种苦恼,是一种悲伤。在他的心中都画了一个大问号,难道苍天考验我,难为我不成,为什么在关键时刻,让我的眼睛不好使、不好用。
成钢拉扯着成君来到了第一旅社,让他躺在了炕上,给他上些眼药水。成钢说:“你好好休息吧,可别到大街上去啦,我得返回学校去了。回家以后也要好好休息,几天就会好的。别上火,凭你的实力准能考上。要是上火,眼疾就会好得慢。哥哥回学校了。”尹成君答应了一声,用耳朵听那哥哥轻快的脚步声渐渐地远去了。
同学们七嘴八舌地开始议论考试题,只有尹成君闭目养神、一声不吭,静静地听着他们的议论,算计着自己能得多少分。有的同学问他,他也是心不在焉的回答,我的眼睛看不清楚,也不知写的是什么,听天由命吧!同学们看到他被眼疾折磨得烦躁不安、焦苦万分的样子都很同情,也不计较他的说话。
午饭时,尹成君跟洪老师说不想去大餐厅吃饭,让张富拿个馒头就行了,老师允许了他。张富拿回来四个馒头、一盘菜、一碗汤。那一盘菜有四样。张富陪着他吃饭。在吃饭时,张富问些考试题做得怎么样,眼睛疼不疼等问题。他的回答,听起来前言不搭后语,说了些毫无关系的话。张富看他有些颠三倒四,也不再问什么。尹成君只吃了一个馒头、两口炒菜、喝了三口汤,就躺在那睡着了。
下午三点,洪老师招呼学生集合上车回家。尹成君被唤醒了。他感到头脑清醒了不少,眼睛似乎也不那么疼了。洪老师给他拿来一盒药,他扒着眼皮一看是一盒牛黄解毒丸。说明上写着治疗眼睛红肿、清脑去火一类的话。张富端来一杯凉开水让他吃下一丸药。他扒着眼,看了看张富,又看了看洪老师,眼睛里饱含着深情的谢意。
学生们都忙着上车了,等到都坐好,洪老师清点一遍人数,又让张富点了一遍,车老板才操起鞭子赶车。四匹大马欢快地踏着回家的路,打着响鼻儿向前奔跑。车上的学生们表现不一,有说笑的、有叹气的、有含泪的、有沮丧的。尹成君靠在了金传喜的背上,闭着眼睛听着同学们的说话声,心里却在思考着未来的路怎么去走。
过了一会,说话声渐渐地稀少了,金传喜又亮开了那嗓子,唱起了两个角色的二人转《回杯记》。尹成君听着、听着,身子一歪睡着了。
大车到了学校,尹成君被金传喜喊醒。师生们下车之后,互相打着招呼相继回家。尹成君扒着眼皮看一看学校、老师和同学们,就把眼皮合上了,他怀恋学校、老师和同学们。洪老师来到了他面前和他拉手,说了一些安慰的话。还有几个远路的同学与他告别,恋恋不舍的样子。
张富拉着尹成君的手,还有成海、许国民、许国军、叶灵芝跟在左右,把成君送到了家。他躺在了炕上,上了些眼药水,闭着眼睛,和几位同学说着话。
到了晚上,大人们都收工了,李天成、李祥全、李易兰、徐兴邦、乐淑华他们都过来打听尹成君的考试情况。这时,他的两只眼睛都能勉强睁开,虽然还在红肿,也许是煤油灯的光微弱不刺眼、不明亮的缘故。他很有精神地回答着每个人的提问。
李祥全读过初中,知道得多,问得也最多。尹成君跟他说:“第一道题就一道码字题,是分数运算,结果应该是十三,我却得了十二又九分之八。第三道文字题列式对,结果也错了。第一题不得分,第三题得一半,算起来能得七十分。语文就是一篇作文,估摸评卷老师最低也得给八十五分。”李祥全说:“算术的第一题也能得分,是按步给分,对一步给一步分,结果错了,不能得满分,扣三分到头了。那个文字题过程对、结果错,也只能扣掉三分。这样的话,你的算术能得九十四分。作文没跑题,能得八十五分以上。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祝贺你考试成功,升入上级学校深造!”
大家听了李祥全的分析和判断都非常高兴。尹祥和高玉兰更是兴奋不已。这几个人又分别说了一些别的话,就都告辞回家了。
尹成君的眼睛好了,就去会成海、许国民、许国军、张富、许秀琴、叶灵芝等六年级毕业的同学,去找生产队长李天成,要求参加妇女那伙跟着干农活。李天成说,与妇女一起干活只能挣六厘谷子,工分可挣得少。大家都同意干,工分多少没有关系。李天成补充说,能考上初中的是少数,大多数都得回来参加农业生产,先跟着妇女那伙,干些日子,等着适应了,录取通知书也都发下来了,不能去读书的男生就得去跟男劳力一块干,可以挣八厘谷子。大家互相瞅了瞅,都说那中。几个人分别说了一句感谢李队长的话,才离开。
开始干活了,拿小锄头开高粱苗,草和苗一样高,这地可难产了。前几天给了一场透雨,田地里的水分多,锄头下去几下,锄头上就粘满了土。小锄头把短,不是蹲着产,就是爬着产。蹲着腿疼,爬着膝盖上全是土,或者是泥。太阳当头照着,那光,一点也不谦虚,把所有的热量都泼在了产地人的身上,你一摸衣服都烫手。那汗也不听邪,从头顶上一个劲地往下淌,不一会就把你的眼睛给你蒙上。你得用手背去擦眼睛上的汗水,不然你就看不清是苗,还是草。衣服全湿透了,像从河水里泡过刚出来。有的人热得不行,干脆脱掉上衣,赤膊上阵,阳光直接晒在肉上,等不到三天就扒你一层皮。那皮掉下去了,你都不敢去摸,一摸火辣辣地疼。草密密麻麻地盘根错节,锄头下去向前走不了一巴掌远,啥时候能产到地那头,真烦人、又愁人。这个时候你才能深刻体会到古诗“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意境。
高粱种在甸子地上,一马平川、一望多远。农村的地里也不修厕所,有了大小便确实不方便。学校的厕所虽然也只是挡形体而不挡声音,但这可好,声音就别说了,形体都挡不住,真叫人难为情的。许秀琴和叶灵芝一跑多远,可男生不管这些,走不了多远就开始进行,习惯了也就自然了。如果到了秋天就好办了,庄稼高了,只要几米远,形影全无。
在地里干活,也说今后的打算。有一天,许秀琴问成君:“你要是考不上,还复习吗?”他思索了一会回答她:“考不上,也不想复习,就在农村干一辈子。你哪?”她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只是用手去抠小锄头上的泥土,用眼睛看了他好一会,眼睛都没有动一下。脸上的表情很暗淡,她可能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回答她,还会反问她。
尹成君这句话很可能影响了许秀琴的人生选择,回想起来,他很后悔。要知尹成君考试的分数如何,被初中学校录取没有,请看下回分解。